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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押解狂生

    郭璞出了這位“哥老會”大袍哥的居處,然後戴上面具出了“青龍巷”,如所約地在上燈之際到了“蜀中客棧”。

    他到了“蜀中客棧”的時候,海騰、海駿已牽著三匹坐騎,在客棧門口等著了,一見郭璞來到,忙上前見禮:“郭爺,您來了!”

    郭璞含笑點頭,道:“怎麼樣,二位,玩得好麼?”

    這一問,問得海駿眉飛色舞,道:“乖乖,甭提了,這成都要比京裡好玩多了……”

    郭璞道:“那你錯了,成都比不上京裡,只因為京裡的地方你玩兒膩了,還有些好地方圍在‘紫禁城’裡進不去,所以……”

    海駿一搖頭道:“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善以報天,殺殺殺殺殺殺殺,張獻忠的‘七殺碑’,京裡就沒這玩藝兒!”

    “廢話!”海騰一旁插口說道:“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終,明月缺,鬱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時盡,血亦有時滅,一縷香魂無斷絕,是耶非耶,化為蝴蝶。‘陶然亭’旁的香冢,成都有麼?”

    海駿一怔,紅了臉,啞了口。

    郭璞笑道:“行了,二位,各地方有各地方的名勝古蹟,要是每個地方的名勝古蹟都一樣,那就不必周遊天下了。”

    他擺了擺手,道:“天色不早,別讓人等著焦急,咱們走吧!”順手拉過了韁繩。

    適時海騰問道:“郭爺,有收穫麼?”

    郭璞點頭說道:“有,不大,咱們邊走邊談。”

    於是,三人翻身上馬,向總督府馳去。

    馬行徐緩,行走間,郭璞把他進“哥老會”的經過,概略地說了一遍,當然,那改了不少。

    聽畢,海騰道:“郭爺,這麼說,‘哥老會’很可靠了?”

    郭璞點頭說道:“不錯,嶽鍾琪這個人是不等閒,他能把偌大一個幫會組織收為己用,而且使他們服服貼貼,這不是一般人所能辦到的。”

    海騰道:“也許沾了他是個漢人的光。”

    郭璞點頭說道:“當然,這只是原因之一,絕不是唯一的原因,他的才幹不能抹煞,只怕他將來的成就不會比年爺差。”

    海駿嘴快,搖頭說道:“年爺成就大又如何,豐功偉業到頭來落個這般下場,人不能太能幹了,否則會招來……”

    海騰瞪了他一眼,他卻還以一瞪,道:“怕什麼?我才不怕呢,大不了掉顆腦袋!”

    海騰道:“你有幾顆腦袋?”

    海駿道:“一顆,多了就不稀罕了!”

    郭璞笑道:“海駿,錯了,多了那是大稀罕!”

    海騰跟海駿都笑了。

    郭璞卻接著說道:“你兩個都沒錯,除了該學海爺外,還該學點謹慎,像海爺,誰提起誰敬佩,但在朝廷又能落到什麼?”

    海駿道:“郭爺,您知道,爺是什麼都不求的。”

    郭璞道:“話雖這麼說,但卻令人不能不為海爺扼腕叫屈!”

    海駿揚眉說道:“其實,郭爺,我幾個哪一個不暗地裡憤慨不平?海爺自進宮伴駕以後,大內一直平安無事,天知道這是誰的功勞!”

    郭璞道:“可就因為海爺不擅做官,到頭來落得一場空。”

    海駿猛一張嘴,但倏地他又改口說道:“郭爺,不說了,再說我就想殺人了。”

    郭璞笑道:“那你還是別說的好!”

    於是,這三位全默然了……

    須臾,馬抵總督府,總督府的兩名親隨早候在了門口,一見三人回來,忙迎下石階,一個說道:“三位可回來了,再不回來大人就要派人去找了!”

    郭璞一邊下馬,一邊問道:“怎麼,嶽總督有事兒麼?”

    “沒什麼!”那名親隨道:“大人只是著急,已候駕多時,三位快請進去吧!”

