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雖輕,卻就在她們不遠。
白衣羅剎耳目何等靈敏,一下放開小師妹,迅疾轉過身去,叱道:“什麼人?”縱目看去,樹林深處,枝柯交叉,既沒一點風聲,也不見枝葉浮動,就是沒看到半點人影。但剛才那聲極輕的嘆息,明明出於人口,明明就在自己身側不遠,這當然不會是自己聽錯,如果是人,此人能在自己轉身之際,就飄然遠引,不見蹤影,這份輕功,就高出了自己不知多少了呢!
宋秋雲回身過來,望著怔怔出神的大師姐,忍不住問道:“大師姐,是什麼人呢?”
白衣羅剎微微搖頭道:“沒什麼。”
宋秋雲:“你方才不是喝問什麼人麼?你修過天耳通,發現有人,那是一定有人了。”
白衣羅剎暗暗叫了聲“慚愧”,師父還稱許自己“天耳通”已有四分火候,連人家近在咫尺,都一無所覺,一面舉手掠掠鬢髮,淡淡一笑道:“人家已經走啦!”
宋秋雲問道:“大師姐,你看到了,他為什麼要嘆氣呢?”
白衣羅剎問道:“小師妹,你也聽到了?”
宋秋雲點點頭道:“是啊,那聲嘆息,幽幽的,聲音好輕好輕,我想那人一定有著很沉重的心事。哦,大師姐,那是怎麼樣一個人?”
白衣羅剎道:“我投看到人。”
宋秋雲有些驚奇,在她心目中,除了師父,大師姐的武功已經無人能敵,尤其大師姐的輕功,連師父都誇獎她江湖上已可數一數二了,這人能有這麼快的身法,瞞得過大師姐的眼睛?她不信的道:“你會沒看到人?”
“我騙你幹麼?”白衣羅剎回身道:“好了,我們還是找楚秋帆去,才是正經!”
“那就快些走咯!”宋秋雲話聲出口,正待縱身掠出,接著又“哦”了一聲,停住身子,問道:“大師姐,這座林子都已經找遍了,我們要到哪裡去找呢?”
白衣羅剎道:“你不用性急,跟我走就是了。”說完,當先穿林而行。
宋秋雲對大師姐一向很信賴,相信大師姐見多識廣,有她領路,一定可以找到楚大哥,這就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
這片樹林,一直接連到小山崗上,白衣羅剎一路耳目並用,登上山崗,縱目四顧,但見山頂地方不大,略呈長形,但到了山後,山嶺又迤邐向北,連接另一座山頭,不但山勢高峻,一片樹林十分茂密。而這座小山頂上,卻可以一目瞭然,只有疏朗朗一、二十棵松樹,生得挺直高大,中間是一塊小小平地,還有幾方長滿了石蘚的巨石,或橫或立,散置得頗具古趣。
這是遊人坐息的好地方,但楚秋帆身負重傷,要逃避老賊追蹤,那就可能往後山而去。
白衣羅剎心中思索著楚秋帆可能去的方向,還未開口,宋秋雲問道:“大師姐,我們往哪裡去呢?”
白衣羅剎道:“如果他是往山上來的話,就應該向北首那座山去了,因為後面那座山山勢較高,樹林綿密,容易隱藏得住……”
宋秋雲沒待她說完,就搶著道:“那我們就快去找!”話聲出口,人已順著山嶺,往前奔了出去。
白衣羅剎看著她焦急的模樣,忍不住搖搖頭,也就舉步跟了過去。就在她經過一方堅立的大石旁之時,耳中忽然聽到一聲輕微的呻吟之聲。
白衣羅剎心中驀然一動,辨聽那聲呻吟之聲,分明來自石後,急忙一個旋身,轉到大石後面。這是一橫一直兩方大石中間的一道夾縫,又長著半人高的雜草,就算有人經過,若是不加留意,也會忽略過去。如今這中間赫然躺臥著一個人,這人正是使小師妹憂心如焚的楚秋帆,一時不禁大喜過望。
遠處及時傳來宋秋雲的聲音催道:“大師姐,你怎麼還不來呢?”
白衣羅剎叫道:“小師妹,他在這裡了!”
宋秋雲問道:“你說什麼?”
白衣羅剎道:“我叫你快回來,楚秋帆在這裡了。”
“啊!”宋秋雲聽了喜出望外,急步奔了過來。
石縫,地方當然不會很寬,大概僅容得一個人躺下,稍稍有餘。白衣羅剎側著身子,閃進石縫,剛俯下身去,宋秋雲已經一陣風般趕了回來,問道:“大師姐,楚大哥不礙事吧?”
這石縫內連個迴旋的餘地都沒有,白衣羅剎只是側俯著身說道:“我也剛發現,還沒檢查他的傷勢呢?”
宋秋雲看不到楚大哥的人,這就飛身縱上橫臥著的一塊大石,探頭往下望去。
這方大石,雖說橫臥,但離地也有五尺多高,她蹲在上面,可看到楚大哥仰臥著的人,雙目緊閉,看去氣息極為微弱,不禁心頭一酸,眼眶溼潤,咽聲道:“大師姐,他……他還有救麼?”
白衣羅剎沒有作聲,她站立在楚秋帆的左首,這一俯下身去,目光最先接觸到的當然是他的左肩了。他肩頭衣衫是被裴元鈞的“天龍爪”抓破的,還有五條被指風劃破得極深的血槽,方才鮮血不止,幾乎把整隻衣袖都染紅了。如今,血已止住,那五條血槽,幾乎有一分來深,如今表面已凝結了一層透明的薄膜。
照說,那五條血槽極深,不敷止血藥,不加包紮起來,血是不可能止住的,更不可能凝結成透明的薄膜,除非這層透明薄膜是人間稀有的上好止血藥了。
白衣羅剎心中不禁暗暗覺得奇怪,她出身魔教,又精於傷科,此刻為了檢查楚秋帆的傷勢,自然顧不得男女之嫌,伸手解開楚秋帆胸前衣衫,凝目看去,他白淨而壯健的胸脯右側,果然有著一個手掌的痕跡。只是那掌印極淡,掌印淡,可見得這一掌擊得極輕,不可能因此造成重傷,因為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在人體肌肉上,重重拍打一下,也會留下手掌的痕跡,那當然不會傷及內腑。楚秋帆胸前的手掌痕跡,就是如此。一時但覺心中疑竇叢生,伸出三根纖纖玉指,在他胸脯骨上,輕輕按了按,覺得楚秋帆肋骨也絲毫沒有受到傷害的現象。
看情形,他根本並未負傷,但他明明被裴元鈞一掌擊中右胸,連人都震飛出一丈多遠。
若說他並未負傷,又何以直到此時,依然昏迷不醒?
宋秋雲眼看大師姐一直沒有作聲,只當楚大哥傷勢已是無救,忍不住流下淚來,哭聲道:
“大師姐,你說話呀,他是不是沒有救了?”
