這是說他敗了,李佩勝了。
高梅、高恆愕然望著關山月,姊弟倆要說話。
李佩已先說了話:“你給了我顏面,我該謝你。”
原來……
高梅、高恆臉色恢復了,也定了神,都沒說話。
關山月道:“李大當家的……”
李佩沒讓關山月說下去,神情更見肅穆,道:“這是李佩我自出道以來頭一回敗在人手,我不想再說什麼,也沒話好說,要割要剮任你了。”
關山月道:“李大當家的剛才說得好,你我這不是拚命,如今我也要說,你我並沒有深仇大恨。”
李佩道:“你我是沒有深仇大恨,可是誰要是殺了我‘駱馬湖’李佩,對官府那可是天大的功勞,我李佩這顆腦袋也值不少銀子。”
關山月淡然一笑:“多謝李大當家的提醒,二當家的說得好,官裡管不了‘駱馬湖’,‘駱馬湖’也不歸官裡管,就衝這一句,我不要這個功勞,不要這個銀子。”
李佩瞪大了一雙圓眼:“就衝我二兄弟這一句?難道你是……”
關山月道:“我是個剛入江湖下久,默默無聞,藉藉無名的後進,李大當家的要是認為我是個還可交的朋友,記住我這個人,忘了我姓關就行了。”
李佩一陣激動:“我明白了,你何止是個可交的朋友,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從這一刻起,我只記你這個人,忘了你姓關;我忘了,‘駱馬湖’這些人自然也都忘了。”
關山月道:“多謝李大當家的,我四人不再多留,告辭!”
說走就要走。
李佩忙道:-能不能暫留一步?”
關山月收勢停住:“李大當家的還有事?”
李佩看了高恆一眼:“我佩服這位小兄弟的好水性,也想交他這個朋友,不知道小兄弟他願意不願意?”
關山月笑道:“原來是為這件事,李大當家的放心,他叫我一聲大哥,李大當家的既然拿我當朋友,他自然也會叫李大當家的一聲大哥。”
李佩望高恆:“是麼?小兄弟?”
別看高恆平日皮,也天不怕、地不怕,這會兒他竟然忸怩得說不出話來,只點頭。
高通海忙道:“李大當家的抬舉,是他的造化,他的榮寵。”
李佩道:“老人家別這麼說,您一家三口跟您的朋友,沒有看不起李佩是個水寇,李佩就很知足了。”
高通海道:“李大當家的怎麼這麼說?對李大當家的,我是仰名已久,李大當家的是位英雄,是位好漢!”
高梅道:“可不,不然我關大哥怎麼會交這個朋友?原來只我姊弟倆,如今一下多了兩個大哥,還都是當今的英雄好漢,我跟小恆今後做夢都會笑。”
李佩笑了:“多謝妹子抬舉,多謝妹子抬舉。”一頓,望高通海:“老人家,別急著走,在‘駱馬湖’盤桓兩天,行麼?”
高通海道:“多謝李大當家的隆情盛意……”
李佩道:“老人家,叫咱們這位朋友,您是怎麼叫的?”
這是指關山月。
他聽見高通海怎麼叫關山月了。
高通海只好改口:“多謝李大哥的盛情好意,我老少三口急著安這個家,就不打擾了,往後再來拜望吧!”
李佩道:“老人家能不能告訴我,要搬往何處安家?”
高通海不能不實說:“靠水吃飯的人離不開水,‘山東’‘東平湖’。”
李佩一怔:“山東?”
高通海道:“不錯。”
李佩道:“東平湖’老人家有親戚?”
高通海道:“沒有。”
李佩道:“有朋友?”
高通海道:“也沒有。”
李佩道:“那何必去那麼遠?近一點有‘微山湖’、‘獨山湖’。”
高通海道:“‘微山湖’有魚殼,‘獨山湖’跟‘微山湖’如同一個湖,怎麼好去分人家的吃食?”
李佩道:“那就乾脆留在‘駱馬湖’。”
高通海道:“那不也是……”
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李佩道:“老人家用不著見外,您三口分不了李佩的吃食,李佩這一夥不是靠打漁為生的。”
這倒是。
高通海道:“‘駱馬湖’離‘高郵湖’近,我三口會給李大哥惹麻煩。”
李佩道:“老人家又見外了,李佩會怕麻煩?再說,要是有麻煩,早就有麻煩了,不是麼?”
