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重要通知ˇ 在徐志強變臉的瞬間,有個身影從人群外突圍殺到中心區擋在了餘週週和徐志強之間。
千鈞一髮,英雄救美,很多人一生都難以遇上一次,餘週週竟沒有發現自己幸運如斯。
奔奔用左手推著徐志強的肩膀,右手反過來拉住餘週週的手腕,很鎮定地說,“賣我個面子,消消氣兒,你別衝動!”
花澤類當著眾人面衝到道明寺面前迴護杉菜。意識到這一點,徐志強興奮得不得了,千載難逢的機會啊,他不發火也得發火!
二話沒說,一拳招呼上去。奔奔沒有防備,直接飛出去撞在某個狗腿的身上。
後來的事情,就和餘週週無關了。她和溫淼漸漸脫離了人群,旁邊的狗腿也不全是徐志強的手下,和奔奔關係好的不在少數,所以全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該不該出手幫忙。兩個人的單挑很快就發展為互掐脖子在地上滾來滾去。
好像電視劇。
餘週週這一刻才發現,當初那個因為溫和禮貌而在大院裡被一群男孩子欺負還需要餘週週出面保護的小男孩,已經成長為一個善於打架的少年了。看起來仍然蒼白文弱,拳頭揮上去的時候卻毫不猶豫,凌厲狠絕,帶起一陣呼嘯的風。
當奔奔騎在徐志強身上一拳一拳揮起來沒完的時候,旁邊的狗腿們終於適時地上前拉開了他。徐志強鼻青臉腫,嘴角都是血,仍然不服輸地罵罵咧咧,奔奔卻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行啊你,你就這麼對你兄弟,你他媽真有種……”
奔奔笑了,“誰跟你是兄弟?”
餘週週目瞪口呆,半晌才不得不承認,奔奔轉身絕塵而去的樣子,是挺拽的。
她對溫淼低聲說,“趕緊閃,快回班。”
好漢不吃眼前虧,溫淼並沒有固執,他點點頭正要走,突然回頭問,“週週,你呢?你不回班?”
餘週週笑了一下,“我去看看奔奔有沒有受傷。”
“奔奔?”
她回頭,粲然一笑,“對,奔奔。” ——
“喂!”
四職的操場和13中操場之間的護欄破了大洞,大家時常從這裡鑽來鑽去,兩個操場亂竄。四職的操場有一面是寬敞的看臺,奔奔坐在最高那一級的角落裡,不知道在看什麼,聽到餘週週的呼喚,才偏過頭笑了一下。
然後疼得齜牙咧嘴一番。
應該是受傷了。
“不去醫務室看看嘛?”餘週週坐到他旁邊。
“過兩天就好了,用不著。”
“那謝謝你。”
奔奔微微笑了一下,“客氣什麼,應該的。”
餘週週搖頭,有些明知故問地說,“怎麼會是應該的呢?”
奔奔愣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問,“週週,之前我不理你,你是不是生氣了?”
儘管眼前的奔奔是陌生的,可是那種親切感讓餘週週仍然在他面前保持著毫無顧忌,絲毫不需要遮蓋喜悅粉飾悲傷。
如果你能夠在某個人面前直言不諱,那麼一定要珍惜他,因為在他面前,你是你自己。
“不是生氣,是很難過。我覺得你變了,小時候的事情你都不記得了。”
奔奔歪頭,“我的確都不記得了。”
“怎麼會?”餘週週拽拽他的袖子,“你記不記得院子裡有個總欺負人的又黑又高的大個子叫小海,還有月月,還有丹丹,還有……我們總是一起去獨臂大俠後院偷石料,翻一下午就為了收集一塊好看的石頭……”
奔奔聳肩,“我真的沒什麼印象了。我印象裡那個大院的人都長一個樣。”
奔奔有些懶散無謂的口氣讓餘週週剛剛燃起的希望又熄火了。
餘週週抬起頭,下午的陽光在奔奔毛茸茸的短髮邊緣勾勒出美好的金色輪廓,他嘴角的淤青也透出幾分年輕而陌生的味道。她有些迷惑,自己清楚地記得眼前的人,卻認不出他來。而他能認得自己,卻不記得過去了。
可是奔奔突然補上一句,“我只記得你。”
“恩?”
“你跟小時候一點變化都沒有。和我想象中一樣,變成了一個特別特別好的女孩子,”說完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我所知道的,最好的女孩子。”
奔奔和餘週週有同樣的習慣,當他們真心想要誇獎誰的時候,總是詞彙貧乏,只能不斷地重複一個字,“好”。
你變成了一個特別特別好的女孩子。
“那你為什麼不理我?”
