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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青 龍 卷

    常老麼幾個帶著郭璞走大街,穿小巷,最後又進了小巷子,這條小巷小叫“青龍巷”。

    進了“青龍巷”,又進了一座大宅院的朱漆大門……

    這座宅院的兩扇朱漆大門敞開著,門口站著兩個身穿長袍、英武逼人的中年漢子。

    這兩個一見常老麼來到,左邊那名立即說道:“麼哥,大哥在大廳候客!”

    常老麼沒說話,帶著郭璞往裡行去。

    這座大宅院,比常老麼所居大宅院還大,其宏偉、氣派,也是常老麼居處所難及。

    常老麼帶著郭璞到了那石階高築的大廳之前,大廳前,那石階上,也站著兩個身穿黑袍的中年漢子。

    一見常老麼到,立即揚聲傳話:“麼哥及‘洪門’貴客到!”

    只聽大廳內傳出一個蒼勁話聲:“有請!”

    這兩字甫傳出,廳前那兩個立即躬下了身。

    常老麼帶著郭璞進了大廳,這座大廳十分寬敞,沒什麼陳設,但卻連座帶站地共有近二十個人。

    那太師椅座位,成八字形,居中高坐著的,是個臉色紅潤、鬚髮俱霜的胖老頭兒。

    胖老頭兒穿一身紫緞褂褲,手裡拿著個鼻菸,模模兒像個富紳,但他那氣度神態極其懾人。

    他左邊四張太師椅上,坐著四個年紀至少在五旬以上、高矮胖瘦不等的老頭兒。

    他右邊,五張太師椅上卻坐著四個老頭,年紀也都較常老麼為大,最下首的一張椅子空著。

    另外,在那胖老頭兒的身旁,站著兩個人,一個是獐頭鼠目、留著幾根山羊鬍、滿臉奸滑陰詐的瘦高老頭兒!

    一個則是穿一身大紅衣褲、體態剛健婀娜、美豔中常著冷峻、英武中帶著嫵媚的大姑娘。

    在那胖老頭兒背後,更一列整齊地站著八名身穿黑色褂褲、打扮俐落的中年漢子,個個太陽穴鼓起,眼神十足,一望知是八名高手保鏢。

    進了廳,數十道目光齊集郭璞一身,郭璞昂然邁步,視若無睹。

    常老麼則急步趨前,向座上胖老頭兒躬下身:“大哥,客人到了!”

    敢情這像個富紳的胖老頭兒,就是領袖“哥老會”、稱霸大西南的“哥老會”大袍哥!

    胖老頭兒一擺手,道:“麼弟坐!”

    常老麼應了,走到右邊那空著的太師椅前坐下。

    他坐定,胖老頭兒一雙炯炯眼神落向了郭璞,道:“‘洪門’中的燕朋友,我就是‘哥老會’大哥!”

    郭璞微一拱手,道:“見過大袍哥。”

    胖老頭兒一擺手,道:“看座!”

    郭璞淡淡說道:“不必了,大袍哥面前,哪有我的座位?好在大袍哥也未另替我設座,我還是站著說話好!”

    胖老頭兒目中精芒一閃,道:“燕朋友之膽識,是我生平所僅見,如今賓主見面,請表明真身分、直說來意吧!”

    郭璞淡淡說道:“大袍哥,我先說明,我不姓燕,也非‘洪門’中人……”

    滿座色變,唯獨胖老頭兒平靜泰然,他道:“這是我意料中事,請直說!”

    郭璞道:“我只是個愛管閒事的江湖人。”

    胖老頭兒道:“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郭璞道:“姓名無關重要,重要的是我所要管的閒事。”

    胖老頭兒“哦”的一聲,笑道:“‘哥老會’有什麼閒事值得外人伸手?”

    “有!”郭璞道:“貴會有大袍哥領導之下變了質,違背了當初創會的宗旨。”

    “住口!”左邊第一張椅子上,那威猛老頭兒厲聲叱道:“哪裡來的狂小子野後生,敢批評……”

    胖老頭兒微笑說道:“二弟,聽他說下去。”

    威猛老頭兒哼了一聲,閉口不言。

    胖老頭兒微笑說道:“年輕人,可否說明白點?”

    “可以!”郭璞道:“我請問大袍哥,貴會當初創會之宗旨是什麼?”

    胖老頭兒毫不猶豫,道:“行俠仗義,扶弱濟傾……”

    郭璞截口說道:“這是表面上的,暗地裡的吧?”