還真是。
高通海一時不知道再說什麼好。
李佩又道:“老人家三口留在‘駱馬湖’,別的不敢說,準保沒人敢來找老人家三口麻煩;再說,老人家三口留在‘駱馬湖’,我也可以常跟小兄弟切磋水性。”
高通海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高梅說了話:“爹,咱們還是上‘東平湖’去吧!”
高恆一點頭:“對!”
李佩道:“怎麼,妹子跟小兄弟都不願留在‘駱馬湖’,跟李大哥親近?”
高梅道:“那倒不是,是因為我三口家一安置好,關大哥就要走了,要是去‘東平湖’,至少還能跟關大哥在一起些時日。”
李佩笑了:“原來如此,看來李大哥比不上關大哥,那容易,去‘東平湖’得多少時日,我就留關大哥多少時日,不就行了麼?”
高梅、高恆忙望關山月。
這是想聽關山月一句話。
關山月卻沒有說話。
他的話關係著高家三口,是留在“駱馬湖”,還是去“東平湖”,他怎麼好說話?他不好說話。
高通海說了話:“謝謝李大哥的好話,我一家三口還是走吧!沒有熟人的地方,我住得自在些。”
李佩看了高通海一眼,道:“我明白老人家的意思了,我也想通了,不留老人家、妹子跟小兄弟了。瓦罐兒不離井上破,我‘駱馬湖’這一夥,遲早會招來剿滅之禍,我不能連累老人家三口。”
聽李佩這麼說,高通海不安了,他忙道:“李大哥誤會了……”
李佩一擺手:“老人家放心,我沒有誤會,我說的是實話,四位請上船。”一頓,揚聲:“送這四位!”
顯然,這是不讓高通海再說話了-
高通海還待再說。
關山月說了話:“李大當家的說的是實話,不是誤會,老人家,咱們上船吧!”
高通海沒再說話,帶著高梅、高恆轉身上船。
關山月轉望李佩:“李大當家的,我四人的船怎麼進來的,還怎麼走吧!別讓我四人這條船太招搖了。”
李佩一點頭:“我明白了,恭敬不如從命,‘駱馬湖’這一夥會永遠記住你這個朋友,什麼時候得便,請一定來聚聚,請吧,不送了!
相當乾脆!
關山月沒再多說,一聲:“告辭!”轉身也上船。
船離岸邊,調頭往外,李佩帶著人、船,目送關山月跟高家三口出去。
船出了“駱馬湖”,回到“運河”航道,高通海道:“多虧有關大哥同行。”
高梅道:“請關大哥送咱們,沒有錯吧!”
高恆道:“當然沒有錯,要是沒讓關大哥送咱們,不但沒辦法跟關大哥在一起多些時日,咱們也根本到不了‘東平湖’。”
高通海老眼一瞪:“都是你惹的,還敢說,不是因為你,根本就用不著搬家!”
高恆眼也瞪大了:“怎麼又怪我?我招誰惹誰了?”
高通海道:“怎麼不怪你?你要不偷偷跑去‘揚州’等船,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麼?”
高恆不瞪眼了,也不說話了。
關山月笑了:“老人家就別再怪恆兄弟了,恆兄弟跑到‘揚州’去等船,是想姊姊,想早一點見著姊姊,是不是?”
高恆聽得臉紅了,叫:“關大哥!”
關山月又笑了:“好了,不說了。”
高恆也沒再吭聲。
高通海說了話,話鋒轉了:“沒想到‘猴兒’李佩是這麼樣的一個人。”
關山月道:“是個人物,還是個性情中人,’高通海道:“還好近處官府不敢動他,一眼睜,一眼閉,遠一點的官府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然要是遭官府剿了,那就可惜了。”
關山月道:“老人家說得是。”
說話間,已經遠離了“駱馬湖”。
四個人坐的船,本是高通海打漁的船,這種漁船不是槳劃,就是搖櫓,不如有帆的大船快。
但是,並不急著趕路,再加上高梅、高恆姊弟也不盼“東平湖”快到,所以船就這麼一路不疾不徐地走著。
關山月雖然要等把高家三口送到之後,折回去辦大事,但既然要護這高家三口,就不能虎頭蛇尾,半途而廢,何況他要找的人絕想不到會有人去找他,不會跑掉,所以他也不急。
都不急,甚至高梅、高恆姊弟還盼著路上多走些時日,慢點到,但,總是會到。
這一天,“東平湖”到了!
