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禪杖突然向空一揮,喝道:“八部天龍,十八護法聽著,這二人假冒本寺慈善、苦善二位長老,連手中持的法牒,也是假的。他們就是魔教餘孽喬裝而來,大家不可上當,還不列陣把他們拿下?”
他這一著顛倒黑白,果然高明得很,在場之人,自是全都深信不疑!
假裴元鈞大笑道:“大師說得極是,魔教中人,詭計多端,老夫差點受騙了。”
少林寺八部天龍、十八護法弟子本來還有些猶豫,現在聽裴盟主這麼一說,證明眼前的慈善、苦善二位師伯果然是魔教賊人喬裝的了!
本堂住持既已發出了列陣信號(禪杖向空揮起),十八護法弟子各自揮起禪杖,一下列成了“羅漢陣”,把慈善、苦善二位大師團團圍住,八部天龍同時一陣鏘鏘劍鳴,長劍出鞘,站在十八護法弟子的“羅漢陣”外,形成了兩圈包圍,這是少林寺中最具威力的陣法,叫做“天龍羅漢陣”,專門對付特級高手之用。
假裴元鈞大笑道:“二位現在還有何說?”揮手一掌朝苦善大師拍了過來。
苦善大師低宣一聲佛號道:“盟主不可輕信人言。”
他口中說得還算婉轉,舉手封出,卻用了全力,但聽“蓬”然一聲,兩人各自被震得後退了一步。
武當清塵道長行上一步,說道:“盟主請退,此人交給貧道好了。”
“鏘”!從肩頭撤下長劍,目注苦善大師,喝道:“朋友不用再假惺惺了,如肯聽貧道相勸,此時束手就縛,還來得及,否則咱們在兵刀上分個勝負,亦無不可。”話說得很大方,手中長劍出鞘,卻並未稍停,嘶然有聲,一劍橫掃而出。
他這一出手,二十五名武當弟子,也一起跟著圍了上來。
慈善大師沉喝道:“少林弟子,如何違抗方丈法旨?”
智善大師大喝道:“魔教賊徒,爾等詭計已被貧道識破,還敢大言不慚,假冒本寺長老麼?”手中禪杖起落,一招“直搗黃龍”,“呼”的一聲,朝慈善大師直搗過來。
他禪杖方起,“羅漢陣”也及時發動,十八護法灰影閃動,十八支禪杖象排山倒海般從四面八方攻到。
慈善大師迅快收起玉牒,手中禪杖朝前架起,沉喝道:“少林弟子速速住手。”
智善大師大笑道:“你已落入本寺‘天龍羅漢陣’之中,除了束手就擒,多說無益。”
手中禪杖連揮,急攻而出。
他自然知道慈善大師是少林戒律院住持,戒律院執掌的就是少林寺的清規。
在全國各大叢林(寺院)執掌清規,都不是難事,惟有少林寺戒律院的住持可不好當。
這是因為少林寺僧侶,個個都會武功,萬一他生性倔強,不聽你這一套,你就得把他制服。
因此少林寺戒律院住持,不但要武功高強,而且還得精研專門剋制本寺各種武學的功夫。
慈善大師主持戒律院,已有二十年以上,少林“天龍羅漢陣”,對付任何強敵都遊刃有餘,但未必能困得住他。
智善大師這一輪急攻,用意也就在此,他希望在“羅漢陣”發動之初,十八支禪杖交擊之下,由他來纏住慈善大師,使對方無暇兼顧,只要把他困住,總有措手不及的時候,自己就有可乘之機了。
慈善大師看他禪杖揮舞,使出來的居然是本寺“降龍伏虎杖法”,絲毫不錯,功力深厚,竟也不在智善師弟之下!
心念方動,“羅漢陣”中正有三支禪杖掃擊而至,當下右手一抬,使了一招“河嶽流雲”,把三人逼退,左手一掌,朝智善大師禪杖上擊去。
他這一掌使出“般若禪掌”,乃是少林寺掌法中最厚重也最厲害的一種掌功了,但聽“呼”的一聲,智善大師攻來的杖勢,立被掌風撞擊出去。
“噹”“噹”“噹”……一陣密如連珠的金鐵擊撞之聲,連響了十八聲之多,他在逼退智善大師杖力之後,又一杖橫掃,封開了十八支圍攻過來的禪杖。
智善大師手中禪杖雖被震出,但他左手乘機劈出一掌,朝慈善大師襲去。這一掌有如巨斧劈山一般,勁勢威猛無儔!
慈善大師左掌一揮,硬接他的掌勢,但聽蓬然一聲,雙掌交接,智善大師被震得腳下浮動,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慈善大師在一掌接實之後,突覺一縷陰寒勁氣,由掌心滲入,心中不覺一凜,忖道:
“此人居然練成了旁門陰功‘掌中針’!”口中大喝一聲,左手不收,又往前劈出。
就在智善六師發動“羅漢陣”的同時,無雙劍女李無雙也鏘然掣劍,朝茅山道士逢千里一指,叱道:“逢千里,你方才不是叫過陣麼,來,我倒要看看你能在我李無雙劍下,走得出幾招。”
逢千里闊劍一揚,大笑道:“你是白衣門一代宗師,貧道也是茅山一派的掌門,但咱們也可以說都是野狐禪,算不得什麼名門正派,正好較量較量。”
李無雙手創白衣門,門中規矩極嚴,每以雖非正派,亦屬名門自居,聽他出言不遜,早已氣得臉色鐵青,不待他說完,口中一聲清叱,長劍一揮,疾快刺去。她這一劍又狠又快,火辣辣凌厲驚人!
逢千里自然識得厲害,腳下連換三個方位,然後震腕掄劍,避開對方劍勢,還擊過去。
片刻之間,兩人劍光如電,越打越快,李無雙“千手劍法”,劍光紛披,繚繞如百匹白練,令人眼花繚亂。茅山道士逢千里劍法古拙,和李無雙恰好相反,但也毫無破綻,對拆了五十餘招,依然無分勝負。
茅山道士劍勢凝重,雖能擋住李無雙快捷無倫的“千手劍”,但他自己心裡有數,自己只能擋得住對方的攻勢,無法抽出空間來反擊,時間長了,無形之中,就會屈居下風,心頭自然禁不住暗暗焦急,左手不覺探懷取出“攝魂鈴”來,口中隨著大喝一聲,闊劍驟然一緊,左手搖鈴也隨著響起一片鈴鈴之聲!
鈴聲乍起,李無雙不禁一怔,心神隨著為之一蕩,立時心生警惕,暗道:“這茅山道土使的明明是魔教的‘攝魂鈴’!難道他會和魔教有關?”
要知李無雙昔年原和雲裡觀音同門,後來轉投到峨嵋派白衣庵清靜老師太門下,對魔教中的一些邪門玩意,自然耳熟能詳。此時眼看茅山道士竟敢以邪術惑人,心中不禁暗暗冷笑,故意劍勢緩得一緩!
