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猜這來人的身份。”清矍老者說道:“來人的年歲有多大?是男是女?猜得對的為贏,猜不對的算輸!老怪物,這辦法你看怎麼樣?”
失去雙腿的老頭,哈哈大笑道:“騎驢的老鬼,憑你聰明再多,也騙不了我老人家!你來了熟人,難道我老人家還不知道嗎?”
展白一聽“騎驢”二字,恍然大悟,這眼前的清矍老者,不正是自己要找的風塵奇人“神驢鐵膽”董千里嗎!
於是,他也不等兩個老人究竟要拿他打什麼賭,竟自飄身掠上石臺,老遠便叫道:“董老前輩,晚輩尋得你好苦哇!”
董千里一愣,他功參造化,耳聰目敏,原是聽到潛形隱蹤的來人,腳步沉著穩定,必是一年輕人,而且必是男子,本想憑此精密的判斷,來勝過當前的怪老人,但也想不到來人真認識他,因為他隱密行蹤已十數年,江湖上很少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了。
如今展白一呼叫他的姓氏,無形中被怪老頭言中了,他兩雙精光如炬的眼睛,不由地望定展白,怔了一下道:“你小子,怎麼知道老夫姓董?”
未等展白答言,那老怪頭卻呵呵笑道:“用不著唱戲了!我看你騎驢老鬼是黔驢技窮了,竟叫一個後生藏在一邊,來騙我老人家,這連三歲孩童也騙……”
“神驢鐵膽”董千里大怒,屈肘圈掌,輕飄飄地揮出,同時怒道:“老怪物!休要饒舌,你再接老夫幾招試試!”
別看掌勢揮出,絲毫不帶破空之聲,但那一股陰柔之力,卻是大得驚人。
“幾百招也不在乎!”
怪老頭嘴裡說著,單拐掛在臂彎上,五指一旋,也是一股柔勁,隨指而出。
兩股柔勁一撞,二人身形同時一挫,倏又電射而起,砰!砰!砰!快如電光石火,一陣氣爆之聲傳來,二人身形往起一接,瞬間硬對了三掌。
那“砰!砰!”之聲,響在身邊並不大,但激盪而出,由遠山群峰撞回來的迴音,卻隆隆震耳。
展白暗暗心驚,二人身法招式快得出奇還不說,這陰柔掌勁,如此驚人,可知二人的武功實非小可。
兩個老人晃眼間,身形飄忽,掌風呼呼,打做一團。
婉兒乍見展白出現,驚喜莫名,一時呆住了,見兩個老人又打起來了,展白又看得出神,對她連看一眼都不看,不由幽幽說道:“唉!他們又打起來了,可能又是沒完,沒想到他們都那麼大年紀了,火氣還是這樣大。”
展白看那怪老人雖然雙腿皆無,下肢只是一根木樁,但雙柺掛在左右肩上,前點後觸,雙掌更是運轉如飛,撲高縱矮,左蹦右竄,身法靈活,絲毫不下於“神驢鐵膽”,殘廢人能有這種成就,真可使人歎為觀止了。
展白越看越奇,不由奇道:“他們為什麼要打呢?”
婉兒道:“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打。我來到這裡找你沒找到,卻碰到他們,說是已經打了三天三夜,掌拳兵器,武功內力,什麼都比過了,還是分不出高下,才請我當裁判,叫我出主意使他們分出勝敗來,可是,我想盡方法,他們仍是不輸不贏,你來的時候,我正要他們比賽“躡空幻影”的步法,那怪老人沒有腿,結果難不倒他,他用雙手代腳,照樣辦到了。”
婉兒這一說,展白方算明白了個大概,但還是不知道兩個老人究竟為什麼打了起來,但轉而心中一動,回頭問道:“婉兒,你說找我!找我有什麼事?”
婉兒大眼睛一轉心裡一酸,差點沒落下淚來。心說:“我為了救你,差點沒把命丟了,難道你一點也不知道嗎?”
但嘴中卻沒有這麼說,只幽幽地道:“我倒問你,你在興隆酒店,被“血掌火龍”紅砂毒掌打傷,是誰救了你?”
