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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謊話

    餘週週大腦一片空白。

    他把她緊緊圈在懷裡的那一刻,那條路上的路燈像是約定好了一般,剎那間齊刷刷亮了起來,橙色的光打造了一個小小的舞臺,兩個主人公站在中央,沉在戲中不知歸路。

    “林楊……”她終於還是底氣不足地輕聲喚他的名字。

    “別動,”林楊的聲音清澈溫柔,卻有種小心翼翼的祈求,“週週,別動,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好不好?”

    冬天兩個人都穿的很厚,餘週週的臉貼在林楊胸口,他羽絨服拉鍊冰涼冰涼的,她有些不舒服,卻的確一動不動,沒有躲開。然而神奇的是,不一會兒,兩人外套相貼合的部分迅速地溫暖了起來。

    擁抱的力量是神奇的,它讓人感覺到完整和安全,餘週週忽然覺得,自己心裡破的那個大洞就這樣被突然地堵上了——哪怕只是這短短的幾分鐘。

    她像是沉浸在了一個夢裡,溫暖,踏實,不願醒來。

    一點點嘗試著,抬起手,環上他的腰。

    林楊輕輕地顫抖了一下,然後更加肯定地把她拉向自己,牢牢鎖在年輕的胸膛裡。

    也許他們早就應該擁抱彼此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餘週週才有些難為情地說,“林楊,我腿麻了。”

    他就這樣英勇無畏而又稀裡糊塗地把右手伸進她戴在左手的手套上,然後、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他覺得應該表白,可是卻又不想開口打破這種美好的安靜,低著頭,一步一步,目不斜視,可是卻能用餘光將對方所有細微的表情收在心裡,摺疊好妥善收藏。

    幸福猝不及防,林楊害怕自己突然醒過來發現這只是一場夢。

    餘週週卻輕聲開口。

    “林楊,你的懷抱,讓我想起我媽媽。”

    林楊一時哭笑不得,悲喜交加。

    餘週週沒有注意到林楊初具規模的男人尊嚴已經被她一句話戳得千瘡百孔。她很認真地告訴他,“真的很像我媽媽。……很溫暖。”

    握住她的那隻大手緊了緊。

    剛才胸口那種彷彿要炸開的喜悅現在已經慢慢平息。餘週週理不清思路,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剛才只是大腦空白,本能地貪戀那樣一份堅定和溫暖,不計後果。

    這份溫暖來得太突然,餘週週不用醒過來就知道,這只是一場夢。

    口袋裡面手機震動起來,她掏出來,發現是凌翔茜的來電。她都忘記了自己曾經和凌翔茜交換過手機號碼。

    “喂?”

    “喂,餘週週?林楊和你在一起嗎?”

    餘週週竟然有種做賊心虛的慌張,她沉默了幾秒鐘,“是。”

    “他爸媽找他找不到,打電話他手機還是關機,我估計是沒電了。我猜你們兩個是一起走的,所以就打給你了,你能把電話遞給他嗎?”

    “好。”

    餘週週將手機遞給林楊,然後單手輕輕摘下耳包,另一隻手想要從他手心裡掙脫出來,無奈對方抓得太緊了。

    林楊掛下電話,有些詫異地看著她,“你怎麼摘下來了,不冷嗎?”

    餘週週沒有回答,“你爸爸媽媽在找你?”

    “嗯,凌翔茜說我爸媽找不到我,她跟他們說看到咱們兩個一起沿著南國路往區政一府走了,所以他們就開車在前面的路口等我了。我們朝那個方向走吧,正好先把你送回家。”

    餘週週似乎早就料到了一樣,她將摘下來的耳包塞回到林楊的手裡,又堅決地掙脫了他的手,把手套也褪下來還給他。

    “反正我們也沒走出多遠,我走回到車站去坐車,如果能遇到出租車就打車走,你快去找你爸爸媽媽吧。”她說

    林楊的肩膀慢慢垂下來。

    餘週週已經恢復了面如止水,她把手揣到衣兜裡面,胡亂地點點頭算是道別,轉身就要走。

    “週週,你別走。”

    林楊呼出的白氣隔絕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我知道,我們想要在一起的話,會有很多阻力。我不敢說大話,所以……也許不是現在,但是我會等,有一天我會變得足夠強大能夠排除這些阻力,我會……”林楊的語氣有些急。

    “林楊!”餘週週打斷他,“我從來沒想過要和你在一起。”

    “我剛才只是……一時糊塗了。”

    “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真的不要來找我了。過好你的日子,也讓我過好我的日子吧。”

    她說完就走,不敢回頭,可是背後的人卻追了上來。

    “你不懂我說的話嗎?”餘週週臉色冷了下來。

    林楊好像不再慌張,反而笑了出來。

    “都這麼多年了,這麼多事了,如果我還是相信你說的話,”他搖搖頭,“那我就是頭豬。”

    “林楊……”

    “你不想坐我爸爸媽媽的車也可以。我陪你走回車站,你上車了我再走。”

    “你爸爸媽媽在路口等你呢,我們這樣又要折騰半個小時。”

    “他們車裡有空調,暖和著呢。”

    他把耳包重新給餘週週戴上,然後再一次牽起她——這次出手的動作熟練自信多了,那種霸道,讓餘週週的閃躲完全失效。

    可是,林楊,餘週週在心裡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餘週週很想知道究竟為什麼每一次真相都只由她自己知曉。她選擇告訴他,或者不告訴他,都是一種很嚴重的傷害。

