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璞則負手船頭,眺望江上夜景。
那裡曾、張二人剛進艙,這裡郭璞背後響起了步履聲,郭璞回頭一看,只見那老頭兒由船舷走了過來。
郭璞當即含笑說道:“老人家還沒睡麼?”
老頭兒沒答話,近前突然躬下身形,道:“李順見過旗主!”
郭璞一震訝然說道:“老人家是……”
老頭兒李順忙道:“回旗主,李順隸屬‘洪門’第十旗。”
郭璞“哦”的一聲,道:“原來是梅姑娘麾下十旗弟兄,這是我第一次看走眼……”
他頓了頓,接道:“老人家聽見我跟二位先生的談話了?”
李順道:“李順原本懷疑旗主是燕爺,及至聽那兩位稱旗主為郭爺時,方知確是燕爺,等在艙後聽了旗主跟二位先生談話後,始知旗主是郭家六少……”
郭璞眉鋒一皺,道:“老人家,我跟你打個商量……”
李順忙道:“不敢,旗主請吩咐!”
郭璞道:“別告訴梅姑娘我是郭家的人,行麼?”
李順遲疑了一下,道:“李順遵命!”
郭璞道:“謝謝老人家!”
“不敢當!”李順答了一句,面上突現悲悽之色,道:“旗主可還記得杭州西湖的老七?”
郭璞心中一慘,點頭說道:“記得,怎麼,莫非他跟老人家有甚……”
李順悲笑說道:“回旗主,那是李順最小的一個兒子。”
郭璞“哦”的一聲,半晌始道:“老人家,令郎是位令人欽敬的漢子,我遲到一步……”
李順道:“能得旗主一句誇獎,他雖死猶榮,旗主已為他報雪了仇恨,李順一直耿耿在懷,不想今夜能碰見旗主……”
郭璞道:“老人家,那是我應該的。”
李順道:“那是旗主對李家的大恩。”
郭璞道:“老人家要這麼說,我就更不安了。”
李順默然未語,郭璞接著又道:“老人家,船後那兩位是……”
李順道:“那是李順的老大、老二兩個不成材的兒子。”
郭璞道:“還有四位在……”
李順道:“散在江湖各處,但都在‘洪門’。”
郭璞點頭說道:“李家可謂父子皆英豪……”
李順忙道:“那是旗主誇獎,我父子不過在做該做的事而已。”
郭璞道:“老人家,別客氣……”
他忽轉話鋒,接道:“老人家既已聽了我跟二位先生的談話,當知往後去路上隨時可能有兇險,如今我請老人家注意一點,無論任何情形之下,賢父子三人都是船家,明白麼,老人家?”
李順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李順敬遵旗主令諭,只是這……”
說著話,他探手便往懷中摸去。
郭璞抬手攔住了他,道:“老人家,一切別跟我客氣。”
李順道:“旗主,李順萬萬不敢收受……”
郭璞笑道:“你是船家,我是包船乘客,你收的是押解官的錢,又不是郭燕南的錢,有何不可?”
李順道:“只是……”
郭璞道:“老人家要跟我客氣,我到了前面就換別的船。”
此言一出,李順不好再讓,當即說道:“既如此,李順拜領之餘,謝旗主之厚賜了!”
郭璞道:“別這麼說,老人家,那錢又不是我的。”
李順道:“無論怎麼說,那是旗主的賞賜…”
“好吧!”郭璞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道:“老人家,隨你怎麼說吧……”
他頓了頓,接道:“老人家,如今到了哪兒了?”
李順連看也未看一眼便道:“回旗主,天亮前可到眉山。”
郭璞抬眼四顧,點了點頭,道:“這麼說來,並不算慢,老人家請忙去吧,也請記住,往後別這麼稱呼,叫我一聲客人就行了。”
李順應了一聲,告退而去。
這已經過半的一夜,平靜地過去了。
以後的幾天,竟也毫無一絲風吹草動,平靜得出奇。
這一夜,船過小三峽後。
船隻頓形擁擠,汪中擠滿了船,而且前面江面上燈火通明,照耀得百丈以內纖細畢現。
適時,郭璞等正站在船頭眺望江上夜景,海騰詫聲問道:“郭爺,這是幹什麼?”
