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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戲二厲初顯武功

    席散之後,兩名趟子手撒去筵席,隨着送上一盞濃茶。主人和勞乃通、曹鳳台一面品茗,一面商討着三日後如何為戚菩薩祝壽事宜。

    劉二麻子喝了兩口茶,就站起身,抱抱拳道:“今晚承總鏢頭寵宴,又能和老道長、勞總管、曹老大諸位同席,這是在下畢生榮幸,如今酒醉飯飽,在下要先行告退了。”晏長江大笑道:“劉兄又説客氣話了,今晚一敍,快慰平生,咱們同是江湖上人,今晚要多多連繫,説不定還有仰仗劉兄之處哩,今晚多有簡慢,還要劉兄包涵。”

    説到這裹,回頭朝伍奎吩咐道:“你去關照李管事,套車送劉兄回去。”

    伍奎答應一聲,站起身來。

    劉二麻子連忙搖手道:“總鏢頭、伍兄,不用費事……”

    伍奎已經走到廳門口,朝門外伺候的李管事吩咐道:“李管事,吩咐套車送劉兄回去。”

    李管事垂手道:“回副總鏢頭,小的已經準備好車子了。”

    劉二麻子道:“伍兄,不用客氣,兄弟自己可以回去。”

    伍奎道:“劉兄今晚喝了不少酒,你沒聽李管事説,車已套好了麼?自己人,這有什麼好客氣的?”

    晏長江走了過來,握住劉二麻子的手,含笑道:“劉兄,咱們一見如故,今後可得長來敝局,不須客氣,兄弟還有些事,要和老道長三位研商,那就不送了。”

    劉二麻子連聲道:“不敢,總鏢頭請留步。”

    晏長江回頭道:“伍兄,你代我送劉兄!”

    劉二麻子忙道:“伍兄也請留步……”

    伍奎大笑道:“劉兄今晚第一次來,你以後再來,兄弟就不送好了。”

    他硬是一直送到鏢局門口,門前果然已套好了車。

    劉二麻子盛情難卻,只得連聲稱謝,登上了車。

    車把式不待吩咐,揚鞭趨車,直往黃河底馳去。

    口口口口口口

    第二天早晨,太陽已升起三丈高了,黃河底所有各式各樣的攤子,早巳全擺出來了,惟獨劉二麻子賣狗皮膏的攤子,木板門依然掩着,並沒開張,看情形,好像劉二麻子還沒有起來。

    那一定是他昨晚宿醉未醒了。

    劉二麻子到黃河底賣狗皮膏已經有三年了,像這麼晚還沒起來,可還是第一次。

    劉二麻子左鄰賣梨膏糖的張老實,正在覺得奇怪,這一清早,他已經探了幾次頭,想過去問問,只是早晨他正忙着煎梨膏,煎梨膏講究火候,他只有一個人,自然抽不出身來。

    這時從長街上走了一位青衫飄逸的讀書相公,走到劉二麻子攤門前,就停下步來,口中叫道:“劉老哥在麼?”

    劉二麻子攤子掩着木門,裏面沒人答應。

    青衫相公又叫道:“劉老哥,你還沒起來嗎?”

    裏面依然沒人答應。

    青衫相公秀眉微微攏了下,忍不住跨上一步,伸手去叩木門。

    “篤”!他祗叩了一下,木門便自呀然開啓,原來木門裏面並沒上閂,故而一叩即開。

    這一排的攤子,都是因陋就簡的木屋。木屋而稱攤子,當然不會太大,前面是攤位,後面有小間是卧房。

    木門開啓,青衫相公目光一動,已可一目瞭然,本來前面攤子上,擺滿了藥瓶,和一大疊狗皮膏,已然一件不見。

    “莫非他昨晚已經走了?”

    青衫相公心念一動,不覺舉步走入,探首朝後面卧房看去,這間逼仄的卧房,除了一張板牀,和一雙穿舊了的布鞋,已別無一物。

    “看來他真的離開徐州府了。”

    青衫相公心中暗暗説着,正待退出,忽然,他目光接觸到牀下面還有一件東西!那是一柄用牛皮為鞘的鋼刀。

    青衫相公不覺心中一動,暗道:“劉老哥隨身衣物都已帶走,這柄刀怎麼會沒帶去的呢?”

    一念及此,就舉步走入,俯身從牀下取出刀來。

    這柄鋼刀,雖然祗以牛皮為鞘,但入手份量極沉,顯然不是普通單刀,這就一手握柄,抽了出來,但見刀面隱泛魚鱗,果然是一柄百練精鋼的好刀,刀柄上,還鐫了一個小小的八卦。

    青衫相公不由得一怔,他知道劉二麻子是八卦門的人,這刀柄上鎊了一個小八卦,就可證明這柄刀乃是他出師的時候,師父傳給他的了,師門所傳之物,自然也是他隨身兵刃無疑!

