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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淫男女居心險惡

    以他目前情形來說,要硬闖出去,並非絕不可能之事。

    燒紅了銅牆鐵壁,那裡經得起他“行健”神功全力一擊,不過這樣一來,則有使自己一身功力顯露太早之弊,從而使幻影神翁提高了對自己的警覺,徒然增加日後除魔的困難。

    此舉不智已極,實非所宜。

    想來想去,不由心中一動,忖道:“我何不運轉‘行健’神功,發出神功三味真火,鑽入地下,事後再行脫困,豈不叫那老魔頭疑神疑鬼,並收攻心之效。”

    鐵英奇想到就做,“行健”神功一運,三味真火透身發出,人便緩緩向地下陷去,待全身陷入地下之後,又用身邊泥土,恢復地面原狀,使地上看不出他已藏身於泥山之下。當他剛將頭上洞穴填好,正要施展龜息大法,暫時潛伏之時,驀地,覺得腳下泥土一鬆,現出了一個小洞。

    他試行略為用力一壓,嘩的一聲,落下去一塊泥土,小洞變成了大洞,他的身子,也從那洞口直落下去。

    還好,下落未及二丈,便著實落地。

    鐵英奇目運神功,精光陡射,看出自己原來是落在一條隧道之內。

    這種天助人願的極運,只樂得鐵英奇心花怒放,雙袖齊揮,運起神功,將洞頂落下的泥土,盡行送回原處,隧道之內,點土不存,隧道頂上,亦似從來有過洞口,一切都如舊觀,沒有絲毫痕跡可尋。

    他檢視了一下初運神功完成的動作,大為滿意估量了一下出口方向,飛身疾行而去。

    隧道地勢,時高時低,極為不平,要非功力深厚,視黑暗如同白晝,那敢放身飛行。

    他疾行了一陣,仍未走出隧道,不免心情微現緊張,生怕這條隧道沒有出口,那才冤枉也。

    驀地,眼睛一花,忽見隧道頂上已有光線射入,他以為前面就是隧道出口,心頭狂喜,腳下加勁,身形似箭,速度陡然加快數倍。

    當他身形剛進入那光亮之處,不由一怔,停下身來。

    原來那亮光,並非自然天光,乃是從一座大石洞內射出。

    這裡不但不是隧道的出口,而且根本就是走錯了方向。

    洞門上尖下寬成三角形,門裡有一座上寬下尖倒三角形大理石雕刻的屏風,刻著一付山水景物圖,栩栩欲活,生氣勃勃。

    那光線便從屏風兩側射出,斜照在隧道一壁。

    不用說,這洞府之內,一定有人。

    要是平時,鐵英奇怎能不好奇而入。

    可是現在,他的心情完全不同,不是說他沒有好奇之心,而是心中放不下在生死邊緣掙扎的百靈仙子蘇梅苓,惟恐招惹麻煩,耽誤趕回嵩山的行程,是以,只略為駐足停了片刻,臉色一正,扭頭轉身而回。

    不過,這次速度倒是慢得多了。

    這條隧道真長,鐵英奇走了不少時間,仍未到達出口,心裡不免有些煩躁起來,腳下也就又加快了不少。

    驀地,一連串腳步之聲,由身後傳來。

    鐵英奇戒心立生,身如疾風般,首先奔出了隧道口。

    原來,那隧道口,是在一株空心古樹之內。

    他抬起頭,只見東南方向,紅了半邊天,幻影神翁放了那大的火,當真是非燒死他不可,想到自己居然脫身,不由得意的一笑。

    笑意剛露,猛又想起隧道之內,正有人趕來,自己真是太過大意了,於是閃身躲在那空心大樹的反面。

    不一刻,從樹身內跳出二人。

    一個是身穿長袍的白麵老人,另一個是一位秋波盈盈,黛眉斜挑的絕色少女,也是青色打扮,素淡之極。

    二人出現後毫不耽擱,一點足,便向幻影神翁想燒死鐵英奇的火場奔馳去。

    鐵英奇只見兩個黑影子一閃,就不見了人影,其身法之快,自己也自嘆不如,心中不禁有些仲忡的。

    鐵英奇目前實在不能跟蹤而去,只好搖頭一嘆,離開了那株空心古樹,奔上自己的路途。

    途中,由於他掩飾得謹慎,再未發生其它事故,很順利地便趕回了嵩岳廟。

    鐵英奇心裡緊張,也未事先向人打聽蘇梅苓的病況,三腳二步,直向蘇梅苓養病的精舍跑去。

    當他跑到百靈仙子蘇梅苓養病的精舍前面時,才發覺情形不對。

    原來那精舍雙扉緊閉,門上積了一層灰塵,似已多天未經人打掃了。

    聯想結果,鐵英奇的一顆心,有如落到了冰窟裡,周身發涼,戰慄起來。他在精舍外面叫了一聲:“苓妹妹!我回來了!”

    裡面沒有絲毫回聲,他已失去推門進去的勇氣,慘然喃喃自語道:“我……我回來得太遲了!”

    “鐵少俠!你回來並不遲!”他身後轉出盤山雙怪。

    鐵英奇再也忍不住流下一行清淚道:“苓妹妹怎樣了,請二位老前輩賜告!”

    大怪查狴道:“鐵少俠不要心焦,苓姑娘仍是好好的,我們一旁慢慢再說罷!”便請鐵英奇來到客廳坐下。

    鐵英奇不大相信大怪查狸的話,以他的想法,蘇梅苓可能是遭不幸,大怪的話,不過是暫時安他的心罷了,所以人剛坐下,就又急急的道:“苓妹妹現在何處,請二位老前輩有話直講。”

    二怪查狻一笑道:“菩姑娘確是好好的,只是鐵少俠恐怕見不到她了。”

    鐵英奇俊目為之一直,道:“什麼?”

    大怪查狴道:“蘇姑娘的病被一位異人醫好了,可是據說,她不願再與少俠見面了。”

    鐵英奇放下了一半心,較為平和地道:“為什麼?”

    二怪查狻道:“蘇姑娘的心事,無人得知,甚至蘇老都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所以他老人家只好依著蘇姑娘,遷出了嵩岳廟。”

    鐵英奇道:“老前輩可知她們遷往何處?”

    大怪查狸道:“蘇姑娘遠離此間的本意,原是要避開少俠你,可是蘇老卻暗中有話交下,請少俠立刻趕去。”接著便將長白老人的新址告訴了鐵英奇。

    鐵英奇迫不及待的,一揖而別。

    他照著盤山雙怪的指點,又費了不少精神,才在嵩山深處,找到了數間茅屋。

    鐵英奇先在屋外發出一聲情嘯,果然從屋內走出了長白老人。

    二人相見之下,都有說不出的感慨,鐵英奇先不說自己遭遇,便急急詢問百靈仙子蘇梅苓的近況道:“蘇爺爺!苓妹怎樣了?”

    長白者人見鐵英奇如此情切,真想將蘇梅苓有意相試他的實情點破,卻又怕蘇梅苓不依不饒,老臉有點發紅地道:“她很好,只是經過這一場大難,心灰意懶,看破世情,鬧著要出家修行,老夫規勸無效,昨天依然落髮了!”說完又是一聲長嘆,嘆聲雖長,其實並沒有悲慼的真情。

    鐵英奇心煩意亂,自是聽不出來。臉上頓時發白,鼻子一酸道:“蘇爺爺,苓妹到底為什麼要出家呢?”接著,又猜測著自言自語道:“她是不是怪我上次沒有顧及她的安危,使她受傷那件事呢?不!不!這原是她為天下群雄大義著想而甘願自我犧牲的,她不會怪我的!”頭一偏,又蹙眉道:“莫非她怪我回來得太遲了麼?”

    “不!她應該知道,我已盡了最大的努力了呵!”

    鐵英奇自管猜測傷悲,只看得長白老人蘇聖北感動欲泣,同時,另外一雙隱在暗處的秀目,又何當不是淚水盈盈,幾乎要終止她的調皮行為了呢!

    忽然,鐵英奇聲色一變道:“蘇爺爺,苓妹妹是否就在屋內,我要見她一面!”