白衣羅剎仰起臉道:“小師妹,你別吵,楚秋帆傷勢並無大礙。我正在替他詳細檢查,你又哭又鬧,煩不煩?”
宋秋雲聽說楚大哥傷勢並無大礙,吊在胸口的一塊大石,總算放了下來,說道:“大師姐,你沒騙我?”
白衣羅剎又沒理她,只是自顧自取起楚秋帆左手,三個指頭按在他脈門上,仔細切了一陣脈,只覺他體內真氣似極旺盛,而且運行得極速。這會,她總算從脈象上搭出一點端倪來了,他似是服下了一種治療內傷而又大補真氣的固元靈丹,此刻藥力正在迅速而有效的在體內發散。
“這會是什麼靈藥呢?”她心中又打了一個問號,伸出手去,迅速替他掩上衣衫,緩緩直起身子,側身退出了石縫。
宋秋雲急忙一躍而上,迎著問道:“大師姐,你怎麼沒給他服藥呢?”
白衣羅剎微微搖頭道:“不用了。”
宋秋雲心頭一急,眼圈驟然一紅,說道:“他是不是沒有救了,你一直在騙我……我要去看他……”
白衣羅剎一把抓住宋秋雲的手臂,說道:“小師妹,你怎麼啦?你難道連大師姐的話都不相信了,你先靜一靜……”
宋秋雲沒等她說完,急急說道:“你說他並無大礙,卻連師父煉製的‘一粒金丹’都沒喂他。他明明昏迷不醒,傷得很重,你還說不用給他服藥,這不沒有救了麼?我要去看看他……”她心裡一急,話說得像連珠一般。
白衣羅剎看著她,微微一笑,說道:“看你急成這個樣子,小師妹,我說不用服藥,是他的傷勢好得很快,不用再服藥了,你還急什麼呢?”
宋秋雲眼角滾出兩顆淚珠,臉上一紅,撅起小嘴,破涕笑道:“你怎不早說?大師姐,你還笑我,我不來啦!”話剛說完,接著“哦”了一聲,用手搖著大師姐的玉臂,急急問道:
“大師姐,他……楚大哥的傷到底怎麼了?你說他好得很快,這……怎麼會呢?”
白衣羅剎兩道蛾眉輕輕攢動了下,沉吟著道:“這事情很奇怪,楚秋帆左肩被老賊抓破五道血槽,一直流血不止,現在傷口並未包紮,但血已止住,傷口上結了一層透明的薄膜。
據我推測,那可能是一種止血生肌的靈藥……”
宋秋雲兩眼望著她,只是靜靜的聽她說話。
白衣羅剎接下去道:“再說他胸口,右乳上有一個淡淡的手掌痕跡,如果以那樣淡的掌印,應該不至傷到內腑……”
這會,宋秋雲開口了,她道:“我看到老賊一掌擊中楚大哥胸口,那一掌一定很重,因為楚大哥一個人被他震飛出去一丈多遠。”
“我知道。”白衣羅剎點頭道:“我說的是他的病情,中掌部位,肋骨也並無異樣,切他脈象,更無負傷現象……”
宋秋雲道:“楚大哥怎麼會沒有負傷呢?他人到現在還在昏迷之中。”
白衣羅剎道:“據我推想,他負傷之後,好象服了什麼療傷靈藥,傷勢迅快的減輕,體內真氣也流動得極為快速,這就證明他正在迅速的補充耗損的內力……”
宋秋雲道:“我聽楚大哥說,他身上只有一瓶十分靈效的‘祛毒丹’,並沒療傷的丹藥呀!”
白衣羅剎沉思道:“所以這事就有些奇怪……哦……”她忽然好似想起了什麼,不禁輕“哦”一聲,望著小師妹問道:“你記不記得,方才林間那聲嘆息,聽得出來是男子還是女子聲音?”
宋秋雲一怔,想了想,偏著頭道:“這個我沒聽得出來,不過大師姐,我想男人不會有那麼幽幽的感嘆,好象有著心事一般!”
白衣羅剎口中“唔”了一聲,心裡忽然又是一動,暗想:“這道石縫,雖然相當隱蔽,但就在這座小山頂上,而這兩塊巨石,又十分顯眼。方才老賊(裴元鈞)和皮刀孟不假兩人,曾聯袂迫入林來,搜索楚秋帆的蹤影,在他們兩個老江湖的眼底,豈會不到大石之後瞧瞧?
但他們卻沒搜到楚秋帆,才廢然退出林去的。那麼可見在他們上山搜索之際,楚秋帆並沒躺在這石縫中了,那麼……
宋秋雲張大眼睛,問道:“那個嘆息的人,和楚大哥的傷勢有關麼?”
白衣羅剎淡淡的道:“不,我只是想到了隨便問問而已!”
宋秋雲道:“大師姐,我……”她想說“我現在可以去看看楚大哥了吧?”但話才說到一半,突聽楚秋帆口中又發出一聲輕微的呻吟之聲!
宋秋雲急忙跨上一步,張口叫道:“大……”
“噓!”白衣羅剎輕噓一聲,伸手把她拉住,輕聲道:“這呻吟之聲,是他在夢囈中發出來的,他此時正在藥力發作之際,只有在睡夢中,才能迅速而有效的補充他耗損的內力。
你這般大叫大喊,豈不是把他吵醒了?”
宋秋雲臉上一紅,說道:“我不是有意的咯!”
白衣羅剎朝她含笑道:“這個我知道,天底下大概也只有你最關心他了。”
宋秋雲嬌羞的扭了下身子,不依道:“大師姐,你也取笑我!”
白衣羅剎拉起小師妹的纖手,含笑道:“小師妹,這有什麼好怕羞的?你眼光不錯,楚秋帆人品武功,都是上上之選。先前大師姐錯怪了他,所以我要幫他洗刷惡名。據我看,他有裴元鈞這樣的強敵,前途一定荊棘叢生。你既然喜歡他,就要多鼓勵他,幫助他,你平日遇事任性,在‘情’字上,可任性不得,魔教並不是那些自命為名門正派的人眼中的邪魔外道。女子講求從一而終,你愛他,就要全心全意的去愛他,知道麼?”
宋秋雲飛紅著臉,點點頭,靦腆的道:“大師姐也要幫助他咯!”
白衣羅剎溫柔一笑,拍拍她的手掌,說道:“誰教我是你的大師姐,我自會傾全力幫助你們兩人的。”
宋秋雲感激的道:“多謝大師姐,哦,大師姐,他要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呢?”
白衣羅剎拉著她的手,含笑道:“楚秋帆現在的情形,和趺坐運功差不多,不能有人驚擾,來,我們坐到大石上去,替他護法,我想再有半個時辰,他就可以醒過來了。”
宋秋雲點點頭,兩人就一起躍登大石,在橫臥的石上並肩坐下。
這時天色已經漸漸接近黃昏,西山落日,紅得像一個大火盆,晚霞把半片天都渲染成金黃色彩,絢爛奪目!
