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顯然不大和善,而且,也不大看得起鐵英奇。
由這一點,鐵英奇已然看出他對孫姥姥和她的朋友,都不大信服,對自己的不客氣,可能是由於誤會自己是孫姥姥的朋友之故。
鐵英奇又想:“他們既然認識孫姥姥,或許能從他們身上找出一點線索也不一定。”於是,他作了一次心理上的探測,試著將少林寺所發生之事,大概說了一些,話來說完,那郭筠已是忍不住,道:“媽!我們真要幫他們的忙麼?”
這話無異是承認了一件事實,他們之來,與此事頗有關係。
鐵英奇心情大動,可不敢顯露出來,祈望地等著郭大娘的決定。
郭大娘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唉!不管孫姥姥為人如何!但對我們母子,卻是經常賙濟,一片愛護之情,小婦人不能忘恩負義,出賣於她,請鐵相公原諒小婦人的苦衷。”
鐵英奇聽得涼了半截,無法指責她的不是。
因為,像這種為友盡義之事,正是武林人物最欽佩的,鐵英奇那能只為自己著想。同時,他以一派掌門之尊,更不能出手對付人家婦人孺子,逼問消息。
就在鐵英奇感到極是為難,無以應討之際,忽然,郭筠現出一臉迷惘之色,道:“媽!我們幫助壞人,不是也成了壞人麼?媽!你不是常常說要明是非麼?孩兒不明白,什麼時候該明是非?什麼時候不該明是非呢?”
鐵英奇聽得眉頭一舒,暗叫了一聲:“這話問得好!”
郭大娘卻是怔了半天答不出話來。
郭筠催問道:“媽!你說話呀!孩兒又問錯了麼?”
郭大娘臉色一怔,道:“孩子,你沒有問錯,是媽不明是非!”螓首低垂,又幽幽的道:“可是我們也不能不顧信義呀?”
鐵英奇接道:“大娘平日常受孫姥姥照顧,今日為她做上些事,堅守信義立場,也是人之常情,在下倒不好說什麼話。”說時,一臉悽然之色。
郭筠茫然地道:“孩兒聽不懂!”他顯然對乃母過去的教誨,有了彷徨無所適從之感。
郭大娘聽了愛子之言,不由心頭興起了一片陰影,這個榜樣,只怕將使孩子變成善惡難分,是非不明之人。
她乃極有斷決明快婦人,此念一生,不由輕皺秀眉沉思起來。
想著想著,只覺冷汗直冒,暗叫了一聲“慚愧!”忖道:“辯是非,乃是為人的基本態度,我如今是非不明,那配妄言信義,我實在是犯了本末倒置的大錯,要非這孩子一言,自己真是成了大大的罪人了。”
郭大娘伸手撫著郭筠的肩頭,愧歉地道:“孩子,你說得對,媽不能只顧個人的小仁小義,而做一個不明是非之人。”一臉含愧之色,轉向鐵英奇道:“鐵相公不會笑話小婦人吧!”
鐵英奇正色道:“哪裡話,像大娘這樣明智之人,在下實是平生僅見。”
郭大娘望著快要暗下來的天色,一嘆道:“此刻孫姥姥正在寒舍,等待我們母子回去哩!”
鐵英奇神情緊張地道:“只她一個人麼?”
郭大娘道:“還有一個其貌不揚的老年人,與她一同留在舍問。”
鐵英奇道:“那人一定是神偷吳七,在下正要找他,多謝大娘了。”疾步向門外奔去。
郭大娘見鐵英奇要走,急急道:“鐵相公慢走,小婦人還有下情奉陳!”
鐵英奇一頓身形,站在門口,道:“大娘還有什麼話說,在下實是急欲找那神偷吳七,查問少林‘大檀丸’之事,以救蘇姑娘一命由哩!”
郭大娘道:“小婦剛才說來找孫姥姥,只是籍口之詞,其實,乃為孫姥姥取一件東西而來,如果那件東西內就存放著‘大檀丸’,鐵相公豈不省了一番手腳麼!”
鐵英奇迅步退回屋內,大喜道:“大娘要取的東西放在何處?可容在下先行過目?”
郭大娘伸手指著東邊牆上掛的一隻破提藍道:“就是那隻提藍。”
鐵英奇一見那提藍上佈滿了灰塵,不像是剛被人動過,而且,又掛在極為打眼的地方,那“大檀丸”似乎不可能放在其中,一陣猶豫,並未馬上去取那隻提藍。
郭大娘道:“婦人聽那孫姥姥和那老人言談之間,對那提藍甚是重視,所以有此一想,鐵相公何妨看個究竟再說。”
鐵英奇道:“大娘之言有理!”
當他正要縱身取那提藍之際,驀地,從門外衝進一條人影,舉手一掌劈向郭大娘,怒聲罵道:“忘恩負義的的小賤人,果然不出所料,你要出賣老孃了!”
郭大娘不會武功,如何承受得起孫姥姥的這種武林高手一掌,鐵英奇這時救人要緊,顧不得去取那提藍,左手一帶郭大娘嬌軀,把她帶到牆邊,右掌一招“丹凰朝陽”,接了孫姥姥一掌。
孫姥姥的掌力,那能和鐵英奇相比,頓被震得立腳不住,幾乎跌倒地上。
可是,同時又有一條人影,撲向那隻提藍,在鐵英奇救人對掌,無法兼顧的瞬間,取到了那隻提藍。
鐵英奇一見那人就是神偷吳七,叫一聲道:“你來得好,本座正要找你!”一錯步,便向神偷吳七撲了過去。
孫姥姥冷笑一聲,道:“小賤人你今天是死定了。”她自知功力攔不住鐵英奇,攻其所必要,這次她不用掌力,卻迎頭一拐,向郭大娘砸去。
拐勢凌厲無匹,帶起了一縷風聲,驚得郭筠叫了一聲:“媽!”撲向郭大娘身上。
鐵英奇眼看神偷吳七已逃不過自己這一擊,卻被孫姥姥這柺杖,弄得功敗垂成。郭氏母子生命堪險,他不能眼看著一對賢母子因他而死,逼得身形一頓,單掌一招“天王託塔”,拍出一股暗勁,把孫姥姥的柺杖震開,救了郭大娘母子一命。
而自己也一個縮步,擋在郭大娘母子面前。虎視眈眈的望著孫姥姥和神偷吳七。這時他們二人所站的位置,正是使鐵英奇極難兼顧的角度。
如果鐵英奇去對付孫姥姥,神偷吳七便有了穿門逃脫的機會。
如果鐵英奇去對付神偷吳七,則郭氏母子便將傷在孫姥姥柺杖之下。
鐵英奇有置他們二人於死地的功力,但,他卻不敢動手。
因為,郭氏母子的生命和那隻不知是否藏有“大檀丸”的提藍,這二者鐵英奇都不能失去。
而神偷與孫姥姥二人,因深知鐵英奇的厲害,也不敢主動向他出手。
於是三人成了倚角之勢,一時都未出手相搏,相互凝目對視,尋找可乘之機。
就在此時,門外忽然又出現了一個人。
他原是進入屋中,目光一觸屋中情形,倏的退出屋外,厲聲大笑道:“你們二人把老夫支使開去,如今落在這小子手中,叫老夫好不高興!”