    長白老人一指百數十丈外的一所小尼庵道:“苓兒就在那尼庵之內出家了!”語氣一轉,又道:“可是她不願見你,你再去也是枉然。”

    鐵英奇根本沒把長白老人的話聽進耳中身形晃處,人已出去數十丈之遠,幾個起落。就停身在那小尼庵之前。

    長白老人回首向屋內叱道:“苓兒,你這樣捉弄英奇,爺爺都跟著你有罪了!”

    屋內跳出百靈仙子蘇梅苓,心軟口硬道:“話該!誰叫他心眼裡另外還有一個人呢!”

    這一句話,無異夫子之道,道出了蘇梅苓的心底事。原來,她不知怎樣,也知道了鐵英奇對周婷婷的感情,暗地裡吃醋,給鐵英奇罪受。

    長白老人直到這時,才知道愛孫安的竟是這份小心眼,不由吹鬍子氣道:“唉!唉!都是爺爺慣壞你了!”便向那小尼庵縱去。

    百靈仙子蘇梅苓一面追,一面叫道:“爺爺!你要管閒事,苓兒使真不理他了。”

    長白老人身形一頓,嘆道:“孩子,但願你能適可而止!”

    百靈仙子一笑道:“爺爺你放心,苓兒知道了!”

    長白老人這才安慰地一笑,與百靈仙子一起向尼庵躡步走去。

    鐵英奇在緊閉庵門的庵門外,心焦地揚聲道:“苓妹妹!苓妹妹!小弟英奇在庵外求見!”

    他一連呼了兩次,庵內都無人理會。

    鐵英奇情急之下,向前一掌拍在庵門上,以他今日的功力,何等雄厚,那庵門如何經得起他一掌,只聽一聲大震,那庵門一分而開。

    庵內發出一聲驚呼,人影連閃,現出兩個中年尼姑。阻住鐵英奇冷然道:“少俠一派掌門之尊,原來竟是無禮之徒!你知道這裡乃是尼庵麼!”

    鐵英奇原是心急情切,頓使他羞得無地自容,漲紅著臉,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其中一個女尼姑笑了一聲,道:“少俠如果無話可說,就請退出吧!”

    鐵英奇再厚的臉皮,也存身不住,甚至連眼睛都不敢抬,墊腳倒躍飛出庵外。嘆了一口氣,回身就走。

    就在他慢吞吞走出十步不到,身後忽然傳來一箇中年女尼的呼聲,道:“少俠請回,你看是誰出來了!”

    鐵英奇疾轉身形,只見庵門口,靜靜地立著一個清秀的小尼姑,寬大的灰色僧袍,裹在一個嬌小的玉體上,使人見了,倍增傷感之情。

    他踉蹌逼進數步,尼姑裝扮的假蘇梅苓怒目而視,喝聲道:“不要走過來!”

    鐵英奇一驚,止住身形,叫了一聲:“苓妹妹!”

    那小尼姑板著面孔道:“少俠請自重,出家人再無世俗稱呼!”冰冷的語氣,冰冷的態度,使鐵英奇一顆燃熱的心,驟然為之一寒,氣結口張,老半天,才逼出一句:“你……你……”

    鐵英奇悲痛之情,自是不用說,隱身暗處的長白老人,也瞪了身旁百靈仙子蘇梅苓一眼,傳聲責問道:“苓兒,你到底用心何在?為什麼教她說出這種無情無意的話來?”

    百靈仙子蘇梅答辯道:“我沒有教他說這種話呵!”柳眉一豎,又恨聲道:“該死的丫頭,我非治她不可!”就要撲身過去,對她的替身,有所行動。

    被長白老人按住她的肩頭道:“苓兒,不可魯莽,你想想你現在的處境,能不能插身而去,如今之計,只有靜以觀變,以謀補救,真是,這都是你自作聰明好報應呵。”

    百靈仙子蘇梅苓總算接受了祖父的勸阻,未曾強行出頭,可卻恨得牙癢癢的,在自己腿上擰了好幾下,以消去心頭的怨氣。

    長白老人見愛孫這般自責,和靄地傳聲道:“孩子!你要鎮靜!千萬要鎮靜!”

    百靈仙子蘇梅苓抬服向那失了控制的替身看去,只見她這時態度大變,完全沒有了出家人的莊重,格格一笑道:“英哥哥,你生氣了是不是?哈哈!哈哈!我是和你開玩笑的呵!”

    百靈仙子蘇梅苓雖說也是一個任性不拘小節的人,但多少還有點顧忌和分寸,絕不會荒唐到這種程度。

    鐵英奇被弄得啼笑皆非,真不知怎樣回答才好。

    暗中的蘇梅苓真是氣得連罵:“無恥!無恥!真無恥!”

    小尼姑真會變,笑過之後,又變回冰冷的面孔,道:“你不要高興,我並不是你心中的蘇梅苓,她早就死了!”

    鐵英奇仰天長嘆道:“苓妹妹你不要故意作態,我也不想知道你恨我的原因,縱有解釋,也是多餘,你既自認是死了。小兄弟只好把你過去的影子,永遠藏在內心的深處,現在小兄弟要告辭了!”轉身揮淚而行。

    那蘇梅苓的替身小尼姑,嬌喝一聲道:“站住!你再看看我到底是誰?”

    語畢,回手一抹臉,但見她花容瞬變。換了一付嬌秀帶煞的面孔,哪裡還是什麼百靈仙子蘇梅苓。

    就是暗中的蘇梅苓和長白老人,也被這意外的意外,驚得一怔,想不到她竟是易了容才貌似蘇梅苓的。

    由此可知,她既化裝應徵前來,身後必有極大的陰謀。

    他們還在思慮間,而事情的變化,卻快得出奇。

    只見鐵英奇一步逼到那小尼姑面前,大聲道:“你……到底是準?為什麼要冒充苓妹妹來捉弄我?”

    那小尼姑道:“老實告訴你,你的苓妹妹重傷不治而死之後,蘇老爺子怕你死要面子,以身相殉,來安排了這個場合請我代替苓姑娘和你決絕的,我不看你將來被人罵作無情無義之人,甘冒極大的危……”

    啪!啪!啪!三段疾勁的枯枝,向那小尼姑“玄極”、“七坎”、“期門”三大要穴射到。

    接著一條人影,從樹後衝出,吼聲道:“英兒不要聽她信口開河,所說的沒有半句真話!”

    鐵英奇一聽是長白老人的口音,頭也不回,“浮光掠影”一錯步,便走出了數丈之遠,悶聲不響如飄風般疾馳而去。

    長白老人凌空一個大轉身,向鐵英奇追去,同時吩咐蘇梅苓道:“苓兒?不要放走了這小妖女,要解釋英兒的誤會,非留住她不可!”

    蘇梅苓其實不要長白老人吩咐,早就撲向那小尼姑了。

    原來,長白老人發出的三段枯枝,因所用力道甚小,不但沒有傷到那小尼姑,反而被小尼姑回手一掌,擊得向蘇梅苓射去,逼得蘇梅苓擰腰錯步忙了半天才勉強躲過。

    這時,她的火氣那還用再說,口裡罵道:“該死的丫頭,你真是不想活了!”雙掌翻飛,齊向那小尼姑身上逼去。

    蘇梅菩一身家傳絕學,功力之高。已是小輩人物的佼佼者,因為恨極那小尼姑,出手毫不留情。罩住了那小尼姑七大死穴。

    那小尼姑不避不讓,靜立如山,繃著秀臉道:“你真不知進退麼?”灰色袍袖一擺,發出一道無形勁氣,逼得蘇梅警前衝的身子,退了二步。

    蘇梅苓何等氣性之人,明知那小尼姑功力高過自己,也顧不得了,嬌體再擰,挫腰進步,招出“閉目羞花”,用足了十成真力,帶起一輪掌風,又向那小尼姑胸前“七坎”大穴推去。

    小尼姑面罩寒霜,冷聲道:“你就是想死,目前也不是你死的時候,你乖乖的等你爺爺回來吧!”

    駢指如戟,身形化作一道灰線,穿過蘇梅苓的掌風,一指向蘇梅苓的“肩井”穴上點過來。

    蘇梅菩腳下蓮步互錯,嬌軀連閃讓了四個方位,仍是沒能讓開那小尼姑的一指,還是被點中。

    蘇梅苓天生寧折不屈的性格,身子被制,動彈不得,口中卻是氣呼呼的罵道:“你有種便放開姑奶奶,與你拼一個死活!”