茅山道士不知是計,還自以為得手,他一連向李無雙攻出八劍,接著闊劍一震,鈴聲大響,劍上也同時撒出萬點寒星,飄灑而出!
李無雙就在等待他全力進攻的機會,因為只有在全力進攻之際,才會漏出破綻來,高手過招,只要有一點漏洞,就可授人以隙。
李無雙吸氣飄身,向後閃退數尺,茅山道士當然要乘勝追擊,鈴聲、劍光,如影隨形而上!
突聽李無雙一聲清叱,劍光暴長,緊接著就是茅山道士—聲淒厲的長嗥,鈴聲乍停,寒星消散,李無雙一支長劍從他左肋橫穿心胸之後,已經收了回去。
慈善、苦善大師被智善大師顛倒黑白,指為魔教妖人所喬裝,武當清塵道長就借題發揮,仗劍而來,接替假裴元鈞和苦善大師動上了手。
苦善大師一柄禪杖使出來,正是少林寺名震天下的“降龍伏虎杖法”,以最具威力的杖法,加上六十斤重的鑌鐵禪杖,威勢自然沉猛無比,何況對方使的只是一柄長劍,劍是屬於較輕的兵刃,當然更不能和禪杖相提並論。
但這位清塵道長雖然是個冒牌貨,可是從他手中使出來的武當“太極劍”,卻是功力精湛,絲毫不假。劍勢連綿,一劍一圈,去來悠然,看起來輕飄飄毫不著力,這正是“太極劍”
以意使氣,以氣馭劍的精奧之處。
天下武功,百派雜陳,但真能領袖群倫,成為武林中泰山北斗的,也厥惟少林,武當二派而已!“降龍伏虎杖”和“太極劍”,正足以代表兩派的武學,因此劍光、杖影,勁氣流動,使得二、三丈之外,猶逼得人無法立足,看去兇險異常,實則銖兩悉稱,難分軒輊!
就在此時,突聽半空中響起焦雷般一聲洪喝:“大膽孽徒,竟敢違抗方丈玉牒法諭?”
一道人影,宛如天馬行空,劃空往少林“羅漢陣”中飄落!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羅漢陣”中十八護法弟子,立時有兩人被飛摔出去。
原來少林“羅漢陣”,本來只有十六個人,(古時獅子國有位高僧對信徒說法:“佛命十六弟子降世,普渡眾生。”即是十六羅漢,我國畫史上樑朝的張僧繇、唐楞伽,宋代西金居士畫的也都只有十六羅漢。)後來不知什麼人加了兩個羅漢上去,成為十八羅漢。(蘇東坡曾有十八羅漢贊,大家才以訛傳訛,有了十八位。)
少林寺羅漢陣為了這個緣故,也不得不加添兩個人進去,故而要破“羅漢陣”,也必須先把這兩個後添進去的和尚制住,才能騰出空間來。這道理慈善大師當然也知道,只是他被智善大師纏住了,一時還騰不出手來,所以仍在陣中和智善大師困鬥。
雙方動手,還不滿百招,智善大師雖是假冒之人,但他一身武功極為精湛,同時又受了“羅漢陣”十八弟子的牽制,慈善大師縱然主持戒律院,被稱為少林第一高手,一時之間也不易很快就能得手。
但此時喝聲入耳,“羅漢陣”兩名和尚突然飛摔出去,其餘十六個人方自一怔,連對方人影還未看清,突覺一陣奇猛無倫的袖風,疾捲過來,十六個護法弟子和站在外圍的八部天龍宛如木排一般,依次全被摔了出去。
假裴元鈞不由一驚,沉喝一聲:“什麼人敢和少林寺作對?”
但見一個高大人影,快若旋風,一下欺入慈善大師和智善大師兩根揮舞的禪杖之中,一把抓住智善大師衣領,居然把武功精湛的智善像老鷹抓小雞一般提了起來,猛地往地上摔去,洪喝道:“孽障,爾究是何人?”
他這一摔,何等沉猛,智善大師哪能有掙扎的餘地,“砰”然一聲,摔到地上,幾乎已把他一身功力全震散了!
慈善大師耳中聽到喝聲,已知是師叔金羅漢靜大師到了,慌忙棄去手中禪杖,合十躬身道:“弟子慈善叩見師叔……”
金羅漢靜大師當真有如金剛一般,巍然站在“羅漢陣”中,洪聲道:“你不用多禮,快去看看這假冒智善的是什麼人?”
這時十八護法弟子和八部天龍紛紛從地上爬起,才認出來人竟是羅漢庵住持師叔祖金羅漢的佛駕到了,一時嚇得面無人色,趕忙跪下叩頭道:“徒孫給師叔祖叩頭。”
金羅漢穿著一件寬大黃色僧衣,洪喝道:““爾等連真假都分不出來,豈不該死?統統給我起來。”
這邊金羅漢以一雙大袖震飛“羅漢陣”的當兒,草坪前同時響起了一聲清朗的:“無量壽佛!”
但見由四個青袍佩劍、手執玉拂的年輕道人前導,後面跟著從一片紫竹林中像行雲流水般走出三位道長。
當前一個身穿藍布道袍,發綰白玉如意簪,胸綴紅黑雙魚的“太極圖”,生得童顏鶴髮,白髯飄胸,年在七旬以上的老道長。
藍袍前後胸綴“太極圖”的,武林中只有一個,那就是武當掌教清華道長。
稍後兩人,左首一個生得貌相醜怪無比,鼻樑中斷,右眼已瞎,雙腳自膝蓋以下,竟是一雙燦然發光的銅腳,他正是銅腳道人。
右首一個是黑髯垂胸,面貌白皙的藍袍道人,則是武當三子中的老三清磐子。
最後則是隨侍清華道長的兩名道童,一個手捧武當鎮山寶劍黃穗古劍——“真武劍”。
一個手捧一柄白玉為柄的“太極拂”,這是武當掌教的法器。
裴元鈞剛剛看清破少林“羅漢陣”的是少林寺最難惹的金羅漢靜大師,如今又見武當派掌教清華道長也同時出現,心頭猛然一震之後,嘴角間卻不禁飛起一絲冷峻的笑容,表示他依然有恃無恐,或者……這樣也好,三件事可以並作一場解決了!”
在清朗的一聲道號中,武當掌教清華道長已經走到花圃,朗喝道:“二師弟住手。”
假裴元鈞此時只得趨前一步,呵呵笑道:“兄弟真不知靜大師和清華道兄也會親自蒞臨。”
清華道長依然含笑答禮道:“盟主好說,貧道是怕二師弟有失,特地趕來。”
清塵道長和苦善大師激斗方酣,聽到師兄的喝聲,只好各自住手,他看到清華道長和清磐子聯袂趕來,心頭暗自發毛,但掌門人來了,他總不能不上去參見吧?這就只好硬著頭皮,率同二十五名“大五行陣”弟子走上前去,但又不敢走得太近,和清華道長相距還有六七步遠近,就躬下身去說道:“小弟恭迎掌門人……”
這時慈善大師早已走到智善大師身邊,伸手在他臉上一摸,然後由頸處“嘶”的一聲,揭起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
少林寺羅漢堂住持智善大師登時變成了一個冬瓜臉,濃眉突顴的老者,只是他被金羅漢用力一摔,制住穴道,自知決無幸理,早已嚼碎舌根,自戕而死。
慈善大師口宣佛號,朗聲道:“阿彌陀佛,盟主和各位大施主請看,此人果然是假冒智善師弟的歹徒,現在大家相信了吧?”