神偷吳七笑著高叫道:“餘兄不要誤會,我們都是為帝君做事的人……”
話未了,鐵膽金丸餘振飛大吼道:“餘兄餘兄,餘兄豈是你能叫得的,老夫所名天下之時,江湖上那有你這一號。”接著“哼!”了一聲,又道:“老夫剛才走了一趟少林寺,查出‘七巧金蓮’內藏的‘大檀丸’,早被你這個賣友爭功的人,用一枚長白老人的‘白虎斷魂針’換了包,事實俱在,你還有什麼話可說的。”
他把這話講出來,不僅是罵神偷吳七,而且,也就是說給鐵英奇聽,好叫鐵英奇對神偷吳七痛下殺手,以蕩洩私念。
神愉吳七叫苦道:“餘前輩,不要生氣,這都是帝君的安排,怪不得我自作主張。”
門外的鐵膽金丸餘振飛冷笑道:“孫姥姥參預此事,難道老夫連她都比不上麼?”顯然更生氣了。
孫姥姥忙接口解釋道:“這是帝君的巧安排,餘兄事後自知,但請相助渡過目前這一關,我們再酬你的情如何!”
鐵膽金丸餘振飛老奸巨猾,心中雖有了助他脫險的打算,卻是悶聲不響,連話都懶得答了。
神偷和孫姥姥,顯得極為不安。
鐵英奇則不住的轉腦筋,籌劃兩全之道。
神偷吳七緊張地叫道:“餘兄……餘前輩,你走了麼?”
鐵膽金丸餘振飛冷冷地道:“我為什麼要走!我在等著為你們料理後事哩!”
神偷吳七和孫姥姥互打了眼色,因為他們默契在心,鐵英奇就和他們當面而立,也不知他們已經交換了一次意見。只聽神偷吳七大聲道:“大檀丸就在這提藍之內,我們把它交給你了,你現在可以消氣了吧?”
他準備這樣做,顯然也有用意在內:
第一,自然是引開鐵英奇注意為主,告訴鐵英奇在這提籃之內確然放的是“大檀丸”,好使鐵英奇轉移目標,放過他們。
第二,當然對鐵膽金丸餘振存了報復之念,大有嫁禍餘振飛之意。
鐵英奇心念一動,果然注意力集中在那提籃之上,凝目運功,待機而發。
但門外的鐵膽金丸餘振飛何等經驗閱歷,神偷縱鬼,他卻看破了他嫁禍之意,當是冷笑一聲,道:“你先把提籃拋到門口,老夫見過東西后,再商量以後的話不遲。”
他左手五指箕張,夾了四顆作用各別的“鐵膽金丸”,此舉,他不是準備救他們脫險,而是為自己脫身設想。
神偷吳七故意雙眉一皺,萬般無奈地道:“好吧!我依了你了。”抬手一擲,將提籃向門外拋去。同時,暴喝一聲:“退!”反手一掌;把牆下擊開一個洞,與孫姥姥二人閃電般,躍出牆外。
鐵英奇運功以待,一見神偷將提籃拋出,猛喝了一聲:“過來!”右掌虛招,一股無影勁氣,疾向那提籃捲去。人卻留原地維護郭氏母子不動。
那提籃乃是神偷運足全身勁力拋出,去勢又疾又猛,以神偷的想法,鐵英奇如要截得提籃,非撲身追出不可。
同時,他也顧慮到,鐵英奇如果為了郭氏母子的安全,寧可暫時放棄那提籃不追另一可能情形。
所以,他知會孫姥姥發掌破牆而出,便是有意消除鐵英奇的後顧之憂,好叫鐵英奇放心去追奪那提籃,這正是一石二鳥的連環巧計。
那鐵英奇功力高絕,身形不動,就憑右掌一招之力,便硬把那籃吸到手中,根本就無需去找那鐵膽金丸餘振飛的麻煩。
屋中的這種結果,當然不是神偷吳七所料想得到的。
但他們二人,總算因鐵英奇分神去攫取提籃。沒有阻止他們的逃脫,在他們已是大大的幸事了。
是以他們二人脫身屋外,便急如漏網之魚,藉著夜色的掩避,疾向郊外逃去。他們二人,奔了一陣,轉於一叢修竹之內,孫姥姥在一株翠竹的根部,用手模了陣,地下裂出一扇小門。
孫姥姥道:“我們先在這裡躲一躲,避避風頭再說。”
神偷吳七一點頭道:“也好!你先請!”
孫姥姥走到小門邊,忽然駐足道:“吳兄,你真將那‘大檀丸’拋給鐵膽金丸老餘麼?”
神偷吳七忍不住得意地一聲朗笑道:“你認為我會這樣笨麼!”
孫姥姥道:“可是,我沒有見你取出那‘大檀丸’來呀!”
神偷吳七高興得哈哈大笑道:“我就是區區在下,能以神偷名世……”猛然一頓,反身厲喝道:“是誰?”
林外大步走進鐵膽金丸餘振飛,陰森森笑道:“小偷兒,你的心機算是白費了,那小娃兒的功力高得緊,當時即施展凌虛吸物之力,截住了那空無所有的提籃,卻使老夫證實了你的陰謀。”話一頓,面孔一板,右手一伸,夾著四枚鐵膽金丸的左手一晃,厲聲道:“拿來!”
以功力而言,合神偷吳七與孫姥姥二人之力,不難把鐵膽金丸餘振飛擊敗,可是,他們誰也招惹不起他掌中的鐵膽金丸。
鐵膽金丸餘振飛的“鐵膽金丸”,母子連環炸裂威力圍廣達兩丈開外,專破氣功橫練功夫不說,最厲害的,就是其中含有一種毒粉,見風化氣,只要吸入些許,除非服用他的獨門解藥,便莫想活命,端的令人膽寒。
神偷吳七色厲內荏地向孫姥姥打一個招呼道:“我們合力收拾他!”
誰知,孫姥姥卻不甘願冒此奇險,晃身退出丈外道:“你們二人都是我的朋友,老身站在武林義立場,誰也不能幫。”臨危賣友,她還有一番光明正大的道理。
神偷吳七也是江湖人,經常用詭計算人家,卻也自認說不出這種話來,當時為之氣結目瞪,長聲一嘆,道:“老偷兒真是瞎了眼了!”
孫姥姥冷冷地笑道:“你直是瞎了眼了,你把老婆子看成什麼人,僅憑二十四顆明珠,就想買老婆子的命麼?”
孫姥姥不屑地道:“龍眼大小,算得什麼!就是大如雞卵,也不過是一件死東西,豈能與生命相比!”
鐵膽金丸餘振飛喝了一聲“好!”道:“孫姥姥緊守江湖道義,老夫將來對你也有一份人情。”
孫姥姥道:“多虧餘兄,老婆子先走一步了!”頓足起身飛出竹林之外,不見人影。
鐵膽金丸餘振飛又厲喝一聲,道:“孫婆子知機而逃,小偷兒,你快把‘大檀丸’拿出來,難道真要老夫動手麼?”說話之際,左手往腰中一插,收回了“鐵膽金丸”,輕蔑地道:“對付你小偷兒,老夫一雙鐵掌足夠有餘。”
神偷吳七被侮辱得沉不住氣,伸手拔出腰中短劍,手腕一揮,猛向鐵膽金丸餘振飛刺出一劍,道:“少說大話,看劍!”
