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震天站在西樓下,向著東樓下一施眼色,一名小販打扮的年輕小夥子跟了出去。
適時,樓梯上走下了小玉,她道:“老爹,客人走了?”
欒震天漫應說道:“走了,剛走!”
小玉道:“我瞧這人好眼熟,就是想不起在那兒見過!”
欒震天老眼一番,道:“要是個俊一點兒的,你就想得起來了!”
小玉臉一紅“啐”了一聲,道:“您就是不說正經的,好了,我不跟您扯了,姑娘請您呢!”
欒震天一怔,道:“怎麼,姑娘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小玉道:“回來一會兒了!”
欒震天跺腳說道:“鬼丫頭,你怎麼早不說,早說了也好讓姑娘瞧瞧這姓賈的到底是個什麼來路,這下好了,人走了”小玉笑道:“您別急,姑娘在樓上隔著窗子瞧著您送了他走,早把那姓賈的瞧了個夠!”
欒震天一怔,大叫一聲:“好丫頭!”飛步上西樓!
到了樓上,果如小玉所說,梅心跟雙成猶站在欄干旁,他連忙走近了去,道:“姑娘今晚怎麼這麼早?”
梅心笑了笑,道:“弘曆那兒沒什麼事兒,我懶得多待,所以就早回來了!”
欒震天指了指樓外,道:“剛才您看見他了?”
梅心笑著點了頭,道:“我聽小玉說了,當面見他不大方便,而且也不容易,不如站在一旁偷窺,這樣既可看的清楚,他也躲不掉!”
欒震天道:“我不知道您已經回來了,要不說什麼我也會留著他讓您瞧瞧,見了兩次面了,除了個姓名外,他始終不肯”梅心笑道:“您上人當了,只怕那姓名也是假的!”
欒震天一怔,道:“您怎麼知道?”
梅心道:“他不是姓賈,叫賈子虛麼?”
欒震天楞楞說道:“是呀,這有什麼不對?”
梅心笑道:“本來不對,老爹,姓賈(假),叫子虛,您怎麼不多想想?”
欒震天並不是糊塗人,一點即透,跺腳叫道:“好傢伙,假子虛,他坑了我,我追他去!”
說著,便要轉身下樓!
梅心笑道:“老爹,來不及了,他怕不早走遠了!”
欒震天默然不語,半晌始道:“姑娘,咱們盡掬誠心,他這是什麼意思?”
悔心笑道:“老爹,別怪人家,也許人家有不得已的苦衷,像咱們,要不是他早已知咱們的底細,咱們會告訴他麼?”
欒震天搖了搖頭,遂把那位賈子虛的來意說了一遍,最後說道:“姑娘,以您看,他到底是什麼來路?”
梅心微皺黛眉,搖頭說道:“難說,此人行蹤飄忽,神秘得很,不過,老爹,咱們的底細是不能輕易讓外人知道的,如果人家知道了咱們,咱們卻摸不透人家,可不是一件好事!”
欒震天雙眉微軒,道:“那麼,以您之見?”
梅心道:“趕快弄清楚他的來路,要不然,就……”
欒震天忙道:“姑娘,人家救過金虎跟石秀,對咱們有恩!”
梅心淡淡笑道:“我知道,可是,老爹,大我為重!”
欒震天道:“姑娘,此人神秘詭譎,且極富心智,只怕不容易!”
梅心笑道:“老爹,滿虜之中,比他高明的人不在少數,難道咱們就畏難而退,放棄了使命麼?”
欒震天默然不語但旋又說道:“我已經派小順子跟去了,看看他在那兒落腳……”
梅心搖頭笑道:“老爹是難得糊塗,小順子要能跟得住他,他就稱不得極富心智,神秘詭譎了,您看吧,非丟人不可!”
欒震天軒了軒眉,有些不服,但未說話!
梅心看得清楚,但她也未多說,道:“老爹,您剛才說,燕南來如今是海青府的總管?”
欒震天一聽燕南來似乎就有火,臉色一變睜了眼:“不錯,如今他是躍過龍門,一步登了天了!”
梅心笑了笑,道:“老爹仍這麼想麼?”