    說著,接過三人手中的韁繩。

    郭璞一聲有勞,領著海騰、海駿走進了總督府。

    甫到前院,只見嶽鍾琪一身便裝,正負著手在青石小徑土來回走動,的確顯得很焦急。

    聽到步履聲,他猛然抬頭,神情頓時一鬆,舉步迎了過去,邊走邊笑道:“三位終於回來了……”

    郭璞近前笑道:“讓總督掛心久等,我很不安!”

    嶽鍾琪笑道:“那什麼話,既然回來了就行,郭總管恐怕不知道,這多日子來,成都令人有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之感!”

    郭璞含笑說道:“可以想像得到,不過四川一地俱在‘哥老會’勢力範圍之內,別的江湖人恐怕難以活動!”

    嶽鍾琪搖頭說道:“那要看什麼江湖人了,身手高明的,‘哥老會’仍沒辦法對付,再說,‘哥老會’裡也有不少頑固份子。”

    郭璞“哦”的一聲,道:“是麼?”

    嶽鍾琪淡淡說道:“怎麼不是,有很多人不是出自真心地為我效力。”

    郭璞道:“那怎麼會?‘哥老會’既為總督所用,那表示他們的大袍哥點了頭,既然大袍哥點了頭,誰還敢……”

    嶽鍾琪笑了笑,道:“大袍哥的那個頭,點得很勉強。”

    郭璞“哦”的一聲,道:“這怎麼說?”

    嶽鍾琪道:“為了他‘哥老會’的本身,他不得不點頭。”

    不知他是不知道,還是不願深說。

    郭璞點了點頭,道:“說得是,他是得為他‘哥老會’的本身安危著想。”

    嶽鍾琪笑了笑,突改話題:“怎麼樣,三位玩的好麼?”

    郭璞點頭笑道:“還好,海爺這二位護衛還直說成都比京裡好呢!”

    嶽鍾琪“哦”的一聲,轉註海駿,笑問道:“是麼,二護衛?”

    海駿赧然笑道:“這是我一人兒的看法,郭爺跟海騰全不贊同。”

    嶽鍾琪笑了,搖搖頭,道:“真沒想到還有人說成都好,也許是我待久了……”

    忽地抬眼說道:“不過,川味聞名天下,四川的辣椒豆瓣醬倒很不錯!”

    一句話聽得郭璞三個都笑了。

    笑聲中,嶽鍾琪忽又說道:“三位要不要帶點土產回去?如果要的話,待會兒我派個人為三位辦妥了,若待明天再辦一早恐怕來不及!”

    郭璞尚未說話,海駿已搶著說道:“那敢情好,帶回去送人情,免得讓他們說咱們一趟四川玩的舒服,卻什麼都不帶不夠意思,再說,那幾個也愛吃辣的,大蔥大蒜吃膩了,換換口味也好!”

    這一句,聽得又都笑了。

    郭璞翻了海駿一眼,道:“你倒會拿別人的銀子送人情!”

    海駿臉一紅,嶽鍾琪已然笑道:“小意思,幾罈子辣椒豆瓣醬還透不了支!”

    笑聲中,他喚來了一名親隨交待了。

    望著那名親隨應聲而去,郭璞笑顧海駿,道:“這下好,看你到時候是顧犯人還是顧醬!”

    海駿紅著臉笑道:“魚與熊掌,我兩樣都顧,必要的時候我拿罈子當暗器,也讓他們嚐嚐聞名天下的四川辣椒豆瓣醬!”

    這一句更逗人,幾人哈哈大笑。

    笑聲中,嶽鍾琪忽道:“三位來的時候,可曾碰見可疑的人?”

    郭璞笑道:“豈止可疑,簡直就明目張膽,指明瞭要劫人犯!”

    嶽鍾琪雙眉一揚,道:“好大的膽子,郭總管可知道都是些什麼人?”

    郭璞笑道:“多得很,什麼‘洪門天地會’、‘大刀會’、‘鐵騎幫’,還有三山五嶽、四海八荒的英雄好漢,齊全得很!”