    胖老頭兒臉色一變,犀利目光直逼郭璞道:“驅逐滿虜,收復社稷……”

    郭璞道:“這是當初創會宗旨,如今呢?”

    胖老頭兒道:“當初如此,如今如此,傳至億萬年而不變!”

    郭璞淡然笑道:“真的麼?大袍哥!”

    胖老頭兒臉色微變,道:“自然是真的!”

    郭璞笑道:“那麼我請問大袍哥,如今這個四川總督嶽鍾琪屬下的‘查緝營’中,全是‘哥老會’的袍哥,這怎麼說?”

    胖老頭兒臉色又復一變,道:“這你怎麼知道?”

    郭璞淡淡一笑,道:“在座諸位之中,哪一位跟‘神鷹’仇英是朋友?”

    站在胖老頭兒身右那瘦高老頭兒突然說道:“仇老頭是我的朋友!”

    郭璞道:“閣下是……”

    胖老頭兒接口說道:“這位是我的師爺,兼敝會的文牘。”

    郭璞“哦”的一聲,點了點頭,未說話。

    胖老頭兒又道:“這麼說,是仇神鷹告訴你的?”

    郭璞點頭說道:“不錯,事實如此!”

    胖老頭兒揚了揚白眉,道:“那麼我不得不承認,確有其事。”

    郭璞道:“那麼我說貴會違背了當初創會的宗旨,並沒有說錯。”

    那位師爺突然說道:“閣下你還是錯了!”

    郭璞淡然說道:“是麼?我願聞其詳!”

    那位師爺道:“嶽總督是漢人,敝會是為漢人做事。”

    “好說!”郭璞道:“那麼我請問,他又是為誰做事?”

    那位師爺微微笑道:“閣下,那是嶽總督自己的事,敝會只知為他做事。”

    郭璞道:“而事實上,貴會等於是替滿虜效力。”

    那位師爺道:“閣下,話不能那麼說,就算是,那也是敝會的私事。”

    郭璞雙眉微揚,淡淡笑道:“貴會為漢族世胄,先朝遺民,恐怕這稱不得私事。”

    那位師爺嘿嘿笑道:“閣下,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為朝廷效力的,不只是‘哥老會’,像軍機大臣張,故大將軍年,如今的四川總督嶽,哪一位不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

    郭璞微微一笑,道:“閣下不愧是師爺,委實能言善辯,只是,閣下,他們一個個喪心病狂,棄宗賣祖,難道貴會也要跟他們學學?”

    滿座色變,那位師爺臉色更難看。

    郭璞緊接著說道:“恐怕你閣下還不知道年大將軍是怎麼被害的,為什麼被害的,嶽鍾琪當初又是怎麼樣的打算?”

    那位師爺冷笑道:“故大將軍年,是怎麼被害的?”

    郭璞道:“年大將軍暗中向‘丹心旗’主悔了過……”

    那位師爺截口說道:“就算是吧,嶽總督當初又是怎麼打算的?”

    郭璞道:“嶽鍾琪本有些起兵舉義之心,但見曾、張二位先生是兩個書生,毫無長遠之計劃,地無實力可言……”

    那位師爺道:“嶽總督明智,事本不可為!”

    郭璞道:“什麼事可為?棄國仇家恨於不顧之事可為?無羞無恥之事可為?曾、張二先生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尚冒殺身之險來說岳鍾琪,諸位俱皆江湖豪雄,難道連個文弱的讀書人都不如麼?”

    滿座皆臉紅,那位紅衣美姑娘面有異色,目射異采。

    那位師爺則目射狠毒地道:“看來閣下的腦袋不只一個,命也不只一條!”

    郭璞傲然笑道:“那沒什麼,漢族世胄,先朝遺民,頭可斷,血可流,志不可屈,我這顆頭顱這條命,誰有辦法誰拿去!”

    那位師爺嘿嘿笑道:“恐怕閣下再有一條性命賠在這兒,也是枉然!”

    郭璞冷冷一笑,道:“我明白了,閣下是師爺,這‘哥老會’為滿虜所用之事,恐怕完全出自你閣下的好主意!”

    那位師爺陰笑說道:“主意是我的,但採納不採納,那還得看大哥。”

    郭璞雙眉一揚,方待再說。

    胖老頭兒突然說道:“你今天就是為這事來找我?”