欒震天道:“我沒有理由不這樣想!”
梅心笑道:“老爹好糊塗,您沒聽他傷了十幾名‘血滴子’麼?”
欒震天道:“我聽見了,那是他事先不知道!”
梅心笑道:“由諸多事情看來,他該是個極富心智的人,既是這麼一個人,我不以為他當時看不出來,我以為他是故作不知,而不是事先真正不知,每個人傷在腕上,那些‘血滴子’們至少在一個月內無法與人動手過招,這大大削減了滿虜應犬的實力,同時,我如今也可以斷言,他就是那夜闖大內、行刺胤禎之人!”
前半段話兒,聽得欒震天白眉連軒,後半段話兒,卻聽得欒震天為之一怔,他惑然說道:“姑娘,何以見得?”
梅心笑了笑道:“那夜,他是傷在四川唐門那歹毒霸道暗器之下,而今晚,手掌被利劍貫穿的,是四川唐門的唐子冀!”
欒震天一怔,半晌始道:“那麼,他出手救年羹堯又該作何解釋?”
梅心搖了搖頭,道:“那有可能他認為目下年羹堯還不該死!”
欒震天冷笑說道:“年羹堯什麼時候該死?難道要等他帶兵剿平了‘洪門天地會’,及各路義師之後才該死麼?”
梅心默然不語,但旋又說:“老爹,我一時想不通他為麼救年羹堯,但是我仍不以為他會是那種人,老爹該相信我的眼光從不會看錯人的!”
欒震天口齒啟動,欲言又止,最後一嘆說道:“姑娘我明白您的心意,我只怕您以後會失望,會有心碎腸斷的一天,到那時再明白,只怕……”
梅心臉一紅,淡淡笑道:“老爹,您是看著我自小長大的,我會是個感情那麼軟弱的人麼?我不否認我對他動了情,可是一旦立場有了衝突,我絕不會因私而廢公,對他有所袒護的!”
欒震天垂下皓首,羞愧地道:“實在說,姑娘,我是怕您在感情上吃了大虧,會受不了那個打擊,多少年來,您視天下男人如草芥,就連海青那麼一位宦海奇英、鐵錚豪雄,您都不動心,要是第一次動心就碰上了個……唉,姑娘,我不說了,但願您沒有看錯人,是我這老頭子看錯了!”
梅心美目滿射感激地柔婉笑道:“謝謝您,老爹,您是這世上最疼我、愛我、關心我的人,跟我爹沒什麼兩樣,只是,老爹,感情講求個‘緣’字,是絲毫勉強不得的,老爹,您放心,萬一不幸我看錯了人,後日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的!”
欒震天身形抖動,鬚髮俱顫,沒有說話。
適時,一陣步履聲傳了上來,有人上了西樓。
小玉連忙迎向樓梯口,只一眼,她立即說道:“姑娘,是小順子回來了!”
話聲方落,那小販打扮的年輕小夥子,左手挽著一隻盛著瓜子、芝麻糖的竹籃子,已然急步行上樓來!
他滿臉窘像,到了梅心面前一句話沒說,怯怯地出懷中取出一張紙條,恭謹地遞向梅心!
梅心接過一看,立即展顏面笑,道:“老爹,我說小順子非丟人不可,您看!”隨手又把紙條遞向了欒震天!
欒震天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幾行龍飛鳳舞的狂草:
“老人家,臨行匆匆,忘了奉告一樁大事,如今正好記貴屬帶陳,失禮之處,尚祈雅量海涵!
“四海鏢局”雲中鶴有女過人,已奉召入宮隨侍胤禎左右,充當海青副手,此女武學雖泛泛,但心智卻是雲家十兄弟所難望項背,請轉奉梅姑娘留意一二!
梅姑娘當世奇女,雖無論功智均在雲女之上,但此女一紙計劃書可代替所有‘血滴子’,倘日後貴會有意胤禎,不可不加意小心!
再!此女身世堪憐,且良知未泯,倘有人渡化,必幡然悔悟,對我等未曾不是一大助力!
賈子虛百拜”
欒震天瞪目愕然,不知所云,也有點哭笑不得,半晌,才目注那年輕小夥子小順子吐出一句:“沒用的東西,只會替我老人家丟人現眼,到底怎麼回事,快說給我老人家聽聽,快說!”