他這話聲音說得極響,大家自然全都聽到了,也全都看到了。
假裴元鈞故作吃驚,說道:“兄弟真想不到這歹徒居然如此膽大妄為,假冒貴寺智善大師的人,說不定又是魔教妖人的詭計!”
苦善大師冷然道:“盟主交遊廣闊,不知是否認得出此人?”
假裴元鈞還未開口,只聽雲裡觀音接口道:“此人老身認識,他就是魔教敗類,千手郎君江上雲手下的哼哈二將之一的羅丙火。”
“哈哈!”假裴元鈞大笑一聲道:“果然是魔教餘孽化裝改扮而來!”
銅腳道人冷笑道:“魔教敗類,陰狠毒辣,無惡不作,只怕咱們之中,假冒的人,不只他一個呢!”
假裴元鈞神色微變,回過頭去,望望銅腳道人,問道:“這位道兄,兄弟面生得很!”
銅腳道人伸手一指清塵道長,含笑道:“貧道是誰,盟主當然不會認識,但貧道和清塵道兄交往數十年之久,盟主問問清塵道兄,就知貧道來歷了。”
清塵道長一怔,望望銅腳道人,一時竟然答不出話來。他沒見過銅腳道人,當然識不得了,但銅腳道人明明說和他有數十年交往,萬一說錯了,豈不露了馬腳?
清磐子神色微變,悄然走近一步,低聲道:“二師兄可是不認識他麼,那就大有可疑了。
他在大師兄面前自稱和二師兄交誼極深,才和咱們一起來的……”
說到此處,伸手入懷,取出一面紫色黃旒三角小旗,向空一揮,沉喝道:“列陣。”
這是掌門令旗,二十五名武當弟子迅疾就地散開,但聽一陣鏘鏘劍鳴,立時排成了五朵梅花形的陣圖——“大五行劍陣”。
排在中間的一朵梅花,正好把清塵道長和銅腳道人兩人一起圍在裡面。這是清磐子揮旗時指著兩人一圈,暗示“大五行劍陣”要困住這兩個人。
清磐子手中高舉紫色三角小旗,朗聲喝道:“掌門人有令,困在陣中之人,不經掌門人許可,不得放任何人出入,如有抗命之人,立即拿下,生死勿論。”
清塵道長一下被困在陣中,心頭自然著慌,問道:“三師弟,這是怎麼一回事?”
假裴元鈞自然也已察覺情勢不利,但眼前武當派掌教親臨,列下了“大五行劍陣”,邊上還有金羅漢靜大師為首的少林僧人,光是這兩派的實力,就已勝過自己一行,而且和自己同來的人,是應自己撲滅魔教號召而來,也未必肯和少林、武當為敵,目前大援未到,自然不敢輕舉妄動了。
清磐子冷然道:“二師兄,你現在可以問問這位銅腳道兄了。”
清塵道長聽他這麼一說,心不由得放下了一半,他還以為列下劍陣,只是為了困住銅腳道人,要自己當面問問他的來歷,這就朗笑一聲,點點頭,然後目光一注,朝銅腳道人道:
“道兄認識貧道?”
銅腳道人搖頭道:“不認識。”
“哈哈!”清塵道長又是一聲朗笑道:“道兄方才不是告訴盟主,說和貧道相交數十年,怎麼不認識貧道呢?”
銅腳道人道:“不錯,貧道和清塵子相交數十年,但你……貧道並沒見過。”
“荒唐!”假裴元鈞沉聲道:“告訴你,他就是武當清塵子道兄。”
銅腳道人大笑道:“這倒巧得很,貧道道號也叫清塵子咯。哈哈,武當三子,清塵子應該只有一個,怎麼會弄出兩個清塵子來了?”
清塵道長色厲內荏,喝道:“你胡說什麼?”
“哈哈!”銅腳道人大笑道:“你是武當清塵子,就該遵奉掌門人的令諭,當眾取下面具來。”
清塵道長大怒道:“諸位看清楚了,此人明明就是魔教餘孽,到這裡來搗亂的了。”
銅腳道人口中冷笑一聲,接著大聲道:“貧道在翡翠谷中,和盟主裴元鈞同遭奸人暗算,跌墜萬丈深谷,僥倖未死,復蒙羅漢庵靜大師替貧道悉心治療,續上兩隻銅腳。以致趕返武當,遲了一步,被你假冒貧道,領走大五行劍陣弟子。如今掌門大師兄已經趕來,你不承認也不行了。”
清塵道長到了此時已是圖窮匕見,目射兇光,口中大喝一聲:“魔教妖孽,膽敢假冒貧道,信口雌黃!”鏘的一聲掣劍在手。
銅腳道人同時從肩頭撤出劍來,嗔目喝道:“你已落在劍陣之中,還敢頑抗麼?”
清磐子不待兩人發動,手中三角紫旗一指,沉喝道:“劍陣弟子,還不把那假冒二師兄的妖人拿下?”
他旗令所指,正是清塵道長,劍陣弟子也弄不清誰是假冒二觀主的妖人,反正他們是遵照三觀主的旗令行事。劍陣四周二十名道人倏然縮小包圍,劍陣中央五名道人更不怠慢,出手如電,人影一攏,五支雪亮的劍尖,已然在一瞬間抵住了清塵道長前後左右五處大穴。
清塵道長一急,大聲喝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銅腳道人長劍一顫,連點了清塵道長胸前三處穴道,然後返劍入鞘,伸手從他懷中取出一管黑黝黝的針筒,正是昔年為武林公禁的“青蜂針”,另一隻手已從他下巴底下揭起一張人皮面具,高舉雙手,大聲道:“大家看清楚了,現在可以證明此人乃是假冒貧道的賊人了。”
清塵道長經他揭下面具,已變成了一個雙目深陷,顴骨突出、一臉兇猙的老者!
雲裡觀音忍不住哼了一聲道:“果然又是哼哈二將中的褚康和!”