    嶽鍾琪眉鋒微皺,點頭說道:“那就不會有錯了……”

    郭璞微愕說道:“怎麼,莫非總督有所……”

    嶽鍾琪點頭說道:“我已接獲密報,巫山、大巴、米倉一帶,連日來到了不少江湖人物,他們都潛伏在山中等候三位路過。”

    郭璞揚眉笑道:“敢情已封鎖了出川之路……”

    嶽鍾琪道:“所以我預備派人護送三位……”

    郭璞搖頭說道:“多謝總督,不必再煩勞別人了,在四川境內有總督麾下的‘哥老會’沿途照應,諒不會出什麼亂子,一旦出了川境,‘哥老會’的勢力也就不夠了……”

    嶽鍾琪道:“可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三位就是這麼三個人……”

    郭璞淡淡笑道:“總督練軍是否要求部屬以一當百?有道是,兵在精而不在多,將在謀而不在勇,人多並不一定好辦事,再說我也估量過三個人足夠應付一切,否則我就多帶人來了!”

    嶽鍾琪笑了笑,道:“郭總管該是位高明將才,既如此,我就不勉強了,晚飯已為三位預備好了,三位吃過飯後請早安歇吧!”

    郭璞含笑拱手,道:“多謝總督!”

    嶽鍾琪含笑一句:“別客氣,這是最起碼的招待,三位上差蒞臨,我總不能連飯都不管!”

    說笑著,他陪著三人往大廳行去。

    飯後,三人辭出大廳,逕回偏院住處,回到了住處後,海駿便要忙著洗臉洗腳。

    郭璞笑道:“海駿,你這麼忙幹什麼?”

    海駿一邊打水,一邊說道:“睡呀,明兒個還要起早……”

    郭璞笑道:“誰說要睡覺,誰又說明天要起早?”

    海駿一怔站直了腰,道:“郭爺,難道一夜不睡坐等天明?”

    郭璞道:“誰說的,真要那樣,你吃得消麼?”

    海駿又一怔,道:“那您是什麼打算?”

    郭璞笑了笑道:“如今別問,等你要的辣椒豆瓣醬買回來後再說。”

    海騰一旁笑了,海駿紅了臉,一瞪眼,道:“笑什麼,等回去你就別吃!”

    海騰道:“怎麼,你不給吃?”

    海駿道:“當然不給,瞧你那沒事人兒似的,好像就我一人口饞!”

    海騰笑道:“那可不是麼?這話是你自己說的。”

    海駿一點頭,道:“不錯,我饞,你更別想吃了!”

    海騰笑道:“不給吃沒關係,我偷,要不出了川境一有警兆我就用壇砸,全便宜他們,咱們都別吃!”

    郭璞笑了,轉個身和衣躺在了床上。

    海駿有點哭笑不得,狠狠地瞪了海騰一眼,不再說話,搬張凳子過來,往那兒一坐,蕩起了那雙大腳丫。

    總督府人辦事能力不差,初更不到,土產辦來了,整整十小壇辣椒豆瓣醬全送到了偏院。

    謝聲中,郭璞送走了那名親隨。

    望著那十壇土產,海駿喜得打轉,咧著大嘴直樂:“乖乖,這趟四川沒白來,回去夠吃三個月的……”

    海騰一旁插口說道:“當然,跟著郭爺走,哪還有錯?海駿,下次再有這種事兒,你去不去?”

    海駿一個勁兒地點頭,道:“去,去,去,當然去,只是,哪兒去?”

    海騰道:“江西萍鄉!”

    郭璞想笑,但他忍住了。

    海駿一怔道:“江西萍鄉?到那兒去幹什麼?”

    海騰道:“也是押犯人,萍鄉出煤,你可以揀一百袋回去啃,那夠爪吃半年的!”

    郭璞忍不住了,海駿明白了,紅著臉大叫一聲:“好小子你敢冤我!”

    他抬手便抓,海騰則往那十個罈子後一躲,道:“海駿,打吧,砸了罈子我瞧你吃什麼!”

    海駿一驚,忙縮回了手,跳著腳要罵。

    郭璞及時說道:“夠了,二位,再要鬧下去,明天人家總督府的人,就全沒大牙了,你二位忍心讓人說話跑風?”