極大的一片水域,看不見幾戶人家,靠水吃水,有數的這幾戶人家,清一色都是打漁人家。
這,如高通海所願,他在一處遠離那有數的幾戶打漁人家的地方停了船。
把高家三口送到了“東平湖”,關山月該走了。
高梅哭了。
高恆居然也哭了。
高通海也是一臉離情別緒,十分不捨。
關山月心裡也相當難過,但只是心裡,臉上一點也不顯露。
一家三口都知道不能再留關大哥了,也都知道留不住關大哥了,關大哥有他自己的要緊事,有他自己的重責大任。所以一家三口都沒再留關大哥,只請關大哥有空時一定要來“東平湖”相聚。
關山月答應了。
但,一家三口也都知道,這一別,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見了。
關山月走了,是在高通海一臉依依不捨之情,及高梅、高恆姊弟倆的淚眼相送下走的。
關山月並沒有馬上離開“東平湖”,他繞“東平湖’一週,知道這“東乎湖”並沒有讓高家三口不能過平安日子的人與事之後,才放心的離開了“東平湖”。
來的時候走水路,往回走仍然走水路,關山月僱了一條船,順“運河”直下。
順流船快,也一路通暢,可是,這一天快到“駱馬湖”口的時候,“運河”忽然不見了,船不能走了。
“駱馬湖”又怎麼了?難不成又攔截船隻了?
上一回攔截船隻,還不妨礙“運河”航道,本來嘛,這條“運河”每日南來北往的大小船隻有多少,多要緊的一條水路?怎麼能妨礙航道?誰又敢?
倘若是“駱馬湖”,這回是太過了,恐怕……
船家向別的船打聽,關山月聽見了,不是“駱馬湖”攔截船隻,妨礙航道,是“水師”攔堵“駱馬湖”通“運河”的出入口,暫時封了“運河”這一段的航道。
“水師”攔堵“駱馬湖”通“運河”的出入口!
這是不讓“駱馬湖”的人經由這裡出去,也是不讓別人從這裡進去。
只水路如此這般還不夠,陸上也得攔堵。
一定,陸上也攔堵了。
“駱馬湖”這是怎麼了?
前不久還說,近處的官府不敢動,一眼睜,一眼閉,遠一點的官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怎麼才幾天的工夫就水陸都動了?
關山月只有舍船上岸,沒錯,陸上也有官兵團團圍住了“駱馬湖”,要走陸路,只有繞道。
是“駱馬湖”在這兩天犯了什麼大案,遠近官府不得不動?還是官府終於來剿了?
不管是什麼,還好高家的船早離開了“駱馬湖”,還好高通海沒有答應留下。
關山月上岸打聽,這一帶的人只知道官府發兵捉拿水寇,來了一名副將,帶著一名參將,幾名部屬,還有幾名江湖上的朋友主其事,發號司令的所在,設在離“駱馬湖”不遠的一座酒樓裡,其他的一無所知。
怎麼辦?
管不管?
該管,關山月決定要管!
來一名副將帶一名參將,幾名部屬,幾名江湖朋友主其事。
副將是僅次於提督總兵的武官,另帶一名參將,幾名部屬,還有江湖朋友,可見官府有多重視這次行動,“駱馬湖”李佩那一夥,才幾百個人,十幾條船,還都不是大船,恐怕難以倖免,怎麼能不管?
但又怎麼個管法?
陸上、水上,來了這麼多人,關山月難道要憑一個人,一把劍去廝殺、去衝鋒陷陣?
關山月倒不是力不逮,而是不能。
那麼一來,死傷難數,事就大了,太不利於關山月的以後。
所以,只有……
離“駱馬湖”不遠的這座酒樓叫“望湖居”。
怎麼選在這兒發號施令?難道因為在樓上可以看見整個“駱馬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
但,在這座“望湖居”的樓上,真能望見整個“駱馬湖”。
關山月如今就在這座“望湖居”酒樓的樓上,他就望見整個“駱馬湖”了。
“駱馬湖”只湖面上停著幾艘船,看不見人,也不見其他的船。
人呢?其他的船呢?都在哪兒?
如今這座“望湖居”的樓上也只關山月一個人,那位副將,以及那些參將,部屬、江湖朋友呢?