郭璞搖了搖頭,道:“誰知道,想必前面有了什麼事兒……”
說話間,只聽船後李順向鄰船打了招呼:“喂,借問一聲,前面怎麼回事兒?”
隨聽鄰船有人說道:“聽說是官府衙門在前面江面查船。”
李順說了一聲,遂未再問。
郭璞眉鋒一皺,海騰及時說道:“查船?這是幹什麼?”
郭璞未答話,隨即向船後揚聲說道:“老人家,請過來一下!”
李順應聲自船後急步走了過來,近前哈腰說道:“客人有什麼事兒?”
郭璞道:“我剛才聽見好像前面查什麼船?”
李順忙道:“是的,那是官府衙門裡派來的。”
郭璞道:“查什麼?”
李順搖頭說道:“不知道!”
郭璞道:“老人家,這是以往常有的事兒麼?”
李順搖頭說道:“小老兒在這條水路來往多年了,這還是頭一次碰見……”
郭璞沉吟了一下,點頭說道:“好,謝謝你了老人家,請忙去吧!”
李順應了一聲,哈腰而去。
海騰一旁問道:“郭爺,您看是……”
郭璞笑了笑,道:“誰知道,海騰,由前面這些船上借腳,一艘一艘地跳過去,直到前面,你可有把握?”
海騰舉目望前一打量,只見前面江面上停滿了船,而船與船的距離,都在十丈以內,當即點頭說道:“沒問題,郭爺,您請吩咐!”
郭璞一點頭,道:“好,你跟海駿去一趟,找他們帶頭的說話,告訴他們,要他們船隻一律放行,別耽誤了咱們行程,別的少說。”
海騰應聲說道:“您放心,海騰省得,海駿,走!”
“走”字甫落,他跟海駿騰身掠起,鷹隼一般幾個起落,已然消失在前面船堆裡,惹得驚呼四起,一陣騷動。
曾靜一旁忍不住低低問道:“旗主,這是……”
郭璞笑了笑道:“如果我沒料錯,這該是喇嘛們的好主意,江中船多,這是藉官府找出咱們在哪條船上,二位請進艙去吧!”
曾靜、張熙答應一聲,雙雙進艙而去。
這裡曾、張二人進了艙,那裡海騰與海駿也到了最前面,他兩個三不管地在一艘雙桅大船頭停下了身。
那船上的人雖然驚詫,但-他倆那身打扮,卻沒有一個敢問,更沒有一個敢往前走一步。
他二人在船頭舉目前望,只見五艘大船停在前面,四艘首尾相接橫列江面,攔住水路,僅留那中間兩船之間的空隙往下游一艘艘的放船。
另外一艘大船停在遠處,船頭上沒燃燈,僅能從這四艘大船的輝煌燈火照耀下,看見那船頭坐著幾個人,但坐的是什麼樣的人,卻看不清楚。
這四艘大船那居中兩艘上,全站著持槍跨刀的旗勇,由兩名武官指揮著在一艘一艘地查船。
海駿當即說道:“原來是水師營的……”
海騰雙眉一揚,道:“走,海駿,咱們過去!”
雙雙一提氣,長身而起,直掠向那居中兩艘大船中居左一艘,這一來,立即大亂,他兩個腳剛沾船板,幾聲叱喝驚呼,那些旗勇就要擁過來。
海騰及時喝道:“別亂動,我倆是京裡海貝勒府的!”
這一聲沉喝喝住了那些旗勇,海騰立又轉向那名嚇楞了的武官,道:“你們可是水師營的?”
那名武官定過神來忙點了頭:“你兩個是……”
海駿冷然喝道:“你聾了?我倆是京裡海貝勒府的,拿去看看!”
他自腰間解下腰牌遞了過去。
那位武官接過一看,忙雙手遞迴哈了腰,道:“二位有什麼事……”
海駿伸手一把奪過腰牌,道:“海騰,你說!”