宋秋雲一顆心只關注在楚大哥的身上,從大石上探出頭來,往下望著楚大哥,連眼都不眨一下。忽然間,她好似發現了一件天大的事!大凡身受重傷的人,臉色一定蒼白得像金紙一樣,但她看到楚秋帆的臉色,卻依然和平時差不多。這下,心頭登時大喜,伸手拉著大師姐衣角,叫道:“大師姐,你快看呀!”
白衣羅剎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回頭問道:“你叫我看什麼?”
宋秋雲道:“你看,楚大哥的臉色,不是和好人一樣麼?”
白衣羅剎笑笑道:“我剛才不是和你說過,他雖然沒有醒來,卻和運氣行功相似麼?他的傷勢已經好了十之八九,臉色自然和好人一樣了,你現在相信了吧?”
宋秋雲臉上有了笑容,緊閉著嘴,朝她點了點頭。就在她轉過半個頭來之際,忽然又發現了一件事。
原來她們坐的這方大石,橫向西北,她們卻是面向東南而坐,前面正好被一方豎立的巨石擋住了視線。她這一轉過臉來朝大師姐點頭,眼角一瞥,發現北首山林間一棵高大的樹尖上似有一點白影。那棵大樹,距離小山頂少說也在百丈以外,看去很遠,因此那大樹上的白影也不過寸許來長。但宋秋雲卻看得很清楚那寸許長的白影,是一個身穿白衣的人。那人揹負著雙手,瀟灑的用腳尖站在大樹頂端最細的枝頭上,山風吹拂著他飄動的衣角,他卻穩如泰山,身子連晃也沒晃一下。
宋秋雲急忙扯著大師姐衣角,叫道:“大師姐,快瞧……”
白衣羅剎道:“你又怎麼了?”
宋秋雲伸手一指,說道:“那邊有一個人!”
白衣羅剎回頭道:“在哪裡?”
宋秋雲要待指點給大師姐看時,那大樹上的白影,已經不見了,不覺“咦”道:“就在那棵大樹上,方才明明還站在樹上的人,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呢?”
白衣羅剎問道:“那是怎樣一個人?”
宋秋雲道:“一個穿著白衣的人,我看得很清楚。”
“身穿白衣的人?”白衣羅剎目中閃過一絲異色,沒有作聲。
宋秋雲只當她不信,認真的道:“大師姐,我是真的看到了。”
只聽見一個清朗的聲音接口笑道:“小姑娘,沒人說你假的。”話聲就在豎立的大石前面。
宋秋雲吃了一驚,白衣羅剎已然倏地一躍而起,叱道:“什麼人?”人如風吹飛絮,飄然從大石後面一掠而出。
宋秋雲自然也不會太慢,跟著大師姐掠出,目光一注,只見小山頂下,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穿白紵長衫的中年書生。
這人看去大約三十出頭,面貌清俊,目光炯炯有神,只是臉色白得有些異樣,雙眉也稍嫌濃了些,使人覺得他殺氣甚濃。此時揹負著雙手,雖然在笑,卻笑得甚是冷傲!
宋秋雲看他站立的樣子,和方才從遠處看到的那個白影站立在樹顛上一般,心中雖覺駭然,立即叫道:“大師姐,就是他,方才我看到的就是他。”
白衣書生朝白衣羅剎深深一揖,說道:“姑娘大概就是江湖上人稱‘白衣羅剎’的許姑娘了,在下冷劍青,久仰姑娘英名。”
白衣羅剎許真真行走江湖,從未有人看到過她的真面目,自然更無人知曉她的真姓名,此人一見面,居然一口道出她姓許來。
白衣羅剎心頭不禁暗暗感到驚異,口氣冰冷的道:“閣下來此何事9”她臉上帶了面紗,別人自然無法看到她剛才飛過的一絲驚異之色。
冷劍青微微一笑道:“在下久慕姑娘盛名,聽說姑娘在此,特來拜瞻。”他話說得很婉轉,說話時的神色也很誠懇,似乎收起了方才的狂傲之氣。
白衣羅剎冷笑一聲道:“閣下不會無故到這裡來吧?有何目的,何不乾脆說出來聽聽?”
冷劍青打了個哈哈,拱手道:“姑娘果熱快人快話,在下此來,確是受人之託,有一件小事,想跟姑娘作個磋商。”
白衣羅剎冷然道:“你說說看?”
冷劍青道:“在下有一同門好友,遺失了一本《毒本草》,據說落在令師妹宋姑娘的手中。那《毒本草》,乃是百草門……”原來他是替賽韓康俞景嶽作說客來的。
白衣羅剎冷聲道:“閣下不用說了,這事我聽小師妹說過。書是小師妹從書肆中買來的,並非從百草門巧取豪奪而來,而且賽韓康還用‘陰手’反傷我小師妹,我本該找他算帳,他居然還有這份膽子,託閣下來跟小師妹要書?”
冷劍青含笑道:“姑娘說得極是,只是……”
白衣羅剎截著道:“沒有什麼好說的,閣下可以走了。”
冷劍青臉上微有為難之色,說道:“在下已經答應了俞兄來向姑娘求情的,姑娘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叫在下好生為難。”
白衣羅剎冷然道:“閣下答應了賽韓康,那是閣下的事,何況書是小師妹的,你問問她答應不答應?”
宋秋雲哼道:“我們又不認識你,賽韓康不會自己來?”
話聲方落,突聽賽韓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小姑娘,老朽自然也來了。”
宋秋雲驀然一驚,急忙回過身去,只見賽韓康俞景嶽一臉奸笑,和另一個身穿白紵長衫的漢子並肩站在石縫口上。石縫中躺著楚秋帆,尚未醒來!
宋秋雲心頭一急,叱道:“俞景嶽,你給我過來。”
賽韓康俞景嶽拱拱手道:“姑娘那是答應把《毒本草》交還老朽了?”
宋秋雲冷哼道:“你以為約來了幫手,敵就會把書還給你。”
賽韓康忽然後退了一步,陰聲道:“老朽就是不約幫手同來,姑娘想必也會把書交還給老朽了。”他這一步後退,左腳已經退進了石縫之中,這話自然含有威脅之意。
宋秋雲心頭一急,喝道:“我叫你過來。”
賽韓康回頭望望躺在地上的楚秋帆,陰聲道:“這小子殺了老朽師弟(沈昌冬),居然給老朽在此地遇上,老朽自然不能放過了他。”他當然是故意的。
宋秋雲這一急,不由得粉臉通紅,嬌喝道:“你還不站住!”
賽韓康故作驚訝,說道:“姑娘不準老朽給敝師弟報仇?”
站在賽韓康邊上的白衣漢子,突顴凹臉,雙目深陷,但一雙灼灼目光,只是痴痴的望著宋秋雲。”
這時宋秋雲滿臉嬌紅,更如乍放的春花,嬌美動人。那白衣漢子突然哈哈大笑道:“俞兄,這小妞果然很美!”