“噢!”展白恍然大悟:“原來是婉兒姑娘救了我!這樣說來,你也見過‘活死人’了!我醒來怎麼沒有看到你?”
婉兒臉一紅,想到在“死人居”所受的委曲,差點哭出來……
“你們兩個娃兒,儘管嘮叨沒完!”二人激鬥於一團掌風人影之中,傳出神驢鐵膽的聲音道:“趕快躲遠一點,我老人家要施殺手了!”
“嗬……”只聽怪老頭呵呵笑道:“騎驢老兒!少在這兒虛張聲勢,有什麼牛黃狗寶,儘量施展就是了!我老人家都接著你的!”
“喳!”
只聽神驢鐵膽的怒叱之聲,跟著勁流激盪,隱隱有風雷之聲,果然掌風威力大增,數十丈方圓的石坪上,勁風激盪,展白與婉兒二人已感到勢難立足,不由雙雙飄身跳下臺來,又竄上石坪數丈之外一棵虯松上去。
二人坐在粗大松枝上,一邊談話,一邊望著臺上二人激烈搏鬥。
兩個老人身法招式都太快,加上掌風強烈,雖然同是走的陰柔暗勁的路子,不似陽剛掌力,那般驚天動地,但在月夜看來,已難分清人影。
月光下,寬廣石臺上,彷彿隆起了一個白灰色的大圓球,又像在那兒有一股奇形的龍旋風,翻滾蒸騰,根本就看不清是兩個人在那裡比武搏鬥。
展白修習《鎖骨銷魂天佛秘笈》中所載正宗武功心法,又加上奇經八脈已通,耳聰目敏,已能黑夜視物,但仍不能完全看清二人出招換式的巧妙身法。至於婉兒就更看不清了。
忽聽“砰!砰!……”幾聲爆響傳來,聲震夜空,二人快如飄風的身法,倏然左右分開。
怪老人怪笑道:“騎驢老鬼,‘奇形追風掌’,也不過如此,還有什麼新鮮的玩意,掏出來給我老人家欣賞欣賞?”
這怪老人語意詼諧,極盡挖苦諷刺之能事。清瘦老人比鬥了三天三夜,已激動了真火,聞言厲叱道:“老怪物,你少賣狂!再接老夫兩枚鐵膽試試!”
說話之中一抖手,一道寒芒,帶著“嗡!嗡!”金音,電射怪老人面門。
怪老人仰天大笑道:“雕蟲小技,也敢在我老人家面前獻醜!”嘴中說著話,右手單拐漫不經心地向上一撩,“錚!”的一聲脆鳴,把打向面門的鐵膽震飛,直射半天之外。
神驢鐵膽大喝一聲,又一枚鐵膽,抖手擲出,卻不是打向怪老頭,而是直向被怪老頭單拐震飛半空的那枚鐵膽射去。
“叮!”兩枚鐵膽半空相撞,激起一溜火花,接著向下疾瀉,恍如兩顆流星一般,划起兩道銀芒,挾著“嗡!嗡!”懾人心魄的銳音,一左一右,直向怪老人兩肋打去。
怪老人也被這奇特的暗器手法,驚得呆了一呆,但瞬即恢復了鎮定,笑道:“這跑馬戲小姑娘都會的手法,還難不倒我老人家!”
說罷,雙柺一掄“叮!叮!”兩聲,把兩枚鐵膽又震飛及丈。
說也奇怪,那兩枚鐵膽竟像有靈性一般,被怪老頭雙柺震飛,半空中互相繞了一個圈子,又在半空中相撞,“叮!”的一聲,重新向怪老人前胸襲來。
“哈哈!”怪老人笑道:“有點意思,騎驢老鬼!這比跑馬戲的小姑娘高明多了!”