    郭璞點頭說道:“事實如此。”

    胖老頭兒道:“那麼,你要我怎麼辦?”

    郭璞道:“我不能也不敢左右貴會,不過,‘洪門’、‘大刀會’、‘鐵騎幫’甚至於每一個漢族世胄,先朝遺民,都為匡復大業在拋頭顱,灑熱血,貴會該怎麼辦,那全在大袍哥明智抉擇!”

    那位師爺一旁說道:“閣下,你別忘了螳臂難擋車,卵難擊石,嶽總督統雄兵,率猛將,鎮守西南,‘哥老會’沒辦法……”

    郭璞冷笑說道:“你閣下就算沒讀過書,也該聽人說過古今……”

    胖老頭兜截口說道:“夠了,閣下,假如我不願意改變現況呢?”

    郭璞淡淡笑道:“大袍哥,我說句話你也許不相信,假如大袍哥不願意改變現況,今天這‘哥老會’就要在江湖中除名!”

    此言一出,滿座色變,數聲叱喝之中,兩旁九個老頭兒都站了起來,而獨胖老頭兒坐著未動,他掀眉大笑,道:“年輕人,就憑你?”

    郭璞道:“己綽綽有餘,難不成大袍哥不信?”

    胖老頭兒道:“何止不信?只怕在座我這幾個兄弟沒一個肯信!”

    郭璞道:“那容易,大袍哥,貴處院落甚大!”

    胖老頭兒上身微仰,道:“你敢是有意較量一二?”

    郭璞點頭說道:“正有此意!”

    “好!”胖老頭兒猛一點頭,雙目大放異采,道:“年輕人,別的不說,衝著你這份膽識、豪氣,‘哥老會’交你這個朋友,年輕人,我這大廳地方也不小!”

    郭璞抬眼環掃,微微點頭,道:“夠是夠,大袍哥,容我進一句最後忠言,我不願……”

    那位師爺突然笑道:“年輕人何患後勁不夠?”

    郭璞雙眉微揚,淡淡說道:“看來閣下是唯恐天下不亂,你是激我還是激大袍哥?”

    那位師爺臉色一變,笑道:“年輕人,我想請大袍哥殺了你!”

    郭璞笑道:“才是真心話,閣下,別以為我是充殼子……”

    那位師爺道:“那你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郭璞道:“沒有什麼可猶豫的了。”

    那位師爺嘿嘿笑道:“那就好!”

    胖老頭兒突然說道:“年輕人,咱們打個賭……”

    郭璞道:“大袍哥,你我賭什麼?”

    胖老頭兒道:“咱們三陣定輸贏,若贏的是你,‘哥老會’聽你的,從今跟著你走,若輸的是你,那你……”

    郭璞截口說道:“我聽憑‘哥老會’處置!”

    那位師爺神色一喜,那位大姑娘則神色一憂。

    胖老頭兒搖頭說道:“不,年輕人,你的膽識與豪氣令我心折,我欣賞你喜歡你,倘若你輸,委曲你,跟在我身邊一輩子。”

    大姑娘憂容盡掃猛一喜,那位師爺皺了眉。

    郭璞看的清楚,道:“大袍哥,那對我來說,未免太便宜了。”

    大姑娘瞪了他一眼,既氣又急。

    胖老頭兒笑道:“年輕人,跟在我身邊一輩子,那滋味並不好受。”

    郭璞雙眉微揚,道:“既如此,我答應,不過我也有個附帶要求……”

    胖老頭兒道:“年輕人,你說!”

    郭璞道:“將三陣改為十陣,我逐一領教十位的絕學!”

    胖老頭兒笑道:“年輕人,你怕三陣對你太少?”

    郭璞淡淡笑道:“大袍哥錯了,不是對我而是對貴會,這十陣之中,只要我有一陣輸,我立即是大袍哥的!”

    大姑娘大急,但她未開口。

    那位師爺面有喜色,突然笑道:“年輕人,你是視‘哥老會’無人?”

    胖老頭兒臉色一變,道:“年輕人,你未免太狂了!”

    郭璞淡淡說道:“大袍哥,-贏是我自己的事!”

    胖老頭兒雙目暴射異采,猛一點頭,道:“好!年輕人,你比我年輕時還狂,就這麼說定……”

    郭璞揚眉說道:“哪位賜教?”

    胖老頭兒喝道:“麼弟!”