    他臨行之時,連所有藥瓶,和成百張狗皮膏都帶走了,豈會反而把師門所賜的刀留下之理?再説一個江湖上人,旁的東西都可以不帶走,但隨身兵刃決不會不帶走的。

    這一想,青衫相公心頭頓時泛起了一絲疑念,忖道:“劉老哥昨晚是應雙環鏢局總鏢頭晏長江的邀宴去的,莫非他出了事?”

    他依然把鋼刀放回牀下,回身退出,正待向劉二麻子的左右鄰居,打聽打聽,目光方自一動,就發現左首攤子上正在煎着梨膏的瘦小老頭,兩雙眼睛也朝自己投來。

    這就走上前去,拱拱手道:“老丈請了。”

    張老實一手攪拌着沸起一個接一個氣泡的梨膏,一面點着頭,露出兩顆黃黃的門牙,笑道:“相公有什麼見教?”

    青衫相公道:“小生程明山,是劉二麻子劉老哥的朋友,想和老丈打聽一下劉老哥……”

    “哦,哦,原來是程相公。”

    張老實連連點頭,説道:“小老兒叫張老實,和劉老二認識快三年了,程相公有什麼事,但請説就是了。”

    程明山道:“小生想請教老丈一聲,劉老哥什麼時候走的,老丈知道嗎?”

    “請教不敢。”

    張老實聽説劉二麻子走了,他攪拌梨膏的木棒忽然停住,愕然道:“相公説劉老二走了?他幾時走的?”

    程明山本來是跟他打聽劉二麻子來的,如今被他反問過來,這就可見張老實也一無所知了。

    程明山道:“小生昨天聽劉老哥説過,他要離開徐州,祗不知他走得這麼快,所以跟老丈來問一聲的,老丈既然並不知道,那就算了。”

    “這就奇了。”

    張老實道:“他告訴相公,要離開徐州?小老兒怎會從沒聽他説起過呢?”

    程明山心中暗道:“他離開徐州,是我帶來他師兄的口信,你怎麼會知道的呢?”

    一面説道:“劉老哥昨晚是赴雙環鏢局之宴去的,大概沒有回來了。”

    “雙環鏢局?晏總鏢頭會請黃河底的朋友?”

    張老實搖着頭,似有不信之狀,忽然好似想到了什麼,口中“啊”了一聲道:“小老兒記起來了,昨晚已經很晚了,好像有一輛馬車停在劉老二門口,小老兒好像聽人説過一句:『劉爺好走』,好像有人把他從車上扶下來,後來又聽到一陣蹄聲,漸漸遠去,那一定是劉老二喝醉了,有人送他回來的了。”

    説到這裏,又搖頭道:“這就不對,劉老二如果昨晚喝醉了酒,就不會連夜搬走,若説他早晨走的,小老兒每天天沒亮就起來了,怎會沒看到呢?”

    程明山看到他説話神情,就知打聽不出什麼來了,這就拱拱手道:“打擾老丈了。”

    張老實嘻的笑道:“程相公真是好朋友,劉老二已經走了,你還來打聽他的下落,他如果交的朋友,都和程相公一樣,就不會吃大虧了,可惜天底下酒肉朋友多。”

    程明山聽他説得嘮叨,朝他拱拱手,就轉身走去。

    這一轉身,他就發現昨天和劉二麻子動手的厲山二厲,又遠遠走了過來,程明山祗作不見,自顧自朝前走去。

    祗聽二厲的一個冷冷喝道:“喂,你慢點走。”

    這麼聲喝,當然是對程明山而發,但程明山還是祗當不聞,不徐不疾的走着。

    本來嘛,這條大街上,人來人往,不知他是跟誰在説話。

    接着祗聽第二個人喝道:“你是聾子?老子叫你慢點走,你聽到了沒有?”

    人影一晃,一個灰衣人一下搶到程明山前面,攔住了去路。

    程明山一下停住,望望灰衣人,吃驚的道:“你……這是做什麼?”

    “好小子,你還裝蒜!”

    灰衣人獰笑道:“咱們老大叫你站住,你沒聽到?”

    “老大?”

    程明山茫然問道:“你們老大是誰?他和小生認識?”

    另一個灰衣人已經蹩了過來,似笑非笑的道:“就是我。”

    程明山望望他訝異的道:“好像在那裏見過,只是小生並不認識老哥?”

    灰衣老大道:“咱們昨天就在這裏見過。”

    “啊!”程明山好像突然之間,才想起來,笑道:“是了,二位昨天和賣狗皮膏的劉二麻子劉老哥交過手。”

    “沒錯。”

    灰衣老二冷冷的問道:“你今天又來作什?”