說話聲中,雙柺一碰,再把兩枚鐵膽震飛,但那兩枚鐵膽卻像長了翅膀的飛鳥,倏飛即回,“叮!叮”之聲不絕於耳,而且均是指向怪老人的周身重穴。
這奇異的暗器手法,可以說是夠驚世駭俗的了,展白與婉兒坐在松樹枝上,望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雙眼瞪得大大的,連話也忘了說啦。
可是怪老人依然絲毫不在意,一邊咿咿呀呀,說著風涼話,一邊從容揮動雙柺,鐵膽近身即被磕飛。
神驢鐵膽見自己兩枚成名鐵膽,仍傷不了他,說道:“老怪物,玩的不盡興,再給你加上一枚如何?”
“如何”兩字未落地,另一枚鐵膽已隨手抖出。
這一枚鐵膽,比前兩枚略小,打出之後。不是“嗡!嗡!”金音,而是銳嘯破空,彷彿尖長的哨音一般,疾如閃電,去勢也比那兩枚快多了,只見如一線白影,以視覺難見的速度,直射怪老人面門。
怪老人大叫:“不能再加多了!”
但不等他風涼話出口,鐵膽已近面門,怪老人急忙舉拐一封卻意外地封了個空。原來這最後一枚鐵膽,不須碰到實物,遇力一阻,即自行轉彎,怪老人舉拐一封,勁力指處,那枚鐵膽已繞了一個小圈,側擊怪老人左耳藏血穴。
怪老人不備,差點被這後來一膽擊中,幸好他武功已到登峰造極地步,能夠心隨意動,動在意先,勁風貫耳,自動一縮頭,鐵膽擦頂而過。
而且,尚有先前兩枚鐵膽,倏忽又到,忙揮拐震開,後一枚鐵膽落空,又自行繞了回來,直奔小腹氣海打到。
怪老人武功再高,至此,也鬧了個手忙腳亂,嘴中已不是輕鬆的談笑,而是哇哇怪叫了。
展白與婉兒,已看得眼花繚亂,只見三道銀芒,猶如三條靈蛇,圍著怪老人周身盤繞,“叮!叮!”金音,“嘯嘯”尖哨,交織成一片震懾心魄的聲浪,加上“叮!叮!”交鳴,火星銀花耀眼,倒形成一番奇異的景象。
神驢鐵膽見三枚鐵膽,已將怪老頭鬧個手忙腳亂,不由負手而立,神情泰然地笑道:“怎麼樣老怪物!三丸齊饗,味道不錯吧!”
怪老頭大吼一聲,雙柺猛揮,金鐵交鳴,閃閃銀星交相進射,把三枚鐵膽震飛身外數丈,倏地身形就地一僕。
等到三枚鐵膽在半空,繞了一個大圈子,繞轉而回時,原地已不見了怪老頭蹤影,只有三道銀芒,空白半空繚繞。
神驢鐵膽大感意外,愣了一會,才招手收回鐵膽,怪老頭突在他身後冷冷說道:“三丸交飛,也擋不住我老人家‘閃形無影’身法,我老人家若不是自顧身份,此時出手,你騎驢老鬼已早負傷多時了!”
神驢鐵膽臉色一沉,驀地回身,反臂穿掌,緩緩向後撩去。
一股無形的柔勁激盪而出,如怒海狂濤一般,向身後捲去。
怪老頭驚叫道:“雷音佛掌!”
驚叫聲中,身形就地一僕,原地已然失去怪老頭的蹤跡。
強勁掌風,卻卷向石臺一側高可入雲的數株參天大松上去,只聽驚天震地的一聲響,擋著掌風的一棵大松,已齊腰折斷,轟轟隆隆地倒了下去,巨大樹身砸在地上,枝濺葉飛,石飛塵揚,隆隆巨響之聲,萬山回應,歷久不絕。
展白咋舌道:“好大的掌力!一個人能修煉到這種程度,的確使人不可思議……”
婉兒也點頭道:“我爹門下食客,不少是武林中頂尖高手,素常見他們動武過招,比試掌力,也從沒有見過這麼巨大的力道!”
“你父親!”展白突然想到“摘星手”慕容涵,也是自己殺父仇人之一,不由問道:“可是摘星手慕容涵?”
婉兒白了他一眼,幽幽說道:“你明知道,還問什麼?”