    常老麼應聲而起,略整衣衫,舉步走向郭璞。

    郭璞道:“麼老,十陣費時不少,我想彼此無須多說無謂廢話!”

    常老麼一點頭,道:“閣下說得是,請發招!”

    郭璞道:“非我僭越,實不敢不領麼老相讓之情,請小心!”

    話落,抬手,五指一晃向常老麼左肩搭去。

    常老麼左肩一矮,向右滑步,右邊一掌由下而上,閃電一般拍向郭璞左肋,出手之快,令人咋舌。

    自然,郭璞頭一招不過是虛應故事,用意只是引得常老麼發招,如今一見常老麼出手,他便真玩藝兒抖手而出,左掌下揮,五指一翻已輕易扣上常老麼左腕脈,一觸即松。

    他雖是一觸即松,常老麼卻是嚇了一跳,左半邊身子,猛然一麻,緊跟著他紅了老臉。

    郭璞淡然說道:“麼老,承讓!”

    常老麼竟沒能走完一招,滿座為之震驚。

    大姑娘瞪了美目,那位師爺臉色一變。

    胖老頭兒則動容喝道:“好身手,麼弟回來,九弟!”

    身材跟常老麼差不多的老九應聲而出。

    他身材跟常老麼差不多,遭遇也跟常老麼差不多,勉強走完兩招,左肩上被郭璞輕輕拍了一掌。

    緊接著,老八三招未畢,衣袖穿洞。

    老七五招,抱腕而退。

    老六六招方畢,大腿上讓人點了一腳。

    老五在第五招上敗下。

    老四在七招上被點了一指。

    老三走完八招,前心被抓了一把。

    老二勉力九招,腋下破洞兩處。

    每人多一招,半招不差,簡直是技驚四座,震懾全廳。

    大姑娘嬌靨上的神色難以言喻。

    那位師爺一臉驚駭狠毒之色,目光亂轉,似乎想玩什麼鬼主意。

    胖老頭兒則神色極其凝重,霍地站起道:“年輕人,你的身手是我生平所僅見……”

    郭璞淡淡笑道:“那是大袍哥誇獎,和諸位垂愛!”

    胖老頭兒道:“年輕人,別往我兄弟臉上貼金了,動手之前我請教……”

    郭璞截口說道:“大袍哥,十陣過後,我自當奉告!”

    胖老頭兒一點頭,道:“好,年輕人,就這麼說!”閃身欺了上去。

    一接上手,郭璞則立刻覺出,這位領袖“哥老會”、稱霸大西南的大袍哥,果不等閒,功力至少要比那老二高出兩籌,掌力之雄渾,招式之奇絕,稱得上武林罕見。

    高手過招,迅捷如雷,轉眼已是九招過去。

    在那胖老哥兒第十招欲發未發之際,忽聽一聲狠毒冷笑超自上座,那位師爺猙獰陰狠地忽抬右掌。

    郭璞雙眉陡挑,大喝說道:“姑娘及十位小心!”

    飛起一指,虛空點了過去。

    那裡大姑娘等剛一怔,那位師爺已悶哼一聲垂下右腕,右掌中一把黑砂般物灑落,正好全灑在他自己腿上,慘叫一聲,往後便倒。

    而這裡那胖老頭兒瞪圓了眼,直望著郭璞呆在那兒。

    定過神來,那九位只當大哥受傷,大喝一聲,人影閃動,齊向郭璞撲了過去。

    而這一聲大喝也驚醒了胖老哥兒,他一揮手,喝道:“不得無禮,後退!”

    那九個,硬生生地一起煞住身形。

    胖老哥兒望著郭璞,神情肅穆地開了口:“南海郭家‘震天指’,閣下究竟何人?”

    郭璞身形一震,旋即笑道:“大袍哥,十陣輸贏未定……”

    胖老頭兒道:“不打了,‘哥老會’從今聽你的就是!”

    郭璞道:“謝大袍哥,那麼大袍哥不該忘記郭家燕南!”

    胖老頭兒臉色一變直了眼,失聲說道:“你,你,你是六少……”

    郭璞抬手扯下了人皮面具,大姑娘那兒美目一亮,立即怔住了,他則微微一笑,道:“闞老,忘了,頑皮的燕南?”

    胖老頭兒身形一抖,鬚髮俱顫,道:“果然是六少,果然是……天……”

    老淚一湧,突然跪了下去。

    他這一跪,滿廳一怔,跟著要跪。

    郭璞忙伸手把他架起,道:“闞老,你這是折煞燕南!”