那叫小順子的小夥子紅著臉,囁嚅說道:“我跟他出了門兒,眼見他進了‘白玉樓’,我生怕他溜了,候在門口一步沒敢離開,誰知過了一會兒,他笑嘻嘻地走了出來,讓我把這個交給老爹,然後就走了!”
欒震天叫道道:“好,好,好,夠體面的,一出門兒就被人發現了,虧他想得出來,到‘白玉樓’借了筆墨,你快給我滾吧,免得讓我瞧見就有火兒!”
那叫小順子的小夥子應了一聲,一肚子委曲地轉身下樓而去。
欒震天回過頭來,苦笑一聲,道:“姑娘,您看這件扎手的事,該怎麼辦?”
梅心未予答理,笑了笑,突然喝道:“雙成,到房裡去把燕爺留給我的那封信拿來!”
雙成應了一聲,急步行去!
欒震天聞言卻一怔,詫聲說道:“姑娘,您懷疑……”
梅心點頭笑道:“有點,只是不敢確定!”
欒震天道:“他那張臉……”
梅心道:“那可能是一張人皮面具!”
欒震天搖頭說道:“不可能,不可能,絕不可能,他要是那燕南來,他會救金虎跟石秀,絕不可能,絕不可能……”
梅心笑道:“老爹,且等對過筆跡再說,只要筆跡一對,我對他就可以多解一些了,您等著看吧!”
說話間,雙成已拿著當日燕南來留給梅心的那封信行了過來,雙成把那封信遞向梅心!
梅心接過這封信,又同欒震天要過那張紙條,兩下里只一對望,她立即皺起黛眉,默然不語!
欒震天道:“怎麼,姑娘,對不對?”
梅心沒有說話,默默地把那封信與紙條一起遞向了欒震天,欒震天接過來只一眼,立刻說道:“我說嘛,根本就絕不可能,如今您瞧如何?”
那筆跡不對,看上去完全出自兩個人之手,絕不是一個人寫的,而且連一點相似地方都沒有!
梅心皺著眉沉吟說道:“這說來,賈子虛跟燕南來是兩個人了……”
欒震天道:“本來就是兩個人嘛,我不說了麼?他要是那燕南來,又怎麼由雲三手中及‘四海鏢局’內救金虎跟石秀?”
梅心沉吟未語!
欒震天忽地搖頭一嘆,又道:“這傢伙比咱們的消息還靈通,他竟然會知道那雲家丫頭被召入宮伴駕,遞一份什麼計劃的書?他到底是何來路……”
梅心雙眉陡揚,道:“此人神秘詭譎,令人可怕,老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為整個‘洪門天地會’,務必全力監視此人,在短期內弄清此人的來歷,否則這樣下去令人難安!”
欒震天點頭了一聲,道:“姑娘,以您看,什麼計劃這般厲害,能代替所有之血滴子?”
梅心淡淡說道:“如果我沒有料錯,那該是一種為歹毒霸道的埋伏!”
欒震天搖頭說道:“沒想到雲家那丫頭,有這麼個過人之處!”
梅心道:“人人都有他的過人之處,這就是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老爹,別輕視任何人!”
欒震天道:“我是不相信她能強過您!”
梅心道:“那是一種先入為主的錯誤偏見,胤禎當代梟雄,一代霸君,他的眼光自有過人之處,不然他不會召她入宮伴駕,再說,她能想出什麼計劃,我就想不出!”
欒震天道:“看來那雲家的丫頭是有意要一網打盡咱們了!”
梅心點頭說道:“事實上,也只有這個可能,看賈子虛的口氣,似乎是一旦等那計劃付諸實施,大內禁苑就要變成銅牆鐵壁,固若金湯,任何人也休想再越雷池一步了!”
欒震天道:“難不成咱們就這麼算了?”
“不!”梅心搖頭說道:“我要是不達成任務,我就沒有算了那一說!”
欒震天道:“只是到那時再想進大內,可就難了!”
梅心微微點說道:“我知道,所以我打算早些毀了那計劃,以免讓咱們的一路人,任何一人中了埋伏,受了傷害!”