    小尼姑望著蘇梅苓恨恨的道:“本宮為了幫你演戲,犧牲了一頭美好的青絲,想起來,實在恨你不過,非打你兩個耳光出出氣不可。”

    “劈拍!劈拍!”在蘇梅苓一左一右兩邊臉上,各印了五條指印。

    同時,還順手點了她的啞穴,讓她想罵都罵不出聲,只氣得蘇梅苓雙目盡赤,無可奈何。

    那小尼姑打過蘇梅苓,又指著她的鼻子哼聲道:“明人不做暗事,本宮就是萬聖宮的宮主,念你也曾在萬聖宮混過幾天,饒過你這一回,你如要報仇,本宮在萬聖宮等著!”

    一陣嬌笑,帶著那小尼姑的身形,隱入後山不見了。

    原來,那小尼姑便是幻影神翁找來代替百靈仙子蘇梅苓的“萬聖宮”宮主。她因精於逢迎,善承意旨,甚為幻影神翁所喜愛,不但盡傳所學,而且,還替她打通了任督二脈,是以後來居上,功力竟比蘇梅苓高出不少。

    幻影神翁這次派她易容混到蘇梅苓身側,原是下的一著閒棋,想不到所收穫的卻大出想象之外,這也是蘇梅苓聰明自誤所致。

    且說長白老人以十二成功力緊追鐵英奇不捨,雖然沒有馬上追上,心裡確是篤定的很,鐵英奇縱是天縱之才,諒也不可能超過他。

    那知,他追了一陣,鐵英奇見他緊追不捨,忽然腳下加勁,一條身子便成了一道藍煙,便不見蹤影。

    長白老人停步發了一陣呆,說不出心頭的滋味,只好敗興而回。

    及見蘇梅苓又吃了人家的虧把她解穴後便決心要把她好好造就一番,當天就把她送到一位異人之處深造去了。

    蘇梅苓痛定思痛,也是性氣大變,刻苦用功不提。

    話說,鐵英奇甩脫了長白老人後,獨個來到一處人跡罕到的絕谷,露天坐在一塊青石板上,思前後想的,作了三天三夜的思過工夫。把一身所負的責任和應盡的義務,通盤檢討分析了一番。

    最後作了一個決定:蘇梅苓因他之過而死,在他而言,自是義不獨生,而且,更堅定了身殉的決心。只是在一身責任未了的目前,實在有死不得的苦衷。

    於是,他自誓緩死三年,要在這三年之內,盡其所能的,完成以下的各事:

    一、取回自他手中失去的群英圖。

    二、他放走過幻影神翁一次,他要把幻影神翁仍然制服,交給指摘他的人處置,以全信譽。

    三、復興天龍派,重振天龍聲威。

    三年一過,即使事與願違,他也要為自己了斷了。

    三年時間,要復興天龍派談何容易,鐵英奇有見及此,他需要的是,一天當作兩天用,一切事情的進行,只有“快!快!快!”

    他再無猶豫,第一個目標,是巫山望霞峰的“萬聖宮”

    心念一決之後,連與無影神風簡金祥相會之約都顧不得了,當時單人獨劍,徑往巫山望霞峰“萬聖宮”趕去。

    他抱著哀兵必勝的心理,一路之上,毫不掩飾行蹤,完全是光明正大,明張旗鼓的氣勢。

    他這種作法,傳到幻影神翁耳中時,百靈仙子蘇梅苓的替身,也正將大有收穫的消息送到了“萬聖宮”。幻影神翁真沒有想到,那場大火,竟未將鐵英奇燒死,心悸之餘。毒計又起,突然下令,在巫山望霞峰“萬聖宮”前,搭了一座高達三丈的“迎賓彩牌”,張網以待地等候鐵英奇的來臨,沿途也就沒有派人偷襲暗算。

    雖說鐵英奇巧得了“朱心赤子”張茂隆的“行健”神功心法,成就之高已非一般人所能想象得到。

    就因為人家對他的武功想象不到,所以,人家對他的前往“萬聖宮”只是欽佩他的勇氣和壯舉,並未對這件事,存有多大希望。

    最多是笑一笑,稱讚兩句:“英雄本色,勇氣可嘉!”當然,這是指那些不瞭解他和不關心他的人而言。

    另外,卻不知更有多少人,為了鐵英奇這一壯舉急白了頭髮,跑斷了大腿。

    其中,有一個特別的人,他有一千個理由,趕在鐵英奇前面,搶先進入巫山望霞峰“萬聖宮”。

    他僧衣飄飄,步履如飛,行雲流水般,輕車熟路的避過幻影神翁的伏潛暗卡,現身在“萬聖宮”彩牌高搭的前門廣場上。

    他的出現,有如從天而降,“萬聖宮”前分兩行站立的十八個青衣短裝壯漢,就沒有一個人,看得出他是從那一個方向出現的。

    他對那十八個站門大漢,視若無睹地飄然進了大門。

    而那十八個大漢,竟如泥塑木雕一般,無人阻擋於他。

    門內也有塊小空地,他居中而立,朗聲發話道:“小僧忘我,出來請幻影神翁說話!”聲音清越,直透重門,傳入幻影神翁耳中。

    話聲才落,從右側廂走出兩個青衣俊秀少年,一縱身就並肩站在忘我禪師面前。

    不要看他們長相頗為文秀,但出口的語氣,卻是橫蠻狂妄之極,左邊的那一位,秀目一翻道:“本宮僧道無緣,和尚快給少爺滾出去!”

    忘我禪師合掌當胸道:“少俠真要本僧出去,難道不怕貴山主見罪麼?”

    右邊的一個少年吼道:“和尚你算是什麼人物,山主他老人家怎會接待你?……”

    語音未了,臺內傳出一聲清脆的少女聲道:“左右二童,不得無禮!”接著一個嬌小玲瓏的綠衣人影,從宮內射出,落身忘我禪師之前,一擺手向那兩個俊秀少年厲聲道:“你們二人還不與我退下!”

    那兩個俊秀少年似是怕極了綠衣少女,恭聲應了一聲:“是!”肅然退入廂房不見。

    那綠衣少女這才向忘我禪師一幅道:“山主有請禪師佛駕。”

    幻影神翁並未出迎,所謂“有請”自是請忘我禪師進入宮內,多少帶有一點傳見的意味。

    忘我禪師乃是出家之人,倒不在意幻影神翁的狂妄,一笑道:“姑娘先請!”

    忘我禪師在綠衣少女身後,進入“萬聖宮”正殿,抬眼只見幻影神翁高居上座,目中無人地面對忘我禪師的進入,連身子都沒挪一下只冷冷的道:“和尚,你找本神翁何事?”

    幻影神翁原已查出忘我禪師曾在這望霞峰北面,救過一次鐵英奇的性命,因為忘我禪師能解開他的“七煞指”力,早把忘我禪師列入有數對手之一,要不,他根本就不會接見。至於,忘我禪師到底何許人也,他並不詳知。

    忘我禪師氣色平和地道:“久聞神翁‘七煞玄陰神功’妙絕人寰,小僧特來請教一二!”

    幻影神翁真想不道這個和尚,對他倒是知道得不少,不免心中微吃一驚,但臉上神色卻是依然不變地冷冷道:“和尚,你既知道‘七煞玄陰神功’,諒也知道它的厲害,你自信你那點本事,足與老夫對抗麼?”

    忘我禪師笑容依舊地道:“小僧欲以‘先天無極兩儀神功’請教神翁絕學,至於是否足與神翁對抗,小僧並未作此推測。”

    幻影神翁一怔道:“你是天龍派的!”

    忘我禪師原是有為而來,也無須對幻影神翁故作神秘,實言道:“小僧俗家姓鐵名中玉,神翁諒不陌生吧!”