鐵膽金丸餘振飛微微一笑,道:“小偷兒,你出手一劍確有二分火候!”話出,左掌“分雲拔月”,化掌為指,反扣神偷吳七握劍腕脈。右掌一招“推山填海”,擊出一股掌風,掃向神偷吳七腰部。
左手是虛張聲勢,右掌才是制敵正招。
神偷吳七手中短劍,乃是天下奇兵之一的魚腸寶劍,反腕震劍,便對住了鐵膽金丸餘振飛的左手攻勢,可是他右掌截來的凌厲掌勁,神偷吳七認難以抗衡,如果出掌接實,自己必被震傷,於是展開平生輕功絕技“閃電飄風”身法,飄飄蕩蕩的,凌空罩來。
鐵膽金刃丸振飛冷哼一聲,凝立原地不動,把那漫天劍影視如不見,只守定神偷吳七身形變化,運足掌力以待。
神偷吳七輕身功夫,號稱天下一絕,“閃電飄風”僅次於無影神風簡金祥的“浮光掠影”。自非鐵膽金丸餘振飛所能比擬。
鐵膽金丸餘振飛功不及神偷吳七偷妙,而掌沉力猛,加上沉穩練達,卻是眼神不亂,守住一點,正是以靜制動的上乘心法。
神偷吳七見鐵膽金丸餘振飛守得緊,無機可尋,已是心中有些著急,但騎虎難下,欲退無從,只好身化“天外飛鴻”,打了一個旋身,短劍一沉,立向鐵膽金丸面門而刺去。
鐵膽金九餘振飛偏頭側面,讓開神偷劍勢,右手斜截神偷左臂,左手一招“葉底偷桃”,向上一登。
兩人立時展開一場近身相搏,劍光掌影,交織成一片。
兩人越打越快,片刻之後,但見人影閃動,乍分候合,已是難解難分。
激鬥之中,忽聽一聲冷笑,一聲悶哼,同時響起,兩條纏戰不休的人影,突然分開。
只見鐵膽金丸餘振飛雙掌平胸,站在原地絲毫未傷。
神偷吳七雲一連退了七步,才拿樁站住。
握劍右臂,貼體下垂,身形剛一站定,手中短劍脫手插在地上。
原來,鐵膽金丸餘振飛,一掌擊傷了他的右臂。
鐵膽金丸餘振飛大步逼向神偷吳七,厲聲道:“拿來!”
神偷吳七未受傷之前便打不過鐵膽金丸,如今更不用說了,他卻是死不輸口道:“拿什麼?”
鐵膽金刃餘振飛冷笑一聲,道:“大檀丸!”疾然伸手,向神偷吳七點出一指,這一指快似閃電,神偷吳七那能夠閃開,被他一指點個正著,悶哼一聲,倒在地上。
鐵膽金丸餘振飛翻轉神愉吳七,伸手在他懷中一陣摸索,摸出一隻白玉小瓶,倒出一粒紅黃色的藥丸,在鼻端聞了一聞,濃眉微皺道:“這是什麼丸藥?”
神偷吳七雖被點倒,失了反抗之力,卻是神智清醒,能言能聽。咬緊牙關,只是不作聲,臉上並佈滿了輕蔑的冷笑。
鐵膽金丸餘振飛狠狠向他身邊擊出一掌,打得泥土紛飛,弄得神偷吳七灰頭土臉。吼道:“你再不說話,老夫要用分筋手法對付了!”
神偷吳七臉色一寒,道:“大檀丸已然到了你手中,我還有什麼話好說!”
鐵膽金丸餘振飛道:“這真是大檀丸麼?何以並無絲毫香味?”
神偷吳七打了一個哈哈,算是略出胸中怒氣,道:“你我都未嘗過大檀丸,是真是假,誰又知道?有種你就到少林寺去問和尚們去!”
這話頂得鐵膽金丸無話可說,恨恨地罵道:“該死的東西!”託著“大檀丸”一臉尷尬之色。
神偷吳七忽然自言自語道:“連鑑定藥物的常識都沒有,取去一粒假大檀丸那才叫人笑話呢。”
鐵膽金丸餘振飛厲聲道:“你要調侃老夫,老夫活劈了你!”
神偷吳七冷笑道:“你要試大檀丸的真假,那不簡單得很……”話吐一半,望著鐵膽金丸只是冷笑。
鐵膽金丸餘振飛眼睛一亮?道:“你只要能夠證明這大檀丸是真的,老夫饒你不死。”
神偷吳七裝得逼真道:“你再加老夫一掌,只讓我留下一口氣,然後再將‘大檀丸’給我服下,豈不真假立判!”
鐵膽金丸餘振飛一怔,伸手打了神偷吳七一個耳光道:“這個法子還要你說!”
神偷吳七依然冷笑道:“老夫捨得一條命,你就捨不得一粒假藥麼?”
鐵膽金九餘振飛被說得哭笑皆難,心中也對他恨到了極點,卻是拿他沒奈何。
不過,他從這些話的反面,聽出這“大檀丸”不可能是假的了。
他心領神會之下,仍不放心,厲聲大喊地道:“你少跟老夫油腔滑調,你的命本來就不值錢,你如果不說真話,老夫卻不會讓你痛痛快快的死去。”裝腔作勢,便要施截脈手法對付神偷吳七。
神偷吳七這才面容一肅,道:“你要我說真話不難,先得保證饒我一命。”
鐵膽金丸餘振飛哈哈大笑道:“你要老夫如何保證?”
神偷吳七側頭吟思了片刻道:“你先對天起毒誓,老夫才信得過你。”
鐵膽金丸餘振飛冷笑中,起了一個死於自己鐵膽之下的誓言。
神偷吳七這才正正經經地道:“大檀丸製藥於數百年前,要非有特別保存之法,怕不早就藥力消失,成了無用之物,也就值不得江湖上重視了。”一出口便是大道理,不由鐵膽金丸餘振飛不相信。
神偷吳七暗笑了一聲,接道:“因此,大檀丸製成之後,便用千年蟾蜍膽膜,裹在外層保存藥力,不致外洩,這就是無香無味的原因。你要不相信,儘可馬上試驗!”
鐵膽金丸餘振飛道:“如何試驗法?”
神偷吳七冷笑一聲,道:“你連這種簡單的試法都想不出,還走什麼江湖,稱什麼英雄?”
鐵膽金丸餘振飛文的不行,只好又來武的,瞪目一吼道:“你要不將話說清楚,便莫怪老夫收回誓言了。”
神偷吳七不屑地道:“你真笨得不知道用一根針,刺一個小洞,讓藥味透出來麼。”他怕刺了洞走了藥味,便聽信了神偷吳七的話,不再刺洞了。
因為刺洞乃是舉手之勞,諒神偷吳七決不敢再說謊話,自討苦吃。
鐵膽金丸餘振飛志得意滿的收好大檀丸,卻從自己懷中取出另一顆黃色小金丸,暗彈指力,壓開一條裂縫,甩在神偷吳七身邊,陰笑道:“老夫要讓你死得痛快,便算不得鐵膽金丸了!”
