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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丹 心 旗

    片刻之後,鄒太極飄然出了“松筠庵”後門!

    他走了沒多遠,“松筠庵”那後門左近牆腳下,站起個提著籃子、賣糖果一類的小販,他袖著手,低著頭,跟在鄒太極身後,不即不離,不緩不疾地行去。

    這小販把皮帽拉得低低的,令人無法窺及他那面貌,不過,單從那露在外面的肌膚來看,此人皮白肉嫩,好像個大姑娘家,不像是個做小販討生活的人!

    他跟著鄒太極,鄒太極往哪走,他也往哪兒走!

    不但如此,鄒太極沿途所經,或屋簷下,或路邊的小攤上,還陸續地跟著閃出、站起了不少身穿黑衣的漢子!

    只不知鄒太極自己知不知道,他仍是揹著手往前走,連頭也未回一下,但見他穿大街走小巷轉向了城南!

    按說,“八大胡同”在城西,他如今走向了城南,想必不是往“八大胡同”走的,要不,他何以走向城南!

    可是,怪了,他不但走向城南,而且出了“永定門”!

    看得那跟在他身後的小販為之一怔,雖然怔了一下,但是那小販並未停步,仍然跟著他出了“永定門”!

    到了“永定門”邊,那小販停了步,眼望著那漸去漸遠、漸至不見的鄒太極,那帽沿陰影后突然閃起兩道奪人的目光來,而且那露在帽沿陰影外的薄薄雙唇邊,也同時浮現了一絲神秘笑意,轉身走了回去!

    他跟一名黑夜漢子低低說了幾句,然後那黑衣漢子向後揮了揮手,與那小販拐入一條衚衕中不見!

    就在他們一鬨而散的同時,西城“西便門”內走進了一個面貌清瘦的灰衣老者,赫然竟是那位“要命郎中鐵面叟”!

    他面含微笑地進了“西便門”,然後直奔“八大胡同”!

    這時候的“怡紅院”冷清清的,正是姑娘們閒著的時候!

    鄒太極一進“怡紅院”大門,迎面走出了龜奴,他一見客人這時上門,不由為之一怔!

    但是進了門的財神總不能往外推,他連忙迎了上去,躬身哈腰,滿面陪上令人噁心的諂笑。

    “老爺子今天來的好早!”

    鄒太極雙眉為之一皺,道:“老朽借問一聲,你們這兒可有位欒震天欒老爺子!”

    龜奴又復一怔,忙嘿嘿笑道:“原來老爺子是來找人的,有,有,就在西后院,您等等,我這就替您通報一聲去!”

    說著,他剛要走,突然一個蒼勁話聲起自西樓下:“不用通報了,是哪位要找我趕車的?”

    隨著話聲,西樓下轉出了一身粗布衣褲的欒震天。

    他一見鄒太極,不由為之一怔,愕然說道:“這位老哥是……”

    鄒太極含笑說道:“你老哥想必不認得我?”

    欒震天道:“恕欒震天眼拙,想不起你老哥是……”

    鄒太極截口笑道:“欒老哥,我姓鄒叫鄒太極!”

    有道是“人名樹影”,欒震天聞言立即怔住。

    半晌方脫口一聲驚呼,他滿面驚喜地道:“莫非那位要人命的郎中?”

    鄒太極點頭笑道:“正是這塊抬不出去的招牌!”

    “抬不出去?”欒震天哈哈大笑,說道:“你鄒老哥這塊招牌能壓死人,鄒老哥,我欒震天對你可是仰名已久,心儀良深,只恨無緣識荊,一直引為生平憾事,不想你鄒老哥今日竟尋上門來,好不令人高興!我欒震天這一輩子也沒有白活,從此無恨了,走,走,走,咱們老哥兒倆,到樓上好好談談去!”說著,一把拉起鄒太極便往西樓拖!

    鄒太極目射敬佩,難掩心中激動地道:“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欒老哥,咱們彼此彼此,不過你欒老哥令我受寵若驚!”

    欒震天回身一瞪老眼,道:“鄒老哥,你既找上了欒震天,那就是看得起欒震天是個可交的朋友,我不會那一套客套話,有話咱們樓上說去!”