欒震天道:“那麼我到各處去招呼一聲!”把那封信及那張紙條雙手遞向梅心,然後轉身要走!
梅心適時說道:“老爹,別忘了,此女堪憐,倘有人渡化之必幡然悔悟!”
欒震天回身笑道:“知道了,只是,姑娘,那是您的事,您可以試試看!”說著,轉身下樓而去!
望著欒震天的背影,梅心陷入了深思
※※※
與此同時,一個英挺俊美的藍衫客,進了城南一家名喚“八方”的客棧,這藍衫客人長得俊美、英挺、瀟酒、飄逸,更難得氣度高華,倜儻不群!
這麼一位人物進客棧,店夥那敢怠慢,忙滿臉堆笑地迎上前來,哈腰讓客,嘴裡直把他的店捧上了天!
靜靜聽畢,豈料藍衫客含笑來了這麼一句:“小二哥,請問那個長著一臉絡腮鬍的老頭兒,跟那兩位讀書的相公,住在哪間屋裡?”
店夥一怔,未免有點失望,但仍不敢怠慢,忙道:“就在後院東邊那兩間上房裡,原來您是他三位的朋友,我這兒給您帶路,請跟我來!”
他是很周到,誰知藍衫客又擺了手:“不必了,小二哥,我自己會走!”
那店夥碰了個軟釘子,扮個勉強笑臉,轉身欲去,藍衫客突然又道:“小二哥,請慢走一步!”
那店夥一怔轉過身來,道:“您這位爺,還有什麼吩咐?”
藍衫客笑了笑,道:“一事不煩二主,我還有件事兒,順便打聽一下,小二哥,有個紅臉老者跟一個長著絡腮鬍的大漢,還有個白白淨淨的中年漢子,是不是也住在貴店之中?”
那店夥有了猶豫,遲疑了一下,剛要搖頭!
藍衫客淡淡一笑,自袖底拿出一物,塞向那店夥手中。
那店夥臉上馬上有了笑容,乾咳一聲,壓低了聲音道:“咳,咳,這位爺,不是我不說,實在是那三位交待過,要有人問起他三位,就說不知道,如今嘛,咳,咳,就在南屋,跟那三位沒隔多遠,要不要……”
他話尚未說完,藍衫客已然一笑邁了步,行向了後院!
這客棧的後院不小,三面客房,總有十幾間屋子,院中種的有樹,青石小徑兩旁,還擺著不少盆花,頗稱清幽雅緻。
藍衫客站在後院門望了望,只見東西兩排屋子裡,燈光透窗欞,燭火未熄,唯獨那南屋兩間上房,黑黝黝的熄了燈,而且房門緊緊地關著!
藍衫客雙眉微揚,然後舉步再行,直奔東面那兩間上房,這兩間上房雖然燈光透窗欞,屋裡卻是靜悄悄的,不聞一絲聲息,藍衫客毫不猶豫地舉手拍了門!
剝落之聲方起,只聽房內響起個清脆悅耳的甜美話聲:“是哪一位?小二哥麼?”
藍衫客笑道:“不是小二哥,是不速之客夜訪!”
只聽屋裡那甜美清脆話聲“哦”地一聲道“沒想到今夜有不速之客,請進!”
藍衫客推門而入,屋裡,坐著兩個書生打扮的美少年,正是午間“順來樓”上行刺年羹堯的那兩個!
只未見那威態若神的虯髯客!
藍衫客走進幾步停了身,然後含笑佇立,不言不動!
兩名美少年毫無驚慌之色站了起來,淡然發問:“閣下是……”
藍衫客突然開了口,笑道:“二位行刺朝廷大員未成,如今已鬧得滿城風雨,大內侍衛‘血滴子’與‘雍和宮’喇嘛盡出精銳,找的就是二位,二位竟敢在北京城裡逗留,好大的膽子……”
兩名美少年顏色不變,居左一名淡淡笑道:“我說哪來的不速客,原來是六扇門中吃公事飯的朋友,能找到這兒來,卻也不差,就閣下一人麼?”