    胖老頭兒站了起來,但他一句話未說,反手便向自己天靈拍去,郭璞五指一翻已把他那隻手拉了下來,沉聲急道:“闞老,你這是幹什麼?”

    胖老頭兒分毫動彈不得,悲笑說道:“六少,闞奎還有何顏面見老人家的後人?您還是讓我自絕死了吧,免得……”

    郭璞正色說道:“闞老,你要這樣說,燕南罪孽就大了,要讓老人家知道,非活劈了我不可,闞老,我還有話說!”

    胖老頭兒闞奎苦笑說道:“六少,您何不早說!”

    郭璞笑道:“我要早說了,還能領教諸位的絕學麼?”

    那九個都紅了臉,闞奎道:“六少,是老人家派您來……”

    郭璞搖頭說道:“不,闞老,是我自己跑來的。”

    闞奎訝然說道:“武林中多年未見……”

    郭璞笑道:“闞老,你知道今天這成都城中,來了個要押解人犯進京的郭璞?”

    闞奎忙點頭說道:“我知道,敢莫六少就是為他而來?”

    郭璞搖頭笑道:“不,闞老,郭璞就在眼前。”

    此言一出,全廳大驚。

    闞奎一怔直了眼,半晌始詫異欲絕地道:“怎麼,六少您就是那郭……”

    郭璞點頭笑道:“闞老,說來話長,讓我先料理了那位師爺之後,待會兒咱們再坐下好好兒談,行麼?”

    有了這句話,大夥兒才想起了師爺,忙轉頭回顧,那位師爺臉色烏紫,嘴角滲血,敢情已……

    闞奎神情一震,道:“六少,他嚼舌自絕了!”

    郭璞點了點頭,道:“不只是嚼舌,而且還咬碎了預藏口中的毒藥……”

    他頓了頓,接道:“闞老,此人是何來歷?”

    闞奎道:“五年前在街上碰見的,我見他是無所不通、足智多謀的人才,所以把他拉進‘哥老會’……”

    郭璞道:“這一拉,闞老差點自己也拉進去!”

    闞奎剛一怔,郭璞已走過去探手摸向那位師爺腰間,翻腕,取出一物,平託掌上,道:“闞老請看,這是什麼?”

    敢情那是塊“血滴子”腰牌。

    群情震動,闞奎勃然色變,道:“原來他是‘血滴子’,怪不得……”倏地住口不言。

    郭璞卻留了意,道:“闞老,怪不得什麼?”

    闞奎滿臉羞愧地說道:“稍時容我詳稟!”

    一揮手,向著那八個保鏢喝道:“把他抬往後院埋了!”

    那八個之中兩名應聲而出,彎腰要抬。

    郭璞及時說道:“碰不得,兩位最好找付皮手套戴再抬他,他身上那些鐵砂淬了毒,一粒足致人於死!”

    那兩個一驚忙縮回了手,闞奎擺手說道:“去找付手套去!”

    那兩個應聲而去,這裡闞奎為郭璞介紹了他幾個兄弟,自然,那全是“哥老會”輩份高的首腦人物。

    那是,老二莫衝,老三杜子惠,老四師震,老五邊千,老大穆和,老七高泰,老八金風,老九艾布,老麼常飛,最後闞奎向大姑娘抬了手:“秀姑,過來見見六少!”

    紅衣大姑娘闞秀姑紅了嬌靨,垂下螓首,近前-了一-:“見過六少!”

    郭璞忙還一禮,道:“不敢當,闞老,這位是……”

    闞奎道:“十幾年前收的螟蛉義女,十八、九的大姑娘了,既不懂事又像個野小子,六少以後……”

    闞秀姑那張臉好紅,郭璞忙道:“闞老,沒那一說,你當年如何?”

    闞奎大笑了,道:“六少是第一個幫她說話的人!”

    闞秀姑那雙既黑又亮的美目,向著郭璞投過深深一瞥。

    郭璞心頭一震,忙移開目光。

    適時,那兩個保鏢進來抬走了那位師爺。

    於是,闞奎命大夥兒入座,卻把自己的座位讓給郭璞,郭璞如何背受,幾經推讓,郭璞坐在了左首。

    坐定,闞奎肅容說道:“六少,闞奎還沒問老人家安好!”