    鄒太極道:“欒老哥,我是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說話間,已然登上西樓,小玉正站在樓梯口,一雙美目盡射訝異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登上了樓,欒震天擺手說道:“丫頭,別那麼沒規矩,見過鄒前輩,然後請姑娘,就說貴客蒞臨,最後再去沏上一壺好龍井!”

    他一口氣三個吩咐,令人有應接不暇之感!

    小玉忙矮嬌軀,襝衽為禮,道:“小玉見過鄒前輩!”

    鄒太極一邊還禮,一邊說道:“欒老哥,這位是……”

    欒震天道:“姑娘的兩個貼身侍婢之一,小玉!”

    鄒太極道:“原來是梅姑娘左右兩位姑娘之一,難怪瑤池仙品,功列一流!”

    這話小玉一聽,嬌靨微紅,含笑說道:“多謝鄒前輩誇獎,前輩請客廳坐坐,我這就請姑娘去!”

    她又一襝衽,轉身嫋嫋而去!

    鄒太極點頭嘆道:“侍婢如此,其主可知,梅姑娘令人敬佩!”

    欒震天笑道:“鄒老哥,適可而止,再捧她她就要上天了,走,咱們客廳邊坐邊談等姑娘去!”舉手肅客!

    大廳中坐定,欒震天遲疑了一下,微微斂去笑容:“鄒老哥,欒震天有一句不當問的話,鄒老哥怎知欒震天主僕託身在此,又怎知欒震天主僕……”

    鄒太極心知欒震天動了疑,其實難怪,這種身分,本該時時提防,處處小心。

    他絲毫未在意地截口笑道:“欒老哥可知賈子虛賈大俠其人?”

    欒震天呆了一呆,道:“有過數面之緣,頗不陌生,本門也多次蒙他援手,莫非……”

    鄒太極點頭說道:“便是他告訴我梅姑娘與欒老哥在此!”

    樂震天道:“鄒老哥跟這位賈大俠是朋友?”

    鄒太極搖頭說道:“我不認得他,但他第一眼便認出了我!”

    欒震天本想由鄒太極口中多知道一些賈子虛的事,如今一聽鄒太極也不認得他,未免有點失望,道:“鄒老哥是在何處碰見賈大俠的…”

    鄒太極道:“不是我碰見他,是他尋上門來找我的!”

    欒震天搖了搖頭,沒說話!

    鄒太極自是忍不住要動問所以!

    欒震天苦笑說道:“此人委實是神秘得可以,本門蒙他多次援手,我也跟他緣有數面,不但未能摸清他到底是那一路的人物,便是連他個真名實姓也未得到!”

    鄒太極“哦”的一聲,點頭說道:“原來如此,他倒是在我面前直認了賈子虛三字是他的化名!”

    欒震天苦笑說道:“姓假,名叫子虛,不是化名是什麼?我們姑娘……”

    一陣輕盈步履響動,客廳內走進了手捧香茗的俏姑娘小玉。

    她一邊向客奉茶,一邊說道:“老爹,姑娘來了!”

    客廳外,又響起了一陣步履聲!

    論起來,梅心雖是年輕後輩,但如今主客有別,而且梅心她是“洪門天地會”的雙龍頭,便是與他同輩論交的欒震天也要聽她的,故此鄒太極絲毫不敢怠慢,連忙站了起來!

    欒震天跟著站起,適時,香氣襲人,梅心帶著雙成已然嫋嫋行進大廳。

    鄒太極趨前一步,肅然施禮,道:“老朽鄒太極,見過梅掌門人!”

    梅心忙還禮說道:“鄒前輩這是折煞晚輩,快快請坐!”

    鄒太極道:“謝梅掌門人!”舉步退後,卻未坐下!

    梅心含笑說道:“晚輩不知鄒前輩俠駕蒞臨,有失遠迎,當面恕罪!”

    “豈敢!”鄒太極欠身說道:“老朽來得魯莽,還望梅掌門人海涵!”

    梅心道:“晚輩越發地不敢當了,鄒前輩成名多年,‘鐵面叟’威名更震武林,晚輩仰慕已久,今日俠駕突臨,正償晚輩多年夙願,晚輩並深感無上榮寵!”

    鄒太極道:“那是梅掌門人看得起老朽,實令老朽深感羞愧汗顏,倒是梅掌門人巾幗奇英,一代才女,一手振興了‘洪門天地會’,令得老朽甚為敬佩欽服!”

    寒喧已畢,賓客落座!