    程明山斯文一笑道:“老哥這話問得奇了,小生到這裏來作甚?小生也要請問二位,今天又來作甚?”

    灰衣老大嘿然道:“你是找劉二麻子來的了?”

    程明山點頭道:“正是,劉老哥昨天和小生約好了的,莫非二位也是找劉老哥來的了?”

    灰衣老大問道:“你和劉二麻子是什麼關係?”

    程明山道:“昨天才認識的朋友。”

    灰衣老大又道:“你叫什麼名字?”程明山道:“小生程明山,程子的程,有明明德的明,為山九仞的山,小生還沒請教二位……”

    灰衣老二不耐的道:“那有這麼嚕囌?好,你跟咱們走吧!”

    程明山道:“小生跟二位走?為什麼呢?”

    灰衣老二道:“你不是和劉二麻子約好了的麼?跟着咱們走就沒有錯。”

    程明山輕“啊”一聲,欣然道:“二位知道劉老哥在那裏麼?”

    “廢話!”

    灰衣老二道:“不知道,咱們會約你同去?”

    程明山喜道:“小生正在找他,二位知道劉老哥在那裏,這真是好極了,二位請。”

    灰衣老二道:“你隨我來吧!”

    説罷,就走在前面領路。

    程明山朝灰衣老大抬抬手道:“這位老哥請先。”

    灰衣老大冷冷的道:“你只管走在前面,不用客氣。”

    程明山抱拳道:“小生那就有僭了。”

    他果然跟着灰衣老二就走。

    灰衣老二在前面灑開大步,走得很快,程明山是讀書相公,走起路來,一搖一晃的自然跟不上他,灰衣老大跟在程明山身後,也大是不耐,催道:“你不會走得快些?”

    程明山喘着氣道:“小生已經走得很快了,再要快,那隻好跑了。”

    灰衣老大道:“那你就跑好了。”

    “不!不!”

    程明山連連搖頭道:“讀聖賢書,就得行必由徑,老夫子時常説,就是天下大雨,也寧可濕衣,不可亂步,步尚且不可亂,豈可跑乎?”

    灰衣老二走出了一大段,回過身來,叫道:“你怎不快走?”

    程明山腳下已經算是走得很快,但還是不離一搖一擺的模樣,一面苦笑道:“老哥走得慢一點,小生才跟得上呀!”

    厲山二厲一時拿他沒辦法,只好放慢步,好不容易走了二里來路,地勢已經漸漸冷僻!

    程明山看得有些不對,問道:“劉老哥到底在那裏呢?這裏已經沒有人家了,二位老哥……”

    灰衣老大走在他身後,冷厲的道:“小子,總而言之,你和劉二麻子結交,是交錯了朋友。”

    “不會吧!”

    程明山沒有領會灰衣老大話中的意思,一面搖着頭道:“據小生看,劉老哥倒不失為一個血性漢子。”

    灰衣老二本來走在前面的人,忽然回過頭來,陰森的道:“你不交劉二麻子這個朋友,今天就不會死了。”

    程明山道:“老哥説笑了,小生交了劉老哥這個朋友,怎會死的呢?”

    灰衣老大陰惻惻道:“你死在眼前,還不知麼?”

    伸手一指,朝程明山背後點來。

    程明山直到此時,才聽出兩人口氣不對,口中驚“啊”一聲道:“你們……”

    他驚怯的一回頭,因為身子偏了,居然躲過了灰衣老大的一指點,顫聲説道:“你們是強人?小生和……你們無怨無仇,小生身上,只有十來兩碎銀子,你們……拿去好了。”

    灰衣老二獰笑道:“咱們並不要你的銀子。”

    他一下攔在程明山前面,擋住了去路。

    程明山更是吃驚,渾身顫抖,説道:“那……那……你們要什麼呢?”

    灰衣老二道:“要你的命!”

    五指箕張,一把當胸抓來。

    “啊!”程明山臉色發白,兩個人二剛一後,他只好頭一低,朝兩人中間鑽了出去。

    説也正巧,灰衣老大一指落空,右手兩個指頭一收再點,這回是認定了程明山“腦户穴”才出手的,但程明山為了逃命,慌慌張張的一低頭從兩人中間鑽出,恰好灰衣老大一指點出,灰衣老二一把抓來。

    兩人中間本來有個程明山,這一指,一抓是朝程明山發的,但程明山一下鑽了出去,兩人中間沒了人,灰衣老大,兩個指頭駢指若戟就變成朝灰衣老二迎面戳去,灰衣老二這一把也變得朝灰衣老大當胸抓到。

    兩人出手雖快,但他們究是身手不凡,發現程明山鑽了出去,一指,一抓,還未及身,就立即收勢,轉臉看去程明山已經慌慌張張的逃出去八九步之外。

    他只是一個讀書相公,沒練過武,自然跑得不快。

    灰衣老二冷嘿一聲,喝道:“好小子,你還往那裹走?”