海騰當即說道:“我們郭總管奉命出京,有機要公幹,如今要由水路回京,座船在後面不得通行,郭總管要我傳話,所有船隻一律放行,別耽誤了我們的公事,你們要查船,等我們過去之後再查,就是這個事!”
那名武官忙哈腰暗笑,道:“是,是,二位請稍候,容我請示一下!”
轉回身去往下吩咐了。
海駿雙眉一揚,要說話
海騰及時說道:“海駿,這是公事,他哪能擅自作主?”
話剛說完,只聽遠處那艘大船上有人揚聲說道:“大人有令,一律放行!”
有了這句話,未等那名武官轉身,海騰與海駿雙雙掠起,折了回去,等他二人回到船上,前面的船像突然開了閘一般,全向前擁去,擠勢頓時為之一鬆。
郭璞笑道:“行了,放行了……”
海駿道:“他哪敢不放行?”
郭璞笑道:“好官威,只是,二位該準備一下了!”
海駿一怔道:“怎麼,郭爺!”
郭璞道:“如此一來,咱們的行蹤已暴露了,隨時有被襲擊的可能,你兩個難道不該準備一下麼?”
海駿呆了一呆,道:“這我倒沒想到……”
海騰道:“郭爺說得對,咱們是該準備一下了……”
說話之間,船已駛抵適才查船處,只見那四艘官船已讓開了江面,停在遠處,那另一艘已靠了岸。
一見這艘船到,那兩名武官立即逕自躬下了身。
郭璞睹狀笑道:“海騰,瞧見麼?你兩個夠神氣的!”
海騰笑道:“那是對您,而不是對我兩個。”
郭璞道:“我是禿子跟著月亮走,沾了二位的光!”
海騰與海駿都笑了。
順風滿帆,船行極速,轉眼間那四艘官船已被拋在數十丈後。
郭璞當即向二人說道:“二位,那兩個在艙裡,進去小心保護了,裡面是你兩個的事,外面則是我一人兒的事,咱們各管各的。”
海騰、海駿答應了一聲,雙雙行進艙去。
望著他兩個進了艙,郭璞舉步繞向船後。
他一到,李順偕同兩個兒子忙哈了腰。
郭璞近前低低說道:“老人家,小心了,走不多遠就會有事兒了!”
李順忙道:“旗主放心,李順省得!”
郭璞道:“別的我不擔憂,那些個番禿全帶有火器,怕只怕到時候他們向這艘船下手,萬一……”
李順笑道:“您放心,大概您沒留意,這艘船外殼全包了鐵皮,然後才上了油,連那船艙都一樣,燒不起來的。”
郭璞笑了,道:“我還真沒留意,老人家,三位身邊可有現成的暗器?”
李順點頭說道:“別的沒有,‘斷魂沙’有好幾袋,‘梅花針’也有……”
郭璞笑道:“正合用,淬過毒麼?”
李順臉一紅,道:“不瞞您說,全淬過劇毒,因為有傷天和,所以我向不輕用。”
“好極了!”郭璞笑道:“我不怕有傷天和,請全借我用用。”
李順笑道:“李順放肆,用,可以,只是稍時您得打準些。”
郭璞笑道:“老人家放心,包管一下不落空!”
李順向身旁一偏頭,他那位大兒子立即彎腰掀開船板,自船板下掏出十幾個革囊來,另外還有一雙鹿皮手套,雙手遞向郭璞。
郭璞伸手接道:“老人家,待會兒沒我的話別停船!”
李順道:“您放心,李順省得!”
郭璞點了點頭,道:“三位千萬小心,怕他們向三位下手,逼使停船。”
李順往身後一指,那裡有幾板黑黝黝的船板,道:“您瞧,現成的盾牌,火器絕打不透!”
郭璞看的清楚,那是幾塊鐵板,一笑轉身行去。
到了船頭,他把幾袋革囊往船板上一放,又戴好了那雙鹿皮手套,然後靜等變故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