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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等待

    別走,

    請再回頭看看我,

    請再轉身抱抱我,

    失去了你的溫柔,

    灰暗的日子該怎麼過?

    杜翰擔憂地望著坐在手術室前的融融,她神情茫然,一動也不動地坐著,無論誰跟她說什麼或問她什麼,她都沒有反應,一逕雙眼發直地盯著手術室門口上方的小紅燈。

    他實在不能理解。

    就算她是此刻躺在手術室裡那個名模特兒的經紀人,也不用表現出失魂落魄得彷佛躺在裡面的是她至親之人吧?

    而那個模特兒也很奇怪,接連兩次都因為看到融融和男人在一起而大發雷霆,他憑什麼?就因為他是融融的僱主嗎?這種反應不會太過強烈、太過反常了?

    最糟糕的是,雖然他設法想安慰她,就像她安慰他那樣,但是她根本不理會他,或者該說是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身旁所有的動靜,唯一關注的僅是那盞小小的紅燈。

    所以,他只能打電話到她的公司去通知融融的頂頭上司,告訴她她公司旗下最紅牌的模特兒正在鬼門關口散步,而且,她的女兒也亟需她的安撫。跟著又打電話到自己的公司請假,之後就只能默默地陪伴著融融等待了。

    幾乎不到十分鐘,邵萱就趕到了,杜翰臆測她大概是闖過幾百個紅燈才能這麼快趕到的。不過,令他相當意外的是,連融融的姊姊和妹妹也都趕來了,難不成她們也是向陽迷其中之二?

    邵萱一語不發,僅是默默地把融融攬進她溫暖的懷抱裡,而丁宛宛和丁淘淘則在兩旁溫柔地低語。杜翰靜靜地退開,他有預感手術絕不會很快就結束,所以幾杯濃濃的咖啡將是她們此刻最需要的。

    「放心,他不會有事的。」

    「是啊!阿陽還那麼年輕,身體又壯,只不過是稍微給車撞了那麼一下下而已咩!小case啦!」

    但是,融融始終是一臉的空白,好像沒有聽到有人在跟她說話,甚至根本沒有察覺到她的母親和姊妹都趕到她身邊來了。邵萱憂鬱地瞟一眼手術室,隨即更用力的抱緊了融融。

    是她的錯!

    邵萱自責地暗忖,早在向陽發高燒那次,她就應該設法幫助他們夫妻倆解決困擾,而不該任由融融自己慢慢去省悟他們之間的問題癥結究竟在哪裡。她不是早就知道,融融雖然在行動上總是快人一步,可思考方面卻遲鈍得很嗎?

    如今會發展成這種尚不知是否有機會挽回的狀況,她也必須承擔一部分的責任。但雖然只是一部分,卻也夠嗆的了!

    萬一……萬一向陽真的丟下老婆兒子上天堂去happy了怎麼辦?

    「我是不是太貪心了呢?」一直沒有反應的融融突然自言自語似的開口了。

    「嘎?」

    「你瞧,當我知道杜翰也喜歡我時,雖然明知道不應該,但我還是忍不住感到很高興,」融融低喃。「甚至還為了他一直到現在都沒變心,我卻變心了而感到愧疚。」

    「也因為這樣,所以,即使阿陽已經很明顯的表示出他的不滿了,我還是堅持自己想要幫助杜翰的意願,因為我希望能回報杜翰的專情。我想要保有現在的幸福,又希望能為我的初戀畫下完美的句點,我以為我做得到……」她苦笑。「結果事實證明,我不但貪心,還很愚蠢!」

    「融融……」邵萱欲言又止地嘆了口氣。

    又沉默幾秒後,融融突然推開邵萱,而後以非常凝重嚴肅的神情看著邵萱。

    「老媽,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想不通,你可以幫幫我嗎?」

    「當然可以,融融,你說吧!」

    融融感激地笑笑,旋即又恢復嚴肅的表情。

    「老媽,我一直想不出來,如果阿陽真的死了的話,我該怎麼活下去呢?」

    邵萱聞言,心頭一痛,不由得再次把融融攬進懷裡,而且用盡全力抱緊了她。

    「不會的,融融,阿陽不會死的,不會的!」此時此刻,她除了這麼說,並且用力祈禱向陽能夠撐過這一場災劫之外,她還能怎麼樣呢?