“那麼,你為什麼不隨父姓慕容,”展白問道:“而要姓展呢?”
“你是當真善忘,還是故意裝糊塗?”婉兒不高興地說:“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我是隨母姓嘛!”
“世上的人,通常都是隨父姓,很少跟母姓。”展白仍不能釋然於懷道:“婉兒姑娘你也許不是摘星手的親生女兒!”
婉兒臉色大變,怒道:“你不相信我,以為我會說謊嗎?”
展白心中一陣難過,暗想:“婉兒是這麼一個純真善良的少女,且兩次救了自己性命,假如自己為報父仇,要去殺死她的父親時,她不知對自己會怎樣的痛恨?……”
婉兒心中本來極愛展白,若不然她不會偷偷離家,吃苦冒險來找他了。
只是展白剛才問的話,使她過分難堪,才不客氣地頂撞了展白兩句,如今,見展白眉頭緊皺,沉吟不語,以為展白生她的氣了,又老大不忍,忙道:“展哥哥,你生我的氣了嗎?”
展白搖了搖頭,長噓了一口氣道:“我並沒有生你的氣,只是……哎呀!”
展白說到這裡猛抬頭見石臺上兩個老人拼鬥已到了生死一發的危險關頭,不由驚呼出聲!
婉兒也被他驚叫之聲警覺,忙也轉頭向石臺上看去,只見兩個老人,在臺上猶如激怒的兩隻雄雞,互相瞪著眼繞圈子。
兩個老人已不再是飄風閃電迅疾猛撲,而是屈身塌步,繞場緩緩走,但光芒如電的雙眼,一瞬不瞬地對望著,繞半天才互相猛然打出一掌,勁嘯破空,聲若雷鳴。
別看兩個打得慢了,表面上沒有剛才猛撲狠搏來得緊張熱烈。但展白與婉兒卻是識貨者,知道兩個老人這種打法,是互相以本身真力硬拼,一點取巧餘地都沒有,而且,每一招可開碑裂石,稍一不慎,萬無生機。
展白心切父仇,關心神驢鐵膽的成敗,父親慘死的真相,只有他才知道得清楚,而且自己武功太差,還要懇求他老人家收錄,可以說自己能否報得父仇,全在此老身上。
假如這神驢鐵膽敗在怪老頭手中,自己一切的希望都將成為泡影,因此,他緊張得掌心都滲出冷汗來。
固然是失去雙腿的怪老頭,武功之高,也是塵世罕見,但展白卻從未想到懇求做他的弟子,一是看怪老頭帶著一身邪氣,言行舉止,武功路數均不像正派人士,再者,怪老者也不會知道他父親慘死的真相。
所以,兩個老人雖然與展白都沒有什麼淵源,但展白卻熱切希望著神驢鐵膽得勝。
婉兒卻對兩個老人的勝敗,漠不關心,她整個心靈已完全放在展白身上,見展白緊張得渾身直抖,額上隱隱見汗,不由柔情萬種地說道:“展哥哥,你何必這麼緊張?他們兩個都是老怪物,誰勝誰敗,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呢?……”
展白卻雙眼註定臺上,對婉兒柔情蜜意的話,猶如未聞。忽然又把婉兒倚到他身上的嬌軀推開,縱身躍下樹來,直向石臺上縱去。
“展哥哥,去不得!”