在樓下,聽得見人聲,人聲來自樓下。
關山月跺了跺腳,樓板砰然響,響聲還不小,酒樓為之震動。
樓下的人聲突然停住了,一片靜寂。
旋即,樓梯響動,步履之聲輕捷,有人上樓來了。
沒錯,轉眼工夫,有個人帶著一陣風上了樓。
是個身材瘦小的中年漢子,一身黑衣,小頭小腦,人長得像耗子,一頂黑紗帽,一雙耗子眼,還有幾根耗子須似的鬍子。
他一雙耗子眼精光四射,一眼就看見了關山月,一怔,驚聲喝問:“你是什麼人?”
他一身江湖人打扮,想必是那位副將幾個江湖朋友裡的一個。
關山月道:“江湖人。”
瘦小中年黑衣漢子道:“我知道你是江湖人,我是問你是幹什麼的?”
關山月道:“江湖人到這家酒樓來,還能幹什麼?”
瘦小中年黑衣漢子道:“你來錯了地方了……”
關山月道:“難道這裡不是‘望湖居’酒樓?”
瘦小中年黑衣漢子道:“是‘望湖居’酒樓沒有錯,只是‘望湖居’酒樓不做生意了。”
關山月道:“酒樓開得好好的,為什麼不做生意了?我既沒聽說,也沒見告示……”
瘦小中年黑衣漢子要說話。
樓下傳來一個粗聲粗氣的話聲:“老弟,樓上怎麼了?你跟誰說話?”
樓梯“登登”連響,震得樓板顫動,又有人上來了。
這人個頭兒一定小不了。
還是真的,上來一個,也是中年,黑衣,只是魁偉高大,一臉渾像。
中年黑衣大個子上來也是一怔:“老朱,這人是誰?沒見過。”
瘦小中年黑衣漢子道:“你當然沒見過,不是咱們的人。”
中年黑衣大個子叫出了聲:“不是咱們的人,怪不得!”
打雷似的一聲,震人耳朵。
這麼樣一聲,樓下還能聽不見?立即又有人問了,一般的話聲:“金大戶,你嚷嚷什麼?誰不是咱們的人?”
中年黑衣大個子叫金大力,這名字起得好,人如其名,名如其人,只聽他又往樓下叫:“都上來吧!這兒有個不是咱們的人的傢伙。”
又打了一個雷,又震人耳朵一回。
有了他這一句,不得了了,樓梯陣雷似的響,樓板震動得更厲害,一下上來了四個。
四個人;三個中年漢,一個年輕人。
三個中年漢裡,一個白衣白麵,長眉細目,儒雅溫文;兩個則又是魁偉大漢,一個錦袍威猛,濃眉大眼,一臉糾髯,桓侯張三爺似的;一個黑衣黑臉,活像一座鐵塔。
年輕那個就大大不同了,不但白衣白麵,還長得劍眉星目,俊而英武。
六個人都是江湖人打扮,想必都是那位副將的江湖朋友。
不見那位副將、參將,也不見武官穿著的副將部屬。
這種事當然江湖朋友上前,不必副將、參將露面。
雖然聽說樓上有個不是他們的人的傢伙,四個人上樓來仍不免也一怔,威猛錦袍大漢說了話,也打雷似的:“金大力,這是怎麼回事?這人是什麼人?”
中年黑衣大個子金大力道:“我還沒聽老朱說呢,問老朱。”
瘦小中年黑衣漢子老朱沒等問就說了,說的是關山月剛才跟他說的那些話。
聽畢,威猛錦袍大漢濃眉軒動,環目放光,目光炯炯緊盯著關山月:“有這種事?‘駱馬湖’周遭重兵包圍,他是怎麼進來的?難道看不出不對?還要上這兒來喝酒,”
全大力蒲扇般的大巴掌一拍大腿:“對呀!我怎麼就沒想到!”
那白衣白麵,溫文儒雅的中年漢子說了話,冷然:“彼此都是江湖道上的,真人面前不必說假話,光棍眼裡也揉不進一粒砂子,怎麼回事,你想要幹什麼?說吧!”
老朱一點頭:“還是老計行!”
關山月淡然一笑:“這位倒是開門見山,單刀直人;既然如此,我要是再不實說,顯得小家子氣。我為的是眼前事,想要見發號司令的那位副將。”
老朱道:“為眼前事,要見將軍,你是‘駱馬湖’的人?”