    同樣愁容滿面的丁宛宛和丁淘淘互覷一眼,不約而同地嘆了一口氣,再把視線移向那個小小的紅燈上,一樣默禱著向陽能平安無事。

    未幾,杜翰提著一袋外帶咖啡回來了,把一杯杯溫熱的咖啡送到各人手上後,他就被丁宛宛拉到一邊去竊竊私語。

    丁淘淘看大姊聽杜翰的回答聽得臉色越來越難看,到最後甚至還滿臉哭樣,只是她強忍著不敢真的哭出來而已。一股心慌的感覺頓時在胸口氾濫成災,她忙迎上正要走回來的丁宛宛,半途把她劫到另一邊去。

    「怎麼樣?他說什麼?」

    丁宛宛偷眼覷了融融那兒一下,旋即拉著丁淘淘一起轉過身背對著融融。

    「那個杜翰說,阿陽送到醫院來的時候已經呈現二次性休克狀態了,醫生也表示情況很危急,醫院方面當然會盡力搶救,但是家屬最好要先有心理準備。」

    一聽,丁淘淘當下便傻住了。「那……那……那是說……」

    丁宛宛往後瞄了一下。「融融的樣子不太對勁,我們要先準備好,萬一……我們一定要看好融融,不能讓小威威變成孤兒,所以……不準哭!」她突然低喝。「你要讓融融現在就崩潰嗎?」

    丁淘淘咬住下唇,硬是把在眼眶裡滾動的水珠眨回去。

    「堅強一點!融融現在就靠我們支撐她了,懂嗎?」丁宛宛低聲警告。「等一下你去陪在融融身邊,我才好把老媽叫到一邊告訴她實際的情況。」

    丁淘淘還是緊咬著唇,不吭聲地點點頭。

    丁宛宛這才慢慢轉回去望著融融長嘆。「看樣子,這會是相當漫長的一天了!」

    每一秒鐘彷彿是一天,每一分鐘就像是一年,每一個鐘頭幾乎有一世紀之久,無情的時間撕扯著她們的希望;太陽西斜了,黑夜降臨了,那盞小小的紅燈卻依然冷眼對著她們。

    一杯又一杯的熱咖啡溫暖不了她們的心,無言的撫慰填補不了胸中的空洞,恐懼無助瀰漫在四周,融融的眼神越來越呆滯,甚至當手術室上方的燈好不容易終於熄滅時,她反而滿眼的困惑,即使大夫從手術室出來站到她面前,她也只是傻傻地仰頭看著他。

    大夫先咧出一口白牙齒,挑出安慰的笑容。

    「年輕身體好是他最大的本錢,而且,他的生命力夠強韌,存活意志更是高得驚人,雖然傷得很重,剛開始我都以為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甚至我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撐到手術最後。但是,現在我相信他會沒事了!只要四十八小時之內沒有出現合併症的話,他很快就可以離開加護病房了。」

    「那是說他……他沒事了?」丁宛宛首先驚喜地叫出來。「他不會死了?天哪!融融、融融,你……你聽到沒有?阿陽沒事了,他沒事了!他……他不會死了,他不會死了呀!」

    邵萱噙著淚水喃喃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丁淘淘則直接給他哭出來。「我……我就說嘛!全家人除了小威威之外,就屬他年紀最小,這種事怎麼可以讓他搶著跑第一呢!」

    但是,融融卻依然茫然地望著大夫,大夫似乎很能體會她的心情,始終很有耐心地在那張疲憊的臉上維持著令人安心的撫慰笑容。

    直到好一會兒後,融融才眨了眨眼,猶豫地問:「他……不會死了?」

    「會,」大夫笑咪咪地說。「大概再過個四、五十年之後還是會死的,不過不是現在。」

    融融抖了抖唇。「他……真的沒事了?」

    「當然有事,」大夫翻翻白眼。「傷得那麼重,不住上一、兩個月的醫院怎麼行!還有,出院後麻煩你看著他不要再跑到快車道上玩遊戲了,這兒可不是讓他閒著沒事跑來度假的地方。」

    融融又眨了眨眼,而後噗哧笑出來,同時淚水迅速溢滿眸眶,接著,她再一次笑出聲來,淚水跟著灑落。「他不會死了……」她低喃,而後笑得更放肆,淚水彷佛雨水般滂沱,同時猛然高舉雙手。「他不會死!他沒事了、他沒事了!」她仰著臉又哭又笑地大叫著。「他會活下去!他會活到變成奇怪的歐吉桑!」