婉兒驚呼出聲,她叫展白不能去,自己卻忍不住也縱下樹來,飛身掠至臺上。
此時,兩個老人已不再圍場繞走,而是相對而立,雙掌遙遙相挫,內功真力不斷從二老掌心源源湧出,二老衣飄發揚,頭上冒著蒸蒸熱氣,腳下卻向青石地面深陷下去。
顯見得二老已互相較上了真力,且到了危機一發,立見生死的關頭。
神驢鐵膽面色凝重,騎馬蹲襠站好,鬚髮皆立,雙目怒睜,足下一雙青緞團花雙梁福字履,已然完全綻開,雙腳已陷進堅硬無比的青石地面三寸深,顯見吃力非常。
怪老頭的姿式卻更怪,獨木樁陷地已有半截,雙柺套在雙肩上,拐尖撐在身後,也陷進地面很深了,倒像個三角架一般,支持了他的半截身軀,無疑的這等於有三條腿,在站姿上多了一條腿的便宜,而且不虞倦乏。
但他雙掌平置胸前,雙臂微微發抖,頭上白氣蒸騰,要比神驢鐵膽濃厚得多,可見也沒有佔到上風。
展白知道這種互拼內力的打法,最為危險不過,雙方之中,任何一方功力轉弱,略見不濟,立被對方真力震裂內腑五臟而死,就是雙方功力相等,也得落個兩敗俱傷,同歸於盡,不由急道:“二位老前輩!有什麼話不好商量,何必定要落個同歸於盡?”
但兩個老人已經拼上了,正在危機一發之際,哪有心情聽展白之言?就是聽到了,也無暇回答。因此,仍然在那裡咬牙硬拼。展白心急起來,欺身前進,用意是想把兩個老人分開……
展白剛往前走了兩步,婉兒急把他拉住道:“展哥哥,過去不得!此時,他二人功力運至頂峰,罡力四布,不等你走到他們身邊,便要被震傷的……”
展白掙脫婉兒的手,說道:“總不能眼看著兩位老人家,落個兩敗俱傷呀!”說著直向二老身前闖去。
可是尚隔著有兩丈餘遠,展白便覺得身前有一股無形大力,把自己的身形阻住。
展白再邁步前闖,已是不能舉步,心頭微驚,但仍不死心,猛力向前一衝,只聽“砰!”的一聲,不但未能前進,反而把展白倒震出數步,氣翻血湧,雙耳雷鳴,不由暗暗咋舌道:“好厲害!”
婉兒趕忙上前扶住他,說道:“展哥哥,你傷到了沒有?”
展白搖了搖頭道:“不妨事……”
誰知展白話未說完,忽聽兩個老人各自大喝一聲,驚天動地的一聲大震,彷彿一個強大的氣爆,突然炸開,勁流激盪四射,形成無數股小型龍旋風,四旋散開。
展白與婉兒站在三丈開外,仍被那一巨大的力量,迫退數步,一個立足不穩,雙雙從二丈餘高的石臺上跌了下來。
好在二人站得較遠,二老掌力又不是向他二人發出,雖然被掌風餘力迫下臺來,並未負傷,半空中二人略一提勁,足尖一點地面,又雙雙竄上臺來。
二人不約而同竄上石臺,再一看石臺上的景象,把二人同時嚇得一怔。
只見神驢鐵膽董千里,面色慘白,嘴角、白髮都沾滿了血跡,盤膝坐在地上,雙眼緊閉,似是已受了重傷。
再看那怪老頭,下身木樁及撐在身後的雙柺,一齊折斷,半截身軀坐在地上也是雙目緊閉,面色薑黃,嘴角衣襟染滿了鮮血。
顯見兩個老人已同時負傷。
展白趨前幾步,走到神驢鐵膽面前,急道:“董老前輩,您受了傷?”
神驢鐵膽閉目不語,過了一會,才伸手從懷中掏出幾粒丸藥,放進口中,格崩!格崩!一陣咀嚼,嚥了下去。
這才張眼,慘笑道:“老怪物,你還活著嗎?”
“放心!”怪老頭也張開眼睛,慘笑道:“你騎驢老兒不死,我老人家也決死不了!”說著也從懷中掏出一包藥粉吞下去。“唉!”董千里長嘆一聲道:“老怪物,你是我生平僅見的強敵!”
“彼此!彼此!”怪老頭也道:“我老人家平生以打遍天下無敵手自詡,沒想到臨死之前碰到你,雖然我們都活不久啦,可是打得也過癮,練武的人死在武功上,這才叫死得其所!”
“可是,”董千里道:“我怎麼對你這老怪物面生得緊,好像江湖道上從沒有見過?你到底叫什麼名字?能否見告,也不枉我們互相拼死一場……”
怪老頭哈哈大笑,但中氣已沒有受傷之前那麼充足,笑完之後道:“虧你還叫神驢,難道你就沒聽說過‘神猴’嗎?”