    那兩位都笑了。

    沉默了一會兒,海駿忽道:“郭爺,如今可以睡覺了吧?”

    郭璞尚未說話,海騰一旁又插了嘴,道:“可以,只是,你睡得著覺麼?”

    海駿道:“我為什麼睡不著?”

    海騰道:“怕人偷你的辣椒豆瓣醬呀!”

    海駿又瞪了眼,只是這回他沒動手,道:“海騰,看來這趟四川你來壞了!”

    海騰道:“怎麼說?”

    海駿道:“在府裡你沉默寡言,一本正經,也最莊重,怎麼如今……”

    海騰道:“那怨不得我,老實說,我只怕吃不到辣椒豆瓣醬。”

    海駿一怔,郭璞笑道:“這才是實話!”

    海駿也笑了,三人陣陣歡笑,有樂兒便逗,一團高興,哪像要押的人上路,馬上就要冒那千里風險呢?

    這一鬧,直鬧到了近三更,總督府的燈火,一點一點的熄滅了,整座總督府也越來越靜了。

    海駿突然說道:“郭爺,如今可以睡了吧?”

    郭璞皺眉笑道:“你怎麼老想睡?不行!”

    “天!”海駿苦著臉道:“您要熬夜嗎,郭爺?”

    郭璞忽地自床上一躍而起,笑著說:“我出去一下,等我回來才準睡!”

    海騰、海駿俱皆一怔,海駿道:“您這時候要出去?上哪兒去?”

    郭璞道:“找嶽總督聊聊去!”

    海騰、海駿又一怔,郭璞已飄然出了門。

    郭璞甫出偏院,便碰見了個值夜的親隨,他向郭璞一哈腰,含笑打了招呼:“郭總管還沒睡?”

    郭璞道:“沒有,總督安歇了麼?”

    那名親隨搖頭說道:“我在前院值夜,不知道,怎麼,您有事兒?”

    郭璞點了點頭,道:“我想見見總督,可否麻煩為我通報一聲?”

    那名親隨遲疑了一下,旋即點頭,道:“您請等會兒,我這就去通報。”

    說著,他向郭璞哈了個腰,轉身急步走向後院。

    郭璞,則負手欣賞起了總督府的夜景。

    須臾,步履響動,那名親隨快步走了出來,近前哈腰說道:“郭總管,大人還沒安歇,現在書房候駕,請跟我來。”

    轉身又往後院行去。

    郭璞謝了一聲,舉步跟了上去。

    一路所經,常可看見那一隊隊跨刀巡夜的親兵。

    在各處路口或暗隅裡,也可看見負責禁衛的跨刀親兵,禁衛之森嚴,如臨大敵。

    後院中,畫廊盡頭,那靠東的一間,燈光猶外透,四周除了跨刀的親兵外,更有那藏著兵刃的親隨。

    想必,這就是總督嶽鍾琪每日批閱機要的所在:書房。

    果然不錯,那名親隨領著郭璞就是往那兒走。

    甫近,那名親隨揚聲說道:“郭總管到!”

    只聽書房近處有人說道:“大人有請!”

    說話間已到書房門口,人影閃動,嶽鍾琪已到了門邊迎接,他身後還跟著一個身穿長袍、拖著髮辮的瘦老頭兒。

    郭璞近前拱起了手:“打擾總督公務!”

    “好說!”嶽鍾琪含笑讓客,道:“沒什麼事,睡不著,跟田師爺閒聊。”

    容得郭璞進了書房,他向著那瘦老頭兒道:“子瞻,這位便是京裡來的貝勒府郭總管!”

    那老頭兒忙拱起雙手:“田文坡見過郭總管!”

    郭璞連忙還禮,嶽鍾琪又道:“郭總管,這是我的師爺,田文坡,號子瞻。”

    師爺,那是掌理機要文牘的總督府幕僚長。

    郭璞忙又客套寒喧。

    落了座,親隨送上了茶,嶽鍾琪始道:“怎麼,夜已良深,郭總管還沒睡?”

    郭璞道:“是的,有件事特來跟總督商量一下。”

    嶽鍾琪道:“什麼事耽誤了郭總管的睡眠?”