    從眼見向陽的身子被撞飛開始,這是她頭一次掉下眼淚哭出聲來。

    ×××

    就像大夫所說的,向陽年輕體壯,正是他生命力最旺盛的階段,所以,車禍手術過後一天,他就清醒過來了,不過,直到移到普通病房又過了兩天後,他才有辦法說出話來。

    而他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幹嘛又跑去見他?」聲音低弱,卻還是堅持他生氣的語調。

    「對不起!」融融拂開垂落在他額前的劉海,而後溫柔地撫拿他綁著繃帶的額頭。「我想,我是太貪心了。」她坦承,再也不想瞞騙他任何事了,這種險些生死兩相隔的恐懼,經歷一次就已經太多了。

    向陽的眼神倏地轉為困惑。「貪心?」

    她收回手來改握住他的手。「我想,你早就知道了,杜翰是我高一時的初戀對象,當時我一直以為他不會對我這種女孩子有意思,沒想到前些日子碰面時,他卻告訴我其實他也喜歡我,而且直到現在依然如此。我不想騙你,當時我真的很高興,我想,這是女人的虛榮心吧!」

    她一手拉過椅子來坐下,然後兩手握著他的手親了一下。

    「然而,那畢竟是我的初戀,感受總是比較特別,所以,即使我們並沒有交往過,我依然覺得好像是我變了心,而他卻專情到現在,教我有種欠了他點什麼的感覺,因此才會想要幫他一點忙,就當是回報他對我的心意。」

    「你瞧!我就是這麼貪心,」她歉然地微笑。「即使那段感情已經是過去式了,即使我已經有一個至愛的丈夫,我依然希望能讓那段初戀有個圓滿的結束……唔!或者該說是我不想每次一見到他,心裡就出現那種類似歉疚虧欠的感覺吧!」

    向陽皺眉。「可是……可是在你幫他的過程當中,難道你……你不會……」

    融融輕掩住他的嘴。「不!不要這樣懷疑我,難道你沒有過初戀嗎?那種好喜歡好喜歡的感覺,其實既不成熟,又不穩定,除非兩人都很堅強執著,又很坦誠,否則現實通常都是很殘酷的,當時的感情雖然很單純,卻很容易因為各種外在環境或內在因素而改變。」

    她又親了他的手一下。「然而,那一段不成熟的初戀卻能讓我清楚分辨出我對你的感覺跟那時候確實是不同的,讓我察覺到自己對你的感覺並不僅僅是那種純純的喜歡,而是更深沉成熟的愛戀。」

    「所以,雖然我們分手過,我卻不曾因此而減少對你的愛,反而因為深刻的思念而更加深我的心痛,對你更加難以忘懷。我們經歷過內在的折磨、外在的考驗,但我們依然相愛至此,你怎麼還能懷疑我呢?」

    向陽深深地凝視著她。「你不也同樣的不相信我嗎?」

    融融垂眼沉思片刻。「我想……就像老媽所說的,我有我的心結,你有你的煩惱,我們之間也依然存在著許多難解的問題,或許這些都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消弭的,但是……」她深情的瞧視他。

    「既然當初我們在明知會有困擾的情況下還是決定結婚,而且也一起走到現在了,就算有更多的考驗在前面等著我,即使有再多的痛苦、再多的疑懼不安在等著折磨我,我還是想和你一起攜手走下去。難道你不是嗎?」

    向陽倏地反握住她的手。「我不會放你走的!」他宛如發誓般地說。

    「我也不希望你放我走。」融融也堅定的回應他。

    向陽又凝視她一會兒,而後慢慢漾出笑容來。

    「吻我。」

    融融嘆息著笑了,但是……

    唉!這麼簡單就可以解釋清楚的事,就算他依舊不能完全釋懷,但是也不需要搞到這麼嚴重吧?為什麼他當時一定要那麼衝動,搞得自己差點完蛋大吉,讓關心他的人人仰馬翻,焦慮到險些瘋掉呢?

    真是欠扁!

    ×××

    死囝仔這一輩子大概沒有這麼「乖」過,不亂跑、不作怪,也不會成天嘰哩呱啦羅唆個不停。除了躺在那兒看看電視、聊聊天之外,他什麼也不能做,甚至不必費神喂他吃東西。

    或許他自己也很明白自己是處在那種很可能再多動兩下的話,就會整個人像螺絲鐵片一一解體散落開來的處境吧!