這話,若是換在平時,宋秋雲早就飛身揚掌,一個耳刮子摑了過去,但此時她心急楚秋帆的安危,哪有閒功夫和他計較,只是朝賽韓康道:“你莫要忘了你們幾個人的性命還是楚大哥救的。再說沈昌冬也不是楚大哥殺的。”她口氣和緩了許多,那是投鼠忌器。
賽韓康陰惻惻一笑道:“錯不了。若非這小子破了我師弟的法,沈師弟也不會死。沈師弟和老朽同門數十年,此仇焉得不報?”
宋秋雲柳眉一豎,喝道:“俞景嶽,你敢再走近楚大哥一步,我就叫你濺血當場!”
那白衣漢子冷冷的道:“那姓楚的小子是你什麼人,你這般迴護著他?俞兄,你只管去把那小子宰了,這裡有我呢!”他是眼看宋秋雲關切著楚秋帆,起了嫉妒之心。
白衣羅剎朝冷劍青冷笑一聲,倏地回過身來,鳳目含煞,冷聲道:“俞景嶽,你好大的膽子!”
賽韓康給她這聲冷喝,不由得頭皮發炸。白衣羅剎這女煞星的大名,他早已如雷貫耳,今日之事,原是有冷劍青師兄弟兩人拍著胸脯來的,如今《毒本草》書沒到手,卻惹上白衣羅剎,他哪得不驚。結結巴巴的道:“姑……姑……娘……在……在下……”
白衣羅剎冷然道:“不用多說,你給我出來!”
冷劍青急忙跟著白衣羅剎過來,拱著手道:“姑娘不可誤會。在下只答應俞兄向姑娘說項,並不知道敝師弟和俞兄也跟著來了。”他是因為白衣羅剎向他冷笑,他才急著解釋誤會。
賽韓康給白衣羅剎一喝,心頭更是慌張,一時之間,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那白衣漢子站在一邊笑道:“原來那姓楚的小子,居然一箭雙鵰。哈,俞兄,你怕什麼呢,還不快宰了那小子?”
白衣羅剎臉如寒霜,冷厲的道:“你說什麼?”
冷劍青看出白衣羅剎臉色不對,急忙喝道:“師弟,不準亂說。”一面朝白衣羅剎連連拱手道:“姑娘息怒,在下師弟,出言無狀,還望姑娘恕罪。”
宋秋雲叱道:“俞景嶽,我大師姐叫你退出來,你聽見了沒有?”
賽韓康僵在那石縫口,還沒答話,那白衣漢子已經一下閃到宋姑娘身前,涎笑道:“小姑娘,你急什麼呢?在下鎮海青,哪一點比不上那姓楚的小子?”
宋秋雲雙眉一豎,揚手就是一記耳光朝他臉上摑去。
鎮海青身形輕輕一閃,就躲了開去,輕笑道:“小姑娘,你這是做什麼?莫非是和在下打情罵俏……”
宋秋雲一掌落空,豈肯罷休,雙肩一晃,追蹤而上,揚事又是一記耳光,打了過去。
那鎮海青早有提防,身形滑溜異常,又閃了開去,一面笑道:“有趣有趣,道是無情卻有情,你果然是和在下開玩笑的了。”
宋秋雲聽他口齒輕薄,心中更是有氣,冷哼一聲,身發如風,雙掌連環擊出。
她這回動了真怒,施展出一套“落花掌法,身形聯翩,雙掌上下左右,舞起一片掌影,有如落英繽紛,漫天飄飛。
鎮海青幾次都差點被她掌勢拍上,但他身法展開,進退伸屈,宛如游龍戲水,宋秋雲掌法雖然輕靈無比,變招迅速,卻始終打不到對方身上。
一時之間,可把宋姑娘氣得粉臉通紅,“嗆”的一聲,抽出長劍,嬌叱一聲:“狂徒看劍!”唰唰唰,劍光接連刺出!她恨不得一劍就把對方刺上兩個窟窿才高興,因此一上手,就使出了師門“天魔劍法”的精妙絕招了。
這下劍光密集,記記都是殺著,鎮海青吃了一驚,口中叫道:“小姑娘,你怎麼認了真?”
宋秋雲怒聲道:“你有本領,就接我幾劍,沒本領跪下來給我磕一百個頭,就饒你不死!”口中說著,劍勢越出越快。
鎮海青手無寸鐵,除了東閃西躲,連遇險招,神情已經顯得有些忙亂。突聽“噹”“噹”
兩聲,鎮海青手中已多了兩塊鐵牌,冷笑道:“你當在下真的怕你不成?”揮起一雙鐵牌,和宋秋雲打了起來。
白衣羅剎雙目一眨一眨的看著鎮海青趨避小師妹掌法的身法,心中若有所思,此時眼看鎮海青取出一隻鐵牌來,更加證實自己料得不錯。
冷劍青眼看兩人動上兵刃,心頭大為焦急,朝白衣羅剎連連作揖道:“姑娘快請令師妹住手,免得傷了兩家和氣。”
白衣羅剎冷聲道:“你不會叫你師弟住手麼?”
冷劍青口中連應了兩聲“是”,大聲喝道:“師弟,你還不住手?”
鎮海青方才仗著身法,還能應付,這時取出一雙鐵牌,和宋秋雲正式交上了手,他鐵牌縱橫開閩,勢道雖然極猛,卻不如宋秋雲的劍法輕靈多變,在招式上就吃了虧。其實宋秋雲也絲毫佔不得他半點便宜,雙方自然難以罷手。
鎮海青大聲道:“大師兄,這小姐不住手,教小弟一個人如何能住得了手?”他這一開口,立被宋秋雲搶得了先機,“唰唰”兩劍,從一雙鐵牌影中直穿進去,逼得鎮海青連退了兩步,不迭封架。
冷劍青喝道:“你不會往上衝?”
大師兄的話,鎮海青不敢不聽,果然雙腳一頓,一道人影,往上衝起。但哪裡知道冷劍青說的話,宋秋雲自然也聽到了,等他人影要起未起,劍勢已然往上一撩起,但聽“嗤”的一聲,鎮海青左腳小腿上已經中了一劍,人雖夭矯如龍,騰空飛起,從半空中灑下幾點鮮血。
鎮海青一下飛出去三丈開外,落在地上,左足一拐,幾乎跌坐下去。
賽韓康看出苗頭不對,悄悄退出石縫,準備溜走。
白衣羅剎冷笑一聲道:“你給我躺下!”振腕一指,凌空點出。
她這一記“太陰指”,發得無聲無息,驀地從斜刺裡同樣飛來一股指力,把她指風擋得一擋,只聽冷劍青道:“姑娘看在下薄面,饒了俞兄吧!”