    郭璞點頭說道:“他老人家安好,只是近年來懶得過問江湖事了!”

    闞奎嘆道:“老人家當年縱橫宇內,叱吒風雲,與胡、傅兩家並稱,何等英雄,只可恨那胤禎當年……”

    搖頭一嘆,道:“闞奎該死,當年要不是老人家,哪有闞奎的今日?今日的闞奎卻辜負老人家大恩,竟為滿虜所用……”

    郭璞道:“我卻以為闞老必有苦衷!”

    闞奎一嘆說道:“六少,闞奎如今只有以這點苦衷,來為自己說話了……”抬手一指闞秀姑,接道:“六少,你看秀姑這丫頭,可有什麼病?”

    闞秀姑嬌靨一紅,垂下螓首。

    郭璞目光一凝,隨即挑起雙眉,道:“闞老,闞姑娘臉色白裡微微泛青,莫非……”

    闞奎點頭說道:“這丫頭中了一種慢性之毒……”

    郭璞道:“我明白了,是適才那‘血滴子’……”

    闞奎點頭說道:“正是那匹夫,起先秀姑每隔五日發狂一次,那匹夫給她點藥吃吃就好了,我可是一直被矇在鼓裡,只當秀姑是天生的瘋症,反至後來那匹夫勸我投在嶽鍾琪手下,我沒有答允,他才露了猙獰面目,說是嶽鍾琪派來的,並以秀姑的性命威脅我,我才明白,如此……”

    郭璞他搖頭一嘆,道:“這是滿虜的一慣枝倆,不能怪你!”

    闞奎道:“謝謝六少……”

    郭璞突然說道:“闞老,闞姑娘的痛可仍是隔五日一狂?”

    闞奎點頭說道:“正是,多年來都是如此!”

    郭璞眉鋒一皺,道:“闞老,可見過闞姑娘服用的解藥?”

    闞奎點頭說道:“見過,那是紅色丸藥。”

    “好!”郭璞一點頭,道:“闞老先派個人在那匹夫的身上或住處搜一搜,把解藥搜出來,每五日給闞姑娘服用一顆,等我回去後,我再想辦法向大內找那根除之藥,差‘洪門’人專程送來……”

    闞奎忙道:“謝謝六少,謝謝六少!”說著,他忙支一名保鏢去辦此事。

    適時,闞秀姑猛抬螓首,道:“六少,大恩我不謝了!”

    入目那異樣目光,郭璞心頭為之一震,忙道:“闞姑娘這是什麼話,衝著當年那份交情,我也應該!”

    闞奎一旁說道:“六少,闞奎屢受大恩……”

    “闞老!”郭璞截口說道:“怎麼你也來了?”

    闞奎赧然一笑道:“六少,闞奎不說了,從今天起,我撤回‘哥老會’在‘查緝營’的所有人手……”

    “不!闞老!”郭璞搖頭說道:“仍舊這麼幹下去,不必撤回。”

    闞奎呆了一呆,道:“六少,這是為何?難道您不能寬恕……”

    郭璞搖頭說道:“闞老,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闞奎目中異采一閃,道:“六少,我明白了,您是要我……”

    郭璞道:“明白了就好,只是千萬留心那位統帶,此人不好應付。”

    闞奎點頭說道:“我明白,六少,此人陰狠毒辣,狡猾奸詐,的確是個難對付的人,不過沒關係,必要的時候我會擺了他,只是,六少,‘哥老會’良莠不齊,這麼多年了,難免會有些人……”

    郭璞道:“我明白,這是難免,對於這些人,那就看闞老了。”

    闞奎雙眉一挑,道:“六少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常老麼突然說道:“六少適才說起年羹堯,使我想起一件事,六少在京裡‘順來樓’上獨退虯髯公師徒三個,救了年羹堯及貝勒海青,而後又有人阻攔鄒太極,那莫非……”

    郭璞道:“阻攔鄒太極的也是我。”

    常老麼道:“這麼說來,那年羹堯真是有心……”

    郭璞點頭嘆道:“無論怎麼說,他是個值得敬佩的人物,可惜我晚胤禎一步,白白毀了一位英豪虎將……”

    接著就把他勸說年羹堯反正的經過說了一遍,一直說到了年羹堯被害,海貝勒一怒闖宮。

    聽畢,在座群豪莫不動容感嘆。

    闞奎說道:“六少,那麼嶽鍾琪此番……”

    郭璞截口說道:“曾、張二先生來說岳鍾琪的時機很對,嶽鍾琪眼見以年羹堯的功勞權威尚且不免,感於己身之危,本有反正起兵之意,可惜曾、張二先生與人的印象是秀才起事,難有大成,所以嶽鍾琪改變了主意。”

    闞奎道:“那麼現在再勸,您看還行麼?”