仰天一聲長笑,飛身而去。
那黃色金丸忽的炸裂開來,冒出一股黃煙。
神偷吳七失望的厲叫一聲道:“好惡賊,老夫死也要迫你的魂!”
鐵英奇一招“神龍吸水”,以深厚無比的內力,消去神偷外擲之力,把那提籃忽的吸到手中。
這一手,只看得郭氏母子,張大了口,以為鐵英奇在變戲法,半天回不過氣來。
鐵英奇提籃到手,也懶得去追他們,伸手向提籃裡摸去,抓出一把破布來,臉色一變,忙將籃內破布全部倒出,仔細找一番,籃中那有什麼大檀丸,氣得大喝一聲道:“老偷兒施了手法,我們上了他的當了!”
郭氏母子非常歉疚的同時低下了頭。
鐵英奇嘆了一口氣,道:“賢母子無須難過,這不能怪你們,而是我經驗大差,疏忽所致,現在請二位速往少林暫避一時,我要追他們去了。”晃身施開身法,追出屋外。
這時,已是夜幕低垂,加以雲層密佈,掩去了星月的光輝,城外一片黑漆漆的不辯路徑。
鐵英奇浮光掠影身法縱是佳妙,無奈追錯了方向,竟是一無所獲。
他離開少林寺到現在,已是超過了一個時辰,再要半個時辰找不著神偷吳七,討回“大檀丸”,只怕就難以挽回百靈仙子蘇梅苓的劫數了。
他盡其所能的展開全身功力,圍著莆田城四周轉起圈圈來,由近而遠,一圈一圈向外擴張。
當他搜到神偷吳七倒臥的竹林邊緣時,正當神偷吳七吸入了鐵膽金丸的黃色藥丸的煙氣,痛得五臟翻騰,苦不堪言地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之聲。
鐵英奇聞聲闖入竹林之內,只見神偷吳七已被毒煙折磨得不成了形,鐵英奇俯身展掌,貼在神偷吳七胸口“七坎”穴上,攻入一縷內力,當時便逼得神偷陡然一清。
鐵英奇見他神智清醒過來,急促的問道:“大檀丸那裡去了!”他因見神偷吳七受了傷,意識到他的‘大檀丸’已經被人搶去了,是以有此一問。
神偷吳七隻說了一句:“我中了鐵膽金丸的劇毒,已是活不成了。”頭一側,又失去了神智。
他答非所問,卻給鐵英奇帶來一線希望,身上有現成的“青空玉露丸”,正是清心的驅毒靈丹,當時毫不猶豫的給神偷吳七服了一粒“青空玉露丸”再加掌力一催,使藥力加速行開,不過片刻時光,便解去了神偷吳七的體內劇毒,同時舉掌拍開了神偷吳七的穴道。
神偷吳七死裡逃生,一見救他的人竟是生死之敵的鐵英奇,不由羞愧得抬不起頭來,久久長嘆一聲道:“少俠不念舊惡,救了老夫一命,真叫老夫無法自容。”
鐵英奇見他說得真誠,便不好意思疾言相對,笑了一笑,道:“在下時間寶貴,請告訴我鐵膽金丸所行方向,我要去把‘大檀丸’追回來,遲則恐怕救不回我那朋友的生命了!”
神偷吳七臉上的神色連變了好幾次,正色道:“你那朋友,值得用‘大擅丸’去救她的生命。”
鐵英奇一怔道:“天下奇藥原是應救人濟世而生,‘大檀丸’既是救人之物,又何可惜之有,如果老丈身受重傷,非‘大檀丸’救治不可,而在下恰巧又有此藥,在下也不會吝惜一顆‘大檀丸’而置老夫生死於不顧的。”
此話說得音節鏘然,一臉誠摯,絕不是違心之論。
只聽得神偷吳七一陣感愧,道:“少俠剛才是用什麼藥救了小老兒一命的?”
鐵英奇不善說謊,據實道:“在下用的是青空玉露丸。”
神偷吳七見多識廣,驚訝得大叫一聲,道:“少俠,你說用朱心赤子張老前輩的‘青空玉露九’,救了小老兒一命?”他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鐵英奇一笑取出玉瓶道:“如果老夫認為一顆藥力不足,在下再送老夫一顆。”
神偷吳七幾曾遇見過這樣大方的人,這隻有使他更是內愧難安,那敢再生妄得之心,忙搖手道:“夠了!夠了!一顆老夫已是終生受用不盡,多謝少俠了。”
要知青空玉露丸藥力持久,人服一次,可保十年不受毒藥之害,神偷吳七是以有此一說。
鐵英奇只急著追鐵膽金丸餘振飛,要回“大檀丸”,又急急的道:“請老夫告訴在下,鐵膽金丸所行方向,在下感激不盡。”
神偷吳七本就不是一個十惡不赦之人,心中邪念有之,但對江湖義氣,卻是極為重視,其實他暗中圖謀“大檀丸”也是受了一個朋友之託,為人幫忙的。
當他身受鐵英奇救命大恩之下,又見鐵英奇如此磊落光明,不禁激發了他潛在的善念,當時說道:“少俠,不用去找鐵膽金丸了!小老兒送你一顆‘大檀丸’就是。”
鐵英奇聽了一愣,道:“你有幾顆‘大檀丸’?”
神偷吳七笑道:“七巧金蓮之內,只有一顆大檀九,但到了小老兒手中之物,如非小老兒自願,誰也莫想從我手中奪去,這是小老兒自願,少俠拿去吧!”
他伸手掩住右耳,運起內力一震,便從耳內跳出一團棉花,露出一顆紅黃色的藥丸。託在手中,送到鐵英奇面前。
鐵英奇逐見如此意外之事,驚言之餘,倒有點不敢領受了。
要知,偷竊之術,講究的是眼明手快,臨機應變。頂著先鞭,尤為其中妙諦。
所以一個以竊技名世的人,縱無需大才和智,但那心靈性巧,望風使舵的小才小智,勢非高人一等不可。
吳七號稱天下神偷,其心性之巧,設想之周,自有其過人之處,才能獨秀群倫,成為偷竊界的頂尖人物。
他身為天下神偷,對天下各種奇珍異寶,在乎時便廣為注意,收集不了不少資料,故對“大檀丸”的形狀、重量、色澤、藥味等都有極深入的研究。當然,如何開啟“七巧金蓮”之法,也是早就胸有成竹。
至於,他如何能得到這些資料?那是屬於他那一行中的“行中秘密”,就非筆者所能得知了。
神偷吳七奉命配合鐵膽金丸餘振飛,前來莆田少林謀取“七巧金蓮”時便已有了私心,預計安排了“偷龍換鳳”辦法,特製了一顆可以亂真的假大檀丸,準備連老魔頭玄陰帝君都欺騙在內,將真的“大檀丸”據為己有。
所以,在他得到“七巧金蓮”後,便下手取得“大檀丸”,還故意告訴孫姥姥,將一顆假“大檀丸”,交她轉遞送回“萬聖宮”,後來事情的變化,急轉直下,他還假戲真做的為那假“大檀丸”出力賣命,以遮露瞞玄陰帝君的耳目,怎知自己個人落到鐵膽金丸餘振飛手裡,因深知鐵膽金丸餘振飛也是黑道中的精怪,怕他對那假“大檀丸”生心,乃欲擒故縱的又表演了一場,使鐵膽金丸確信得到了“大檀丸”,滿意而去。
只是鐵膽金丸餘振飛最後的一手殺招,事出意料之外,幾乎他全盤皆輸,連生命都丟掉了,這當然是因為他只有小才而無大智,不能徹底看透事理演進之故。
現在,他深為鐵英奇的泱泱氣度所感化,又怕玄陰帝君的降罪處罰,所以,有了洗手歸正的念頭,於是善念復萌之後,真誠的獻出了“大檀丸”。
鐵英奇猶疑未決之際,神偷吳七忽然打了一個哈哈道:“少俠胸襟如海,莫非對一個義願改過的人還存有介心麼?”