董千里哦了一聲,似是恍然大悟道:“你就是十數年前南荒黎貢山‘神猴’鐵凌嗎?”
“正是老夫!”怪老頭道:“南猴北驢,雖然我們從未謀面,十數年前江湖道上的朋友,早把我們老哥倆並列了!”
展白與婉兒聽這怪老頭,就是十數年前名滿天下的“神猴”鐵凌,不由同時露出驚詫的神色,因為“神猴”雖然十數年未現江湖,但他當年那些出神人化的佚事,卻是武林中老一輩的人物,津津樂道的。
沒想到這隻聞其名,未見其面的傳奇人物,竟在此時此地相遇。再一看怪老頭長相,尖嘴猴腮,雙眼火紅,還真像個猴子一樣,雖感滑稽,卻笑不出聲來……
董千里忽然仰天大笑,相同的是笑聲嘶啞,也失去了受傷之前的洪亮,笑罷說道:“十數年早思一會,卻因瑣務纏身,始終未能如願,沒想到十數年之後,還是碰面,現在我們老哥倆,可說是死而無憾了!”
“神猴”卻雙眼一瞪,面色悽然。說道:“臨死之前,能與你‘神驢’一會,的確是慰盡平生之願,但不能說毫無遺憾!”
神驢董千里一愕道:
“老夫年已近百,相信你的歲數也不比我小,像我們行道江湖,在刀尖上打滾,能活到這個歲數已是不易,而且臨死還死在互相慕名的老朋友手中,還有什麼遺憾之事?”
神猴鐵凌黯然說道:“我沒有你那麼想得開,想想看,我們橫屍荒郊,這兩把骨頭,連個收屍的人也沒有,死了死了,還要受兀鷹野獸凌辱,的確死而不安!”
神驢董千里也黯然道:“像我生前只圖清閒,無兒無女,也沒有收徒兒,這兩根老骨頭,早就打定主意,餵狗了,可是,聽說你老猴子早年就收下兩個弟子,難道你的兩個弟子還不會為你收屍嗎?”聽到提起他的弟子,神猴臉上立刻變為恨毒,咬牙說道:“不提兩個孽徒還則罷了,提起兩個孽徒,老夫恨不得生食其肉!喏!你看!”說著一指他斷去的雙腿道:“我這殘去雙腿,害得我十數年不能重履江湖,就是我的兩個孽徒所賜!”這番話聽得展白和婉兒,也是義憤填膺,常言道:“恩師如恩父”,世上竟還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下毒心殘去師傅雙足?
董千里更是怒氣衝衝,大叫道:“難道你老猴兒就把兩個孽徒輕輕放過不成?”
神猴鐵凌,狠瞪了董千里一眼道:“還說吶!要不是你這老不死,橫加阻攔,兩個孽徒,早已死在我的這雙柺之下,豈能讓他們兔脫逃走!”
董千里訝然驚呼:“三天前被你追得走頭無路之人,就是害你的兩個孽徒呀,還有一個小侏儒,那又是誰?”“正是兩個孽徒。”神猴嗒然若失說道:“那小矮子是二人收的傳人,所以,那天你阻攔我不讓我追殺三人,立刻激起我的怒火,跟你打起來,當時,你也許認為我不可理喻……唉!”
神猴說到這裡嘆息一聲,無限惋惜地說道:“當時,我也是太性急,話未說清楚,便跟你打了起來,後來又認出你是神驢,早思一會之人,更加不願錯過,反倒讓兩個孽徒從容逃掉了,這一來倒好,這清理門戶是做不到了,等我這一死,兩個孽徒更無忌憚,不知在江湖上要闖出什麼樣的禍事來?”說罷兀自嘆息不已。神驢鐵膽董千里,也是捶胸頓足,惱悔不已,道:“唉!我只說救人一命,沒想到救了兩個壞蛋,可見行俠仗義也莽撞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