    雙腳一頓,身子凌空飛撲過去,一下就追到程明山身後,伸手朝他後心抓去。

    這下明明覷得極準,可以一把把他抓住,那知等到五指一攏,竟然和程明山的衣衫,祗那麼一分之差,就抓了個空。

    灰衣老大一道人影卻從程明山當頭掠過,一下落到他面前,正待出手!

    程明山在沒命的飛跑之中,突見前面有人擋住去路,口中“譁”了一聲,嚇得一個轉身往後就跑。

    灰衣老二飛撲過來的人,一抓未中,雙腳堪堪落地,正好程明山看到前面有人,轉身往後跑起,一下就和灰衣老二撞了個滿懷!

    灰衣老二身子還沒站穩,給他一撞,不由被撞得後退了一步,他可沒想到身後恰好有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腳跟一絆,一個人仰天跌了下去。

    程明山祗知和人撞了個滿懷,也不知道被撞的是誰?口中連聲説道“對不起!”

    腳下踉路,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灰衣老大眼看自己二人連番出手,均被程明山閃避開去,心中已感不對,厲山二厲,兩人聯手,江湖上普通武師,連一招也休想躲閃得開。這小子居然一連避開自己兩人合擊的兩招,更何況他老二一身武功,和這小子互撞之下,竟會被他撞得仰天栽倒下去?一面喝問道:“老二,你怎麼了?”

    灰衣老二站是站起來了,但敢情扭了腳筋,只是站着沒動,苦笑道:“我被石頭絆了一跤。”

    灰衣老大道:“你身後那來的石頭?”

    灰衣老二往後一看,果然那有什麼石頭?這下他也明白過來,一時不覺雙目兇光暴射,厲笑道:“好小子,你居然還是會家子!”

    程明山遠遠的躲在一棵大樹後面,説道“見笑得很,小生會是會一點,只是並不高明。”

    灰衣老大雙目緊瞪着他,沉聲道:“朋友那就不用裝腔作勢了,出來跟咱們較量較量。”

    “不成啊!”

    程明山連連搖手道:“小生師父説過,天下最大的本領,就是打不過人家要逃,所以小生師父祗教了我逃的本領,怎麼能和二位較量?”

    灰衣老大嘿的陰笑一聲道:“好,你就逃逃看?老二,咱們上!”

    灰衣老二要待舉步,這一動,突然右腳腳筋一陣疼痛,幾乎站立不住,咬着牙道:“老大,我……我腳抽了筋。”

    灰衣老大聽得不覺一怔,問道:“是不是給這小子點了穴道?”

    “不,不!”

    灰衣老二額上已經綻出汗珠,説道:“不是,是我扭了筋!”

    “好!”灰衣老大沉聲道:“你自己揉一揉,我倒不信這小子能有多大的能耐。”

    話聲甫出,雙足一點,朝程明山凌空撲了過去。

    程明山叫道:“你這就不對了,老二抽筋,動彈不得,老哥就該替他去揉揉。”

    身子往後一縮,躲到樹後去了。

    灰衣老大一下撲到大樹前面,厲聲道:“老子逮住了你再説。”

    程明山和他隔着一棵大樹,説道:“小生和你們究竟有什麼過節,二位竟是要非置我於死地不可?”

    灰衣老大道:“你不用多説!”

    身形一晃,朝右首欺了過去。

    程明山趕緊朝左閃出,又道:“這個小生非問問清楚不可。”

    灰衣老大道:“你待會還是去問閻老二吧!”

    左手一掌橫掃過去,人卻又朝大樹右方欺去。

    程明山因有大樹護身,你朝右追來,他又朝左閃出,一面説道:“劉老哥是不是你們把他劫持去了?”

    灰衣老大怒不可遏,厲聲道:“你自身難保,還問別人作甚?”

    他口中喝着,人又繞了過去。

    “不然!”

    程明山一面朝左閃出,一面説道:“朋友嘛,劉老哥既是小生的朋友,小生焉得不問?”

    灰衣老大有大樹隔在中間,兀是追不到他,心頭怒惱已極,一個人繞樹疾追,雙手卻連環劈擊而出!

    但你追得快,程明山就逃得快,兩個一個追逐,一個躲閃,只是繞着樹在打轉。

    灰衣老大越追越怒,劈出的掌風也越發的凌厲!

    程明山喘着氣道:“老哥可以歇歇了吧,這樣像捉迷藏,多沒意思?你老哥留神些,別被大石絆一跤,也扭了筋了”

    他話聲未落,灰衣老大已經追了過來,不知怎的,果然腳下一絆,幾乎撲倒!

    急忙低頭看去,這大樹下他已經一連繞了幾圈,並沒大石,這回不知何時,果然多了磨盤大一方石頭,心中暗暗驚奇!“這小子幾時搬來這方石頭?”