說到這裡,不覺一陣呷呷尖笑道:“裴盟主,想不到你統率各派英雄,浩浩蕩蕩的殺奔紫雲幢而來,轉眼之間,已經黔驢技窮了。你雖以裴盟主自居,但老身已可猜想得到你是誰了。”
假裴元鈞眼看兩個得力助手形跡敗露,無法援救,還在其次,而自己功敗垂成,心頭空自焦急,聞言不由臉色一沉,大喝道:“桑婆子,你想離間少林,武當兩派麼?這兩個魔教歹徒,冒充少林、武當高人,足見爾等魔教處心積慮,滲透各大門派,圖謀不軌。老夫掃蕩魔教,以靖天下的決策,十分正確了。老夫今晚除惡務盡,老妖婆,你給我滾出來,咱們放手一搏。”
他只有把目標轉到雲裡觀音頭上,才能平息眾議,激起大家一致對付魔教的同仇敵愾之心。
桑無垢聽得大怒,喝道:“孽障,你淫惡滔天,老身久有除你之心,叵耐你銷聲匿跡了多年,才讓你活到現在,老身豈會懼你?”接著朝紅衣女孩一招手道:“蓮兒,取為師劍來。”
紅衣女孩答應一聲,雙手捧劍,送到師父面前。
楚秋帆急忙拱拱手道:“老前輩且慢出手。”接著大聲道:“這老賊在翡翠谷使用毒煙,把先師推下深谷,遂假冒先師,以盟主自居,如今他兩個同黨已經先後被揭穿了身份。此人假冒先師,有少林慈善苦善二位大師和武當清塵道長,靈禽觀主白鶴道長等人可以為證。”
他這番話極為清朗,聽得跟隨假裴元鈞同來的一干人不由不信,大家不禁面面相覷覷,一時不知留下來好,還是立時退走的好。
楚秋帆接道:“老賊和晚輩有殺師之仇,晚輩要立誓手刃此獠,方雪我胸頭之恨,還望老前輩讓晚輩向他討還血債吧!”
桑無垢點點頭,大聲道:“好,老身成全你這番對尊師的孝心,老身也告訴你一件事,這老賊可能就是昔年淫惡滔天的千手郎君江上雲,他善使暗器,故有千手之名,你可得小心應付。”
他這一說,等於把假裴元鈞的底牌掀出來了!
楚秋帆拱拱手道:“多謝老前輩指點。”倏地轉過身去,雙目精光逼射,大聲喝道:
“老賊,我方才說的話,你都已聽到了,咱們毋須多說,你出手吧!”
假裴元鈞雙目盡赤,緩緩向楚秋帆逼近,沉喝道:“孽畜,你死定了!”
楚秋帆目嗔欲裂,大喝道:“楚某今日一來為先師報仇,二來為武林除奸,你練了什麼歹毒武功,多少歹毒暗器,儘管出手使來!”
“且慢!”一聲震天暴喝,一道高大人影,和一個纖巧的人影,同時掠到楚秋帆左右,那高大人影是皮刀孟不假,纖巧人影則是他新婚妻子樂春雲。
假裴元鈞一怔,問道:“孟兄有何高見?”
孟不假洪笑一聲道:“你真以為孟不假中了你的美人計?你真的以為樂春雲在孟某身上下了‘迷失散’?孟某在江湖上混了一輩子,真的這麼容易就中了人家圈套?哈哈,姓江的老賊,孟某和楚小子只是分工合作。他要為師報仇,孟某要為死去的盟主老弟找出元兇,咱們分頭進行,各行其是。孟某早就知道你是昔年淫惡滔天、無惡不作的魔教餘孽千手郎君江上雲,我一直隱忍迄今,要等的就是今天,當著各大門派面前,揭穿你假冒裴盟主的身份。
哈哈,沒想到少林、武當二派,早已洞燭你的奸計,把你兩個得力助手一舉翦除了,不用孟某再揭,你假冒裴盟主的陰謀,已經全暴露出來了。”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然後一指樂春雲,又道:“再說,你支使春雲嫁給孟某,也是你一大失策。十年前,你到處亡命,不料經過春雲家門前,看她貌美,嗾使哼哈二將,殺了她全家,你又充當過路好漢,見義勇為,將她救出,遂了你的獸慾。這多年來,春雲忍辱負重,取得你信任,終於也查出了殺害她全家的真相,你要她用‘迷失散’迷我孟某的神智,她卻對孟某和盤托出,要孟某替她全家伸冤,孟某才摸清楚了你淫賊的底細。江上雲,現在你明白了吧?”
假裴元鈞被他說得目中兇芒連閃,厲笑道:“很好,孟不假,添上你們兩個,老夫並不在乎。”他突然回過臉去,獰厲的目光落到樂春雲的身上,喝道:“春雲,背叛老夫,你知道該當如何?”
樂春雲冷聲道:“怕死,我就不站出來了,只要能替我爹孃兄嫂一家七口報雪沉冤,就是粉身碎骨,我也不怕。”
假裴元鈞仰天長笑一聲道:“老夫那就先劈了你。”忽然一掌劈了過來。
孟不假右手一抬,硬把一掌接了下來。雙掌相觸,發出蓬然一聲輕震,兩人各自後退了一步。
孟不假洪笑一聲:“很好,你也接我一掌!”話聲出口,左手朝假裴元鈞迎面拍了過去。
假裴元鈞怒哼道:“老夫難道還會怕你不成?”同樣右手一舉,迎擊而出。
雙掌相接,又是“蓬”的一聲大震,孟不假卻在兩掌甫接之際,右掌驟發,朝假裴元鈞後心橫擊過去,他先發的左手,只用了六成力道,但這一記上,卻使出十成功力。因此這一掌橫掃,掌上含蘊的力道,就足可裂石開碑,威勢沉猛無倫,大有和假裴元鈞全力一拚之勢!
假裴元鈞右掌和孟不假左掌甫交,也立即發覺對方有詐,因為這一掌孟不假並未用上全力。試想假裴元鈞是何等人物?你左掌未用全力,自然是右掌用了全力了,心念這一動,也立即把右手劈出的功力減弱了幾分,卻把全身功力凝聚到左手之上。
這不過是電光石火一閃間的事,假裴元鈞功凝左掌,孟不假右掌已朝他身後橫掃過來。
假裴元鈞沉哼一聲:“來得好!”身形像陀螺般一個輕轉,左掌已然隨著—轉之勢,朝孟不假橫掃而來的右掌,迎擊過去。
“啪!”兩隻手掌結結實實地拍了一掌。
正因兩人在手掌上都凝聚了十成以上的功力,雙掌這一交擊,誰也不肯鬆手,兩隻手就像粘在一起,相抵不放。
這兩人一上手,竟然比拚上真力了!
樂春雲看得大急,“鏘”的一聲,掣劍在手,切齒道:“老賊,我和你拚了!”正待舉劍刺去,楚秋帆急忙叫道:“孟伯母,使不得!”
他自然知道此時兩人已把全身力道都提聚了起來,和對方相拚,若是有人逼近,只要功力比他較差,就會被他內力反震,不死也得身負重傷。
樂春雲聽到楚秋帆的叫聲,腳下方自一停。
就在此時,但聽假裴元鈞口中發出一聲沉濃的哼聲!哼聲方起,兩個人突然雙掌一分,後退了一步。
不,假裴元鈞站在原處,一動不動,孟不假卻被震得腳下浮動,身不由己的往後退出了一步。
楚秋帆心中暗自忖道:“這老賊一身功力,果然豈同小可,連孟師伯都還要輸他一籌!”
心中想著,急忙閃身而出,叫道:“孟師伯,你老讓晚輩吧!”