    動了動嘴唇,眼見身邊的男孩子不知不覺已經長成了一個男人,帶著淡淡的笑容,整個人沐浴在橙色燈光中,好像在一步步走向他自以為的幸福。

    她還是說不出來。她以為自己早就什麼都不在乎了。

    掌心傳遞過來的源源不斷的溫度,讓她幾欲落淚。 ——

    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林楊整個寒假過得極為充實。

    他需要見到餘週週,但是又不想以“早戀”的方式見面,於是便開始在大冬天起床晨跑——他不覺得冷,因為他從心裡往外冒火。從他家一路跑到餘週週外婆家的樓下,在樓底下站一會兒,用隨手撿到的任何工具在樓門口有些陳舊的黑色木門上畫正字,然後再跑回去。

    或者打電話,無論如何都剋制著自己不說一句題外話,一本正經煞有介事地討論數學題。

    連這種裝模作樣都快樂。

    新學期伊始,路宇寧等人漸漸發覺了林楊的不對勁。他竟然主動要求重新加入午飯的固定團伙,在他們都誤以為他追求失敗的時候,他卻又總是掛著一臉幸福得冒泡的傻笑。

    “該不會是……瘋了吧?”路宇寧痛心疾首,不由得告誡自己,愛情是碰不得的。

    對林楊來說,愛情的感覺是奇妙的。他明白了自己的心聲,也篤定了餘週週的感覺——雖然對方並沒有說喜歡他,但是至少沒有甩開他的手,乖乖地跟著他走了那麼遠——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她一貫的不冷不熱不在乎,只是林楊決定這一次不去考慮這種可能性。

    總而言之,他瞬間擁有了變得更加強大的決心,連語文卷子都變得很可愛,寫作文的時候雖然不至於下筆如有神,至少流暢的多。

    或許是因為歷史英雄人物在他筆下也分得了幾許肉麻柔情。

    高二下學期的期中考試,林楊不明不白地考了學年第一,而楚天闊,莫名其妙地淪落到了第六名。

    這的確算得上是大新聞,它的力量讓凌翔茜整整兩天沒有收到楚天闊的短信。

    凌翔茜到最後也不知道她和楚天闊之間究竟算什麼。他會發給她“晚安,早睡吧,乖”這樣的信息,可是白天卻不聲不響,她無論發什麼樣子的短信他都不回  復。沒有人在的時候,他甚至還曾經輕輕地擁著她,吻過她的額角,可是一旦當著其他人的面相遇了,他的態度就比以前還要冰冷十分。

    那種煞有介事的冰冷,讓凌翔茜一度懷疑額角的溫度和那一刻狂亂的心跳是不是都是幻覺。

    “你不是勸過我的嗎,第一名不那麼重要。像林楊這種,他只是一時抽風,遠沒有你穩定的。”

    她發的短信,統統石沉大海。

    凌翔茜這次又是第二名,只不過第一換成了她最不希望看到的辛銳。然而她來不及對這種讓人不快的局面作出反應,她所有的牽掛都在楚天闊身上。

    又是在開水間,她抱著瓶子走到門口,聽見裡面熟悉的兩個聲音。

    “這次怎麼了,語文開竅了?”

    “也不是……可能……呵呵。”林楊明顯幸福得只顧著吐泡泡。

    “恭喜恭喜。”

    楚天闊的聲音聽起來不再那樣揮灑自如,他自我標榜的淡定自若在凌翔茜的心裡碎得不可挽回。可是凌翔茜卻仍然執拗地為他找著藉口,告訴自己,她想多了,和那虛無縹緲無足輕重的語氣相比,重要的是他恭喜了林楊,他還是很大氣的。

    他還是她所以為的楚天闊。

    她笑容明媚地走過去,插入到對話中間。

    “呀,你們都在這兒啊。”

    林楊揚起手咧著嘴打了個招呼,凌翔茜也是一段時間沒有見他,趕緊趁此機會八卦一下:“情場考場雙豐收?”

    看他紅了臉,凌翔茜很想笑,卻發現楚天闊已經背過身去接熱水了,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究竟說了什麼。

    正想要補救,對方已經轉過身來,一臉無懈可擊的笑容。

    “對啊,我可聽路宇寧說了,快點,你自己招了吧。”

    女孩對於自己關心的男生總是格外敏感的,凌翔茜仍然能感覺到楚天闊想要極力掩飾的情緒。他是多麼驕傲的人,她一直都知道,可是此刻才真正懂得。

    林楊端起水杯,彷彿是特意不想做電燈泡,朝凌翔茜眨眨眼就轉身退出了開水間。

    “我有點事,先撤了哈……”

    開水間只剩下他們兩個。凌翔茜盯著滴答滴答漏水的龍頭,半晌才鼓起勇氣:“你還好吧?”

    “好得很。你為什麼一定要安慰我,好像我多麼在意這件事情一樣?凌翔茜,你讓我很難堪。”

    不再是輕聲細語的“茜茜”。

    凌翔茜咬了咬嘴唇,“所以你不回覆我短信?”

    “競賽要集訓了,我不想分心。”

    “林楊也集訓,別以為我不知道,離集訓開始還遠著呢。”

    楚天闊的臉上第一次有了譏誚的笑容:“那是不是應該這樣說呢,我想你想得心煩意亂,無法集中一精一神,所以為了不再墮落下去,才不敢回覆的呢?”

    凌翔茜呆愣愣地望著他,很長一段時間,幾乎無法相信這個刻薄失態的人,就是楚天闊。

    她慢慢挺直胸膛,僅存的驕傲讓她直視著楚天闊的眼睛說,“你真是個孬種。”

    然後抱著水杯大步離開。

    走了幾步,悄悄回頭,那個少年仍然站在原地看她。那樣美好的輪廓,春天的陽光透過綠樹遮蔽從他背後照進屋子裡,他像一株長在水泥地上的開花的樹,看起來仍然那樣完美無缺。

    凌翔茜心如刀割。

    只是一次考試,想起來都可笑。

    他怎麼是這樣的人。

    他怎麼可以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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