    心念一動,口中大喝一聲,飛起一腳,把大石踢得滾了出去;但這一腳踢出之後,突覺右腳腳筋牽動,果然也抽起筋來!

    這下當真把灰衣老大驚詫得説不出話來,一面趕緊暗暗運氣,那知不運氣還好,這一運氣行動,右腳一條主筋竟然奇痛難忍,忍不住哼了出聲來。

    “對不?老哥果然也扭了筋,這就是你跑得太快的緣故。”

    程明山緩緩從大樹後轉了出來,笑吟吟的道:“像小生這樣走得緩慢一點,就永遠也不會抽筋的,現在可好了,小生就不用再逃了。”

    灰衣老大心知遇上了高乎,但心裹兀是不信,這小子這點年紀,絕不可能會有如此高絕的身手,他一張本來陰沉沉的臉上,此刻已脹得通紅,怒聲道:“很好,咱們兄弟認栽。”

    “閣下是那一條道上的朋友,亮個門户,咱們後會有期……”

    程明山搖着手笑道:“不用後會有期,今天難得和二位遇上,咱們還得好好敍敍呢,反正二位腿上抽筋,一時也好不了,不如坐下來談談。”

    灰衣老大怒聲道:“咱們兄弟已經認栽,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還待怎的?”

    “那有這麼嚴重?”

    程明山笑了笑道:“小生只想請教二位老哥,劉老哥現在何處?老哥只要告訴小生一聲,腿上抽筋説不定馬上就會復原。”

    “好小子!”

    灰衣老大怒哼道:“你認為老子會説麼?”

    “不説也不要緊。”

    程明山依然笑嘻嘻道:“老哥現在只是抽抽腿筋,萬一全身抽起筋來,那可不好受。”

    灰衣老大臉色劇變,哼道:“你想點我五陰絕脈逼供?”

    “笑話!”

    程明山徐徐説道:“小生自幼讀聖賢書,豈會使下五門的手法?只是你們老哥腿筋抽動過久,會影響全身經筋而已,好吧,你老哥不肯説,小生去問問令弟,也是一樣,看他肯不肯説?”

    説完,果然轉身朝灰衣老二走去。

    灰衣老二這一陣工夫,右腳腳筋抽搐得一個人早巳跌坐在地,頭上汗水像淋在大雨下一般直淌,看他雖然只是一條右腳抽筋,顯然整個人都已支持不住。

    程明山緩緩走到他身邊,含笑道:“老哥知道不知道劉二麻子現在何處麼?”

    灰衣老二連牙齒都直打哆嗦,雙手拼命按摩着右腿,厲聲道:“老子不知道。”

    “你慢慢就會説知道了。”

    程明山笑了笑道:“因為老哥這條右腿,再有半個時辰經脈不解的話,就會終身殘廢了,老哥一定很喜歡殘廢了。”

    灰衣老二狠狠瞪了他一眼,説道:“你能解得開我的抽筋?”

    程明山瀟灑的一笑道:“解鈴還需繫鈴人,老哥不是在石頭上絆了一跤麼?那是小生略施小計,小生自然解得開經脈了。”

    “好!”灰衣老二咬着牙道:“你先解開我經脈,我説。”

    程明山笑着搖頭道:“老哥想得倒好,小生給你解了經穴,你老哥不説呢?小生並不急,等一回沒關係,老哥慢慢的説好了。”

    “不!”灰衣老二急了,口中大叫一聲道:“你解開我經脈,我一定説……”

    “砰!”一道人影突然自空而墮,口中喝了聲:“沒出息的東西!”

    一腳把灰衣老二踢起兩丈來高,又呼的一聲,凌空直飛出去三丈之外,跌落在一片野草叢中。

    這一段話,説來較慢,實則快得只不過是眼睛一眨間事!

    程明山祗覺人影破空飛來,等到抬目看去,祗見一個面目冷森,身穿半截黃布長衫,腰繫黃麻繩的枯瘦老人,回身之間,左手大袖一揮,又把站在一丈開外的灰衣老大一個人推得一個筋頭,摔出去尋丈來遠。

    這才目光一注,冷然朝程明山投來,沉聲道:“好一手『截脈手法』,你是黃公度的門下?”

    程明山還未開口,只見灰衣老大和灰衣老二兩人,身形一晃,同時掠了回來,一齊神色恭敬的叫了聲:“師父。”

    黃衫老人口中嘿了一聲,才道:“你們兩個給我站到邊上去。”

    程明山看他舉手之間,就解開了自己『截脈手法』,心中不禁暗暗驚奇,忖道:“這黃衫老人原來是厲山二厲的師父,黃師叔明明説過,『截脈手法』是他老人家獨創,無人能解,他居然在舉手投足之間就解開了,此老一身功力,倒是不可輕估!”