    可惜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燦爛的夕陽始終是乍現即逝,一待醫生宣佈他可以進流食後翌日,短暫的世界和平終於宣告終止,地球再度陷入動盪不安的局面。

    「我好了!」向陽第N次大聲宣佈。

    融融盯著電視不斷地按著遙控器,並漫不經心地說:「是啊!你這張嘴巴的確是好了沒錯。」

    向陽不滿地瞪她一眼。「我好了,所以我可以下床了。」

    是喔!越說越流利了!

    「誰理你!」融融依然心不在焉地按著遙控器。「啊!對,就是這一臺,待會兒有一個日劇很好看喔!」

    向陽很生氣的把遙控器搶過來轉到別臺去,跟著更嚴肅地對融融說:「我要下床了,說不定再過兩天,我就可以出院了。」

    融融聽了既不驚訝,也不生氣,只是用那種很輕蔑的眼光在他扎滿繃帶石膏瘡痍滿目的身軀上來回掃一眼,而後又把遙控器搶回來轉檯。

    「白痴!」她咕噥一聲。

    「融融……」「閉嘴!」融融忍不住轉過臉來怒氣衝衝地叱了一聲。

    這兩天來,他時時念、刻刻嘮叨,老是吵著要下床;剛開始她還能溫柔和藹的跟他解釋那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床上那個猴囝仔就跟任性的小鬼頭一樣,怎麼講都不聽,別說她天生耐性不怎麼豐富,就算多到嚇死人,也早就被磨光了!

    「你也不想想,你動手術動了七個鐘頭,在加護病房待了整整六天,移到普通病房過兩天後才能說話,現在才不過又過了一個星期,你就要給我下床了?哈!我聽你在哭夭。你要怎麼下床?滾下床?居然還誚想出院?你也給我差不多一點好不好?」

    看融融好像真的生氣了,向陽不覺瑟縮了一下,繼而嘟嘴瞅著融融委屈地說:「可是……可是人家不想再用床底下的那個東西了嘛!」他終於不情不願地說出實話了。

    融融一愣,「嘎?床底下什麼……」她驀地頓住,旋即失笑。「沒有辦法嘛!就算男護士抱得動你,可你現在左手是石膏,胸部肋骨斷了三根,大腿還縫了兩百多針,誰敢動你呀?」

    向陽臉上哀怨的表情十足。「那……人家想念兒子嘛!」

    「淘淘不是天天都有帶他來給你們重溫鵲橋會的橋段嗎?」融融不耐煩地說。

    「可是人家想抱抱他嘛!」

    融融白他一眼。「抱你的石膏吧你!」

    「老婆……」

    「叫老佛爺也沒用!」

    停了一下,向陽又叫道:「甜心……」

    「少惡!」

    「蜜糖……」

    融融不由得失笑。「你在抓狂了呀你?」

    「寶貝……」

    「我嘔!」

    「小融融……」

    「還毛茸茸咧!」

    「……禿禿?」

    靜了兩秒,融融倏地捧腹爆笑不已。「你……你……整個人都七零八落了,還……還這麼會耍寶!」

    向陽卻沒理會她,兀自蹙眉沉吟。「嗯……禿禿、禿禿……好吧!以後我就叫你禿禿,那是……」

    笑聲驟止,「你敢!」融融氣急敗壞地叫道。「什麼禿禿嘛!好難聽的耶!」

    向陽驀地咧嘴一笑。「禿禿!」聲音很曖昧,一聽就知道是故意的。

    「你……」

    融融又氣又好笑地正不知道該怎麼罵他才好,就在此時,門上突然傳來兩響很有禮貌的敲門聲,不像巡房大夫的穩重敲門聲,也不是護士的尖銳敲門聲,而且,醫生和護士都是敲過門之後就自行進入,這個人卻很規矩的仍然在外面等候著。

    融融不由得疑惑地瞄了向陽一眼,隨即上前去開門。

    不會是被哪個向陽迷混進來了吧?正如此思忖間,不料門開處竟然是杜翰。

    「咦?杜翰?」

    「不好意思,那天之後我就被霜霜纏住了,又聯絡不到你,所以,我就直接到這兒來找你了。」依舊是如此斯文有禮,但是,講話卻不太經過大腦,上醫院來不是探望病人,竟然是來找女人的?