孟不假被假裴元鈞震出了一步,豈肯甘休,臉紅脖子粗的大聲吼道:“小子,你讓開,孟不假難道還會怕了假裴元鈞不成?”
楚秋帆道:“孟師伯,晚輩求求你,先師血仇,讓晚輩一人來對付他吧!”
孟不假雙目一瞪,大聲道:“難道我不能替死去的盟主老弟報仇?”
楚秋帆道:“你老是先師的朋友,晚輩是先師的徒弟,你老應該成全晚輩。”
白鶴道長道:“孟道兄,楚少施主說得不錯,你就讓楚少施主先出手吧!”
孟不假道:“你這牛鼻子是什麼人?”
白鶴道長還未開口,武當清塵道長(銅腳道人)含笑道:“孟道兄怎麼連靈禽觀主都認不出來了呢?”
孟不假一怔道:“你是白鶴道兄?”
白鶴道長含笑道:“孟道兄請看,少林三位大師,武當三位道長都並未出手,你孟道兄何必一定要搶著出手,還是依貧道相勸,暫作壁上觀吧!”
隨同假裴元鈞來的東海雙雄樂懷仁、樂友仁、徽幫龍頭李公璞,龍游大俠薛天遊,磐安宋仰高等人,如今才知盟主裴元鈞,竟然會是魔教淫賊千手郎君所假扮,少林,武當的人,已在四周把假裴元鈞圍了起來,自己等人一世英名幾乎盡毀,大家跺跺腳,紛紛散去。
百草門通天教主穆子蔚朝賽韓康低喝一聲:“師弟,咱們也該走了。”率同門人,正待退走。
突見對面紫竹林中,又一行人走了進來!不,進來的一共分作兩行,走在前面的,則是兩個高大的老人!
左首為首是一個白髮披肩,白髯飄胸,身穿白麻布長衫,臉如虎頭的老人,他身後緊跟著兩個白衣青年,一個是冷劍青,一個是鎮海青。
白鶴道長驟觀白髮老人,心頭暗暗一怔,忖道:“這老魔頭正是昔年魔教四大法王中的大法王鎮九,此人據說一生耿直,昔年就是為了不齒魔教門徒的行為,才撒手不管,憤然離去,今晚怎麼會來趟這場渾水的呢?”
右邊為首的老人則是一身紫袍的麻日休和一身綠衣的麻夫人,身後跟著兒子麻天錫和龍虎二怪龍角杖萬鍾粟、虎尾鞭石千鈞,這兩人身後還有一個人則是被麻天鳳廢去武功的唐門逐徒唐寶琦。
假裴元鈞一眼看到這兩行人的出現,不覺心頭一喜,立即拱拱手道:“二位法王駕到,小弟失迎了。”
鎮九並沒理他,目光一掃少林、武當二派的人,口中嘿然的道:“果然是盛會,今晚人倒來得不少!”
麻日休也朝金羅漢靜大師和武當清華道長二人一笑道:“難得啊難得,連少林寺金羅漢和武當掌教都趕來了。”
“阿彌陀佛。”金羅漢合十道:“連二位久已不問塵事的老施主,不是也聯袂趕來了麼?”
雲裡觀音桑無垢同時臉色一沉,哼道:“二位原來是江上雲請來的幫手。”
“哈哈!”鎮九這一聲長笑,當真有如虎嘯一般,震得山谷間隱隱起了一陣迴響,洪聲道:“桑婆子,老夫本來確是江使者派人邀約來的,助他對付少林,武當二派,重整魔教聲威,老夫總是魔教的人咯!但方才聽麻老哥說起,江使者不但依然不改昔年舊惡,根本並無重整魔教,使之走上正軌的意思,而且還有把咱們三個老不死一齊除去的企圖,老夫也就懶得管他的事了。只是麻老哥硬拖著老夫來看看的。”
假裴元鈞一怔,說道:“鎮老大,你別聽人挑撥,小弟怎敢……”
麻日休沉哼道:“難道老夫還會說謊不成?”回頭朝賽韓康道:“俞嶽景,你過來。”
賽韓康一驚,陪笑道:“老爺子……”
麻日休道:“你說,你和三個徒弟在紫雲幢谷口,埋了什麼?”
賽韓康機伶一顫,說道:“沒……沒有”
綠衣夫人嬌笑道:“你奉江使者之命,在谷口埋了上千斤的火藥,要把鎮老大和咱們老爺子,以及少林、武當所有的人一起炸死,可有此事?”
她一招手,叫道:“你們把唐寶琦押過來。”
龍虎二怪押著唐寶琦走近,綠衣夫人道:“唐寶琦,江上雲答應助你恢復功力,去當四川唐門的掌門人,可有此事?”
唐寶琦道:“在……在下不不認識江上雲……”
綠衣夫人道:“那麼是什麼人答應助你恢復功力,扶助你去當唐門掌門人呢?”
唐寶琦道:“在……下……不敢說……”
鎮九濃嘿一聲道:“老夫面前,你還有什麼好怕的?”
綠衣夫人道:“是呀,鎮老爺子面前,你只管直說好了,還怕什麼呢?”
唐寶琦望望假裴元鈞,說道:“是裴盟主答應在下的。”
假裴元鈞喝道:“你胡說什麼?”
綠衣夫人又道:“他助你恢復功力,又答應你去當唐門掌門人,一定有條件的了,他要你去做什麼呢?”
唐寶琦為難的道:“這……”
假裴元鈞喝道:“唐寶琦,你再敢胡說八道,老夫就先劈了你!”
鎮九洪聲道:“江使者,你若是沒有叫他去做什麼,還怕他胡說八道嗎?”
假裴元鈞道:“鎮老大,這是沒有的事。”
麻日休道:“那就聽他說說何妨?”一面回頭喝道:“唐寶琦,還不快說?”
唐寶琦哭喪著臉道:“在下不說也死,說出來了也是死,在下……在下……”
綠衣夫人道:“那就這樣好了,我說出來,說對了,你就點個頭,你可願意?”
唐寶琦點頭應“是”。
綠衣夫人道:“他的條件,是要你替他做一件事,可對?”唐寶琦點了點頭。
綠衣夫人又道:“他著人把你帶到紫雲幢來,帶你來的人是俞景嶽,對不?”
唐寶琦又點了點頭。
綠衣夫人又道:“俞景嶽要你躲在對面山溝裡,對不?”
唐寶琦又點著頭。
賽韓康道:“這不是在下的事。”
綠衣夫人臉色一沉,喝道:“我還沒有問你,你不準多說。”
賽韓康不敢再作聲。
綠衣夫人又朝唐寶琦道:“俞景嶽要你躲在山溝裡,交給你一件任務,就是要你聽他的信號,點燃火線,可有此事?”
唐寶琦又點了點頭。
綠衣夫人又道:“你可知道點燃火線,是炸什麼嗎?”