    厲山二厲的名頭,是昨天厲山二厲自己報的名號,他以前從未聽人説過,當然更不知道厲山二厲的師父是誰了?

    黃衫老人看他沒有作聲,不覺沉聲喝道:“小夥子,老夫問你可是黃矮子門下,你怎不説話?”

    程明山抱拳道:“小生並非矮仙門下?”

    黃衫老人目光如電,冷聲道:“那你是何人門下?”

    程明山抱拳道:“家師世外之人,淡泊名利,不欲人知,恕小生無可奉告。”

    黃衫老人冷冷一笑道:“你不肯説麼?”

    程明山道:“小生説的乃是實情,家師從未在江湖行走,説出來了,只怕前輩也未必知道。”

    黃衫老人嘿然道:“武林中稍有名頭之人,老夫豈會不識?”

    “好,這且不説,老夫問你,老夫兩個劣徒,和你有何過節?你居然仗着會了一手截脈手法,如此折騰他們,你倒説給老夫聽聽看。”

    程明山道:“前輩大概祗看到小生制住他們,沒有看到他們兩個要殺害小生吧?”

    黃衫老人道:“胡説,憑你的身手,兩個劣徒殺得了你麼?”

    程明山道:“但他們從黃河底把小生騙來此地,要殺害小生,乃是事實。”

    黃衫老人道:“他們被你用截脈手法制住,也是事實。”

    程明山心中暗道:“看來此老甚是護犢了!”

    一面説道:“小生制住他們,一來是為了自衞,二來也是要問問清楚,小生和他們素不相識,既無怨仇可言,他們意圖殺害小生,究是為了什麼?”

    “很好。”

    黃衫老人道:“兩個劣徒是老夫救下的,現在老夫也要把你擒回去,叫你師父前來領回。”

    程明山暗暗攢了下眉,一時之間,不好開口。

    黃衫老人又道:“好,老夫給你一個便宜,只要接下老夫三招,老夫就可以不難為你,若是接不下老夫三招,那就只有跟老夫走了。”

    程明山道:“前輩既然説出來了,小生若想不接,只怕也是辦不到之事。”

    黃衫老人道:“這個自然,老夫説出來的話,從無更改。”

    程明山道:“因此小生要問二位令徒一句話,可以麼?”

    黃衫老人道:“這個自然可以,你要問什麼,只管問他們。”

    程明山道:“小生要問的只有一句話,就是賣狗皮膏的劉二麻子劉老哥,到底現在何處?”

    灰衣老大道:“咱們不知道。”

    程明山冷笑一聲道:“當着尊師,二位還要説謊麼?劉二麻子若不是你們劫持去了,小生前去探看他,你們何用把小生誑來,意欲殺我滅口?”

    黃衫老者問道:“那劉二麻子到底是不是你們劫持的?”

    灰衣老大和灰衣老二同聲道:“回師父,真的不是弟子劫持的。”

    黃衫老人又道:“那麼他人在那裹,你們知道麼?”

    兩人又同聲回聲:“弟子真的不知道。”

    黃衫老人頷首道:“好。”

    一面朝程明山道:“小夥子,你聽清楚了,他們當着老夫,絕不會説謊,那是真的並不知道什麼劉二麻子的下落了。”

    程明山看他這麼説了,也不得不信,點頭道:“前輩既然如此説了,小生自可相信。”

    “好!”黃衫老人臉色稍霽,看了程明山一眼,説道:“小夥子,你使什麼兵刃?”

    程明山道:“小生練的是劍,但劍並未帶在身邊……”

    黃衫老人大笑道:“小夥子,你真是個雛兒,你練的既然是劍,行走在外,隨身兵刃,豈可離身?難道你師父沒告訴你過?”

    程明山抱抱拳,微笑道:“前輩説得極是,但小生聽家師説過,練劍之人,練的是精氣神,劍乃有形之物,祗要心中有劍,任何東西,都可以代劍,小生嫌隨身攜帶長劍,是一件累贅的事,所以出門就從不帶劍。”

    黃衫老人目中精芒連閃,赫然笑道:“這麼説,小夥子,你劍術已經練到任何東西都可以代劍了?”

    “小生怎敢如此自負?”

    程明山斯文的道:“小生讀書學劍兩無成,所以才遊學四方……”

    黃衫老人嫌他説話酸腐,心頭已是不耐,不待他説下去,截着道:“那你使什麼兵刃呢?”

    程明山從袖中取出一把竹骨摺扇,一拱手道:“小生從沒和人交過手,前輩既要小生接你三招,小生身邊只有這柄摺扇,那就只好用這柄摺扇接前輩三招了。”

    説到這裹,目光一抬,問道:“不知道前輩要用什麼兵刃?”