鐵英奇被說得玉面紅紅道:“那裡話!那裡話,在下只因這大檀丸得來太容易,是以……”雙手接過大檀丸。
神偷吳七微微一笑,道:“少俠認為這顆大檀丸得來容易麼?鐵膽金靈丸餘振飛差不多要了小老兒的老命,都還得不到哩!”
鐵英奇一陣感激道:“老夫真是特惠晚輩了。”
神偷吳七正色道:“少俠急人之難,不計自身得失,點破了小老兒數十年的迷津惡夢,要非少使有這種大德化人的風範,老兒只怕仍然沉迷邪惡,難以回頭,在小老兒看來,少俠之得到這顆大檀丸委實不容易哩!”
鐵英奇謙抑的,連道:“老夫言重了,晚輩不敢當,晚輩不敢當!”他心急百靈仙子蘇梅苓安危,接著便抱拳一揖道:“晚輩多承德惠,永誌不忘,就此告辭了!”疾展身形,飛身出了竹林。
神偷吳七忽然大叫道:“少俠慢行,可願攜帶小老兒則個?”追了上去。
鐵英奇飛行極速,已經離開竹林十數丈外,聞聲身形一頓,等到神偷吳七追上,才並肩向少林寺奔去。
奔行間,神偷吳七說明了他心意,他因立心向善,已是“萬聖宮”中的生死敵人,願為鐵英奇奔走效勞,以贖罪。
鐵英奇自有一種識人的直覺,深以此老百出肺腑,將來必是自己一個大好的幫手,便接納了他的誠意,並互相一握手,建立了友誼。
神偷吳七心儀鐵英奇人品武功,是他以晚輩自居,自覺當之有愧,受之難安,又堅持鐵英奇改了稱呼,以忘年平輩論交。
二人身法都快,不過片刻時間,便趕到了少林寺。
一片若大的叢林,在夜色籠罩之下,顯得非常沉鬱靜寂。
寺內一片黑沉沉,看不見一絲燈火,使人心理上有著重壓般的不舒暢。
二人身形在寺郊松柏道上一現身,從黑暗裡忽然響出一聲:“阿彌陀佛,”一左一右縱出四個灰衣和尚。
原來少林寺經鐵膽金丸一擾,已是全寺戒備,加了埋伏暗卡。
鐵英奇不待那和尚開口,先就朗聲發話道:“在下鐵英奇,找回大檀丸了!”
四個和尚一見來人果是鐵英奇,都是合什當胸,道:“鐵掌門人!請!”
鐵英奇輕車熟路,便帶著神偷吳七直奔百靈仙子蘇梅苓養息的小禪房。
房外也有五位智字輩大和尚戒備著,一臉憂容,顯得心情甚是沉重。見了鐵英奇也只搖頭苦笑,沒有高興的表示,直到他仍看到鐵英奇身後的神偷吳七時,才異口同聲的驚容陡現道:“少俠,帶來了吳大俠,諒必有所得了!”
鐵英奇只是一點頭,少林五大長老,已是歡容滿面,把鐵英奇擁入房中。
這時,百靈仙子蘇梅苓氣息微弱,已完全昏迷過去了,三苦神尼和少林主持方丈智光大師默然坐在一旁。
鐵英奇一現身,他們二人霍的站起,同聲道:“少俠此行如何?”
鐵英奇一臉高興道:“幸不辱命!”伸手將大檀丸交給少林主持方丈智光大師。自己卻跑到百靈仙子蘇梅苓身邊,去探她的脈息。
鐵英奇找回大“大檀丸”不馬上餵給百靈仙子蘇梅苓服用,而交給少林主持大師智光大師,這是為人光明,尊重少林主持大師的關係。
因為“大檀丸”乃是少林的奇藥,雖說少林主持已有將“大檀丸”送給蘇梅苓服用之言在先,但在禮貌上,他仍應交少林寺,由少林主持方丈親自賜服才對。
而少林主持方丈和五大護法長老,更是內心感佩。
少林寺的“大檀丸”,由少林和尚親手送人,這是少林寺的光榮和尊嚴,這份失去的容顏,從鐵英奇手中掙回了,叫他怎不心悅誠服鐵英奇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少林主持方丈智光大師雙手微顫的捧著“大檀丸”,親手納入百靈仙子蘇梅苓口中,退後三步,領導身後五大護法師弟,口中低聲的念起經文來。
鐵英奇盤膝坐在蘇梅苓床邊,雙手平舉齊胸,默運“行健”神功,只見從他手中心,射出一股微帶赤紅色的氣體,透掌而出,象天際靈蛇一般,鑽入百靈仙子蘇梅苓鼻中不見。
這是鐵英奇覺得自己連番給百靈仙子蘇梅苓帶來苦難,內愧於心,要借這催動“大檀丸”藥力之便,不惜耗費自己真內無力,用體內三味真火,施展“溶筋化骨改體”大法,使百靈仙子蘇梅苓一病復起後,判若二人,功力擠入第一流頂尖高手之列,以減心中歉疚。
這種“溶筋化骨改體”大法,百世難得一人練成,而施功之人,非具百年修為,無法施展。
照鐵英奇修習“行健”神功的時日來說,他絕不可有此成就,但讀友當記得,他曾因天龍五常之助,服食四種絕世難覓的奇藥,有此四種奇藥助長,使他修為超過了常人百年之功。
房中,六個少林和尚和神偷吳七,對鐵英奇此舉,因為不知其中奧秘,並無驚訝之容,只有三苦神尼乃是行家之中的行家,她因出世較早、年在百齡以上,對於鐵英奇表現的這種功,先是一片迷惘,一待想通以後,又有說不出的激動和驚訝,不知朱心赤子張老前輩的絕世神功,怎會讓鐵英奇學得了。
不過頓飯時光,“大檀丸”藥力早生奇效,醫好了百靈仙子蘇梅苓,而鐵英奇仍是施功不懈,直到又過了三個時辰,他已是全身皆溼,滿頭霧氣,才發出一聲長嘯,霍地收掌遊身,在禪房之內閃身飛舞起來。
百靈仙子蘇梅苓悠悠醒來,張目叫了一聲:“英哥哥,我怎會完全好了?”