    坐定,梅心美目深注,仔細打量了鄒太極一眼,道:“鄒前輩怎知……”

    欒震天插口說道:“姑娘,是賈子虛告訴鄒老哥的!”

    梅心呆了一呆,“哦”的一聲,說道:“鄒前輩認識那位賈大俠?”

    鄒太極搖頭說道:“老朽並不認識他,是他上門找老朽的!”

    梅心眉鋒微皺,道:“恕我斗膽,前輩成名多年,經驗豐富,當不會輕易相信一個素昧生平、突如其來的人!”

    鄒太極腦中電旋,立即答道:“老朽當時也恐有詐,但是他告訴老朽他跟欒老哥是熟識,並且表示,倘若他是滿虜中人,絕不會客姑娘至今日,並且,他直認那賈子虛三字是他的化名……”

    梅心道:“想來鄒前輩也不知道他的真姓名及來歷!”

    鄒太極道:“老朽曾問過他,他表示有萬不得已的苦衷,不肯說!”

    梅心沉吟了一下,道:“不知他對鄒前輩都說了些什麼!”

    鄒太極道:“他除了告訴我姑娘領導‘洪門天地會’及欒老哥為總護法外,並且告訴老朽,姑娘是傅先生的愛女!”

    這不但使欒震天霍然色變,大為震動,便是連梅心也大大地吃了一驚,美目圓睜地訝然說道:“他怎麼對我知道得那麼多?”

    她神態立趨平靜,轉註鄒太極,淡淡笑道:“不敢欺瞞前輩,他說的絲毫不錯……”

    未容鄒太極接話,她立刻又說道:“鄒前輩由何處來?”

    鄒太極道:“老朽自到北京之後,因嫌客棧中耳目太難,一直住在‘松筠庵’,適才便是由‘松筠庵’來!”

    梅心道:“前輩一路來此,可曾有人跟蹤?”

    鄒太極道:“姑娘高明,老朽剛出‘松筠庵’的時候,確實有人跟蹤……”

    欒震天變色說道:“那麼賈子虛這小子……”

    梅心截口說道:“老爹,聽鄒前輩說完!”

    欒震天立即住口不言,鄒太極笑了笑,接道:“欒老哥誤會了,這還是那位賈大俠提醒了我,要不然我根本想不到會有人跟蹤我,我當即出了‘永定門’故作離去之狀,然後在城外繞了個大圈,由‘西便門’進了西城,由西城至此,並未再發現有人跟蹤!”

    梅心平靜地笑了!

    欒震天威態稍斂,皺眉說道:“這麼說來,又不是他了?”

    他轉註梅心,道:“姑娘,您看……”

    梅心截口淡笑,道:“此人行事處處高明,便是連我也摸不透他,不過,不管怎麼說,他該不是滿虜一路人!”

    鄒太極點頭說道:“姑娘說得是,倘若他是滿虜一路人,他既對姑娘知道得這麼清楚,斷無坐視不動之理,既認得老朽,也斷無放過老朽之理,姑娘以為然否?”

    梅心點頭說道:“晚輩也是這麼想……”

    她話鋒微頓,接道:“這麼說來,他們是已經知道前輩到了北京?”

    鄒太極微挑雙眉道:“只因為老朽見著了‘江南八俠’中的白泰官!”

    梅心道:“自泰官是滿虜鷹犬,這莫非也是那位賈大俠說的?”

    鄒太極點頭說道:“是的,姑娘,老朽正是蒙賈大俠指點!”

    梅心道:“前輩是何時抵達北京的?”

    鄒太極道:“老朽是昨夜剛到!”

    梅心沉吟了一下,道:“前輩隱世多年,有如神龍,這趟突然來到北京……”

    鄒太極道:“老朽自以為瞞不過姑娘!”

    梅心道:“晚輩猜透了八分,但不敢隨便說!”

    鄒太極道:“彼此不外,都是自己人,姑娘何顧忌之有?”

    梅心笑了笑,道:“前輩來此的目的,當是為了令高足!”

    鄒太極難掩羞愧地點頭道:“姑娘說得不錯,老朽此來便是為了那不忠不孝的劣徒!”

    梅心沉默了一下,道:“前輩打算怎麼辦?”

    鄒太極挑眉說道:“老朽自是要殺此劣徒清理門戶,以謝天下!”