    黃衫老人聽得不覺掀髯大笑,目光閃動,望着程明山問道:“小夥子,你直到現在,還不知道老夫是誰麼?”

    程明山道:“前輩是厲山二厲的師父。”

    黃衫老人又道:“你不知老夫的名號?”

    程明山道:“不知道。”

    “嘿嘿嘿!”

    黃衫老人一陣嘿嘿冷笑道:“你果然是個雛兒!”接着問道:“難道你師父沒跟你説過當今武林,有幾個人是老夫這身裝束的嗎?”

    “沒有。”程明山搖着頭道:“小生方才已經説過,家師世外之人,從不曾在江湖走動,怎會和小生説起過前輩呢!”

    黃衫老人看他説話的神情,這回倒是有幾分相信了,一個山野鄙夫,從未走過江湖,又如何會知道武林人物?這就點點頭道:“老夫厲山君,人稱厲山一老,老夫一生,從未使過兵刃,你現在知道了。”

    話聲一落,目注程明山,續道:“老夫要你取出兵刃來,是因為老夫雖是徒手,這三招只怕你不易接得下來,所以你可以使用兵刃,盡力施為,好了,老夫話已説完,你可要小心準備了!”

    程明山抱拳道:“前輩但請出手好了。”

    “真是初生之犢!”

    厲山君嘿然一笑,喝道:“老夫第一招來了!”

    左手一探,五指如鈎,朝程明山抓來。

    你別看他只是一個枯瘦老者,但喝聲出口,他身上半截長衫,突然鼓了起來,這一瞬間,居然風聲颯然,不知這風聲是從那裹來的?

    尤其他探手一抓,看去十分緩慢,但爪勢甫出,五隻勾曲的手指,輕輕晃動之間,竟爾籠罩住程明山身前所有大穴,在他不曾抓落之前,你根本測不透他究竟抓向何處?

    不,不論你閃向何處,都無法避開他這一抓之勢!

    僅此一抓,程明山自知已無法接得下去,他索性以不變應萬變,摺扇當胸,凝立不動,直等厲山君手爪快要及身,才身子一個斜傾,腳步踉艙,朝前跨出。

    厲山君探手抓來,他身子這一斜傾朝前跨出,雖然不成章法,但這一步,已經跨到了厲山君的右側,因為厲山君抓出的是右手,他卻跨到了他右側,他右手總不能反過來抓他,這一招自然而然的閃了開去。

    厲山君一抓落空,不由得呆得一呆,接着目中神光閃動,洪笑一聲道:“好,好,連遊一瓢的『醉仙步』,都給你學來了!”

    他想不到眼前這少年人,先前使的是黃山矮仙黃公度的截脈手法“神仙手”。

    這回居然又使出嵩山酒仙遊一瓢的“醉仙步”來了!

    嵩、黃二友,被人目為武林怪傑,遊戲風塵,從未收徒,這年輕人居然能蒙這兩個老怪物垂青,連看家本領都傳給了他。

    今日之事,自己若是無法把他拿下,豈非有損自己威名;但真要把他拿下了,引出這兩個老怪物來,自己一樣也討不了好。

    厲山君這一思索之間,右手早已收了回去,鼓起來的半襲黃衫,也漸漸平復下去,目注程明山,説道:“小夥子,你輕輕年紀,能得嵩、黃二友垂青,福緣不淺,老夫看在他們二位故友的面上,也不和你後生小輩計較了,你去吧!”

    他明明是惹不起嵩、黃二友,自找台階之詞!

    程明山想不到自己祗使了一記遊師叔的“醉仙步”,一天雲霧,就此煙消雲散,心中方自一鬆,剛拱了拱手,要待開口!

    突聽方才自己和灰衣老大捉迷藏的那棵大樹上,有人發出“嘻”的一聲輕笑!

    這笑聲雖然極輕,但在場四人,都聽得十分清晰!

    厲山君臉色微變,沉喝道:“樹上是何方朋友,怎不請下來一見?”

    他話聲甫出,突聽“嘶”的一聲輕響,從大樹飛起一道人影,疾如流矢,劃空飛逝!

    去勢之快,程明山和厲山二厲不但無法看清此人面貌衣着,所能看到的只是橫空飛過的一條灰線而已。

    厲山君冷嘿一聲:“朋友慢點走!”

    雙足一點,身形同時激射而起,街尾追去。

    厲山二厲一看師父走了,自然也跟着走。

    現在,只有程明山依然怔怔的站在那裹,連腳步都沒有移動。

    雖然只有一聲“嘻”的輕笑,但程明山耳朵何等敏鋭,已可從這聲輕笑,聽出這人的口音來,心中突然一動,忖道:“這人會是那賣梨膏的張老實?他説話的口音,和這聲輕笑,十分相似!”