    有沒有搞錯啊?

    向陽立刻滿臉不高興地用力哼給他們聽。

    融融回眼瞟了他一下,隨即退後讓杜翰進來。其實她也很困惑,不是已經告訴過杜翰她已經結婚了嗎?為什麼還特地來找她呢?難道……是為了霜霜的事?對,肯定是這樣沒錯。

    杜翰禮貌地向向陽點頭為禮,向陽卻只是斜睨著他,眼神帶著很明顯的敵意;杜翰似乎因此頗為困惑,融融不禁無奈地搖搖頭,隨即來到床邊親暱地撫挲著向陽的腦袋。

    「不必我介紹了,阿陽,他就是杜翰,你認識的,對吧?」向陽孩子氣地撇開頭,融融不由得失笑。「你啊……」她再次搖頭,而後不再理會他,逕自對杜翰展開客氣的笑容。「你也認識他的,向陽,丁氏公司旗下最紅的模特兒,同時也是……」她突然俯身在向陽唇上親了一下。「我的丈夫。」

    足足呆立了五秒,杜翰才驚叫出來。「什麼?你……你說什麼?」

    意料中的反應。「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已經結婚了嗎?哪!他就是我的親親老公羅!我們還有個三歲大的兒子,都快被他寵壞了!」

    杜翰更是不敢相信。「可是……可是他不是比你……比你……」他驀而頓住,繼而驚叫得更大聲。「老天,他不是還不滿二十嗎?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有個三歲大的兒子了?」他大概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失態的時候吧!

    「正確數字是十九歲零三個月。」向陽突然得意洋洋地插進來這麼一句,看他的模樣,似乎是很高興融融終於願意主動說出事實來,特別是對那個他很感冒的傢伙。「融融大我六歲,怎麼樣,不行嗎?」

    融融的雙頰頓時嫣紅如火。「呃……其實……其實我以前是阿陽的家教……」

    向陽立刻猛點頭附和。「對、對,我十三歲就開始追她了喔!」見杜翰愕然地張大嘴,向陽繼續很誇張的嘆了口氣。「不過,我也是辛辛苦苦的追了兩年之後,她才跟我上床……」

    杜翰猛然落了下頷。

    「閉嘴,你這個大嘴巴!」沒想到向陽會那麼「誠實」,融融頓時老羞成怒地脫口就罵,還舉起拳頭想給他K下去,可是比了半天,卻找不到半個方便落拳的地方,只好恨恨地作罷。「你不說話沒人會當你是啞巴!」

    「可是,我說的是實話呀!」向陽抗議。「其實就算我不說,人家用屁股想也知道,否則,我們怎麼可能會有個三歲的兒子嘛!」

    「向陽!」

    融融剛怒喝一聲,病房門突然砰一聲被撞開,一個小傢伙像顆炮彈一樣地衝進來,嘴裡還連聲嚷嚷著。

    「爸爸、爸爸!小威威好想你喔!回家來陪小威威玩嘛!」他叫著自行爬上椅子再溜上床,正要往向陽身上撲上去時,後頭的衣領驀然被扯住,他愕然往後一瞧,臉蛋頓時一垮。

    「媽咪,人家要爸爸抱抱嘛!」

    「不可以!」融融斷然道。「親親就好了!」

    小威威委屈地噘高了嘴,眼角也哀怨地溜向向陽。

    「媽咪最壞了啦,爸爸也不疼小威威了啦!」

    融融啼笑皆非地猛翻白眼,向陽則笑著用僅有一些大小擦傷的右臂把小威威攬過去。

    「哪有,爸爸最疼小威威跟媽咪了!」

    單純的小威威立刻轉悲為喜,興高采烈的開始和向陽展開父子見面的儀式:互相親親交換口水——在臉頰。

    「又在耍寶了!」隨後進來的丁淘淘嘆道,並向杜翰打招呼。「嗨!杜翰。」然後眼神朝向陽那邊指了指。「很悲哀對吧?居然有個比我小的姊夫。」

    見杜翰驚愕之色依舊未能退去,丁淘淘戲謔地笑了。

    「很不可思議吧?不過,現在你就可以瞭解,為什麼向陽一見到二姊跟別的男人在一起就發飆吧?別看他老是一副吊兒郎當的不正經樣子,他可是名副其實的大醋桶一個,看二姊看得可緊哩!」