    藍衣子都鐵中王乃是武林中的慧星,行道江湖為時雖暫,但他四射的光芒,卻為武林人物所共觀,聲名之著,不下於任何一代掌門之人。

    所謂:“人名樹影”,當時大殿之上,便起了一陣驚訝之聲。

    就是幻影神翁也微顯失態的愕了一愕,但他極會做作,旋即藉著一陣哈哈大笑,掩飾住自己的張惶,道:“原來是當年藍衣子都鐵大俠,老夫倒是失敬了。”話說得客氣,並未真的給忘我禪師以應有的招待,仍讓忘我禪師獨立殿中,他卻高居上座,自狂自大。

    忘我禪師急著要在鐵英奇來到之前與幻影神翁動手,了卻自己的心願,所以毫不把幻影神翁的不禮貌放在心上。只道:“不知神翁可願賜教?”

    幻影神翁老奸巨猾,臉上換了一付笑容道:“好說!好說!”

    話未盡意,說了等於沒說,一雙魔眼射到右側的一個瘦長黑臉老頭身上,沒有說一個字,但那老頭已乾笑一聲向忘我禪師道:“神翁何等身份之人,豈屑與一個野和尚動手,老夫張不才何妨指教於你一手絕學。”語氣之太,真可氣死人。

    忘我禪師打量了那黑瘦老頭一眼,道:“陰風鬼手張大俠盛名久著,小僧有討教的機會,敢不應命。”站在殿中央的身子,緩緩升起三尺,又緩緩的空中轉了一個身,凌空飄出殿外,落在門前廣場之上。

    說動作,簡單到了極點,但卻震得大殿之上,人人色變,歎為觀止。

    要知輕身功夫,雖不在於閃電身手,象這種既凌空又緩慢的動作,才是輕功中的上乘。

    殿中一般黑道好手,也是一時之選,觀狀之下,焉得不驚。

    尤其,陰風鬼手張不才就涼了半截,自知與忘我禪師差得太遠,途不敢施展輕功,只用普通縱跳身法,跟出殿外。

    忘我禪師自是看出了幻影神翁的用心,似是無心和自己動手,要以手下之人的生命來拖垮自己。

    此舉與他來的目的,大是不利,當時心中也有一個計較。

    要知,藍衣子都鐵中玉當年乃是一個豪氣干雲的俠士,如今雖做了和尚,二十年來都為維護周婷婷母女而煩心,其實極少精研佛學,滲透禪門妙諦,是以豪情如昔,沒有一般清修之士的出世思想。自然更不會逆來順受,作那無價值的犧牲。所以不願在殿內動手,要找機會,直接和幻影神翁一拼。

    他引出了明風鬼手張不才,自然也引出幻影神翁和他的一干手下。

    幻影神翁人多勢眾,隨時都可以置忘我禪師於死地,故毫不把忘我禪師放在心上,也沒有防到忘我禪師另有計較。

    忘我禪師和陰風鬼手張不才動手之前,先看清了各人關係位置,然後,便不再作客套,說了一聲:“請!”

    接著雙眼盯注陰風鬼手張不才臉上不動,他安心要一招之下,擊敗陰風鬼手張不才,趁大家驚愕之際,撲向幻影神翁。

    陰風鬼手張不才也是平日作惡多端,才在這種情形之下遇上了忘我禪師,他剛說了一句:“有請了!”左臂一探,鬼爪尚未完全遞出,便覺腕脈一麻,一條手臂,已完全落到了忘我禪師手中。

    陰風鬼手張不才還擊的餘地都沒有,便被忘我禪師單臂一倫,把他向幻影神翁身上扔去。

    同時,忘我禪師更以“如影隨形”身法,跟著撲向幻影神翁。

    陰風鬼手張不才的身子在前,忘我禪師的身子在後,由於他身法太快,別人只覺場中不見了忘我禪師,卻不知道他隨在陰風鬼手張不才之後。

    幻影神翁雖看出了忘我禪師跟在陰風鬼手張不才身後撲來,卻不知忘我禪師的用心何在?

    所以,他只好先揮出一掌,把陰風鬼手張不才打出數丈之外,死於地上。

    然後,錯身閃開正面,望著忘我禪師陰笑道:“你真要找老夫動手嗎?”

    忘我禪師落身在幻影神翁這種絕世高手面前來說,旁人是無法插身其間的。

    當然,幻影神翁也不能當著一干屬下面前,稍有示弱,而不與忘我禪師動手了。

    忘我禪師不再客氣,“先天無極兩儀神功”盡其所能的提足十成,神色一凜道:“神翁如果自認不敵,小僧放手就是!”

    幻影神翁被忘我禪師一語扣住,哈哈大笑道:“禪師是一片誠心,老夫指教他幾手就是!”隨即向眾屬下一揮手道:“你們退出五丈之外,老夫指教你幾手就是!”隨即向手下人叮囑,靜心觀戰,如果有人擅行出手干擾,以死罪論。他為顧及自身不傷顏面,不得不大方起來。

    自然,他自認可以勝過忘我禪師,也是原因之一。

    幻影神翁又對忘我禪師道:“禪師擅用何種兵刃?”

    忘我禪師一抬手道:“小僧就是這雙手掌。”

    幻影神翁道:“我們內力相拼,還是招術上分高下?”

    忘我禪師道:“各用其極,各顯其能。”從這語氣,忘我禪師皆亡的用心,已是顯露無餘。

    幻影神翁目空一切之人,在這個時間,也不禁濃眉皺了皺,道:“老夫與禪師有深仇大恨?”

    忘我禪師正色道:“為武林除大害,何須有仇有恨!”

    幻影神貧志在武林大業,當然不願和忘我禪師亡命死拼,不論勝敗如何,對他來說,都是不智之事,眼光四溜,謀求轉移忘我禪師目標之道。

    可是忘我禪師拼死而來,那容幻影神翁另生花樣,他也怕夜長夢多,白費了自己的心思,這時也顧不了什麼禮數,舉手推出一掌,道:“小僧佔先了!”

    他輕按虛推無風無息,眾人看不出什麼厲害,幻影神翁卻是暗吃一驚,為保存實力,竟不與硬拚,閃身讓開正鋒,探爪向忘我禪師肩頭撲去。

    他無心以內力相拚,要在武學招術上和忘我禪師一見高下。

    象這種打法,縱是百數十招,也無傷中元之力氣,且極易調息復原,仍有足夠的本錢,以應付鐵英奇的來臨。

    忘我禪師被逼得雙掌一分,只好以天龍掌法對敵。

    兩人多以快招相搏,眨眼已是五十招開外,忘我禪師手法忽然一變,豎掌如刀,用閃電般的手法,一連攻出九掌。

    這九掌委實奧妙難測,九掌相連,泛起了滿天掌影,罩住幻影神翁全身三十六大主穴,只要他微一疏神,任何一個掌影,都是致他於死命。

    幻影神翁也確有一手,只見他身形在掌影中一陣急旋,泛出數十張面孔,一連閃開了忘我禪師八掌。

    只是最後一掌,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下,和忘我禪師硬碰硬的實對了一下。

    忘我禪師退了兩步,因為步度較大約有五尺左右。

    幻影神翁也退了兩步,但只退了四尺五寸。

    五寸之差,已經顯出幻影神翁多佔了一分勝算。

    但是,由於忘我禪師抱有必死的決心,在氣勢上,反而百是威猛懾人。

    這等絕頂高手,以招術相搏,身手之快,自非筆墨所能形容,更非一般武林人物所能看清楚。

    大家只覺二團人影,微微一分,又滾到了一團,誰也沒有看出二人便對了一掌。

    幻影神翁和忘我禪師又已打得難解難分,人影莫辯。

    由於他們的拳風掌力,在鬥場的四周,激起了一股旋轉不已的氣流,頓把四周圍觀之人,逼開數丈。

    這時,峰下射起一道紅色訊號,表示鐵英奇上山來了。

    可是,誰也沒有注意到那訊號,所有的視線,完全被場中的一團滾來滾去的人影吸引住了。

    鐵英奇如飛的身形,直射而至。

    一眼看到場中相鬥的人影,一顆心跳得快要跳出口腔來。

    以鐵英奇今天的成就,那有看不出場中相鬥的驚險程度。

    幻影神翁雖無拼命之心,但卻被忘我禪師捨死忘生的打法,逼得非以真力相拚不可。

    這樣拚鬥下去,無論誰勝誰敗,其結果,敗者不用說,就是勝者一方,也一定是夠慘的。

    何況在鐵英奇法眼之下,看出忘我禪師在功力和招術上,都較幻影神翁稍遜些許。這一些許,在絕頂高手相搏中,實足以決定整個的命運。

    當然,鐵英奇並沒有看出忘我禪師內有的決心和必勝的信念。

    一團人影,驀地又是一分。

    他們又硬對了一掌,各自退了三步。

    鐵英奇掠身插入二人之間,道:“且慢……”

    忘我禪師沒讓鐵英奇把話說下去,單袖一揮,向鐵英奇擊去,同時厲聲道:“退開!你要插手,便是忤逆不孝!”