藍衫客淡然點頭:“正是,我這個人一向喜歡獨來獨往。”
居左那美少年笑道:“獨來容易,如今獨往可就難了……”抬手往藍衫客背後一指,接道:“閣下且回頭看看,閣下已經沒有退路了!”
藍衫客未回頭,淡淡笑道:“我不用看,那是位少林俗家弟子虯髯老兒,我只見二位而未見他,就料到三位必有此一著,只是,事到如今,三位還敢動我麼?”
居左美少年面上倏罩寒霜,道:“我只愁殺不盡你們這班滿虜的鷹犬……”
藍衫客未在意地截口笑道:“罵得好,我不妨實告三位,這‘八方客棧’四周,已經佈滿了大內侍衛‘血滴子’與‘雍和宮’中的喇嘛,武學詭異的‘血滴子’,再加上密宗高手,還有那神仙難逃的火器,三位只要動我一動,只怕會……”
背後突然一聲冷叱,一個蒼勁話聲說道:“你騙得了哪一個?我早在你進店之初,已登上屋面遍查四周‘血滴子’和番僧們倒是有,可惜並非如你所說,是圍在‘八方客棧’的四周!”
藍衫客笑道:“那是你目力遲鈍,難以明察……”
“住口!”居左美少年忽地一聲輕叱,道:“我三人沒工夫跟你多嚕囌,滿虜鷹犬隻要撞在我手中,便絕難有一個活口,你閣下就少說一句吧!”話落,他方待招呼動手!
藍衫客忽然揚眉輕笑:“玩笑要適可而止,見好就收,魚娘,她兩位不認得我,難道甫別數年,你也認不得我了?”
入耳一聲“魚娘”,兩位美少年俱皆一怔,只見居右的那位美少年滿面詫異神色地問道:“閣下到底是誰……”
藍衫客笑道:“我提醒你一句,我姓郭,當年跟你一樣,是水上人家!”
居左美少年聞言臉色一變,居右的那位卻脫口一聲驚呼:“啊!你閣下是……是郭家的那位……”
藍衫客說道:“魚娘好記性,老人家的義子,我叫燕南!”
居右美少年又一聲驚呼,滿面驚喜地顫聲說道:“您、您是六少爺!”
藍衫客皺眉說道:“我不喜歡這個稱呼,你乾脆叫我燕南!”
居右美少年正是那當年俠盜魚殼之女魚娘,她美目湧淚,激動地急步趨前,便要拜下!
居左美少年突揚聲喝:“姐姐,滿虜的應犬們個個陰險狡詐,莫要……”
魚娘忙道:“不,不,妹妹六少爺當年我見過,容貌我依稀還記得,這位正是,一點不錯!”說著,她盈盈拜了下去!
藍衫客忙閃身,避了開去,道:“魚娘,咱們之間,不該有這套俗禮!”
魚娘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站了下去!
藍衫客則笑顧居左美少年,道:“呂姑娘如今對我還懷疑麼?”
那居左美少年正是何求仙人呂晚村的孫女兒呂四娘,聞言玉面一紅,道:“我並未見郭家六少爺!”
藍衫客道:“如今呂姑娘見著了,信麼?”
呂四娘美目略一眨動,道:“我聽說郭家的少爺們,人人都有……”
藍衫客一笑說道:“袒胸露背那不雅觀,當著姑娘家那也太不禮貌,姑娘且請看看這個!”
右掌往外一招即收!
只見桌上燭火一縮暴漲,屋中一陣奇亮!
呂四娘剛呆了,忽聽門外虯髯公笑道:“是郭家家傳絕學,錯不了了!”話落,他大步行了進來,隨手掩上了門,直趨藍衫客身邊,環目炯炯,揚眉笑道:“當年我-薄緣淺,不想十多年後的今天,能見著老人家的六少爺,也算不枉此,堪以安慰了!”
藍衫客一笑舉手:“敬佩老人家,那是一回事,可是你別罵我,虯髯老哥哥,郭燕南這裡有禮了!”說著兜頭一揖!
虯髯公哈哈大笑:“罵還好,總比這一聲老哥哥折了我陽壽十年強,六少爺,我當之不起,這裡還禮了!”他也抱了拳!