    郭璞搖頭說道:“不行了,時機已過,嶽鍾琪的心已向……”

    莫老二突然說道:“那麼,六少,咱們作了他。”

    郭璞搖頭說道:“不,此人跟年羹堯一樣,是個不可多得的奇豪將才,我要再等待有利的時機說服他。”

    莫老二默然未語。

    闞奎道:“六少,您真要押曾、張二先生進京?”

    郭璞點頭說道:“不錯,不過,大內我已打通了門路,他兩位或有驚,但絕無險。”

    常老麼道:“那大少何不在半途把二位……”

    郭璞淡淡笑道:“那樣我就沒法回去了,就是能回去也得不到別人的信任了。”

    “說得是!”闞奎點頭說道:“只是,六少,恐怕您這一路的兇險……”

    “那是在所難免!”郭璞笑了笑,道:“‘大刀會’、‘鐵騎幫’、‘洪門天地會’,還有四海八荒、三山五嶽的忠義豪雄,都在‘潼關’一帶等著我呢!”

    闞奎道:“那麼您……”

    郭璞道:“我就是拚著這條命也要使曾、張二先生安全地抵京。”

    常老麼道:“六少何不表明身分?”

    郭璞搖頭說道:“我不願讓太多的人知道我,況且,只一表明身分,便再能有所拚鬥,那也不夠逼真了。”

    常老麼點了點頭,默然未語。

    闞奎說道:“六少,你怎麼會突然……”

    郭璞笑了笑,道:“闞老,我是受一個人的委託。”

    闞奎忙道:“是誰委託了六少?”

    郭璞道:“苦大師!”

    此二字一出,滿座肅然,闞奎猛然一震,驚喜道:“這麼說來,六少該是那位‘丹心旗’主了?”

    郭璞點頭說道:“正是,闞老!”

    闞奎慌忙離座而起,郭璞忙道:“闞老,你可別再……”

    闞奎肅容說道:“六少,禮不可失。”

    說著,率眾拜下,一拜而起。

    郭璞趁答禮之勢,跟著站了起來,道:“闞老,天色不早,我該走了。”

    闞奎忙道:“六少,您怎能走?好歹也在我這兒盤桓兩天。”

    郭璞搖頭說道:“闞老,不行,那會引嶽鍾琪起疑。”

    闞奎遲疑了一下,道:“那……六少在這兒吃過晚飯……”

    郭璞笑道:“不了,闞老,那也不行,我跟海貝勒的兩個護衛約好了,上燈時在‘蜀中客棧’前見面,別讓他們人等我不到,又驚師動眾,到處找我。”

    闞奎道:“既如此,我不敢再留六少,他年六少返家時,老人家面前,請代我請個安,還有幾位少爺!”

    郭璞點頭笑道:“這我做得到,闞老,記住一點,往後萬一有什麼困難,託‘洪門’中人盡給我送個信兒,我會替你解決的。”

    闞奎道:“謝謝六少……”

    郭璞轉望闞秀姑,大姑娘她一臉惆悵黯然之色。

    郭璞心頭震動,忙笑道:“姑娘請放心,不出半個月,‘洪門’中人一定把解藥送到。”

    闞秀姑道:“謝謝六少,六少什麼時候再來‘成都’?”

    郭璞強笑搖頭,道:“那難說,姑娘……”

    闞奎突然說道:“傻丫頭,想見六少還不容易,等六少大功告成之後,爹送你到老人家面前去,包管你天天見六少。”

    闞秀姑美目中異采一閃,紅了嬌靨,垂下螓首。

    郭璞忙道:“闞老說得是,我走了,不方便,諸位都別送,還是讓我自己走吧!”說著,他拱起了手。

    闞奎忙道:“既如此,闞奎不送了,六少一路順風!”

    闞秀姑倏抬螓苜,美目中淚光隱現,也道:“六少走好,我不送了!”

    於是,在“哥老會”群豪珍重聲中,郭璞走了。

    群豪雖說不送,到底仍送出了大廳。

    請看第七卷“哥老會與九指頭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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