    鐵英奇悲號一聲,藉著忘我禪師的袖風,倒飛退出。

    幻影神翁和忘我禪師又打在一起。

    鐵英奇被忘我禪師一袖震開時,已看出乃父的眼神堅毅中帶著無比的關愛之色,他這時心中的難過,便更不用說了。

    他知道,自己縱是甘冒忤逆不孝的罵名,也無法解決問題。

    他更瞭解他插手後的後果,一定是等於他親手殺死自己的父親,因為忘我禪師一定不會原諒他,而自絕而死。

    這是天龍派的門風,更是鐵家的家風。

    鐵英奇體內流著鐵家的血液,身上穿著天龍派的服飾,如果他異地而處,他也會有同樣的想法和作法。

    他這時的心情,有似萬箭穿心,而仍然吊著一口氣,求死不能,求活不得,便覺得眼前一黑,急得身子向後倒去。

    “英弟弟!”一支雪白的玉手,扶住了鐵英奇,周婷婷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他的身旁了。

    就在鐵英奇微一失神之際,場中連續發出兩聲悶響,人影突地一分,一左一右的倒地不起。

    原來,忘我禪師一看鐵英奇已來到了“萬聖宮”,速戰速決之心益切,進不顧自身危險,以一招只有五成勁力的“金龍抖甲”露出一個破綻,讓幻影神翁一掌切在他肩骨上,打得他發出第一聲悶響。

    幻影神翁一招擊中忘我禪師,心頭自是一喜,不免第二招出手稍慢,那知忘我禪師注足十二成真力的右掌,從一個極難的角度,使出一招“神龍擺尾”,實實的擊在幻影神翁背心之上。這是連續發出的第二聲悶響。

    忘我禪師以俱亡的決心,擠著自己先挨一掌,卻把幻影神翁也打成了重傷,可說已如所願。

    鐵英奇在他們二人受傷倒地的同時,驚叫聲中,頓足撲出。

    周婷婷也是叫了一聲,“鐵伯伯!”跟縱而至。

    鐵英奇俯身一按忘我禪師心口,吁了籲長氣道:“爸!你的生命不妨!”

    忘我禪師臉上綻出一絲苦笑道:“我先要知道幻影神翁的結果?”

    鐵英奇轉身一探幻影神翁脈息,道:“幻影神翁縱能不死,一身功力已去十之五六,不足為害武林了。”

    忘我禪師一眼見到周婷婷,招手叫她們走近身邊,道:“你們要好好的在一起!”

    鐵英奇一聽口氣不對,頓感兆頭不好,剛叫一聲:“爸爸!你……不……”

    忘我禪師已慘然一笑,道:“子玉兄,小弟來得太遲了!”接著又叫了一聲:“孩子,你們好自為之!”

    接著,頭一垂,自斷心脈而死。

    鐵英奇伏屍痛哭,竟不顧人單勢孤,正身處眾敵之中的情勢。

    周婷婷悲痛之餘,為了鐵英奇的安全,卻不敢稍有大意,長劍出靶,當胸平持,含悲待敵。

    這時“萬聖官”群魔,一見兩敗俱傷,鼓譟聲中,把鐵英奇和周婷婷二人,團團圍住。卻未立即向他們進攻。

    四個青衣美婢,把幻影神翁抬入宮內。

    鐵英奇哀了一陣,突的長身而起,紅面赤日,貌似瘋狂,雙袖齊揮,大吼道:“你們給本座滾了開去!”

    他憤怒已極,心智失常,竟把“行健神功”,施展到極點,只見一陣旋風,從他立腳之處,四向狂捲開去,把“萬聖宮”圍的四周的一干魔眾,象秋風掃落葉般,沖沖跌跌地退出數丈之遠。

    他這一發怒揚威,震得四下鴉雀無聲,連大地都象是死去了。

    就在這時,由大門外,驀地飛進三條人影。

    其中之一,便是潛伏百靈仙子蘇梅苓身邊,做過她的替身,現在的“萬聖宮”宮主。另外二人,也與鐵英奇有過一面之緣。

    那便是鐵英奇火燒不死,從地下隧道脫險後,所見的青袍白麵老人和那位黛眉斜桃的絕色美女。

    “萬聖宮”宮主的現身,廣場上暴出一陣雜亂的聲音道:“好了!宮主回來了,我們安靜下來,待命行事!”

    “萬聖宮”宮主翠袖一擺,道:“這裡用不著你們,統統給本宮回到殿中去,本宮等會兒有話向你們宣佈。”

    群魔中有人揚聲道:“山主負了重傷,公主不可放走他們!”

    “萬聖宮”宮主玉面一寒叱道:“誰要你們多嘴!還不快退!”

    一時之間,群魔紛紛退去,只有八個年邁蒼老的老人,不聽“萬聖宮”宮主的吩咐,冗立未動,同時臉上都有著不服的神情。

    “萬聖宮”宮主見了,只冷笑了兩聲,也沒理睬他們,蓮步柵珊。柳腰款擺的走到鐵英奇的面前,瞄了周婷婷一眼,輕輕一嘆。道:“百靈仙子蘇梅苓算是白死了!”

    周婷婷因為不知道鐵英奇有誓殉蘇梅苓之事,聽了不禁莫明其妙的一楞,秋波轉到鐵英奇臉上,只見鐵英奇的眼光,竟是不敢正視那“萬聖宮”宮主,而且神態間也顯得極為侷促不安,正感奇怪之際,只聽那“萬聖宮”宮主又一臉憐惜之色道:“我真替你可憐,生成了克父克妻命。”旋即臉色一正,道:“本宮今天不為難你,你走吧!是英雄?是狗熊?大家等著瞧你的!”

    “萬聖宮”宮主真有那好心放走鐵英奇麼?

    不!她是震於鐵英奇剛才顯露的功力,沒有完全致勝的把握,是以採取心理戰術,要把鐵英奇活生生逼上死路。

    剛才,她說的幾句話,在別人聽來,也許不會覺得其份量之重,足以致死任何一位男子大丈夫。

    但,聽在鐵英奇耳中,真比馬上殺了他都要難過。

    明明是罵他:“上無以對師父,下無以對朋友,你還什麼顏面活著,還是乾脆的死了吧!”

    語落千斤,鐵英奇那能承受得起,當時羞得無地自容,默默無言的雙手抱起忘我禪師屍體,也沒招呼周婷婷一聲,便頓足疾馳而去。

    周婷婷正回味萬聖宮宮主話中深意,慢得一慢,鐵英奇已奔出十數丈之外了。

    她慌忙叫了一聲:“英弟弟,等一等我!”人如飛絮,急飄追去。

    周婷婷追隨心如神尼深造以來,為時雖暫,但由於藍衣子都鐵中玉曆年為她搜得洗髓代毛體質的奇藥相助,和心如神尼的偏愛,一身功力,突飛猛進,連任督二脈都打通了。

    要知任督二脈一通,在練武的人來說,等於進入了上乘境界,跨進玄而化之的大門,也就是說,功夫一深,便可練成不死之身了。

    武林中不知有多少知名之士,雖畢生勤修,都無法打通任督二脈之易了。

    所以,她身如飄風,恍眼便追到了大門口。

    這時,正應一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俗話,周婷婷的身形快,是有自其觀的事,可是,還有更快的人影,後發先至,擋住了周婷婷。

    他就是和“萬聖宮”宮主同時現身的那個身穿青色長袍的白麵老人。

    周婷婷追人要緊,誰阻在她面前,誰就是她的敵人,既是敵人,就沒有客氣的,雙掌一推,擊出一股掌風道:“讓開!”身形去勢不停,跟著掌風真衝過去。

    在她的想法,當然認為自己任督二脈皆通後的掌力,不難把那白麵老人震開。

    那知她的掌撞到白麵老人身上,一陣迴旋,忽的反折而回,震得她自己去勢一頓不算,而且,還把她退回了三步。

    周婷婷訝然失色,眼看要闖過這一關,勢比登天還難,正眨著眼睛打主意,那白麵老人已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姑娘慢走!本帝君有事相托!”