笑聲中,虯髯公舉手讓座!
坐定,郭燕南一雙眼直望呂四娘:“呂姑娘,午間‘順來樓’上好一手‘冷霜刃’!”
呂四娘一張臉登時飛紅,道:“六少爺,你這才是罵人,午間你六少爺要是也在‘順來樓’上,你六少爺就不該這麼損人!”
郭燕南笑了笑,道:“我怎敢,錯非那郭璞,換個任何人也擋不了‘冷霜刃’!”
一聽郭璞,呂四娘面罩寒霜,挑了柳眉:“六少爺,你知道這個人?”
郭燕南點頭說道:“聞名已久,本是江南武林中的一條奇豪,前幾年突然離奇地失了蹤,沒想到他如今會出現在北京,而且跟他們混在了一起,頗出我意料之外!”
呂四娘冷冷說道:“這就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憑他也配稱奇豪!”
郭燕南搖頭說道:“此人若論武學,該是個上上之選,只可惜……”搖搖頭,住口不言!
呂四娘揚了揚眉,道:“這麼說來,六少爺你午間也在‘順來樓’上!”
郭燕南點頭說道:“在是在,可是別怪我不伸手!”
呂四娘道:“我想不出六少爺有什麼不能伸手的理由!”
郭燕南英了笑,道:“理由倒是有,只是我現在不能說!”
呂四娘眉梢兒微挑,方待再說,虯髯公突然說道:“六少爺,那郭璞也會使‘大羅劍法’?”
一句話攔過了話頭,他是個有心人!
郭燕南道:“這個我不大清楚,不過,很有可能,郭璞這個人領悟力極強,天資聰穎,過目不忘,當年他跟我三哥交過手,可能在那時候偷學了幾招‘大羅劍法’也說不定!”
虯髯公道:“這麼說來,他是個扎手人物了!”
郭燕南點頭說道:“稱得上是個扎手人物,此人如今已然身躍龍門,一步登天,成了海貝勒府的總管,要是不及早除去,對咱們來說,那該是一個最大的阻礙!”
虯髯公道:“他既會‘大羅劍法’,除他怕不是一件易事!”
郭燕南笑了笑道:“老哥哥莫忘記,我也會‘大羅劍法’,而且學的比他只多不少!”
呂四娘突然冷冷說道:“可惜你六少爺有理由不能出手!”
虯髯公眉鋒一皺,瞧了呂四娘一眼!
郭燕南則毫不在意地道:“彼一時,此一時,我在等最適當的機會!”
呂四娘揚眉說道:“六少爺,什麼時候最適當,難道要等他消滅了咱們這些個叛逆之後麼?”
虯髯公濃眉一軒,剛要開口,郭燕南已然笑道:“老哥哥,別委曲人,呂姑娘平白損失了兩柄‘冷霜刃’,氣憤在所難免,換成我也是一樣!”
虯髯公威態稍斂,沒說話,呂四娘也閉口不言!
郭燕南轉註魚娘,笑問:“魚娘,老人家近年來可安好?”
魚娘忙道:“託六少爺的-,他老人家尚稱安好!”
顯然,當年那位俠盜魚殼,並未遇害!
話鋒微頓,魚娘不安地報笑說道:“六少爺,我還沒有叩問老夫人及大少爺幾位安好!”
郭燕南笑道:“都好,都好,大哥他們在家伴著她老人家,就我一人兒在家裡待不住,所以偷偷地跑了出來!”
魚娘道:“六少爺是什麼時候到的?”
郭燕南道:“我是今早剛到,聽說年羹堯要回來,我不知道他走的是耶條路,打算先來北京等著,沒想到他竟先到了!”
魚娘道:“師父跟我兩個也是這麼聽說的……”
郭燕南忽地說道:“對了,魚娘,三位是怎麼知道年羹堯早到了的?”
虯髯公插口說道:“本來我師徒三個跟六少爺一樣地被蒙在鼓中,可是今午我出門買東西的時候,無巧不巧地被我碰上了,這才曉得年羹堯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早到了北京!”
郭燕南點頭笑道:“巧得很,我也是碰見他跟那個滿族親貴騎著馬,帶著兩名護衛,大搖大擺地在街上走!”