    郭璞道:“我想現在向總督提犯人,即刻啟程返京。”

    嶽鍾琪一怔,道:“怎麼,即刻押犯人啟程返京?”

    郭璞點了點頭,道:“不錯!”

    嶽鍾琪訝異地望了望郭璞,道:“郭總管何急於一夜?”

    郭璞笑了笑道:“這是朝廷重犯,郭璞不敢輕忽大意,所以要突然改為今夜提前啟程,我想用不著我多說,總督明智……”

    嶽鍾琪點頭說道:“我明白,郭總管高明,這權在郭總管,我這就請子瞻陪總管去提犯人。”說著,他起身走回書桌。

    郭璞道:“謝總督!”

    嶽鍾琪道:“別客氣,這是公事!”

    說著,他寫了一紙手令,蓋了印信,交給了田文坡。

    田文坡接令在手,嶽鍾琪轉望郭璞隨口問道:“郭總管準備怎麼個走法?”

    郭璞笑了笑,道:“由來路而回,比較近一點。”

    嶽鍾琪點了點頭,道:“說得是……”轉註田文坡,道:“子瞻,你陪郭總管去一趟吧!”

    田文坡應了一聲,向郭璞含笑擺手,郭璞拱手道:“總督,我告辭了!”

    嶽鍾琪道:“我不陪郭總管了,待會兒我在前院恭送。”

    郭璞一句:“不敢當!”跟著田文坡行了出去。

    田文坡帶著郭璞出了書房,穿過畫廊,直往後行去。

    行走間,郭璞問道:“田師爺,很遠麼?”

    田文坡忙道:“不遠,就在後面。”

    須臾,到了總督府後院的最後處,那兒沒房子,一片空曠的草地上,卻矗立著一座假山。

    而,這假山四周不遠處卻站著好幾名跨刀的親兵,另外還有一名戴著頂子的武官。

    郭璞立即明白了八分。

    那武官一見田文坡到,急步趨前打千,道:“卑職見過師爺!”

    田文坡一擺手,道:“大人有令,著提押犯人進京!”

    說著把那紙手令遞了過去。

    那武官忙伸雙手接過,仔細地看了看,然後說道:“請師爺稍候!”

    哈腰而退,至假山邊,伸手拉了拉一根狀如山藤之物,未幾,那假山一塊五尺見方的石塊突然內陷,現出一個微透燈光的洞穴,隨見又一名跨刀武官低頭鑽了出來。

    這名武官伸手遞過了手令,道:“大人有令,著即刻提押犯人進京!”

    那名武官看了看手令,隨又鑽回假山中。

    須臾,步履響動,那名武官手裡捧著一本簿子,還拿著筆,又鑽了出來,這回,他身後跟著四個人,那較前的兩個,一個是略嫌瘦削的白衣中年文士,長眉細目,白面無鬚,滿臉正氣,有凜然不可侵犯之概。

    另一個,則是較為胖一點,年紀跟白衣文士差不多的青衫文士,他膚色略黝黑,濃眉大眼,那文質彬彬的書卷氣中,還帶著點勃勃英氣。

    他兩個,衣衫整潔,神情爽朗,根本不像被囚的重犯,是既沒腳鐐,也不見手銬。

    唯一的扎眼處,便是他兩個都剪了髮辮,一身前明裝束,在當今看來,稱得上不怕死的“狂生”!

    他兩個一出來,沒看任何人一眼,只聽那白衣文士道:“熙兄,咱們又重見天日了!”

    那青衫文士笑道:“蒲澤兄,今夜好月光……”

    郭璞不禁暗暗點頭,卻也暗暗皺眉。

    適時,那武官近前施禮,雙手捧上筆簿,道:“請師爺簽收!”

    田文坡轉望郭璞,道:“郭總管請!”

    郭璞笑了笑,道:“田師爺,請稍候片刻!”

    話落,轉望那兩位,道:“二位之中,哪位是曾先生?”

    只見那白衣文士昂然說道:“我就是曾靜曾蒲澤。”

    郭璞點了點頭,轉望另一個,道:“這位想必就是張先生了?”