    既是有事相托,自是沒有留難之意,周婷婷怕惹惱了他,只好奈住性子道:“什麼事?”

    那自稱帝君的白麵老人道:“姑娘你是心如神尼的什麼人?”

    周婷婷心驚那白麵老人目光之銳利,僅在她身形一動之間,便看出了她的武功路數,當時不敢支唔,據實道:“她老人便是家師。”

    那白麵老人乾笑了一聲道:“好!好!好!你回去對令師說,‘萬官聖’禮聘她為朱雀堂堂主,命她三月之內前來報到就職。”口氣簡直大得嚇人。

    周婷婷不由氣往上衝,冷笑一聲,道:“你是什麼東西?”

    那白麵老人竟不生氣,用手拋出一段寸長枯骨,道:“這是本帝君的信物,令師見了自然知道,你去吧!”也不見他抬手勢,周婷婷只覺從地面上,湧起一股勁氣,把她凌空勁氣一震,便把她這個任督皆通的不凡高手向上彈了出去。

    那白麵老人送走周婷婷,鬼魅似的,只見青光閃一閃,便站在那八個違命的老人面前,臉色冰冷地道:“你們每人斷去一條手臂,以儆效尤。”

    那八個老人,乃是幻影神翁禮聘而來的天南八怪,各人一身怪異武功,功力之高,也只略遜幻影神翁,在“萬聖宮”,是幻影神翁以下最有身份地位的人。

    “萬聖宮”宮主平日總是尊稱他們一聲“老前輩”,剛才,他們便因“萬聖宮”宮主,據傲態度,激起了反感,有心給她難看的。

    他們那裡知道,這個“萬聖宮”宮主的大反常態,乃是抱了粗大腿之故。

    那八個人何嘗沒有看出青衣白麵人擋阻周婷婷時,所顯露的一手絕世輕功,足證他的功力,較幻影神翁又是高得太多了。

    可是人的臉,樹的皮,他們又有什麼臺階,可以退步哩!

    何況,他們還有一套八人連環合擊之術,以他們八人的功力加在一起,自信普天之人,應無不敗之人。

    所以,當白麵老人的話一出口,八怪之首的金面叟黃星,便翻著白眼珠,嘿嘿而笑,道:“尊駕大言不慚,也得亮亮身份才對!”

    白麵老人掏出一段枯骨,託在掌中道:“憑這個,夠不夠!”

    八怪剛才沒有看清,這回看清,心頭之火,頓時象遇到了萬載寒冰,冷到了底。

    二怪銀頭叟趙明,傳聲徵求大家的意見道:“他可能是假的!”

    其他七人一臉愁苦,神色上沒有一個人同意他的看法。

    白麵老人凌厲地道:“你們商量好了沒有,時間不多了!”

    大怪金面黃星應聲道:“兄弟們!我們認命了!”

    “啪!”的一聲,用右掌先坎斷了自己左臂,反手點住血道,牙齒一裂,硬忍著沒有哼出聲來。

    接著下去,是七聲同樣的輕響,地上橫七豎八的,全是血淋淋的手臂。

    白麵老人顏色不變地道:“算你們識相,下不為例!”反身向“萬聖宮”大殿之內走去,也沒有招呼那天南八怪。那天南八怪卻馴得象綿羊般,個個垂首跟在他後面,大家都不敢出一聲。

    當然這樣情形,其餘的人都已看得清清楚楚。

    連天南八怪都不敢稍作反抗,誰敢不乖乖的聽命,是以整個“萬聖宮”,誰也不敢籲一口大氣,生怕招惹了那白麵老人。

    白麵老人進入大殿,原先的“萬聖宮”它主,親自搬了一張太師椅,於殿中央放好,恭敬的請那白麵老人坐下,然後不言不語的,和跟白麵老同來的那少女,並排站在白麵老人身後。

    白麵老人並不告訴大家,他是誰,便吩咐道:“把黃三絕抬過來!”

    四美婢立即把幻影神翁抬了出來。

    白麵老人回頭對跟他同來的少女道:“春兒,為師今天要當面考較你了!”語氣竟是非常的和氣,這話雖然不是對大家說,大家卻都因為溫和的語氣,輕鬆了不少。

    那名叫春兒的少女,閃身過來,一掌貼在幻影神翁丹田上秀眉一飛道:“人死不了,功力還可以保持六成。”她對幻影神翁功力診斷的結果,比鐵英奇似是高了兩成,這不是鐵英奇的醫道不如她,而是因為幻影神翁的武功路數,和她同源,比較明瞭之故。

    白麵老人短捷地道:“你動手吧!”

    那名叫春兒的少女,先盤膝調息一陣,然後面對幻影神翁而立,凝神喝了一聲:“疾”雙手一扣,從十指尖端,射出十條白線,凌空連番點了幻影神翁全身各大主要穴道。

    最奇怪的是,她點過幻影神翁的正面後,幻影神翁竟會在無知無覺之間,自動將身翻轉過來。

    點完背後穴道,那少女揚掌向幻影神翁當胸一掌,打得幻影神翁在地上打了九個轉身,然後跳而起,竟是完全好了。

    幻影神翁傷勢霍然而愈,定神一看,只見替他醫傷的人,竟是一個年紀不過二十左右的絕色少女,正想說兩句感謝的話,那少女朝他一揮手道:“快先叩謝帝君!”

    幻影神翁因背裡面外,沒有見到後面四平八穩的坐著一個白麵老人,這時,經那少女一提示,轉身過來,一眼見了那白麵老人那種南面而王的氣派,心裡就有一些不大願意。

    姑不論那白麵老人是什麼身份,自己的傷,雖然也是他們醫好的,但將身坐在他“萬聖宮”老山主寶座之上,顯然犯了江湖上喧賓奪主的大忌。

    對他而言,更是一種莫大的侮辱。

    再一眼看到由他新創造的“萬聖官”宮主,竟是非常恭順的站在那白麵老人身後,對他露出一付不屑的輕笑,更使他怒火中燒,把他一片感謝之心,燒得一乾而盡。

    他原就不是一個知道感恩圖報的人,心中有了不快,尤其在他“萬聖宮”重地之內,那能不擺足山主的架子,氣勢一揚,吩咐道:“來人,給這二位來賓,另外看座。”

    要是往常,接著應是執事人員大應一聲:“諾!”然後照他的意思,立即做好。

    可是,現在情形完全不同,天南八怪就是大家的榜樣,在沒有明白那白麵老人的意向前,誰也不敢接他的腔,自然,更沒有人為他做事了。

    幻影神翁天生的歪種,自有其機警應變之才,他已體會到,“萬聖宮”已是什麼樣的情況了。

    他不再是“萬聖宮”的主人,他的基業已被白麵老人鵲巢鴆佔了。

    他以求助的眼光,向他自認為心腹的死黨面上掃去,先和他對目的就是天南八怪。

    大怪金面叟向他搖了一搖頭,一臉莫可奈何的神色。

    他卻不死心的掃遍了全殿,只見大家的臉色,都是死板板的,看不出他們的表情,心想:“這次真的完了!”接著,他又糾正自己道:“不對,老夫豈是俯首認命的人,他們縱然不幫助於我,該也不敢與我作對,我只要制住這白麵老人,‘萬聖宮’豈不還是我的。”想著,想著,一對殘眉,不覺自然而然的揚了一揚。

    那白麵老人好深的城府,竟不打擾幻影神翁的胡思亂想,這時才冷然沉聲道:“黃三絕,見了本帝君為何不知禮數?”他好像是有意挑起幻影神翁的火氣似的。

    幻影神翁的殘眉又是一揚,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本神翁不在乎人家批評我忘恩負義,我到想先稱稱你憑什麼如此自高自大?竟敢在本神翁頭上動上!”