賽韓康驚魂甫定,急急往山下掠走。
冷劍青身形一晃,快得令人眼花,一下巴到了鎮海青的身邊,問道:“師弟傷得不要緊吧?”
鎮海青撕下一條衣襟,緊緊扎住左小腿,臉色鐵青,怒聲道:“小丫頭,你給我記著,這一劍之仇,鎮某非向你連本帶利要回來不可。”
宋秋雲氣道:“你才是小賊。小賊給我聽著,你下次再碰上我,我非砍了你兩隻腳不可。”
鎮海青怒哼一聲,也沒理他師兄,突然雙足一頓,一道人影往山下投去。
冷劍青眼看師弟負氣走了,他兩眼望望白衣羅剎,似有依戀之色,拱手道:“姑娘後會有期,恕冷某告辭了。”話聲一落,也不見他吸氣點足,就像天龍夭矯一般,騰空飛起,快如流矢,追著他師弟而去。
白衣羅剎雙眉微攏,回頭道:“小師妹,你方才一劍,已經結下了一個強敵。”
宋秋雲從沒見大師姐怕過事來,這回卻攏著雙眉,似乎頗有心事,心中覺得奇怪,忍不住問道:“大師姐知道他們是什麼來歷麼?”
白衣羅剎道:“你還是不知道的好,我自會回山去稟告師父的。”
宋秋雲吃驚道:“稟告師父?這點小事,還要稟告師父她老人家去?”
“這不是小事!”白衣羅剎回頭道:“你快去看看楚秋帆醒了沒有。天快黑了,我去弄點吃的東西來。”身形翩然飛起,朝林中撲去。
宋秋雲給大師姐一說,哪還怠慢,急忙側著身朝石縫走去,只見楚秋帆已經坐了起來,不覺喜道:“大哥,你醒過來了,是不是傷已經完全好啦?”
原來白衣羅剎回身之際,正好楚秋帆醒轉坐了起來,她藉故走開,好讓小師妹和他多談一會。
楚秋帆含笑點點頭道:“我剛醒來,方才運氣檢查,傷勢已經完全好了,而且體內真氣,比沒有受傷前更覺得充沛多了。”
宋秋雲點著頭,喃喃的道:“是了,大師姐說得沒錯,一定是服了很靈很靈的養傷補元的藥了。”
楚秋帆道:“剛才是你和令師姐把我救來的了?老賊和那些人呢?如何走的?”
宋秋雲傍著他身邊坐下,眨眨眼道:“才不是呢。我和大師姐找到山上來,才發現你躺在石縫中的。”她口氣微頓,接著沉吟道:“老賊……那時大師姐正在和那老賊和尚動手。
和我動手的是樂友仁,他已經被我逼落了下風,連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了。就在那時候,老賊叫我們大家住手,後來他們一起走了。”
楚秋帆道:“我被老賊一掌擊中胸口,當時好象傷得不輕,迷迷糊糊的覺得被人抱起,那是什麼人救了我呢?哦……”他忽然輕“哦”一聲,好像想起了什麼,問道:“妹子,我要問你一件事。”
宋秋雲偏著頭,睜大著一雙明澈如水的眼睛,望著他,說道:“你要問什麼呢?”
楚秋帆道:“你還記得那天在田舍翁家裡,我不是和令師姐動過手麼?”
宋秋雲道:“我自然記得了,你問這話幹麼?”
楚秋帆道:“我和令師姐動手之時,令師姐曾兩次用指功偷襲我穴道,那好象是一支極細極尖的針,無聲無息刺入內腑,很痛很痛。我先前還當是梅花針一類暗器,後來才發現這種刺痛有形無質,是—縷極為陰寒的真氣,那是什麼功夫?”
宋秋雲“咭”的笑道:“那是‘太陰指’咯,可以傷人於無形。我一直跟師父吵著要學,師父說我內功火候不夠,還不能練。”她覺得奇怪,楚大哥怎麼會突然問起“太陰指”來?
這就接著問道:“你怎麼突然間會問起‘太陰指’來了呢?”
楚秋帆道:“因為那老賊也會這種功夫,而且他的指力比令師姐還要強得多。方才我和他動手之際,胸口‘鳩尾穴’上就中了他一指,全身力道幾乎被他震散了大半,才會被他一掌擊中胸口……。”
“他會‘太陰指’?”宋秋雲面有驚異之色,不信的道:“這怎麼會呢?我聽師父說過,‘太陰指’是我們教中幾種獨門武功之一,不是我們教中的人,絕不可能練會……”
楚秋帆沉吟道:“這麼說,老賊……”他想說:“老賊莫非會是魔教中人?”但這句話沒有說出口來。
只聽白衣羅剎的聲音叫道:“師妹,快來,你看我弄來什麼了?”
宋秋雲翩然掠出石縫,叫道:“大師姐,楚大哥已經醒過來了呢!”
楚秋帆也站起身,跟著走出。
這一陣工夫,天色早就黑了,山頂上晚風徐來,十幾棵高大的老松,發出細細吟聲。
黑暗中,白衣羅剎白衣飄忽,手中提著一隻野兔,兩隻野鴿,是她剛才從後山樹林中獵來的。她看到楚秋帆和小師妹一同走出,似是傷勢已完全好了,這就把手中獵物往地上一放,含笑道:“看來楚相公傷勢已經完全恢復了。”
楚秋帆走上一步,朝白衣羅剎深深的作了一揖,說道:“蒙姑娘高義,替在下洗刷了不白之冤,在下這裡謝了。”
白衣羅剎淡淡一笑道:“前次我冤枉了你,今天給我抓到唐寶琦,要他替你作證,也正好扯直,何用言謝。真要謝我,以後你對我小師妹好些就好了。”
楚秋帆是個拘謹的人,她當著宋秋雲說出這麼一句話來,不由得俊臉一紅,接不上口去。
宋秋雲叫道:“大師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白衣羅剎道:“你又有什麼秘密了?”
宋秋雲道:“就是那個假冒楚大哥師父的老賊咯,他會使‘太陰指’咯!”
白衣羅剎一怔道:“他會使‘太陰指’?”
宋秋雲點點頭道:“是啊,方才楚大哥說的。那老賊的‘太陰指’,比你還要強得多,楚大哥被他刺中‘鳩尾穴’,全身力道幾乎被他震散了大半,才會被他一掌擊中胸口的。”
“這就奇了!”白衣羅剎目光一抬,朝楚秋帆問道:“楚相公會不會弄錯?”
“大概不會錯了。”楚秋帆道:“如果那天姑娘和在下動手之時,使的是‘太陰指’,那麼老賊使的也是‘太陰指’就絕不會錯。那種指力,就好象一支極細極尖的針一樣,無聲無息,一下刺入內腑,使人感到十分刺痛,但又有形無質,只是一縷極為陰寒的氣體。”
白衣羅剎口中“唔”了一聲,點頭道:“照你說的情形,他真會‘太陰指’了!”她口氣微微一頓,說道:“你們肚子一定餓了,還是先弄吃的,有話待會兒再說吧!”