關山月道:“不是。”
老朱道:“哪條路上的?怎麼稱呼?”
關山月道:“那無關緊要。”
老朱兩道殘眉一揚,顯然有些不悅,還要再說,那白衣白麵,儒雅溫文的老計抬手攔住:“我有點明白你的來意了。我不問你是哪條路上的,也不問你怎麼稱呼,只告訴你,既不是‘駱馬湖’的人,眼前事不必管,也管不了,勸你還是怎麼來,怎麼去!我幾個都是江湖出身,念在都是江湖同道份上,絕不阻攔,也全當沒這回事。”
算是相當夠意思了。
奈何關山月不能領情,道:“這是讓我走?”
老計道:“正是!”
關山月道:“我要是不走呢?”
老朱道:“你怎麼說?’
金大力沉聲道:“不走就把你拿下,跟‘駱馬湖’這幫人同罪究辦。”
關山月道:“駱馬湖’這幫人是什麼罪?”
金大力道:“你不必問,到時候就知道了。”
關山月道:“幾位真是相當夠意思,只是,我不能走,走了我就不夠意思了。”
金大力道:“話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關山月道:“我也已經聽清楚了,我想問一聲,誰動手拿我?”
金大力只說了一個字:“我!”
抬起蒲扇般的大巴掌就抓。
關山月也抬起了手,也是五指如鉤的抓勢,剎那間跟金大力的手抓在了一起。
金大力先是一怔,繼而冷笑,他用了膂力,用了手勁,要把關山月的手扭下去,把關山月的身軀扭倒在地,然後再加以擒拿逮捕。
金大力名大力,他一身的力氣可想而知,就算不顧名思義,憑這麼大的個子,關山月就不能比。
這,另五個清楚,一點也不擔心,也都認為關山月自不量力。
但,金大力臉上的冷笑忽然凝住了,接著,臉上現了驚容,接著,額上見了汗。
關山月依然泰然安祥。
這……
那五個,臉上出現了愕然色,接著也現了驚容,就在這時候,金大力的胳膊、身軀發了抖,手居然遭扭下去了,身軀跟著歪斜,眼看倒下去的是他。
那五個裡有人要動。
關山月鬆了手,收了手,道:“果然好膂力,好手勁,大力二字,當之無愧,只是,要拿我,稍嫌不夠。”
這話說得客氣、厚道。
金大力不止一臉驚容,簡直一臉駭然。
關山月望那五個:“還有哪位要試試?”
老朱突然發難,閃身欺近,揚掌就劈。
真快,而且乾淨俐落。
但是,關山月抬手抓住了他的腕脈,抖手把他扔了出去。
老朱身巧,一個跟斗落在了樓板上,沒摔著,可真嚇了一大跳,出了一身冷汗。
關山月道:“還有麼?”
沒人再動了,老計道:“朋友好身手、好修為……”
關山月道:“好說,這兩位也不差,由他兩位可知你三位,看五位都是江湖正派,奈何投效官府……”
老計道:“為朋友、為義氣,尊駕要是什麼都不為,不會此時此刻來到‘駱馬湖’。”
關山月要是不為朋友,不為義氣,還真不會拐來“駱馬湖”伸這個手,管這件事。
關山月道:“說得好,你六位為朋友、為義氣,不能為朋友做這個主,恐怕也做不了這個主,還是讓我見見那位副將吧!”
,老計先招手向年輕,俊而英武的那位:“這位黃天霸,‘浙江’‘紹興府’‘金鏢’黃三太爺的少爺……”
再招手向威猛錦袍大漢:“這位,關泰……”
向鐵塔似的黑大漢:“這位,何路通……”
向老朱:“這位,朱光祖……”
向金大力:“這位,金大力,我,計全,承蒙朋友抬愛,給號‘神眼’,尊駕既是同道,就應該聽說過,還請尊駕三思。”
關山月道:“所謂三思,無非是要我即時收手,不要管這件事。只是,尊駕既知道,我此來並不是什麼都不為,我又怎麼能就此放手,怎麼來,怎麼走?”