    白麵老人哼聲道:“你倒想得天真!”扭頭向“萬聖宮”宮主道:“你用他教你的功夫,一招之內,把他制倒。”

    “萬聖宮”宮主應了一聲:“遵命!”走到幻影神翁面前,不屑地道:“黃三絕你先出手!”

    幻影神翁見了她這種態度,氣得眼睛泛白,吼道:“秋蘭!你敢!”

    萬聖宮宮主冷然道:“秋蘭豈是你叫的!看掌!”輕描淡寫的拍出一掌。

    幻影神翁怒極回了一掌,同時陰笑道:“你是找死!”“死”字只說了一半,只覺秋蘭的掌勁重如山嶽,把他打得當場退了三步。

    幻影神翁不知受傷之後,一身功夫只剩了六成左右,是以猶抱了極大的希望,奪回自己的基業,這一對掌,他才全明白了人家看不起他的原因,他的一身功夫,在這大殿之內,大約只夠得上是第三等人物了。

    他一念未了,但覺全身一麻,已被秋蘭進步一指,點住了穴道,不能再動分毫。

    秋蘭制住幻影神翁,盈盈走回白麵老人背後站好。

    白麵老人這才陶出一段枯骨,向整個大殿一掃,沉聲道:“老夫玄陰帝君!”話一頓,眼睛又向全殿一轉。只見全殿之人,都被他“玄陰帝君”四個字,嚇得戰慄不止,害怕已極。

    尤其,當面的幻影神翁也是一臉驚訝敬仰之色。

    白麵老人大是得意,哈哈朗笑道:“從今天起,老夫便是萬聖宮的主人,與各位共為武林大業而努力!”這句話,表明了他的目的,也承認了殿中之人的共事關係。

    這些人,那裡有幾個好東西,跟上了幻影神翁已是意得志滿,如今成了玄陰帝君的部下,豈有不嚇昏了頭之理?

    一陣歡呼之聲,鬨堂爆炸開來,震得整個大殿搖晃了好半天。

    玄陰帝君一抬手,連破空之聲都沒有,就解開了幻影神翁的穴道,靜靜的等待幻影神翁的反應。

    幻影神翁其實在玄陰帝君說話之時,早就打定了自己的主意,像他這種小人,當然惜命重於借名,所打的主意,自然只有“投降!”二字。

    他極善觀風辯色,他更知道玄陰帝君不言不語的解開他的穴道,是他生與死的最後關頭。他怕玄陰帝君疑心他心意不誠,穴道一解,立即用極快的動作,就地一跪,滿面誠摯之色,說道:“黃三絕,請帝君恩准效力。”

    玄陰帝君道:“你不恨我麼?”

    幻影神翁黃三絕惶驚地道:“屬下藝出‘七煞玄陰真經’,創立‘萬聖宮’,只是想為玄陰揚眉吐氣,帝君乃是玄陰門中的至尊,說起來,乃是屬下的尊長,屬下得親教益,便是天大的造化,帝君如有所使,屬下萬死不辭。”暗中轉過話去,攀起關係來。

    玄陰帝君揮手命幻影神翁站立一旁。

    幻影神翁一付恭順樣子,謝了又謝,才半側著臉,畏畏縮縮的站至一旁。昔日威風,絲毫不在。

    玄陰帝君望著幻影神翁,態度一變,和悅的一笑,道:“三絕,你的‘七煞玄陰真經’可是在四十年前大巴山一座絕谷里的青石上拾到的?”說話的口氣,竟是親切得很。

    幻影神翁驚訝得瞪大雙目道:“你……你老人家……怎……”吞吞吐吐,說了半天,都沒有把話說全,他那意思人家卻完全明白了。

    玄陰帝君道:“那是本帝君有意思成全你的!”

    這話不由幻影神翁不相信,因為他巧得“七煞玄陰真經”的時候,並無第二人在旁,自己也從未向人提起過。何況,這“七煞玄陰真經”原來就是玄陰門中的絕學,玄陰帝君提起此事,莫非……幻影神翁念頭一轉,自以為猜透了玄陰帝君的隨意,打蛇隨棍子上,撲地跪倒,叫了一聲:“恩師!弟子……”

    玄陰帝君擺手道:“你不能算是本帝君的弟子,‘七煞玄陰真經’在本門中不是道統真傳,只能算是本門中的旁支。”

    幻影神翁聽得從腦門冒出一股冷氣。失望到了極點。

    那知玄陰帝君又給他一點“甜頭”道:“本帝君姑且成全你到底,特降殊恩,準你尊稱春梅秋蘭二女一聲師姑吧!”話一說完,雙睛電射,註定幻影神翁面上。大有要他馬上向二人見禮之意。

    幻影神翁城府深得很。臉皮也厚得很,當著全殿過去的屬下,竟臉皮都不紅一紅,好像生成了是春梅秋蘭二女的師侄似的,處之泰然地向二女大禮相見道:“小侄叩見二位師姑,以後尚望二位師姑不時賜教!”

    春梅倒無所謂,反正過去不認識幻影神翁,當師姑就當師姑吧,大大方方的受了一禮。

    只有那秋蘭,原曾當過幻影神翁的徒弟,她再大方再臉厚,也比不上幻影神翁,竟窘得大是不好意思。

    玄陰帝君哈哈一笑道:“秋兒,你奉命行事,並非真的與他有師徒關係,這人師姑當之無愧!”

    幻影神翁倒抽了一口涼氣,這才知道,自己的基業,早就在人家計算中了,可是他面上不敢現出絲毫顏色來,反而順著玄陰帝君的口氣道:“帝君之言甚是,請恕小侄不知之罪。”

    玄陰帝君又告訴幻影神翁道:“本帝君原有意培植你為本門揚眉吐氣,那知你年紀雖大,卻是粗心大意,太使本帝君失望,而不得不自行出山。”

    幻影神翁更明白自己這半生都落在人家手中,還有什麼話可說的,只好暗中嘆了一口氣。

    玄陰帝君話頭一轉,向大家道:“‘萬聖宮’自今日起,不再有山主與宮主的存在,自本帝君以下,設玄陰二女,再下,分:‘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堂,堂以下為分堂,分堂以下為小堂,其他無執事人等,統以宮友相稱。”

    他眼光落在天南八怪身上,天南八怪患得患失之心立起,都希望能夠當上一份堂主或副堂主之職。

    誰知玄陰帝君的分派是:他們八人仍隸屬幻影神翁黃三絕名下,算是傳遞消息,通風報信的“行走”。而幻影神翁也只不過是二女之下的直屬“行走”分堂分堂主。

    至於其他的名稱職務,統由玄陰二女量才起用。當然幻影神翁過去的老人,沒有一人夠資格當上分堂主的,這是萬聖宮將來細部分派的事,暫且不提。

    玄陰帝君指定幻影神翁當了直屬“行走”分堂堂主後,便取出三段枯骨,向幻影神翁傳令道:“黃三絕立即離山,以本帝君的白骨令,傳示擎天玉柱鐵錚,長白老人蘇聖北,無影神風簡金祥,分任‘青龍’、‘白虎’、‘玄武’三堂堂主,限三日之內前來報到就職。”

    幻影神翁黃三絕除了知道長白老人現在嵩山嵩岳廟外,對於擎天玉柱鐵錚和無影神風簡金祥二人的生死存亡都在存疑之中,更不用說找尋他們了,受命之後,不禁面現猶豫之色。

    玄陰帝君彈指射出兩道白光,落到幻影神翁手中,道:“汝速行無誤!”

    幻影神翁知道那兩個紙團中,必然另有指示,便不再停留,飛身而去。

    玄陰帝君這佔據“萬聖宮”,江湖上的形勢,又成了正消邪長之勢。把一個鐵英奇磨練得更是光芒四射,照耀武林。

    一提起鐵英奇,筆者便無心再對萬聖宮多作敘述,我們還是來跟著茁壯中的鐵英奇看吧!