宋秋雲道:“大師姐,你弄來了什麼呢?”
白衣羅剎道:“你自己不會看?”
宋秋雲內功火候較差,黑夜裡自然看不清大師姐獵來的野味,蹲下身去,凝足目力,再用手摸著,才歡呼道:“這兩隻是野鴿子,好肥啊,還有一隻野兔,我們怎麼弄呢?”
楚秋帆道:“這個我會,野兔子烤來吃最香了,兩隻野鴿子,可以做叫化雞。”’宋秋雲興致很好,偏著頭問道:“要怎麼弄法?我幫你弄。”
楚秋帆道:“你會生火,就先生起火來,我到山下小溪裡去洗洗乾淨。”
宋秋雲道:“生火,我自然會了,你快去吧。”
楚秋帆雙手提起野兔、野鴿,往山下而去。
宋秋雲折了許多松枝,就在大石後避風處生起火來,哪知點完一支火摺子,依然沒生著火。
白衣羅剎笑道:“小師妹,好啦,還是我來吧!”
宋秋雲被煙燻出了眼淚,氣得雙腳往松枝直踩,說道:“真氣人,弄了半天,就是生不著,連眼淚都被燻出來了。”
白衣羅剎笑道:“任何一件事,都有學問,你當這麼容易?”她蹲下身去,幫她點燃松枝,然後又一枝枝的架了起來。
宋秋雲傍著她身邊蹲下,“咭”的笑道:“幸虧楚大哥不在,不然,他會笑我連火都不會生呢!”
白衣羅剎看她每一句話,都要帶上一句“楚大哥”,可見這位小師妹一顆心,全在楚秋帆的身上了,但願楚秋帆以後別辜負了小師妹一片痴心才好!
不久,楚秋帆捧著洗淨的野兔和兩隻包了泥團的野鴿回來。先把洗好了的野兔叉在木棍上烤,然後把兩包泥團煨在柴火堆中,一面笑著道:“再過一會兒,就可以吃了。”
宋秋雲親切的道:“楚大哥,你這是跟誰學的呢?”
楚秋帆道:“孟師伯。我小時候,孟師伯最疼我了,每次來,都要我給他去買酒,他就做叫化雞,雞腿都是先撕給我吃的。後來,我漸漸長大了,也會幫著做,但他總嫌我做的沒有他做的好……”他說起孟師伯,就想到方才自己和老賊對掌之時,明明是孟師伯以“傳音入密”叫自己“還不快走”,自己一直認為盂師伯已被老賊用藥物迷失了本性,這麼看來,難道孟師伯只是偽裝的?他和老賊在一起,難道也是為了要替師父報仇……
宋秋雲看他忽然沒有作聲,只是怔怔的出神,忍不住問道:“楚大哥,你怎麼不說話呢?”
楚秋帆“哦”了一聲,說聲:“沒什麼,我只是在想……”
“哦!對了!”宋秋雲忽然間又好似想到了什麼,回頭朝白衣羅剎問道:“大師姐,‘呼魂大法’、‘攝魂大法’這一類功夫,是不是……也只有魔教的人才會?”
白衣羅剎不屑的說:“那是最低級的法門,只有魔教一些跑江湖的下三濫,才去練這些邪門玩意的。”
宋秋雲道:“你說那茅山道士使的是不是‘攝魂大法’呢?”
白衣羅剎微微點頭道:“很可能是,我沒練過,不太清楚。”
宋秋雲肯定的道:“一定是的。他對我搖鈴的時候,我頭就有些昏沉沉的,幸虧你用石子打碎了他的銅鈴,不然我也會被他刺中一劍呢!還有,那個該死的沈昌冬,躲在樹林於裡,說話細聲綱氣,像叫魂似的,後來給楚大哥大喝了一聲,他踉踉蹌蹌的奔了出來,說楚大哥破了他的法,那和‘呼魂大法’差不多。這兩個人一定也是魔教中人了。”
白衣羅剎只“唔”了一聲,心中又多了一層陰影。她沒聽到沈昌冬說話的聲音,不知他使的是不是“呼魂大法”。但茅山道士的銅鈴,是她用石子擊碎的,他使的分明就是魔教的“攝魂大法”了。再據楚秋帆說,那老賊(裴元鈞)使的是“太陰指”,功力比自己還強過甚多。後來現身的兩個白衣人冷劍青,鎮海青師兄弟,不但施展了“天龍身法”,鎮海青使的又是一雙鐵牌。由此看來,昔年已經煙消雲散的一批本門叛徒,又有死灰復燃之勢。此事自己真該儘快趕上山去稟告師父才是。
楚秋帆只是不住的轉動木棍,烤著野兔,自然沒去注意她們師姐妹說些什麼。
一會兒工夫,野兔肉已經香味四溢,烤得差不多了。楚秋帆把木棍遞給了宋秋雲,說道:
“這個已經好了,可以先吃了。”
宋秋雲問道:“叫化鴿呢?還沒好麼?”
楚秋帆道:“也快了,你們先請用吧,我再加點火。”
宋秋雲把手中烤好的兔肉,遞了過去,說道:“大師姐,你請呀!”
白衣羅剎從身邊取出一個小瓶,放到地上,然後抽出長劍,把兔肉割成三份,揭開瓶蓋,用手指沾著抹到兔肉上,一面說道:“我分好啦,大家一起來吃吧!”
宋秋雲問道:“大師姐,你這小瓶裡裝的是什麼呢?”
白衣羅剎笑了笑道:“食鹽咯。我們經常在外面的人,像今晚這樣,要是沒有鹽,豈不要吃淡食了?淡而無味,那怎麼咽得下去?”
宋秋雲道:“對了,我以後身邊也得帶個鹽瓶才是。”
楚秋帆在她們說話之間,已把兩個泥團從火堆中取出,放在地上稍為涼了一陣,用手拍開包著的泥團,連毛一起剝去,裡面的野鴿,煨得又肥又嫩又香。
宋秋雲高興得直跳起來,說道:“叫化鴿,我還是第一次吃呢!”
三人席地而坐,吃了一頓野餐,宋秋雲心裡沒了牽掛,更吃得津津有味。
白衣羅剎問道:“明天,你們要去哪裡?”
宋秋雲道:“楚大哥和朋友約好了要到銅官山去,我要跟他到銅官山玩去。大師姐,你去不去呢?”
白衣羅剎道:“我要回九連山去。”
宋秋雲道:“大師姐真的要去稟報師父她老人家?”