    眼看兩道人影,早已劃空飛逝,少説已在數里之外,連厲山二厲也不見了影子,心中不禁暗暗忖道:“自己回進城去,黃河底乃是必經之路,何不再彎過去看看,這聲輕笑,如果是賣梨膏糖的張老實的話,他被厲山君街尾疾追,這時候應該還沒有回去,再説劉二麻子如果沒離開徐州,此刻或者可以回去了。”

    心念這一轉動,就擧步往原路奔行而去。

    這裹離黃河底最多不過三里來路,程明山自然很快就回來了,他目光一瞥,劉二麻子的膏藥攤,依然木門半掩,並未開門,顯然他已經離開徐州了,沒有回來。

    劉二麻子隔壁賣梨膏的攤子,張老實果然不在,坐在攤位上的,只是一個十二、三歲面貌清秀的小孩,在替他看攤位。

    程明山心中暗道:“這麼看來,方才那聲輕笑,果然是張老實了,這位老人家敢情發現厲山二厲找上自己,怕自己敵不住兩個兇人,才暗中跟着自己去的了。”

    一時不由暗暗感激這位張老人家真是個古道熱腸的人,忍不住走上前去,朝那小孩點頭問道:“小兄弟,張老人家呢?”

    那小孩看了他一眼,才道:“張老爹有事出去了,你要買梨膏?還是梨膏糖?”

    程明山含笑道:“不,小生祗是來看看張老人家的。”

    那小孩朝程明山又看了一眼,忽然笑着沒有説話。

    程明山看他笑得古怪,心中正感奇怪,忽聽有人“嘻”的一聲輕笑,從身邊傳來。

    這聲輕笑,和方才樹上的輕笑,幾乎完全一樣!程明山一驚,急忙回遇身去!

    祗見張老實聳着兩肩,笑嘻嘻的站在自己身後,兩顆小眼珠,望着自己,説道:“相公找小老兒有事?”

    程明山看他臉不紅,氣不喘,一絲也看不出異樣來,急忙拱拱手道:“老人家回來了?”

    張老實縮着一顆尖頂而禿的小腦袋,嘻嘻一笑道:“不瞞相公説,小老兒方才老遠看一個人,他在三年前欠了小老兒一兩銀子沒還,小老兒跟上去,想去跟他要銀子的,那知銀子沒要到,半路裹竄出一隻老瘋狗,又叫又咬,追着小老兒不放,小老兒心裹一慌只是兜着黃河底亂轉,這老狗到底老了,跑起來還沒小老兒的快,兩下一轉,小老兒就把它丟遠了,才回來,不然引到這裹來,小老兒這個攤子,不被他咬爛才怪!”

    程明山聽他説老瘋狗追他的話,明明是指厲山君了,心中暗暗好笑,卻又不好回答。

    張老實道:“相公不是已經回去了麼,怎麼又回來了呢?”

    程明山道:“小生是回來看看,劉老哥回來了沒有?”

    那小孩道:“張老爹,你回來了,我要走啦!”

    張老實取了兩塊梨膏糖,塞到他手裹,嘻的笑道:“阿牛乖,這糖張老爹給你的。”

    那小孩道:“我媽媽説,我不能拿張老爹的糖。”

    張老實笑道:“你自己不拿,但張老爹給你的,你就可以拿了。”

    那小孩道:“謝謝張老爹。”

    拿着兩塊梨膏糖一蹦一跳走了。

    他那一蹦一跳,居然每一蹦都掠出兩丈以外,而且行動十分輕捷,看去輕功已有相當火候!

    這下直把程明山看得給怔住了,心想:“這黃河底當真是卧虎藏龍之地,連十二、三歲的小孩,就有這般身手了。”

    張老實嘻的笑道:“這阿牛是個好孩子,你別看他今年只有十三歲,四書五經,全都讀熟了,將來也和相公一樣,要上京趕考呢!”

    程明山道:“老人家好説,小生是百無一用的書生。”

    “那有什麼要緊?”

    張老實縮頭一笑道:“人只要一技之長就好,最沒用只要會喝酒,會下棋,也一樣會成名。”

    程明山心中又是一動,暗道:“他這話是指酒仙遊師叔,矮仙黃師叔二人了!”

    張老實嘻的笑道:“小老兒這話是有來歷的,從前有一個李太白祗會喝酒,天子呼來不上船,又有一個……”

    他還沒説完,就有一個婦女抱着小孩來買梨膏。

    那女人道:“張老爹,我這小孩晚上咳得很厲害,上次是你的梨膏吃好的……”

    “沒問題。”

    張老實笑着道:“小老兒給你裝一罐藥制梨膏,保管一吃就好。”

    回頭道:“相公請到裹面坐。”

    程明山道:“老人家忙吧,小生告辭。”

    張老實道:“真對不住,小老兒那就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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