    且說鐵英奇被秋蘭一張利嘴說成了天下不孝不義的冷血動物,只覺眼冒金星,無地自容,那裡還有心情和人家對陣撕殺。雙手托起忘我禪師的死體,一口氣,奔出了百數十里外,直到跑得累了,才稍洩心頭的痛苦。

    他這時將忘我禪師的屍體輕放在一株撐天古松之下,自己則眩目伴屍而跪。

    他悲不可抑,想著乃父的死,也不知想了多久時候,他忽然向忘我師的屍體拜了三拜,道:“孩兒知道你老人家的心意了,你老人家自周伯伯含恨離去之後,便早有全義殉死之念,只是為了周妹妹與孩兒,致使你老人家如苦含辛的多受了二十年的蝕心之苦。”

    他說到周妹妹,心中一動,默默久之,才又接下去道:“你老人家因有殉義之念,護子之心,所以你老人家才有今天與幻影神翁同歸於盡之舉,兼為天下武林除去一個大害,義膽仁心,叫孩兒好不敬仰!”又拜了三拜,可是臉上卻有了堅毅的表情,又道:“您老人家重義一生,一定有與周伯伯為伴的心願,孩兒這就上路,送你老人家前往就是!”他又拜了三拜,這才將忘我禪師找了一處僻靜的山洞,暫時安放,又用大石塊堵住了洞口,以兔野獸進入傷了遺體。

    然後,就附近城中買了一具上好棺木,僱了一輛大車,自己又換了孝服,回到忘我禪師存屍之處,諸事辦好待要起程之際,鐵英奇忽然失聲叫了起來。

    趕大車的原是一個頭戴大盤草帽的小老頭子,膽子原就不大,聽了鐵英奇的驚叫,嚇得打了一個哆嗦,道:“公子何事驚慌?”

    鐵英奇訕訕地道:“我不知道路走法!”真的,周子玉葬在那裡呢?不但鐵英奇不知道,恐怕周氏母女也忘了打聽,但各位讀友一定知道有一個人知道周子玉的埋骨之地,可是鐵英奇並不知道那人是誰?是以一時沒有了主張。

    趕車的人不知就裡,只覺是這個公子實在荒唐,連回家的道路都不知道,還出個什麼門,當時忍著笑道:“小老兒跑遍天下,只要公子說出貴處地名,一切有我哩!”

    鐵英奇道:“我不知道!”當然他這個不知道,是指的不知道周子玉的墓地何在。

    但那趕車的小老頭怎猜得出鐵英奇的心事,想到這位公子真是不可救藥,一時忍俊不住,失口而笑。

    他笑聲出口,忽又一驚而止。暗中罵了一聲:“老糊塗,人家送喪之事,怎可隨便發笑。”

    幸好,鐵英奇滿腦子哀苦,置萬物於心外,根本沒注意趕車的失了態,只苦思著一籌莫展。

    那趕車的定了一定神,見鐵英奇仍然沒有主張,嘆聲道:“嘴上沒毛,做事不牢,小老兒有一個主張,不知公子願不願聽?”

    鐵英奇一驚而醒道:“請老夫指教!”

    趕車小老頭指著前面道:“轉過前面拗口,有一座普渡寺,因地處荒僻,香火冷落,寺內偏殿,便成了停柩之處,公子若是一時打不定主意,何不暫時將靈柩寄存寺內,日後再來搬運,豈不甚好?”

    鐵英奇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好依那小老頭的話,將靈柩送到普渡寺存放起來。

    這普渡寺過去想必也有一段香火興盛的日子,現在雖然頹敗沒落,但佛家的飾物,仍然留有極高華的陳跡。

    此寺佔地極大,寺房也多。但全寺如今有一老一小兩個和尚,所以許多房屋都是灰結塵封,無人照料,任其腐蝕下去。

    鐵英奇神沮氣苦,腦中的問題,又多又難,悽然不可終日,遂就暫時借住在普渡寺中,略作息養。

    其實,真要分析起來,他在友死父亡的哀痛心情之下,感慨人生如夢,碌碌江湖,多少有了一點“消沉”的心理。

    寺內,老和尚慈祥,小和尚稚氣,說他們有佛氣倒不如說他們有人氣。

    相處兩天下來,彼此便似有了數十年交情的老朋友。

    這天晚上,鐵英奇已決定了第二天一早離開了。

    真想不到,僅只住了兩天的寺院,在他心中竟產生了依戀之情,甚至靜不下心來打座調息。

    象一身功力到了他這種火候的人,會有這種情形發生,委實是一件不可思議之事。

    在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推門走出室外,就在寺院四周散起步來。

    看看月已西斜,三更早過,鐵英奇的心情,漸趨平伏,正欲回房之際,忽然看見寺內飛出一條小小的人影,不用說,就是那小和尚。

    鐵英奇藏身暗處,看著那小和尚在普渡院四周,打了兩個圈,似是搜查附近有無江湖人物隱藏。

    鐵英奇要非功力高絕,也幾乎被他發現行蹤。

    最後,小和尚以流星趕月手法,向空中擊出兩塊小石子,後石撞前石,發出一聲脆響。

    接著便見老和尚從寺內飛身出來。

    二人交頭接耳說了幾句話,小和尚又跑出數丈之外,守望四周。

    老和尚又在寺院四周,搜查起來。

    鐵英奇見他們如此謹慎,大是奇怪,不知他們的目的何在?

    這時,老和尚回到寺前,在第四級石級,從右算起的第三塊麻石上,左掌一按,那方石塊,翅起了尺高,他伸手在石下摸了一摸,提出一包東西,小心翼翼的放入懷中,呼喚了小和尚一聲,聯袂向東疾馳而去。

    鐵英奇對這老小兩個和尚,有著出乎尋常的好感,這片刻見他們鬼鬼祟祟的,大是起疑,便隱身追了下去,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有些什麼名堂。

    那老和尚功力極高,左手攜著小和尚,飛行速度,仍是極為驚人。

    不過,在鐵英奇相形之下,他又差得太多了。

    兩個和尚飛奔了一陣,前面已是長江在望。二人直趕江邊,向江心一隻高懸黃燈的孤舟,甩手打出一塊石子。

    那石子力道力行極巧,先落在船蓬上,然後一滑,又擊中了船桅,發出來的聲音,便是兩響。

    這,大約就是他們的聯絡的暗號吧!

    果然,那船上黃燈忽然一閃,變成了紅燈。

    小和尚緊張地道:“船上有警!”

    老和尚面色凝重,將懷中小包交給小和尚收好,吩咐小和尚守在江邊等候,同時留話道:“為師如果身遭不測,你便速回寺中,請那借宿的鐵相公作主就是。”

    小和尚狐疑道:“他幫得了忙麼?”

    老和尚手撫小和尚禿頭道:“鐵相公真人不露相,足有幫忙的能力。”

    小和尚又道:“如果他不願幫忙哩!”

    老和尚道:“不會的,那相公雖是隱憂重重,但那天賦的俠義熱情,直透華盛,只要你向他據實相告,他必然會拔刀相助。你千萬相信他就是!”

    鐵英奇在暗中見那老和尚這般看重他,知己之感,油然而生,但覺胸腹間熱血沸騰,決心要伸手管這件事了。

    小和尚聲音有些咽嗚地道:“師父!我們何不現在就回請那鐵相公來!”

    老和尚語氣一凜道:“為師行道江湖數十年,幾曾求過人家,你難道不知道麼?”

    小和尚反駁道:“既然這樣,師父為什麼又要徒兒去求他?”

    老和尚道:“那是老夫身後之事,你小小年紀,怎能與為師相比。”

    小和尚大是不服,道:“師門的志氣,那分大小,徒兒誓不求人!”

    老和尚先是聽得一愕,繼之,道了一聲:“好!好!好!”注視了那小和尚半天,一嘆道:“你不愧是我佛心閻王的弟子!只恨為師沒有時間調教你了!”隨手遞出一本小冊子,交給小和尚道:“這是本門武功秘笈,望你好自為之。”顯然,已抱定了必死的決心,看得鐵英奇鼻頭酸酸的。

    老和尚雙袖一揮,身化“大鵬展翅”,竟不帶一點風聲,落身江面之上踏波而去。

    小和尚痴痴的望著老和尚縱身上了船,才隱起身來。

    驀地,船上傳出一聲穿雲裂石的笑聲,道:“原來是你這佛心閻王從中搗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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