鐵英奇身形一斂,滿面春風,不但毫無疲態,神情反而更見清明,站在蘇梅苓身邊,叫了一聲:“苓妹妹……”百感交集,再也說不出話了。
百靈仙子蘇梅苓病勢一好,眾人不便再在少林寺內留居,當晚便由少林寺主持方丈在寺外準備了四合獨院,請他們暫住。
鐵英奇和百靈仙子蘇梅苓自有說不完的話,各傾相思。
三苦神尼和神偷吳七不便干擾他們,各去打坐調息。
萬靈仙子蘇梅苓雖是重傷初愈,但因被鐵英奇“溶筋化骨改體”大法,改變了體質,功力倍增,精神旺盛,毫無倦容。
鐵英奇也已用“行健”神功,在少林寺滿屋飛行之際,調息復了原。
二人這一談,不覺就談到天色大明,已是第二天了。
原來,百靈仙子蘇梅苓弄巧反拙,中了妖女秋蘭反間之計,逼走了鐵英奇,萬般自悔傷心之下,由乃父祖陪送,投入三苦神尼門下,痛定思痛,性氣大變,刻苦用起功來,三苦神尼愛徒心切,及欲把她造成一個頂尖高手,於是想起了南海潮音洞的至交好友止水師太的鎮洞之寶陰陽雙鈺,因該露具有調龍虎,凝真力,助長速成的奇效,所以帶了蘇梅苓前往潮音洞借陰陽雙鈺,加快蘇梅苓功力的精進。
碰巧她們也發現了鐵膽金丸等人的鬼祟行為,在三苦神尼指使下,蘇梅苓出奇制勝的唬得了“七巧金蓮”,想不到因為受了一掌之危,不但得回了英哥哥,而且還因禍得福,功力倍增,用不著再往潮音洞去借助止水師太的陰陽雙鈺了。
鐵英奇也把自己所遭遇的事,告訴了百靈仙子蘇梅苓。
當他說起自己祖父和長白老人,心如神尼,無影神風等四人,都成了“萬聖宮”的四大堂主時,更是憂心如熾惶惑難安。
百靈仙子蘇梅苓跟隨過幻影神翁,深悉幻影神翁的鬼伎倆,儘量寬慰鐵英奇,要他相信四位老人家的品德,絕不會做那厚顏無恥之事。
可是鐵英奇因親自見過無影神風簡金祥和長白老人蘇聖北的行為,心中那個疙瘩,總是驅除不去,羞憤之心,毫未消滅。
這時,三苦神尼和神偷吳七也走進來,加入了推考。
由於“萬聖宮”易主之事,發生不久,尚未普遍傳入江湖,神尼對於四位老人當了“萬聖官”堂主之事,也是無從置喙,不敢妄議。遂笑對神偷吳七道:“這事只有請吳施主多多指教了!”
神偷吳七是“萬聖宮”易主後,才被玄陰帝君網羅進去的,對於宮中之事,所知也極有限,但卻把玄陰帝君的身份來歷告訴了他們。
同時,也證實了擎天玉柱等四人,確已在“萬聖宮”當了堂主。
此外,神偷吳七又告訴他們兩個消息:
第一個消息:玄陰帝君派了不少高手分頭謀取各大門派及世間的重寶奇珍。用意則不知何在?
第二個消息:是玄陰帝君已經公然下令,要把天龍派納入“萬聖宮”旗下。
第一個消息,玄陰帝用心莫測,雖覺著可怕,但也無從為力,無法去止住那種狂瀾之勢。
第二消息,才真的使鐵英奇驚悸欲絕,如果祖父擎天玉柱居心要將天龍派併入“萬聖宮”,自己的處境,便極為尷尬,無從應付了。
正當鐵英奇焦思苦慮,想不出對策之際,忽然,門外由少林寺僧帶進了郭氏母子。
母子二人在城內朋友家中躲了一夜,天亮以後,路上行人多了,估量著孫姥姥是膽大包天,也不敢隨便向他們下手,這才匆匆趕來。
大家聽了他們母子的說明,確實讚佩了幾句。
鐵英奇因為心中有事,眉峰緊鎖,臉上神情極不開朗。對郭氏母子,也就疏忽了招待。
郭大娘女中丈夫,對此沒有當作一回事。
倒是郭筠小小年紀,自尊心特別強,以為鐵英奇故意冷落他們母子,大是生氣,扯了乃母一下衣角,道:“媽!鐵相公已經得回了大檀丸,孫姥姥等人大約再也不敢在這一帶出現了,我們回去吧!”
郭大娘道:“如果他們晚上來找我們的麻煩呢?我們怎麼辦呢?”
郭筠正色道:“媽!生死有命,我們能夠仰仗人家一輩子麼?”
郭大娘緊緊握著郭筠的手,想制止他的胡言亂語,那郭筠意氣極盛,又叫了一聲:“媽!”委屈得流下了一串晶瑩的淚珠。
鐵英奇只想著自己的心事,沒有想到郭氏母子對他有了不快。
三苦神尼和神偷吳七雖看出了郭氏母子情形有些不對,但想不出,他們是為了什麼原因。
只有鬼靈精百靈仙子蘇梅苓,一見郭氏說話時,眼睛老是落在鐵英奇身上,便料出郭筠不快的原因,全在鐵英奇身上。
她也是一個毫無顧忌,心直口快的明朗人,當時清脆的一笑,道:“英哥哥,你得罪了人哩!”
鐵英奇莫明其妙的一愣道:“什麼?”
百靈仙子蘇梅苓道:“郭小弟生氣要走哩!”
鐵英奇這才會過意來,是自己冷落了他們母子,非常不安的向大娘一拱手道:“在下因心有疑難未決,不是有意冷落賢母子,務請見諒。”
郭大娘連忙還禮道:“少俠太客氣了,小婦人如何敢當,小兒幼稚,也請少俠不要介懷。”
接著,百靈仙子蘇梅苓又把鐵英奇心中作難之事,向郭氏母子解說一番,郭氏這才自愧的又向鐵英奇道歉。算是真的釋懷了,馬上人又活潑起來,有說有笑,道:“鐵叔叔,我給你出一個主意好麼?”他大膽的自己改了稱呼。
郭大娘忙喝止道:“筠兒,你懂得了什麼?誰要你出什麼主意!”
郭筠問了一閃大眼睛道:“筠兒只是要向鐵叔叔提醒一句話!”
郭大娘又要阻止他,卻被鐵英奇搶先笑道:“赤子之心,最為貴,請大娘讓他說了吧!”
郭筠道:“媽!你不是常說:明是非,便能安心麼?”一頓,又道:“鐵叔叔,你明不明是非?”
全室為之一愕。
驀地,鐵英奇一掌拍在桌子上,嚇得大家一怔,只聽鐵英奇神色肅然道:“為造福人群,我鐵英奇大義滅親,在所不計。”
顯然,他已決定了他要走的路了。
三苦神尼合掌當胸,唸了一聲“阿彌託佛”道:“鐵少俠大義凜然,貧尼至為敬佩,少不得奉陪少俠前往淮陰一行了。”
神偷吳七也是興沖沖的道:“老偷兒願充馬前小卒!”
自然,更少不得百靈仙子蘇梅苓。
鐵英奇以極沉重的心情,謝了他們,便請少林主持方丈代為照料郭氏母子,自己和三苦神尼等人,日夜兼程,奔回淮陰。
由於從福建莆田奔淮陰,路途遙遠。行程當然非止一日。
天龍派歸併“萬聖宮”之事,在隔建聽來,雖是一個奇特的消息。
其實,在中原武林中,已是家喻戶曉,人人都知道的大新聞了。
旁人正靜觀這事件的發展!