白衣羅剎點點頭道:“事情並不簡單,而且聽那老賊的口氣,似乎頗有尋釁之意,我自然非面稟師父不可了。”
宋秋雲臉上流露出為難的神色,說道:“大師姐,我沒跟你回山,萬一……萬一……”
白衣羅剎含笑道:“小師妹,你不用耽心,我會在師父面前替你說的。”
宋秋雲登時回愁作喜,嫣然笑道:“大師姐,你真好。”
這一晚上,三人就在小山頂上大石後面,各自盤膝作息。一宿無話,第二天天色剛剛黎明,三人被一陣啼鳥喧噪給吵醒過來,白衣羅剎要趕去九連山,就和二人別過。
楚秋帆換了一件長衫,背起劍囊,宋秋雲束起秀髮,依然男人打扮,相偕下山。他們一路北行,由至德、貴池,抵達銅宮山。
這銅官山,是黃山山脈西支的最高峰,山勢峻拔,山色蒼鬱,古木參天,山徑幽深。
兩人來至山下,問了山下人家,才知羅漢庵還在銅官山的東首,山勢連綿,崗巒起伏。
兩人循著山腳,走了十來里路,果有一條石級,穿林而上,又走了數百級之多,才見一座高大的黃牆。中間是一道門樓,老遠就看到兩邊牆上,寫著“阿彌陀佛”四個擘窠大字,每個字差不多有一人來高,中間門樓上,釘著一方橫匾,上書“羅漢庵”三字。
楚秋帆吁了口氣,說道:“總算到了。”
宋秋雲腳下一停,問道:“大哥,你到底是和誰約好了,要跑這麼遠的路來找他,有什麼事呢?”
楚秋帆笑了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是我義弟叫我來的,到銅官山羅漢庵找銅腳道人。”
宋秋雲道:“我從沒聽說過你還有一個義弟,他叫什麼名字呢?”
楚秋帆道:“他叫荀蘭蓀。”
宋秋雲道:“你們怎麼認識的呢?荀蘭蓀,這名字不錯。嗯,大哥,他是你的義弟,也是我的義弟了,他也要到羅漢庵來麼?”
“不知道他會不會來?”楚秋帆對荀蘭蓀有著無限的懷念,接著回過頭去,含笑問道:
“你幾歲了?”
宋秋雲臉上一紅,說道:“人家不是告訴過你,我……十八歲呀!”
“這就是了。”楚秋帆笑道:“荀賢弟人家已經十九歲了,你比他小一歲,見了面該叫他一聲二哥呢!”
宋秋雲道:“我才不叫他二哥呢!”
楚秋帆問道:“為什麼?”
宋秋雲沒作聲,心裡暗想:“除了你,我才不叫人家臭男人哥哥呢!”目光一抬,低低的道:“有人出來了。”
從羅漢庵門樓中走出來的是—個身穿青布僧衲的和尚,看到兩人,立即迎了出來,合掌說道:“二位施主是遊山來的?”
楚秋帆道:“大師父請了,在下兄弟是找一位銅腳道長來的。”
青衲和尚口中“啊”了一聲,說道:“有,有,銅腳道長和當家老師父是方外至友,就住在後進,施主貴姓?”
楚秋帆道:“在下楚秋帆,煩請大師父通報一聲。”
青衲和尚道:“原來是楚施主,銅腳道長吩咐過,楚施主來了,僦請到後進去好了。二位施主請隨小僧來。”說罷,連連肅客。
楚秋帆說了聲:“大師父請。”就跟著他往門中行去。
這羅漢庵地方可著實不小,跨進頭門,迎面一座佛龕,坐著一個凸著肚子敞開笑口的彌勒佛,肥胖的金身,總有一二丈高。轉過佛龕,是一個大天井,迎面大殿上,塑著十八尊羅漢,或蹲或坐,姿態不一,栩栩如生,十分傳神。據說當年建造羅漢庵的老當家,本是少林寺出來的,這十八尊羅漢,就是少林寺最出名的十八式“羅漢拳”的姿勢。羅漢庵十八尊羅漢,各個姿勢雖然與一般寺院不同,就算它是“羅漢拳”的十八個姿勢吧,沒有名師指點;也是練不會的。
穿過羅漢殿,第二進是大雄寶殿,每一進殿宇,都是依山而起,越往後面越高。最後一進,已在半山腰上,庭院中種著不少花卉,曲檻通幽,長廊晝靜。
青衲和尚領著兩人穿行—條曲折的長廊,廊外修竹千竿,沿著山坡而生。這一路而來,好象已經遠離羅漢庵,繞到了另一處山谷。眼前豁然開朗,但見一片梅林,三間竹樓依山而起,如是在臘尾年頭,這片梅林(此處缺幾字)疏影橫斜,暗香浮動,這是何等清幽的境界。
竹樓上,棋子丁丁,有人正在下棋!
青衲和尚走到竹樓下面,就腳下一停,雙手合十,仰首說道:“啟稟二位道長,楚施主求見。”
“呵呵!”竹樓上傳出一聲低沉的笑聲,接著道:“快請!”
青衲和尚朝楚秋帆合掌躬身道:“道長有請,二位施主上去吧。小僧告退了。”
楚秋帆說了聲:“多謝大師父。”一面回頭道:“賢弟,我們上去。”拾級走了上去。
竹樓前面是一條寬闊的走廊,圍以竹編的欄杆,可以遠眺山色,清風徐來,使人俗慮盡滌!這時,走廊中間,放著一張矮几,正有兩個身穿青佈道袍的道人,對面盤膝而坐,下著圍棋。
這兩個青袍老道,左邊一個鼻樑中斷,右目已瞎,右頰顴骨下陷,半邊臉頰結了一大片疤痕,雙腳自膝蓋以下,是用黃銅鑄成的兩隻銅腳,不用說,他就是銅腳道人了。右首一個是禿頂麻臉道人,頭頂疏朗朗的只長著一些又細又柔的黃毛,倒是兩邊鬢髮,卻白的有如銀絲一般,一張臉斑斑點點,凸凹不平,每一顆麻子,都有制錢般大,看得令人生怖。
這兩個道人,怎麼都生得如此怪模樣呢?
宋秋雲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看到這兩個道人,心中不禁暗有怯意,迅快的忖道:“莫要又是老賊的詭計。故意把楚大哥引到過裡來的。”
楚秋帆看到左首道人一雙銅腳,立即走上前去,拱手作了一揖,說道:“這位道長大概就是銅腳道長了,在下楚秋帆。”
這位道人舉了一下銅腳,笑道:“貧道這雙銅腳,那是最好的記號了。少施主今日才來,貧道已經恭候多日了。”
楚秋帆連忙朝宋秋雲道:“妹子,快來見過道長。”一面朝銅腳道人道:“她是在下義妹宋秋雲,隨同在下來的。”
宋秋雲走上一步,她穿著男裝,只好拱拱手道:“見過道長。”
銅腳道人呵呵一笑道:“姑娘少禮。”一面指指對面的禿頭道人,說道:“這位道兄,和少施主也算是舊識了,大概不用貧道介紹了吧?”
楚秋帆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這位禿頂道人,心中方自一怔!