虯髯公搖頭說道:“年羹堯膽大得令人佩服,他明知道有人要行刺,竟敢這麼大搖大擺,而且只帶了兩名護衛!”
郭燕南笑道:“為大將者,馳騁疆場,出生入死,都有一顆虎膽,再說凡是這種人泰半也很自負,他一身所學不差,再加上那位京畿第一高手的貝勒海青,他怕什麼?”
呂四娘冷冷插口說道:“實際上,要不是那個郭璞,他今午非掉腦袋不可!”
郭燕南笑了笑,道:“那也許是他命大造化大……”雙目之中突然寒芒電閃,笑顧虯髯公,道:“老哥哥,你可聽見有人上了屋,出了客棧?”
虯髯公點頭笑道:“那沒什麼,八成兒是甘鳳池他們出去了!”
郭燕南笑了笑,道:“趁著這個機會,我有幾件事要奉告老哥哥,呂姑娘適才說得好,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哥哥三位以後行事要千萬小心,並請暫作小忍,莫要打草驚蛇。”
虯髯公滿面詫異,呆了一呆剛要問!
郭燕南已然笑道:“老哥哥但聽莫問,今午‘血滴子’挑了‘洪門天地會’一處秘密分支,據‘血滴子’說,那是他們有人潛伏在咱們這些人之中,竊聽了‘洪門’中人的談話告了密,而當時在那處‘洪門’分支酒肆之中的可疑人物,卻是‘江南八俠’中的甘鳳池與白泰官”虯髯公三人臉色一變,剛要插口!
郭燕南已不容他三人插口地接了下去:“甘鳳池當年曾拒絕助胤禎奪帝位,白泰官當年卻曾應玄燁之召,捕過金飛,所以我懷疑白泰官……”
虯髯公忍不住插口說道:“六少爺,這怎麼可能,江南八俠是他們欽命捉拿的叛逆,而且今午白泰官也曾先下手行刺年羹堯……”
郭燕南笑道:“江南八俠固然是他們欽命捉拿的叛逆,但對‘江南八俠’之中的某個人來說,那可真可假,所謂先下手行刺,那也有可能是先行示警,並不一定是真的下手……”
虯髯公神情一震,默然不語!
郭燕南接著又道:“第二件事,是這兒的‘四海鏢局’的大地痞‘瘸腿’雲三,跟大內侍衛‘血滴子’領班雲中燕都是當年的雲家十兄弟,也是滿虜的秘密鷹犬,以後碰上他們,要千萬小心……”頓了頓,接道:“第三件事,尤為重要,‘四海鏢局’的雲中鶴有個女兒名叫雲珠,武學不差,心智更是過人,她已被胤禎召為伴駕,而且她遞上一份足可代替‘血滴子’的計劃,甚是厲害,倘若三位有意下手胤禎,也要特別留意……”
呂四娘突然說道:“六少爺今早剛到,怎麼對這兒的事這麼清楚!”
郭燕南笑了笑道:“呂姑娘不必問我是怎麼知道的,只請謹記這三件事,以後行事千萬小心就行了,如果我料得不錯,大內侍衛‘血滴子’,甚至‘雍和宮’的喇嘛,已經人密告,在來此途中,咱們不必跟他們正面衝突,不妨給那個密告者開開玩笑,讓他們撲個空,更可以讓那密告者吃一頓排頭……”
魚娘驚聲說道:“六少爺,那‘江南八俠’當真……”
郭燕南道:“不是‘江南八俠’,是‘江南八俠’中的某個人,三位有沒有什麼要收拾的?收拾收拾快走吧!”
虯髯公霍地站起,揚眉說道:“像咱們這種人有什麼好收拾的?還不是說走就走?四娘,魚娘,聽六少爺的,咱們走!”
話落,當先大步行出門去!
呂四娘與魚娘跟著行了出去,郭燕南走在最後。
出了房門,只聽郭燕南笑道:“三位先走一步,我還有事,隨後就到!”說著,舉步走向南屋!
虯髯公遲疑了一下,陡揚輕喝:“走!”
三條人影拔起夜空,飛閃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