    欒震天突然擊掌叫道:“鄒老哥,你早就該出來了!”

    悔心橫了他一眼,他猛然省悟連忙閉上了嘴!

    鄒太極看得清楚,一嘆說道:“姑娘莫要嗔怪老朽這位欒老哥,他說得不錯,老朽是早該出來了的,甚至於當初根本不該造就他!”

    梅心道:“萬般皆天定,半點不由人,這也不能全怪鄒前輩,有道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現在阻止令高足,該還來得及!”

    鄒太極默然未語,欒震天卻忍不住又道:“鄒老哥,事關匡復大計,恕我口快心直,鄒老哥預備……”

    鄒太極截口說道:“我正在等候適當之時機!”

    欒震天挑眉說道:“鄒老哥,還等什麼適當時機,據我所知,他現在貝勒海青府中,何不乾脆闖進內城……”

    鄒太極搖頭說道:“談何容易?他一身所學已不在我之下,再加上他那十二貼身護衛,及大內滿虜鷹犬‘血滴子’,只怕……”

    欒震天挑眉叫道:“十二貼身護衛士雞瓦狗,大內鷹犬‘血滴子’也個個酒囊飯袋,連我都不把他們放在眼內,何況……”

    鄒太極道:“欒老哥,話不是這麼說,胤禎跟劣徒多年來一直高枕無憂,安若磐石,足見‘血滴子’與劣徒那十二貼身護衛絕不等閒,確有他們過人的厲害之處,我此來便為殺他清理門戶,以謝天下,此事許成不許敗,也但求一擊成功,所以沒有把握我絕不動他,更不希望來第二次!”

    欒震天道:“以鄒老哥一人之力,或許太薄弱了些,但如今北京城並不僅僅是鄒老哥一人在,撇開‘洪門天地會’……”

    鄒太極點頭說道:“這個老朽知道,可是欒老哥別忘了,貝勒海青府中,還有個功力高絕、無人能敵的郭璞!”

    一聽郭璞,欒震天立即傻了臉。

    但他突然鬚髮俱張地叫道:“休提那郭璞,提起來能讓欒震天恨煞、愧煞……”威態未斂,卻倏然住口不言!

    梅心一笑道:“老爹,鄒前輩不是外人,但說無妨!”

    欒震天雙眉一挑,立即把救那位燕南來的經過說了一遍,一直說到了他進了“貝勒府”!

    他最後怒不可遏地道:“鄒老哥你說,此人該殺不該殺!”

    鄒太極本就是個嫉惡如仇的人,一張鐵面之下,不知毀過多少極兇大惡,靜聆之餘,自然氣白了臉,道:“好個忘恩負義、喪心病狂之徒,欒老哥,此人無論從那方面說,都百死莫贖,殺無可赦!”

    欒震天道:“可是……”望了梅心一眼,住口不言!

    鄒太極微微一怔,面上陡現詫異之色!

    梅心淡淡笑道:“鄒前輩,讓晚輩來說,晚輩一直不以為郭璞會是那種人,也一直不贊成對他下手,而且,有一次捶手可得、輕易便可取他性命的機會,晚輩下令放過了他!”

    鄒太極詫聲說道:“姑娘,這是為何?”

    梅心道:“晚輩無須多作解釋,但自那一次之後,他已經知晚輩等為‘洪門天地會’中人,可是事過數日,至今晚輩等這些‘洪門天地會’中人,仍是好好的!”

    鄒太極呆了一呆,道:“這倒是怪事,他沒有理由不動姑娘!”

    欒震天沉吟說道:“那有可能是著緩兵之計,或者是他尚未準備好,要不就是他估計實力,根本不敢動本門!”

    梅心搖頭說道:“老爹,這都不成理由,像這類事講究的是迅雷不及掩耳,再說,他也無須準備,若論實力,我跟老爹合起來怕也不是他的對手,假如再加上大內‘血滴子’、‘雍和宮’中的喇嘛精銳盡出,對付十位旗主,誰勝誰負,不想可知!”

    鄒太極皺眉沉吟,點頭說道:“姑娘分析得沒有錯,果真如此,他們穩操勝卷,貴門後果堪憂,照這麼看他更沒有理由不動貴門了!”

    梅心道:“而事實上,至今未見他動!”