    青衫文士毅然點頭,道:“不錯,我就是張熙。”

    郭璞淡然一笑,收回目光,薟了收,然後又道:“二位,請跟我走吧!”

    那兩位都沒動,只聽曾靜說道:“你是什麼人?”

    那名武官突然喝道:“狂生大膽,這位是……”

    曾靜回目叱道:“你神氣什麼?你不過是一名鷹犬……”

    那名武官勃然大怒,方待叱罵,郭璞一擺手,道:“不得跟兩位先生無禮!”

    那名武官立即彎腰垂下頭去。

    曾靜“哈”的一聲,道:“熙兄你看,十足地搖頭擺尾奴才像!”

    那名武官要抬頭,但抬了一半又垂了下去。

    郭璞淡淡說道:“二位先生讀書人,何必跟粗魯武夫一般見識?”

    曾靜點頭笑道:“你說的對,何必跟這些粗魯武夫一般見識!你是……”

    郭璞道:“由京裡來的,如今要護送二位上京去。”

    曾靜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好啊,熙兄,聽見了麼?咱們要到京裡去了,正好,這麼一來,一可拜祭先皇帝,二還可當面罵罵胤禎……”

    田文坡等俱皆色變,郭璞則淡淡笑道:“那是二位的事兒,我則只管護送二位上京,請吧!”

    說著,他側身擺了手。

    曾靜未動,道:“敢莫讓我二人步行北上?”

    郭璞笑了笑,道:“若為拜祭先皇帝,便是膝行至京又何妨?”

    曾靜猛一點頭,道:“這句話頗合我心,熙兄,咱們走!”一拉張熙,並肩向前行去。

    郭璞邁步跟了上去,田文坡也連忙舉了步。

    到了前院,嶽鍾琪已等在了那兒,一名親隨拉著三匹坐騎,站在他身後,敢情都準備好了。

    郭璞上前見禮,嶽鍾琪還禮之後,笑顧曾、張二人道:“今夜二位上京,嶽鍾琪特來送行,由於這位郭總管決定太以突然,恕我沒辦法為幾位設酒餞行了。”

    曾靜道:“嶽鍾琪,曾靜、張熙死不足惜,只可惜了華夏社稷,大好河山,嶽鍾琪,你深夜捫心自問,想想看你對得起列祖列宗及漢民族父老兄弟中的哪一位?”

    郭璞雙眉一挑,要說話

    嶽鍾琪擺手攔阻,笑道:“郭總管,這種罵我聽過已不只一次,隨他吧!”

    曾靜冷笑說道:“你本就麻木不仁了!”

    郭璞望著曾靜道:“徒逞口舌,我不知那有什麼用……”

    他隨即轉望嶽鍾琪,道:“嶽總督,看來我不能多停留了……”

    郭璞接過三匹坐騎,向著那名親隨,道:“麻煩到偏院叫他兩個一聲,讓他們帶東西,就說要走了!”

    那名親隨應聲而去。

    未幾,海騰、海駿揹著簡單行囊,一人抱著五個罈子,快步奔了出來,那名親隨則跟在身後。

    近前,海駿叫道:“郭爺,怎麼回事兒?怎麼現在就走?”

    郭璞笑道:“所以我不讓你睡,快把東西裝好,咱們上路了!”

    海騰、海駿沒多說,走近坐騎便裝東西。

    嶽鍾琪一旁說道:“我已替三位另備了三匹健馬……”

    “多謝總督,不必了,這三匹坐騎兩匹讓與二位先生乘坐,另一匹則馱東西,足夠用了。”

    嶽鍾琪道:“那麼三位……”

    郭璞道:“我三個步行,必要的時候在路上買三匹馬就行了。”

    嶽鍾琪點了點頭,道:“既如此,我不便相強了。”

    這裡說著話,海騰海駿那裡已綁好了東西。

    郭璞一聲告辭,帶著人馬行了出去。

    出了總督府大門,在嶽鍾琪等人一路順風聲中,曾靜、張熙雙雙上了馬,五人三騎走了,漸去漸遠,轉眼間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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