    「我看緊我老婆關你屁事!」向陽立刻不滿地頂過來,隨即拍拍小威威的屁股。「來,小威威,小阿姨不乖,去幫爸爸打小阿姨的屁屁一下,用力一點喔!」

    「好!」小威威立刻大聲應和,然後真的跳下床、跳下椅子,跑到丁淘淘身後用力啪了一下,再回到床邊爬上椅子、爬上床,跪坐在床邊笑咪咪地說:「爸爸,小阿姨的屁屁好軟喔!」

    「沒救了!」丁淘淘不由得連連搖頭喃喃道。「這父子倆都沒救了!」

    到此刻,杜翰終於接受了眼前的事實,神情也慢慢地由難以置信轉為悵然若失。

    「連一個國中小男生都知道積極爭取的道理,我卻只會屈服於環境、屈服於現實,還拚命為自己的懦弱找藉口,為自己的優柔寡斷找理由。等到錯失一切之後,才發現我真正想要的卻沒一樣能得到,在表面上,我或許是成功的,但若實際論斷起來,我卻是徹徹底底的失敗了!」他感嘆地低喃。

    聽他講得如此頹唐沮喪,融融不由得直皺眉。「杜翰,你……」

    杜翰勉強笑了一下。「抱歉,我想回家去好好反省一下,否則,我這輩子大概就會這樣渾渾沌沌的失敗到底了。」語畢,他彷彿逃難似的匆匆離去了。

    「他怎麼了?」丁淘淘疑惑地問。

    融融輕嘆。「我覺得他有點可憐!」

    「是嗎?」丁淘淘淡淡地瞄了向陽一眼。「你真的這麼想嗎?二姊,女人會同情男人可不太好喔!」特別是融融的語氣裡還帶著些許愧疚的味道,那就更不妙了。

    融融聽她問得詭譎,正感詫異,突然就聽到小威威稚嫩的嗓音傳入她耳內。

    「爸爸,你怎麼又臉黑黑了?是不是哪裡痛痛?小威威幫你吹吹好不好?」

    心頭一凜,融融立刻警覺地回過頭去一看,果然,向陽的臉已經拉到一尺長了,她忙堆起滿臉討好的笑容,並湊過去在他們父子倆頰上各啵了一下。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還是你們兩個寶貝,我哪有時間去管他那麼多,對吧?」

    向陽似笑非笑地瞅著融融。「是喔!等我好了之後,你就會有很多時間去-管-他了!」

    融融的笑容僵了一下。「哪是!我……我會請大姊幫他,我都不管,這樣可以了吧?」

    向陽眼神深沉地注視她良久。「如果你堅持要幫他,那就去幫他吧!」向陽慢條斯理地說。「反正我也阻止不了你,不是嗎?」

    一聽就知道他很不爽,融融不覺暗暗嘆息。「沒關係,阿陽,你儘管說吧!只要你說一句不要我幫,那我就不幫了,我絕對不會再背著你做任何事了,我發誓!」

    向陽又看了她一會兒,才慢慢垂下眼。「如果不是你自己決定的,那就沒有什麼意義了。」他小小聲地嘟囔,聲音低得只有他自己聽得清楚。

    「你說什麼?」

    向陽自嘲地淡淡一笑。「沒什麼,我是說隨便你,你想幫誰,我都不會反對了。想想,一個男人若是失敗到必須使用強制手段對待女人的話,實在沒資格做任何女人的丈夫了!」

    「我又沒說是你強迫我的!」融融反駁。

    向陽聳聳肩。「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說,我不再那麼做了而已。」

    融融狐疑地打量著他。「你真的不在意?」

    白痴!

    一旁冷眼旁觀的丁淘淘聽了不覺猛翻白眼。這種事還用問嗎?要是真的不在意的話,還用得著在這個話題上打轉這麼久嗎?

    「當然是真的。」向陽若無其事地說。

    「你確定?」

    「我沒有必要騙你吧?」

    融融這才鬆了一口氣。「謝謝你。」

    她很高興的笑了,而向陽也不再說什麼,但是,丁淘淘卻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宇。

    真是有夠遲鈍的女人,再搭配上一個超愛逞強的男人,看樣子,他們還是會繼續努力不懈地為大家帶來麻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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