也有人不屑一顧地道:“這就是武林垃圾的歸宿!”
這個消息傳到淮陰“武林第一家”天龍派時,正是天龍群雄為忘我禪師在“萬聖宮”成仁,鐵英奇跑得不知去向的事,又傷心又恐慌的時候。
流言剛剛傳到天龍派,那知第二天,“萬聖宮”的正式通知和一封擎天玉柱鐵錚的手諭也送到了天龍派。
規定他們在五日之內準備好恭迎萬聖宮的特使的儀典。
今日的天龍派,雖還沒有恢復過去的聲勢和武林地位,但由於流落各方弟子的聞風歸來,已是頗有復新氣象。
忘我禪師的死訊先帶給了他們悽風苦雨的沉重心情。
“萬聖宮”的正式通知,更使剛有新生活潑之氣的天龍派,又隱入了悲雲慘霧,惶惑不安的境地裡。
這時,恢復了舊觀的天龍派神堂內,聚集了天龍派十代弟子中的六位老人。
居中而坐的,是鐵英奇的慈母葉秀玲,她因為是掌門人的生母,雖是入門最遲,卻被大家尊敬坐了首位。
餘外的五人,便是闢地手汪鎮北,三絕手李鎮東,迅雷手關鎮西,閃電手胡鎮南,五柳先生林茂森。
闢地手汪鎮北手中拿著“萬聖宮”要天龍派併入“萬聖宮”,正式通知。
葉秀玲手裡拿著擎天玉柱鐵錚寫給她的手諭。
他們可以毫不考慮“萬聖宮”那份令人惱怒的通知,可是對於擎天玉柱鐵錚的手諭,卻不得不予重視。
擎天玉拄鐵錚原是天龍派第九代掌門人,又是其中五人的直系尊長。他的手諭,在他們的直覺裡,只有一句話可以說:“遵從!絕對的遵從!”
以一個天龍弟子而言,這是不容許他們絲毫猶豫躊躇的。
這時,葉秀玲以顫抖的聲音,對擎天玉柱鐵錚的手諭,作第三次朗誦了:“字諭秀玲賢媳知悉:餘以頹老隱世之身,驚聞本派弟子,近二十年來,飽受各大門派欺凌折辱,疾首痛心,莫此為甚,回憶四十年前餘以義膽鐵劍,不顧生命,消弭武林浩劫於無形,拯天下蒼生於水火,是有今日武林之興盛氣象,彼等不知感恩圖報本派於萬一,而竟負義凌辱本派若斯,誠為令人扼腕而三嘆也。
玄陰帝君為餘忘年契友,今以濟世救人宏旨,抱拯弱扶傾大義,出掌‘萬聖宮’,請餘出山,就任青龍堂堂主之職,餘深感世道炎涼,非奮發圖強,無以振我天龍派於既倒,是以樂之助,已就斯職矣。
茲以帝君恩寵本派,準餘所請,特降殊榮,將本派納入‘萬聖宮’正統,實乃不世機緣,汝其凜凜無違!
屆時,餘亦將親自前來,主持謝恩宏典,希轉告鎮北等四人深體餘心,預為妥善而為要。
翁字某年某月某日。”
葉秀玲朗誦過後,大家沉默了片刻。
三絕手李鎮東長長的一嘆,道:“這封手諭,不論語氣措詞,我總覺得與恩師他老人家平日為人大相徑庭,實是令人難以相信這手諭是出於恩師的本意。”
葉秀玲也秀眉雙蹙道:“就筆跡來說,小妹曾用他老人家二十年前書翰比較,不但筆勢完全相同,而且更見蒼勁功力,要非他老人家,也寫不出這一筆字來。可是!可是!唉!……”
迅雷手關鎮西大聲道:“三師兄,就是你的心眼兒多,想得太遠,小弟認為既是恩師他老人家的親筆手諭,根本沒有研究商量的必要,遵行就是!”
閃電手胡鎮南道:“恩師他老人家既然自己要回來親自處理,依小弟之見,還是及早遵命準備的好!”
闢地手汪鎮北問五柳先生林茂森道:“林師兄,你的看法如何?”原來五柳先生林茂森在座中,年齡是最大的。
五柳先生林茂森沉吟了一下,道:“單純從本門弟子身份而言,老掌門的手諭,不容有絲毫不敬或懷疑,但以‘萬聖宮’所行所為,和整個武林的禍福而言,我們應有應變的準備,以免上了‘萬聖宮’的當,因為天下奇才輩出,不乏假造手筆的高手,我們不得不慎為應付,萬一稍有錯誤,便將失足成恨,難以面見歷代祖師於泉下了!”
闢地手汪鎮北又問葉秀玲道:“師妹之見如何?”
葉秀玲掩袖而泣道:“小妹夫死了,還有什麼可說的!請師兄作主就是!”其實,她其實早已胸有成竹,犯上不敢,從賊不甘的兩難之下,有了以死殉夫的打算。
三絕手汪鎮北聽完了大家的意見,悽然慘笑道:“看來我們只有準備一切了!”
三絕手李鎮東沮喪地叫了一聲:“師兄……”
闢地手汪鎮北不等他說出心中的話,便一擺手道:“你不要說了,愚兄之意已決。”
闢地手李鎮東苦笑了一聲,一臉戚容,望了神堂上的歷代祖師神位一眼,一雙朗目之中,突然滾下了連串的淚珠。
這時,就是以師命為重的閃電手胡鎮南和迅雷手關鎮西,也中一臉黯然之色。
話說“萬聖宮”玄陰帝君為使正派武林互相殘害,虛張自己的聲勢,向江湖上宣佈武林四大奇人,擎天玉柱鐵錚,心如神尼,長白老人蘇聖北,無影神風簡金祥等人為他座下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堂的堂主。
這四位奇人,都是頂天立地的正派人物怎會與玄明帝君沉瀣一氣,做那危害人間,遺臭萬年之事。
玄陰帝君自然也知道要使四位奇人投身“萬聖宮”乃是絕無可能之事,所以只好叫幻影神翁以幻影易容奇術,為他早已物色的四位隱世大魔頭化裝進入“萬聖宮”,以四大奇人的身份,在魔子魔孫之前,接任四大堂的堂主。
這一招冒名頂替之事,在“萬聖宮”中,除了那四個冒名的魔頭本人知道以外,就只有主謀玄陰帝君,助惡的玄陰二女和幻影神翁知悉內情了。
假人做壞事,打擊了真人的聲望,破壞了真人的名譽,必然的結果,自然是四大奇人前往“萬聖宮”找他們算帳。
所以玄陰帝君下令殺手,就是張網以待,請君入甕。
不過其中有一點,使玄陰帝君不得不多加一層考慮,便是四大奇人之中的擎天玉柱鐵錚的生死行蹤,他始終沒有能調查清楚。這在整個安排之內,不能說不是一個小小的缺陷。
他放出流言,要歸併天龍派,便是補救這一點的手法。
只要擎天玉柱鐵錚仍在人間,便不怕不為天龍派的聲譽,露面出頭。
武林之中,只要這四大奇人一倒,祿祿餘子盡在他掌握之中了。
這一招棋,首先在精神上受到打擊的就是天龍派的各代弟子。
他們悲憤,彷徨,而痛心的等待命運的宰割,武林人物以師命為重,上面變了節,他們也只有跟著跳火坑了。
天龍神堂時原悲忿氣氛,被這時傳來的一陣腳步聲,暫時沖淡了。
與鐵英奇同師的田橫,忽然來到神堂外面,稟道:“據火急快訊傳報:師祖他老人家已在淮陰城中現身,快要回來了請二師叔示下。”
闢地手汪鎮北掃視了各師兄弟妹一眼,道:“知道了!速即準備迎接師祖聖駕!”