    鄒太極道:“那麼,以姑娘看……”

    梅心道:“他該是另有用心,另有所圖,說得明白一點,他跟咱們該是途殊而同歸的同路人!”

    鄒太極點頭沉吟未語!

    欒震天突然說道:“姑娘,要等咱們證實他不是同路人時,可就來不及了!”

    梅心淡淡說道:“那也沒有什麼來不及的,便是他率領滿虜鷹犬找上門來,我也有辦法要他一敗塗地,難保自身!”

    欒震天道:“那姑娘何不趁早?”

    梅心道:“老爹,凡事要冷眼多觀察,不可操之過急,假如他是咱們的同路人呢?老爹要知道,他如今的成就,是咱們同路人中,任何人所難企及的!”

    欒震天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說了一句:“無論怎麼說,我總不敢這麼想!”

    梅心道:“我不敢勉強老爹這麼想,可是我要勸老爹平心靜氣,拭目以待,假如我看錯了他,我願意在祖師面前自剜雙目!”

    欒震天一驚忙道:“姑娘,您這是……我平心靜氣、拭目以待就是!”

    梅心淡淡說道:“老爹該知道,我這個人從不意氣用事的!”

    欒震天默然未語,但旋即苦笑一聲,道:“但願姑娘沒看錯了他!”

    梅心笑了笑,未再說話!

    鄒太極卻適時道:“聽姑娘這麼一說,老朽的來意倒不便出口了!”

    梅心呆了一呆,笑問道:“怎麼,前輩之所以突然蒞臨,莫非與此事有關?”

    鄒太極點頭說道:“賈大俠要老朽連絡同道,早日除去郭璞,並指點老朽,要老朽先來見姑娘跟姑娘商量個對策!”

    梅心笑道:“他倒是很看得起我,他曾幾次要老爹告訴我,早日想辦法除去郭璞,可是以他的智慧,他該義不容辭!”

    鄒太極道:“也許他的功力非郭璞之敵手,只有借重貴門!”

    梅心道:“動手可以由敝門動手,可是謀取對策,他該出個頭!”

    鄒太極沉默了一下,道:“或者他自認智慧難以與姑娘……”

    梅心搖頭截口說道:“由這幾件事,前輩該看得出,撇開武學不談,他的智慧該比晚輩只高不低,足可與郭璞一較高下!”

    鄒太極心知梅心所說不差,要不然苦大師不會交付“丹心旗”,委以如是重任,但是賈子虛有囑咐在先,如今他自不便加以說破。

    他當下略一沉吟,說道:“以老朽看,這件事已沒有商量的必要了……”

    “不!前輩。”梅心正色說道:“晚輩只能約束‘洪門天地會’中人,不許對郭璞下手,可是晚輩無權干涉‘洪門天地會’外任何人的行動!”

    鄒太極道:“姑娘這話就見外了,彼此既是一家人,姑娘又是‘洪門天地會’的掌門雙龍頭,貴門既不動郭璞,老朽自不便單獨行動,一家人中各自為政,那是大不智!”

    梅心道:“多謝前輩,站在晚輩的立場上,只能勸勸敝門以外之人,確實不便加以阻攔,前輩該知道……”

    鄒太極點頭說道:“這個老朽明白,不過,姑娘似也不該在一家人中,過份地劃分你我,老朽以為‘洪門天地會’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而凡漢族世胄,先朝遺民也該是‘洪門天地會’中人!”

    梅心道:“多謝前輩,晚輩受教了!”

    鄒太極道:“老朽口快心直,站在一家人立場,為的是匡復大計,在言語上倘有欠安之處,倘望姑娘包涵!”

    梅心淡淡笑道:“前輩既知梅心,當知梅心不是不識大體之人!”

    鄒太極默然未語,沉吟有頃,猶豫再三,始道:“姑娘,老朽只怕除去郭璞之事,勢在必行!”

    梅心呆了一呆,道:“晚輩請教!”

    鄒太極又遲疑了一下,才說:“姑娘,老朽受人叮囑,有些話不便出口,老朽只能奉知姑娘,除去郭璞之舉,勢在必行!”

    梅心眉鋒微皺,道:“前輩不能明示麼?”

    鄒太極道:“姑娘原諒,老朽有不得已的苦衷,既點頭答應於人,自不能輕毀諾言,又失信於人!”

    梅心揚眉問道:“是賈子虛大俠?”