唐寶琦道:“這個在下真的不知道了。”
“好!”綠衣夫人口中說了個“好”字,轉臉道:“俞景嶽,現在該你說了。”
賽韓康俞景嶽連連拱手道:“夫人,在下真的沒做什麼……”
麻日休喝道:“俞景嶽,你敢說半句虛言,老夫就一掌把你打成肉餅。”
賽韓康只得哭喪著臉道:“這……這是裴盟主吩咐的……裴盟主對付的並不是二位法王,是還有一位……”
鎮九奇道:“還有一位,是什麼人?”
假裴元鈞聽得一急,厲喝道:“俞景嶽,你敢胡說?”
鎮九雙目一瞪,射出兩道比電光還亮的目光,沉喝道:“那是什麼人?快說。”
賽韓康還沒開口,突聽一個銀鈴般的笑聲,接口道:“那自然是我了。”
這話聲好似來自半空,飄忽得不可捉摸!
只有鎮九、麻日休、金羅漢,清華道長等功力較為深厚的人,聽得出此人還遠在谷口說的話,這份功力,即使是眼前正邪各派的人,可沒有一個人能及得上她!
假裴元鈞臉色大變,急忙向空作揖道:“仙子不可輕信讒言,他們說的,全是空穴來風,絕無此事。”
那銀鈴般聲音依然在半中飄忽的道:“這事半點也不假,我早就聽我乖侄女說過了,不然,我來了還不現身麼?”
假裴元鈞急道:“在下敦請仙子相助,仙子既然來了,還請成全。”
“哼!”銀鈴般聲音哼道:“你約有鎮九,麻日休,還央人來找我,助你消滅少林、武當以及和你作對的各大門派,然後連我一起除去,你真是魔教中最厲害的一個。如若依我昔年脾氣,你早就死在我‘九陰天魔神掌’之下了。”話聲至此,便自消失。
鎮九、麻日休、桑無垢等三人,聽她說出“九陰天魔神掌”,不由得暗暗一驚,三人神色,立時變得十分恭敬,向空躬身卓立。
金羅漢、清華道長等人,聽到她說出“九陰天魔神掌”,同樣的身軀猛然一震,暗道:
“原來江上雲這賊子還請出這麼個女魔頭來!”
現在銀鈴般的聲音已經消失,她自然走了!
這人,自然是假裴元鈞所倚靠的真正靠山,現在他就像洩了氣的皮球,連一點指望也沒有了。
“哈哈!”麻日休洪笑一聲道:“鎮兄,你現在聽清楚了?”
鎮九浩嘆一聲道:“這是魔教不幸,看來沒有一個人真正能振興魔教,這也是天數。”
說到這裡,喝道:“江上雲,你作惡多端,會自食惡果,老夫看在你是魔教門下份上,也不想難為你,麻兄,咱們走吧!”
麻日休道:“天錫,你把《降魔法輪》還給少林慈善大師,隨為父走!”
麻天錫雙手捧著一個黃布包袱,送到慈善大師面前,說道:“大師請收下了。”說完,轉身隨著麻日休身後而去。
慈善大師想不到麻日休會輕易交還經文,雙手接過,躬身道:“多謝老施主。”
綠衣夫人看了站在楚秋帆身邊的麻天鳳一眼,含笑以“傳音入密”道:“鳳兒,娘先走了,祝你稱心如願。”一行人飄然出谷而去。
通天教主滿臉怒容的盯了賽韓康一眼,喝道:“師弟願意留在此地,還是願意隨愚兄回山思過?”
賽韓康俯首道:“小弟願意隨師兄回山。”於是通天教主一行人也走了。
唐寶琦不敢多留,也隨著走了,大家因他武功已廢,也沒有人留難他。
如今一片草坪上,已只剩下假裴元鈞千手郎君江上雲一個人了!他心頭也不覺升起日暮窮途之感,突然伸手從臉上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往地上一擲,露出他的本來面目!
那是一個削瘦而蒼白的臉孔,目如鷹隼,鼻如鷹鉤,年約五旬以上,看他長相,除了眉梢已有深刻的皺紋和深沉的目光之外,縱然老去,但神態還算瀟逸!
只見他仰首發出一聲蒼勁嘹亮的長笑,笑聲充滿了蒼涼和悲壯,然後目注楚秋帆,神色獰厲的道:“江上雲十八年前敗在你師父手下,毀去我半生事業。今天江某雖尚未落敗,但眼前情景,卻已慘過十八年之前了。姓楚的小子,你果然青出於藍……”
說到此處,突然雙袖一抖,從他大袖之中,抖落一大堆大大小小細細碎碎的暗器,盡行落到他面前地上,然後昂首道:“江某昔年被人稱為千手郎君,精擅暗器,但江某今晚卻要以真實武功,和你放手一搏。你若是勝了,任憑你割去我六陽魁首,若是你敗了,江某也自絕於此,只是你們不得動我屍體,你可答應?”他說得極為悲壯,但也頗有豪氣。
楚秋帆點頭道:“好,在下答應你。”
江上雲回目朝少林金羅漢,武當清華道長、白鶴道長、雲裡觀音、皮刀孟不假等人一瞥,朗聲道:“你們都聽到了?好,楚秋帆,你接著了。”
喝聲出口,人已騰空飛起,施展“天龍爪”,探爪向楚秋帆當頭抓來。
楚秋帆口中發出一聲清嘯,一式“潛龍昇天”,跟著騰空飛起,同樣施展“天龍九爪”,和他相抗比。
但見兩條人影在空中伸屈探爪,當真有如兩條神龍相互搏鬥,半空中登時爆出連珠般九聲清響,兩人同時飄落地面,楚秋帆居然和他平分秋色,絲毫不見遜色。
江上雲臉色鐵青,沉喝道:“好,你再接我幾掌試試!”
喝聲中,雙手一陣急搓,本來白皙的手掌,突然間宛如塗上了一層靛青,雙掌連環劈出。
雲裡觀音一皺眉道:“青煞掌,楚少俠小心!”
楚秋帆豪氣陡生,朗笑一聲:“來得好!”
他雙掌開闔,猛的一拍,竟然發出“錚”的金鐵相擊之聲,有如兩塊鐵板相拍一般!
這聲震響,竟和麻日休的“金形掌”一般無二,直把在場眾人聽得大為震驚!
原來楚秋帆在不知不覺之中,居然暗合“金形掌”的訣要,無意中使了出來。
“金形掌”正是“青煞掌”的剋星,因為“青煞掌”屬木,金可以克木,普天之下,練成“金形掌”的人,可說絕無僅有。江上雲練成“青煞掌”,武林中已是罕有對手,但他卻沒料到楚秋帆竟會在無意中領悟了“金形掌”的訣要。
雙方動作何等快捷,但聽“砰”“砰”“砰”接連響起三聲大震,江上雲竟被他震得血氣翻騰,連退了三步。
楚秋帆又是一聲大喝,右足一步跨出去一丈來遠,一下就欺到了江上雲面前,右手筆直往前推進。他這一式,也正是從麻日休那裡學來的了。
江上雲突然一聲長笑,身形一轉,從他右手衣袖之中射出一道寒芒,有如電光一般,朝楚秋帆右手腕截去。原來這一瞬間,他手上已經多了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劍。
孟不假看得大吃一驚,喝道:“袖中劍!”