你為什麼不理我。這是隻有小孩子才能問出來的話,不在乎自尊,不在乎姿態高低。隨著他們越長越大,所有人都漸漸學會了保護自己,在別人疏遠前先一步動身,在別人冷淡時加倍地漠然,在得不到的時候大聲說,我根本就不想要啊。
奔奔伸手拉住了餘週週的馬尾辮,就像小時候一樣。
“因為我會給你惹麻煩的。我不是好學生,你離我遠點比較好。”
“你繼續努力吧,繼續像現在一樣這麼出色,或者變得更出色。我只要在遠處看著就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為你高興,真的。”
餘週週發現自己好像有哽咽的衝動。她搖搖頭,連忙問了自認為很緊要的問題。
“為什麼……為什麼不做一個好學生呢?”
奔奔很隨意地回答,“因為做個壞學生比較簡單啊。我為什麼要做個好學生呢?”
餘週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定要做個好學生。這對於她來說從來就不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這是一個條準則,流淌在血液裡。魚從來不考慮自己為什麼要逆流而上,不是嗎?
初夏的午後,就連沉默都暖洋洋的,時間好像倒流了十年。
很長時間過去了,奔奔才慢慢地說,“可能是……可能是因為我討厭我家的人吧。”
餘週週這才想起她從一開始就應該詢問的話。你爸爸還打你嗎?你的家在哪裡?你過得好嗎?
奔奔的那個酗酒成性的養父,在他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從工地的升降臺上一頭扎進了水泥池。
出殯的時候,連奔奔自己都想象不到,他竟然會哭。
更想象不到,神秘的親生父母竟然會出現。就好像一場夢,在他迷迷糊糊的時候,他就有了新的名字和家庭。老鄰居都在背後嘖嘖做聲議論著這個孩子有多麼狗屎運,祖墳上冒了幾許青煙——所有人都忘了,其實這些原本就是屬於他的,他只是歸回了自家祖墳而已。
家裡值錢的東西只有抽屜裡面裝錢的鞋盒。奔奔揹著書包抱著紙盒子出現在親生父母面前的時候,臉上被養父打傷的地方還沒有痊癒。
在那個混亂的小學裡面已經學會了怎麼用拳頭保護自己的奔奔偶爾冒出一句“媽的”都能把他那個大他兩歲的哥哥嚇一跳,喝湯的時候發出聲音也會被他笑,奔奔舉起拳頭準備朝親生哥哥揮過去的時候,他們有了第一次正式的家庭會議。
奔奔堅持不改戶口。從濱海城市遷回省城的父母想要把他送進師大附中,也被他激烈地抗拒了。哥哥只會冷笑著說他白眼狼。
“週週,你為什麼要回到13中來讀書?”
“我想我的原因跟你不一樣。”
十三中是餘週週的驛站,卻是奔奔的歸屬感所在。
“先是拿我還感情債,之後又把我帶回去改造成一個好孩子,好像我有多麼髒多麼惡劣似的,我憑什麼要聽他們的話?我憑什麼要乖乖地變成跟我那個哥哥一樣的傢伙?”
奔奔就連說這些話的時候也毫不激動。這個看似柔弱的少年身體裡面一直有種堅定強韌的一精一神力,可以讓他熬過養父的打罵,也可以讓他毫不動搖地拒絕親生父母的改造。
“奔奔,你不可以永遠這樣。”
“那麼我應該怎麼樣?”奔奔微笑,“週週,你以後想要變成什麼樣的人?”
“很強大的人,很優秀很強大的人,可以讓我媽媽過上好日子,”想了想,又補充道,“讓所有我喜歡的人都過上好日子。”
尤其是你。
奔奔點頭,“那很好。很像你應該有的理想。”
“你呢?”餘週週執著地追問。
“我?”奔奔笑了,“和你一樣啊!”
週週再接再厲,“所以,你為什麼不一起努力呢?我們……”
“週週,”奔奔打斷她,“不是隻有考上好高中好大學才能保護自己愛的人,你看,我剛才就可以保護你,而那個差點被揍的男生就不能。何況……”
“何況什麼?”
餘週週眼裡的奔奔已經模糊成了金色的剪影,近在咫尺的距離,卻無法伸出手拉住。
“何況,我想保護的人,特別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