“神眼”計全道:“尊駕為的是什麼?尊駕剛說過,不是‘駱馬湖’的人。”
關山月道:“我的確不是‘駱馬湖’的人。”
計全道:“我明白了,你是‘駱馬湖’的朋友。”
關山月道:“我跟‘駱馬湖’大當家的李佩,只一面之緣。”
這是實情,也是實話。
計全道:“尊駕犯得著……”
關山月道:“我認為他是一方豪傑,也是個性情中人,可交的朋友。”
計全道:“但他也是一方水寇,王法所不能容。”
關山月道:“‘駱馬湖’這一夥,在這裡不少年了,懲的是貪官汙吏,劫的是不義之財。”
計全道:“我不能不承認,這是實情……”
關山月道:“多少年來,遠近官府都沒有動‘駱焉湖’,如今竟派一名副將率水陸重兵……”
計全道:“多少年來,遠近官府都沒有動‘駱馬湖’,並不表示官府容許‘駱馬湖’這一夥存在;即便‘駱馬湖’這一夥懲的是貪官汙吏,劫的是不義之財,畢竟他犯了禁。”
這也是實情實話。
關山月道:“畢竟也有人認為,‘駱馬湖’這一夥不該遭剿。”
計全道:“我不能不承認,這也是實情,只是,王法就是為懲治不法,也不能為少數人的看法而置多數人的人財平安於不顧。”
關山月道:“尊駕說得是理,只是,尊駕怎麼知道,‘駱馬湖’這一夥不該遭剿,是少數人的看法?”
計全目光一凝:“聽尊駕說話,尊駕管眼前事是管定了。”
關山月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計全道:“尊駕應該知道,對抗王法……”
關山月道:“我也不願對抗王法,請讓我見見那位領軍的副將,也許會有個兩全的辦法。”
計全道:“尊駕……”
關山月道:“尊駕,‘駱馬湖’周遭雖然水陸重兵包圍,但我若是以各位的安危為脅,那位副將也就下不了追擊令,六位信不信?”
那叫何路通的鐵塔似的黑大漢突然道:“我就不信!”
揚起毛茸茸的大手,泰山壓頂,向著關山月當頭拍下,帶著一陣風,這陣風能讓人窒息。
這麼大、這麼厚重的一隻手,看他一座鐵塔似的身軀力氣必也不小,一般人要是讓他一巴掌拍中腦袋,那後果可想而知。
還有這麼一個不服氣、不信邪、不到黃河心不死的。
關山月抬手豎起了一根手指,往上迎。
黑大漢何路通那一巴掌正拍在關山月那根手指上。
關山月沒怎麼樣。
黑大漢何路通卻大叫一聲急收手,左手握右腕,一臉驚駭色望關山月。
關山月說了話:“我要是力加幾分,六位如今是不是隻剩下三位了?”
還真是!
一直沒說話的那位黃天霸突然說了話:“尊駕已經見著要見的人了。”
關山月目光一凝:“尊駕是說……”
黃天霸道:“黃某就是此次領軍的那名副將。”抬手向錦袍大漢關泰:“這是關參將。”
關山月為之微一怔,道:“將軍應該早說。”
黃天霸道:“我六人自知不是尊駕對手,也知道尊駕沒有敵意。”
這是說,所以他到這時候才表明身分。
關山月道:“江湖人投效官府,能官至副將的不多,聽說將軍是江湖前輩,‘浙江’‘紹興府’‘金鏢’黃的公子,雖然能官至副將,也讓人覺得可惜。”
黃天霸面有異容:“家父受當今隆恩,黃某遵父命報恩,只有投效朝廷。”
計全道:“黃三太爺鏢打猛虎,救過當今,當今賜與黃三太爺一件‘黃馬褂’。”
關山月道:“原來如此,那麼該說是兩不相欠。”
計全道:“身為江湖小百姓,不能,也不敢這麼認為,父命報恩,黃將軍不能,也不敢不遵。”
可不是,百善孝為先,不遵父命,就是不孝。
關山月道:“將軍有將軍的苦衷,我有我的不得已,既然將軍當面,我就好說話了,敢請將軍撤兵。”
黃天霸一臉肅穆:“我辦不到。”
關山月道:“將軍上命難違?”
黃天霸道:“那倒不是,只是黃某的主意,水陸人馬都是黃某就近借來的,沒有別的官府知道對‘駱馬湖’用兵。”
他倒是說實話。
關山月道:“這是為什麼?”
黃天霸道:“‘駱馬湖’李佩犯了不該犯的大案。”
關山月道:“李大當家的,他把了不該犯的大案?"黃天霸道:“正是!”