    鄒太極略一遲疑,點頭說道:“是的,姑娘,正是賈大俠!”

    梅心道:“是他非殺郭璞不可麼?”

    鄒太極又點了點頭,道:“不錯,姑娘,是賈大俠非殺郭璞不可!”

    梅心淡淡笑道:“晚輩適才說過,別人要殺郭璞,我無權干涉!”

    鄒太極咬了咬牙,道:“不,姑娘,賈大俠的話就是不可違抗的命諭!”

    梅心呆了一呆,道:“對誰?前輩?”

    鄒太極道:“姑娘,老朽以及在此的任何一位!”

    梅心笑道:“前輩,他能命令前輩及‘洪門天地會’?”

    鄒太極暗暗一嘆,道:“姑娘,他絕對有這個權,老朽是來傳令……”

    梅心笑了笑,道:“這麼說來,我是不得不遵了?”

    她話鋒微頓,接道:“前輩,請恕晚輩斗膽、事關重大,晚輩連賈大俠的姓名來歷都不知道,這令諭叫晚輩如何遵從法?”

    鄒太極道:“姑娘,不是老朽不說,實在是賈大俠曾叮囑老朽,不許對任何人說出他的身分來歷!”

    梅心道:“那麼,倘前輩換做是晚輩,這令諭,前輩能遵從麼?”

    鄒太極道:“這麼說來,姑娘是信不過老朽了!”

    梅心淡淡說道:“晚輩不敢,晚輩只是信不過那位賈大俠,前輩請原諒,事關重大,萬一郭璞是咱們的同路人,那不但是毀了他的成就,而且是自相殘殺,中了滿虜的借刀殺人之計!”

    鄒太極挑眉說道:“姑娘,老朽敢以性命擔保,賈大俠絕非滿虜中人!”

    梅心道:“晚輩斗膽,以為這話前輩不該說,前輩成名多年,見過、遇過的事,當比晚輩多得多,前輩請想想,賈大俠不肯示人姓名、身分,僅要前輩帶一句話便要人俯首遵從,有這種道理麼?再說晚輩也是為了前輩,萬一前輩為人矇騙,中人之計,一旦大錯鑄成,前輩豈不要引咎終身?還請前輩三思!”

    鄒太極苦笑說道:“姑娘是逼老朽非說出賈大俠的身分來歷不可了!”

    梅心淡淡笑道:“晚輩不敢,但事實上,他至少得拿出點讓人信服的東西。”

    鄒太極默然不語!

    半晌,鄒太極猛然抬頭,鬚髮俱動,道:“姑娘,賈大俠懷有‘丹心旗’!”

    梅心臉色一變,欒震天霍然躍起,驚聲叫道:“什麼,那賈子虛他、他懷有‘丹心旗’?”

    鄒太極點頭說道:“正是,賈大俠懷有‘丹心旗’!”

    欒震天脫口一聲驚呼,立即怔住,半晌喃喃說道:“苦大師委託之人竟會是他,怪不得他行事過人,處處高明,那麼高深莫測……”

    倏地,他轉註鄒太極,道:“鄒老哥,你可看見了‘丹心旗’?”

    鄒太極點頭說道:“我親眼目睹,而且大禮參拜!”

    梅心轉望鄒太極,嬌靨上毫無表情地道:“前輩,苦大師當年在‘北天山’召集先朝忠義遺民訓示甚詳,見旗如見主,‘丹心旗’既有令諭,‘洪門天地會’不敢不遵,不過,晚輩請前輩轉奉賈大俠,請他多寬限些時日,郭璞這個人並不好對付,一個不好,那會全盤俱墨!”

    鄒太極道:“多謝姑娘,老朽這就告辭往西山找賈大俠去!”

    他說著,站了起來,拱手告辭!

    梅心跟著站起,道:“事關重大,晚輩不敢挽留前輩,麻煩老爹代我送送鄒前輩!”

    送走了鄒太極,梅心轉身回房,嬌靨上的神色難以言喻。

    雙成跟小玉互覷一眼,卻沒一個敢問!

    須臾,欒震天送客返來,迎面碰見小玉。

    他忙道:“丫頭,姑娘她……”

    小玉搖搖頭,沒有說話!

    這時,梅心的話聲由房內透出:“老爹,請給我備車,我該到貝勒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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