“唰”的一聲,另一道寒芒,以同樣的速度,朝江上雲劈出的短劍上射去,這一下幾乎比江上雲的出手還快!
不用說,這是皮刀孟不假的皮刀了。
兩道寒芒乍然一接,發出“錚”的一聲金鐵輕震,江上雲手中短劍經這一震,去勢稍微緩了一緩。但他手上卻是一柄斬金切鐵的寶劍,孟不假髮出去的一柄百鍊精鋼的鐘形皮刀,竟然被他劍鋒劈作兩半,“噹”的一聲,跌落地上。
孟不假不禁一呆,大笑道:“好,你再接我一刀。”喝聲出口,又是一道寒芒,朝江上雲當胸穿射過去。
江上雲也大笑道:“皮刀孟不假的皮刀,原來也不過如此!”短劍朝前一撩,斜劈出去。
哪知孟不假這柄皮刀,看去直射他前心,但到了離他身前還有一尺光景,突然一折,由下往上翻起,削向他的咽喉。皮刀上削,去勢竟然比方才快出幾乎一倍。江上雲一劍撩了個空,心知不妙,上身隨著後仰,左手屈指往上彈起,指風嘶然如同有物。
心善大師看得暗暗一怔,忖道:“這魔頭居然還會彈指神通!”
“錚!”又是一聲輕震,孟不假削向他咽喉的皮刀,竟然被他指風彈得飛起一丈多高,往斜刺裡飛去!
楚秋帆這一記“金形掌”,直逼江上雲,要是沒有孟不假及時打出皮刀,把他劍勢擋得一擋,一條右臂,非被他劍鋒削斷不可。
此時楚秋帆因有孟師伯的皮刀兩次出手,才使他有時間拔劍,長劍一指,凜然喝道:
“江上雲,楚秋帆就在劍上和你分個生死。”
江上雲一記“彈指神通”震飛孟不假的皮刀,洪笑一聲道:“很好,你要孟不假一起上亦無不可。”
楚秋帆正容道:“楚某立誓為師報仇,自然要憑我手中長劍向你討還血債,不用孟師伯相助。”
江上雲道:“好,你有志氣,看劍!”一道銀虹,直奔楚秋帆面門。
楚秋帆大喝一聲,揮起長劍,朝他搶攻過去。
江上雲的武功,果然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不論拳掌刀劍,在他手上使出,都有著無比的威力。此時只見他短劍飛灑,寒芒流動,劍招一緊,一劍快似一劍,不過轉眼工夫,劍光已是大盛!他手中寶劍雖短,劃出來的劍芒,竟然愈來愈長,楚秋帆因他手上是一柄利器,不敢和他硬接,受了很大的拘束,疾攻的幾劍,又都給他連削帶打,反刺過來。
一時竟然被他逼得速速後退,心頭不禁一急,暗道:“我這般躲閃他的劍勢,如何還能報雪師仇?”一念及此,不由得精神一振,口中大喝一聲,不退反進,揮劍朝江上雲撲攻過去,猛力衝刺!
這回他咬牙切齒,全力反擊,幾乎形同拚命,左手同時五指箕張,使出了老狼主的“天狼九爪”,配合劍勢,朝江上雲一記又一記的抓出。
老狼主常老九率領著狼山五狼,就站在廣場對面的紫竹林下,看得心頭大樂,不覺狼嗥般大笑起來,說道:“你們看,你們那小叔叔使出來的,就是老子的‘天狼九爪’了!”
但楚秋帆縱然捨生忘死,揮劍連擊,兇獷絕倫,究竟他學的劍法,只是乃師的“六合劍法”,此時全憑著他練的“太虛玄功”,劍上佈滿了真氣,還差可和江上雲力拚,如論劍法,江上雲火候老到,招式狠辣,自然不是江上雲的敵手了。
就在此時,陡聽江上雲一聲大喝,劍光乍然大盛,寒芒卷雪,朝楚秋帆劍上壓下,這一下當真厲害之極。
所有觀戰之人,全都看得心頭一凜,但聽一陣連珠般“錚”“錚”幾聲,楚秋帆手中一柄長劍,立時被他劍光絞得粉碎!
宋秋雲,麻天鳳不禁驚“咦”出聲,兩位姑娘不約而同一挺手中長劍,縱身而出,雙雙朝江上雲撲去。
“砰!”戰場上忽然傳來一聲輕震!
江上雲絞斷楚秋帆的長劍,正待舉劍朝楚秋帆當頭劈落,突覺一股無形的巨大力量,迎面撞來把他震得後退了一步。
江上雲只當是金羅漢等人出手,急忙舉目看去,只見自己和楚秋帆之間,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眉目清俊的青衫少年。
宋秋雲、麻天鳳縱身落地,一眼看到青衫少年,不禁喜出望外,同聲叫道:“是荀二哥。”原來這青衫少年正是荀蘭蓀。
江上雲短劍一指,冷然道:“你是什麼人?”
荀蘭蓀冷然道:“你不用問我是誰。”
“那好!”江上雲道:“你們幾個要一起上,老夫就一併成全你們好了。”
“憑你還不配和我動手。”荀蘭蓀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接著道:“再說,我大哥為他尊師報仇,也用不著我出手,只是你和他這場生死之爭,顯然並不公平。”
江上雲道:“哪裡不公平了?”
荀蘭蓀道:“你手上是一柄削鐵利器,我大哥手中呢,只是一柄普通長劍,才會被你絞斷,這就是取巧了。”
孟不假大聲道:“不錯,江老賊,要不是你手中是削鐵利器,我孟不假的百鍊皮刀,也不會被你削斷了。”
江上雲方才被荀蘭蓀一記無形勁氣震得後退,心中暗自凜駭,忖道:“這小子不知是什麼人,竟有如此功力?”一面目注荀蘭蓀,問道:“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荀蘭蓀冷然道:“換劍再戰。”
江上雲大笑道:“好,楚秋帆,你只管換劍,和老夫放手一搏。”
荀蘭蓀一伸手,從他青衣之中,取出一柄短劍,隨手遞了過去,說道:“楚兄,你用這柄劍吧!”
楚秋帆伸手接過,說道:“多謝賢弟。”
荀蘭蓀回頭朝宋秋雲、麻天鳳二人道:“小妹子,麻姑娘,我們退下去吧!”說完,轉身退下。宋秋雲,麻天鳳跟在他身後,退了下去。
楚秋帆一手按著吞口,錚然一聲,短劍出鞘,登時寒光四射,好似一泓秋水,精虹吞吐!
雲裡觀音桑無垢脫口道:“是秋水劍!”
白衣羅剎許真真驚異的道:“師父認識這柄劍嗎?”
雲裡觀音點點頭道:“為師昔年見過……”她似有未盡之言,都嚥了下去,接著問道:
“這青衫少年,就是你說的荀蘭蓀了?”