禿頂道人含笑道:“貧道還沒向少施主謝過施藥之德哩。當日若非少施主施予援救得早,再遲一步,就是八洞神仙也救不了貧道性命了。”
楚秋帆愈聽愈奇,自己幾時救過他的性命?不由臉現驚疑之色,望著禿頂道人,遲疑的道:“道長是……”
銅腳道人呵呵一笑道:“少施主怎麼連靈禽觀主都不認識了?”
楚秋帆聽得更是一怔,忖道:“靈禽觀主,就是白鶴道長。白鶴道長鶴髮童顏,道貌岸然,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了呢?”
宋秋雲在旁道:“大哥,靈禽觀主,不是白鶴道長麼?”
只聽白鶴道長輕輕嘆息一聲道:“少施主是不是感到驚奇,貧道怎會變成這個模樣了?”
楚秋帆忽然心中一動,說道:“道長莫非是給毒龍叟杖上毒氣噴在臉上之故?”
白鶴道人呵呵大笑道:“少施主說得一點不錯。那任無咎毒龍杖中所貯毒霧,少說也可作十次噴出,因為貧道無意之中削斷了他龍頭上的一支獨角,毒霧全噴了出來。貧道當時不曾防備,以致被毒霧全噴在頭臉之上,差幸少施主見義勇為,及時給貧道餵了七粒‘祛毒丹’,保住心脈,不受劇毒侵襲,但貧道本來面目卻已全非了。”
楚秋帆道:“毒龍杖中毒霧竟有這般厲害,但若非道長內功通玄,只怕也無法好得這麼快了。”
“說來慚愧!”白鶴道長微微一笑道:“貧道那時早已昏死過去,若非荀相公相救,貧道早就羽化為鶴了。”
楚秋帆驚“啊”一聲道:“道長說的是荀蘭蓀賢弟?”
白鶴道長道:“正是荀相公。他發現貧道口中含有七粒‘祛毒丹’,可保心脈不受劇毒侵襲,但仍急需療治,遂要董大俠把貧道送來此地,留下療毒丹藥,要貧道在此靜養。”
楚秋帆聽說他是董大俠送來此地的,心想董大俠莫非就是董老實不成?心念一轉,這就問道:“請問道長,你說的重大俠,可是叫董老實麼?”
白鶴道長笑了笑道:“非也,董大俠就是昔年大名鼎鼎的飛熊董天鳴。”
楚秋帆道:“他可是身穿藍布大褂,鬚髮俱白的彎腰老人?還有,他眉毛很濃,也已花白了,眼睛小小的,有很多魚尾皺紋,對麼?”
白鶴道人點頭道:“少施主說的,正是董大俠。”
楚秋帆這下獲得證實了,董老實就是飛熊董天鳴,自己當時本就懷疑他是一位邁世高人,他還裝得真像,一面低低的道:“果然是他。”
宋秋雲道:“大哥,這就是了,難怪我們找上靈禽觀去,沒遇見道長呢!”
白鶴道人微感意外的道:“二位去了靈禽觀?”
宋秋雲接口道:“是啊,差點還發生很大的誤會呢!”
白鶴道人神情一凜,問道:“是雲鶴和二位發生誤會麼?”
宋秋雲搶著道:“那倒不是,只是有人假冒了道長,又被人暗算死了,雲鶴道人還當是大哥害死的……”
白鶴道人震驚的道:“有人假冒貧道?”
楚秋帆道:“妹子,你這沒頭沒腦的一說,把道長給聽糊塗了,還是由我來說吧!”接著就把有人假冒師父,他怕自己揭穿他的身份,反而謊稱自己是千手郎君江上雲的兒子,並有一封遺信,由道長在後面簽名為證……
“荒唐,真是荒乎其唐的事。”白鶴道人連連搖頭,說道:“當年令師和貧道確曾聯手把江上雲逮住,江上雲自知必死,也確曾要求令師讓他進入小木屋去和妻兒訣別。貧道確實還怕他逃逸,他指天為誓,自言惡貫既滿,絕不再逃。還是裴盟主答應了他,好在那小木屋只有一間,有令師和貧道兩人守著,不怕他插翅飛去……”
楚秋帆聽他說的這一段和老賊說的一樣,就靜心聆聽下文。
白鶴道人微微吁了口氣,說道:“但江上雲入屋之後,許久不見出來,貧道覺得事有可疑,便請裴盟主留在屋外,貧道入屋搜索,木屋中哪有他的妻兒?只見江上雲一人撲臥地上,服毒自戕,已經身死多時。當時裴盟主和貧道原以為江上雲只是一個淫惡滔天的淫徒,但卻在木屋中搜到了幾件有力證據,發現他居然述是漏網的魔教左使……”
(各大門派討平魔教,是二十年前之事,裴盟主和白鶴道長在雲夢一處深林中逮住江上雲,則是十八年前之事,中間相隔已有兩年。)
宋秋雲問道:“左使是什麼職司呢?”她雖是魔教門下,但對魔教中的事情卻知道的極少。
白鶴道人道:“魔教除了教主是至高無上的象徵,其次是四大法王,等於是長老身份。
再次,則是左使和右使。左使是替教主傳達命令的人,所以又叫左令使,他職位雖比四大法王要低,但權力卻高過四大法王。”他說到這裡,回頭朝楚秋帆問道:“少施主,後來如何了?”
楚秋帆接著就把自己遠上靈禽觀求證,如何發現假白鶴道人身中“青蜂針”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白鶴道人一手摸著一把稀稀疏疏的白髮,一面沉吟道:“此事大概是賊黨之中步驟並不一致,一個為了要使少施主相信他說的是事實,因而要人假扮貧道,好使少施主相信這封遺書是真。但另一個卻並不知有人假扮了貧道,因此要把那假扮之人射死,企圖引起事端……”
楚秋帆矍然道:“道長說得極是,這一點,在下倒是未曾想到。”
“這就對了!”宋秋雲在旁“咭”的笑道:“大哥,你那荀賢弟要你到這裡來,就是要你找白鶴道長來的了,只是在事先沒和你明說罷了。”
“那倒不是。”白鶴道人含笑指了指銅腳道人,說道:“荀相公要少施主來此,是要你和銅腳道兄商量一件大事來的。其實銅腳道兄不但是少施主的舊識,而且還是令師裴盟主的方外至友。”他口氣微頓,接著笑了笑,又道:“貧道經過毒龍叟這一劫,面目全非,但正因為如此,別人認不出貧道來,故而在這裡住了下來,也好助少施主一臂之力。”
楚秋帆聽說銅腳道人不但是自己素識,而且還是師父方外至友,心中大感驚奇。自己從小追隨師父,從未聽說過“銅腳道人”這四個字,白鶴道長竟然還說他是自己的素識。望望銅腳道人,不覺訕訕的道:“在下實在想不起來了。”
銅腳道人朝他微微一笑道:“少施主真的連貧道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
楚秋帆聽得不期一怔,望著銅腳道人,期期的道:“道長聲音確與一位前輩頗有相似之處,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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