關山月道:“李大當家的,他犯了……”
黃天霸道:“尊駕不必問,我只能說這麼多。”
關山月道:“將軍……”
黃天霸道:“要是傳揚出去,來剿李佩的兵馬,就不只我這一支了,到那時情況恐怕也就不是我所能掌控的了。"關山月目光一凝:“聽將軍的口氣,似乎並不是不給‘駱馬湖’這一夥路走?”
黃天霸道:“奈何李佩桀傲冥頑,自取滅亡!”
關山月道:“將軍,我又要問了……"
黃天霸道:“尊駕,我說過……”
關山月道:“將軍,我沒有敵意,所以要見將軍,是要求個兩全之法,將軍既然也不是不給李佩路走,為什麼不跟我合作,讓我盡點心力?”
黃天霸道:“你我怎麼合作,尊駕又怎麼盡心力?”
關山月道:“我進‘駱馬湖’去說李佩……”
黃天霸道:“尊駕進‘駱馬湖’去說李佩?”
關山月道:“正是。”
黃天霸道:“他會聽尊駕的?”
關山月道:“應該會,萬一不聽,我收手不管,任憑將軍。”
黃天霸道:“尊駕願意這麼做?-”
關山月道:“對李佩,我盡到了我的心:對將軍,我也顧到了將軍的不得已。”
黃天霸遲疑了一下,點頭:“就勞尊駕跑一趟……”
關山月道:“將軍,是不是該讓我先知道,李佩究竟犯了什麼不該犯的大案?”
黃天霸道:“自當讓尊駕知道,他劫擄了我的上司-關山月道:“將軍的上司?”
黃天霸道:“‘八府巡按’施仕倫施大人。”
關山月道:“‘八府巡按’施大人?”
黃天霸道:“施大人是位清正廉明,剛直不阿的好官,百姓尊稱施公、施青天,尊駕不會不知道。”
關山月還真不知道。
他連“浙江”“紹興府”“金鏢”黃三太、三太爺之子黃天霸、天霸之友計全、朱光祖這些江湖名人都不知道,又怎麼會知道施仕倫?
關山月道:“原來他劫擄了將軍的上司,‘八府巡按’施大人,施大人有將軍諸位護衛,怎麼會……”
黃天霸道:“施大人微服查訪民隱,一個人都不帶,也一向如此,從未有過閃失。”
可是這回就遭了劫擄了,不怕一萬,就伯萬一。
關山月道:“聽將軍說話,施大人遭李佩劫擄,除了六位之外,還沒有人知道。”
黃天霸道:“正是,我不敢張揚,怕各地派來拯救、剿滅的兵馬,我不能掌控,逼急了李佩,傷了施大人。”
關山月道:“這麼說,由我進‘駱馬湖’去說李佩,是對的。”
黃天霸道:“不瞞尊駕,這也是我遲遲不敢下令進擊的原因所在。”
關山月道:“請問將軍,要是我能說得李佩送還施大人,將軍是不是可以撤除兵馬,不究其罪?”
黃天霸道:“也不瞞尊駕,黃某做不了這個主,不敢輕易答應,要看施大人怎麼說:不過黃某保證會跟關參將,還有這四位,力求施大人。”
關山月道:“由將軍這一句,足證將軍是位誠實君子、俠義英雄。夠了,施大人那裡也由我來說吧!我比將軍好說話多了。”
黃天霸道:“全仗尊駕了,倘能說得李佩送還施大人,黃天霸終生感念,不敢或忘。”
關山月道:“將軍言重,一旦將軍接回施大人,還請將軍諸位今後對我大漢世胄留情幾分,於願已足,這就進‘駱馬湖’去,告辭!”
話落,微風颯然,人已經不見了!
黃天霸等面現驚容,金大力叫:“原來他是……”
朱光祖喝道:“閉上你的嘴!”
金大力忙閉口不言。
何路通道:“怪下得他能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這裡。”
黃天霸道:“這才是真正的武功,慚愧,汗顏!”
朱光祖道:“老朱我一向以一身輕功自誇、自傲,今後說什麼也不敢了。”
計全道:“恭喜天霸老弟,賀喜天霸老弟,等著迎接施大人吧!”
朱光祖道:“到如今也不知道他姓字名誰,哪一路的高人。”
何路通道:“等再見著,非問出來不可。”
金大力道:“他不說,我給他磕頭。”
計全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黃天霸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