白衣羅剎道:“是的。”
雲裡觀音雙眉微攏,自言自語的道:“難道會是她……”
白衣羅剎奇道:“師父說的是誰?”
雲裡觀音道:“待會再說。”
幾句話的工夫,楚秋帆和江上雲已經交上了手。這是再度交手,楚秋帆手中有了一柄利器,心頭少了一層顧慮,自可放手進攻,把師門“六合劍法”源源出手。
江上雲方才已經掂出他的斤兩,這小子掌上功夫,還可以和自己力拚,若論劍法,一套六合門的“六合劍法”,哪會放在他眼裡。此時短劍連揮,不過三招,就口中狂笑一聲,劍發如風,一招“倒轉乾坤”,一縷精芒,猛向楚秋帆丹田扎去。
楚秋帆一見劍光來得奇快,把劍一撩,但聽“噹”的一聲,雙劍交擊,虎口給震得發熱,心中一驚,急忙腳尖一點,平地飛身,輕如燕掠,劍光揚空一閃,從江上雲頭上劈過。
江上雲身形一矮,陀螺般一個疾轉,使了一招“舉火燒天”,往上撩起。
楚秋帆趕緊飄身落地,正待舉劍刺出,江上雲已經搶先發招,唰唰唰,一連幾劍,左右分刺,劍花錯落,銀光飄忽,漫天攻來,竟把楚秋帆逼得連連退閃。江上雲一招得手,劍招一緊,劍光陡然大盛,越發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來,不可抵禦!一時劍光霍霍,劍氣縱橫,幾乎把楚秋帆一個人影圈在劍光之中。
宋秋雲急道:“荀二哥,楚大哥不是老賊的對手呢!”
荀蘭蓀微笑道:“不要緊了。”
宋秋雲道:“但大哥他……”
麻天鳳道:“我去!”
荀蘭蓀急忙攔道:“麻姑娘,你等一等,楚兄不會有危險的。”
說話之時,但聽一陣“鏘”“鏘”劍鳴,楚秋帆果然一連三劍,震開江上雲的封鎖,從他劍光中破招而出!
原來楚秋帆被江上雲一片劍光,圈入劍氣之中,但覺四周俱是流動的寒鋒,逼得自己短劍幾乎施展不開,心知不妙,暗道:“看來自己在劍術上和老賊差得甚多,師父的血仇,今晚是無法報雪了,那隻好一死以報恩師了!”正在此時,突聽一縷極細的聲音,傳入耳際:
“守離宮,走坎位,不要慌張。”
“這是荀賢弟的聲音!”楚秋帆心中一喜,精神陡振,急忙依著荀蘭蓀的話,短劍一揮,守護離宮,同時腳下橫跨一步,往坎位上閃出。這一動,果然一劍就封住了江上雲刺來的劍勢,壓力為之一鬆。
只聽荀蘭蓀的聲音接道:“現在快使‘倒卷珠簾’、‘月移花影’、‘火樹銀花’三招。”他說的這三招,都是“六合劍法”上的招數!
楚秋帆依言施為,短劍揮動,三招劍法,一氣呵成,連綿出手,“六合劍法”本來不是江上雲的對手,這回居然化平凡為神奇,一陣劍劍交擊,果然把江上雲的劍勢,悉數擋開。
江上雲不由得一怔,暗道:“這小子怎麼一下劍法變得神妙無方了?”但細看他劍招,使的正是“六合劍法。”
楚秋帆盪開江上雲劍招之際,耳際又響起荀蘭蓀“傳音入密”的聲音:“好,楚兄注意了,現在先使‘橫彌六合’,再使‘秋水橫舟’、‘一葉知秋’,快!”
他說的仍是“六合劍法”,楚秋帆自然能使得得心應手,短劍連連揮灑,一招“橫彌六合”堪堪出手,對方劍光也包圍了上來,又是一陣“叮”“叮”輕響,把江上雲的劍光,又悉數震散!
緊接著一招“秋水橫舟”,正好江上雲右手閃出,劍光一閃,已把他執劍右手齊腕斫落。
再使“一葉知秋”,一點劍影直逼對方心口!
江上雲長笑一聲,一道人影從斜刺裡飛起,橫空掠過草坪!
就在此時,突聽一聲清叱:“奸賊,竟敢暗器傷人!”一道青影,快逾閃電,從楚秋帆身前掠過,宛如流星追月,銜尾射去。
大家聽了那人的喝聲,才知江上雲在動手之際,還是施放了暗器,但誰都沒有看清他施放的是什麼暗器。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大家眼看江上雲乘機逃走,白鶴道長、金羅漢,孟不假等人紛紛縱身追去。但就在大家紛紛躍起之時,江上雲一道人影,堪堪掠過草坪上空,穿入紫竹林,突然從竹梢間翻身摔落下來,卻由老狼主和他五個兒子把他逮住,但已經毒發死去。
大家趕到林邊,只見江上雲青袍胸口,寫著兩行字跡:“奸賊使詐,暗使劇毒問心針,今已自食惡果矣。楚兄師仇已雪,諸自珍攝。”下面並未具名,但誰都知道是荀蘭蓀留的字。
楚秋帆目含淚光,仰首叫道:“荀賢弟,你等一等,你助我報雪大仇,該受我一拜啊。”
大家方才只是注意著戰場上的變化,卻沒想到被武當派擒下的褚康和,也已服毒自戕,口中流出黑血,毒發而死。
雲裡觀音緩緩走到眾人面前,行了一禮道:“魔教不幸,二十年後,還會有此劇變,勞動武當掌教、少林靜大師、靈禽觀主和諸位道長、大師,老身深感不安。”
大家連忙紛紛還禮。
雲裡觀音又朝楚秋帆含笑道:“楚少俠不但大仇已報,而且替武林中除了一個淫惡滔天的巨賊,實是可喜可賀。荀姑娘是回翡翠宮去了,不過老身這裡,—有一張地圖,你去祭奠過尊師之後,由秋雲陪你去找她好了。”
宋秋雲睜大雙目問道:“師父,你老人家知道荀二哥住在哪裡麼?”
雲裡觀音含笑道:“為師十年前到過翡翠宮,算起來,荀姑娘的娘,還是為師的師叔呢,為師自然認識。那時這位荀慧蘭姑娘大概還只有六七歲,方才如果不是她追趕江上雲,使出‘浮光掠影’身法,為師幾乎想不起來了。”
宋秋雲道:“那麼方才在半空中說話的女人又是誰呢?”
雲裡觀音道:“那是荀姑娘的師叔,大概受了江上雲的迷惑,也是他認為最大的靠山了。”
宋秋雲拉著麻天鳳的手,喜孜孜的道:“鳳姐姐,師父答應我和楚大哥一起到翡翠宮去,你自然和我們一起了。”
麻天鳳嫣然一笑道:“我也聽爹說起過翡翠宮,自然要去了。”
孟不假道:“小子,咱們先到翡翠谷去,祭奠你師父。我要告訴盟主老弟在天之靈,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徒弟,替武林消滅了一場大難,這是武林之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