田橫應聲退了下去,不到半盞熟茶時間,五柳先生林茂森之子林伯軒,氣喘吁吁,一頭衝了進來。
五柳先生林茂森正值心中煩悶,沒好氣的叱道:“這是什麼地方,豈容你如此魯莽!還不給為父滾出去!”
林伯軒被父親一罵,心中一急,含在口中的話,反而說不出來。
三絕手李鎮東道:“林師兄,伯軒心急情急,須有要事,不可責罵於他。”
五柳先生林茂森哼了一聲,道:“有話快說!”
林伯軒定了一定神,道:“師祖他老人家,離此已不足一里之地了!”
五柳先生林茂森甩手怒道:“為什麼不早說!”
闢地手汪鎮北道:“我們速去迎接他老人家!”率先走出天龍神堂。
大家剛剛走到廳外庭院,只見大門口已經走進四個人來。
闢地手汪鎮北等真沒想到擎天玉柱鐵錚來得這樣快,弄得手足無措的惶悚伏地道:“恭迎恩師聖駕!”
擎天玉柱鐵錚見了,只在鼻內冷哼了一聲,昂首直入大廳之內。
天龍弟子迎接之禮不周,惹得擎天王柱鐵錚大為震怒,同時也羞得闢地手等人,半天抬不起頭來。
直到擎天玉柱進入大廳,他們才又自怨自艾的跟入廳內。
這時,擎天玉柱鐵錚和同來三人,已在大廳上首,並肩落座。
一個貌如春花的年輕尼姑坐在上首,其次是兩位年紀極大的老人,擎天玉柱鐵錚末位相陪。
三位客人,除了坐在第二位的,他們認識他是長白老人外,對於其他二人,卻是誰也不認識。
闢地手汪鎮北硬起頭皮,率領五位師兄弟妹重新叩見擎天玉柱鐵錚。
擎天玉柱鐵錚這時似是怒氣已消,長嘆一聲,擺手道:“你們快快起來吧!”接著,“唉!”了一聲,又道:“為師數十年不回,心裡確實記掛你們,所以一起程之後,就急急飛趕,較原來預定的日期,早回來五天,如今見你們都好,我也就放心了。”語氣之間,一片祥和關愛之情,再不提他們迎接不周的事了。
闢地手汪鎮北等更是一陣激動,把剛才的不愉快,完全拋入九霄雲外。
擎天玉柱鐵錚又吩咐他們叩見了三位貴賓,他們這才知道那年輕尼姑和另一老人竟是知名天下的心如神尼和無影神風簡金祥。
這三位貴賓,對人們倒是非常客氣,絲毫沒有架子,也不讓他們叩首下去,並對他們復興天龍派之事,誇獎了一番。
接著下去,便是六位長老之外其他天龍弟子,前來依禮叩見擎天玉柱鐵錚,擎天玉柱鐵錚都好言嘉勉了一番,使人人對他又恢復了由衷的敬愛。
繁文縟節過後,鐵母葉秀玲又以家屬之禮,叩見了擎天玉柱鐵錚,一時想起夫死子離,悲從中來,只叫了一聲:“公公!……。”便悲泣得說出不話來。
擎天玉柱鐵錚露出是一臉戚容,抬掌用無形罡氣托起葉秀玲,命她一旁坐下,慰道:“秀玲,你不要傷心,聽說英兒秀出群倫,功力已是大有進境,等他回來後,為父帶他到‘萬聖宮’去叩見帝君,只要帝君一發慈悲,便不愁他將來不成天下第一個人!我們天龍派就有出頭之日了。”
葉秀玲原只是慟夫思子,感情是單純的,這時一聽擎天玉柱鐵錚提起“萬聖宮”,悲痛之中又多了一份痛心,可是,她乃大家困秀出身,心中縱然把“萬聖宮”恨到了極點,也不曾對長輩有所不敬,只有用沉默表示抗議,悶聲不響了。
同時,也影響了所有的天龍弟子。
擎天玉柱鐵錚似是看穿了葉秀玲的心事,也從天龍弟子的眼中,看出他們對這一次歸併“萬聖宮”的大事,只是為師門戒律所限,不敢有所異議,其實並無絲毫誠意可言,他仰天發出一聲震天朗笑,笑聲一起,先是屋顫窗搖,葉落紛飛,繼之,便似有一股極重的壓力,壓得天龍眾弟子人人心驚膽顫,窒息難受。
功力之深厚,更出乎大家想像以上。
擎天玉柱鐵錚微露神功,面容一肅,道:“你們以為為師的功力如何?”
天龍弟子都把眼光落在闢地手汪鎮北身上,目前只有他,以暫理派務的身份,才有回話的資格。
闢地手汪鎮北先向三位貴賓微微做禮致了歉,正容道:“弟子不敢妄議尊長,但普天之下,只怕也難有像恩師這般功力深厚之人!”
擎天玉柱鐵錚哈哈大笑,道:“井蛙之見!井蛙之見!”微微一頓,目掃座上三位貴賓道:“就在座三位老友,便與為師功力不相上下,要說到我們的帝君,更非為師等可以測其萬一。”
葉秀玲見他處處標榜“萬聖宮”,心裡實在蹩扭得很,忍不住,說道:“但是!……”卻又說不下去。
擎天玉柱鐵錚朗目轉註葉秀玲臉上,接道:“但是中玉是死在‘萬聖宮’手下,是不是?”
葉秀玲飲泣道:“公公聖明!”
擎天玉柱鐵錚又是一陣“呵!呵!”朗笑,道:“老夫不是糊塗之人,怎會與仇人結友,你即使不提起這件事,老夫也不能讓天龍弟子為此惶惑不安,貌合神離,誤解了老夫一片深心。”語音突然一收,目中神光電閃,掃視了全體天龍弟子一眼,道:“各代弟子都在嗎?”接著,又道:“如有不在的,把他們一起叫來,為師要把這個大道理,親口告訴他們。”
當下自有人把所有的天龍弟子召來大廳。
大廳裡騷動一陣,又漸漸平靜下來。
擎天玉柱鐵錚見人數到齊了,便也起座站了起來,手捋項下銀髮,點頭而笑道:“為師首先要告訴你們的,就是中玉之死,並非死在‘萬聖宮’手中,而是為友重義,對銀衣劍客周子玉,作了一個壯烈的交待,其死也是光榮無比,我們身為天龍弟子之人,尤應引以為榮。
此事有英兒和周子玉愛女周婷婷在場,如非有此內在的原因,以英兒的剛烈,豈會一走了之。”
天龍弟子聽擎天玉柱鐵錚這樣一說,都覺得不無道理,心中的想法,也就受了一點影響。
擎天玉柱鐵錚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低聲問葉秀玲道:“秀玲,你認為為父的話如何?”
葉秀玲幽幽地道:“兒媳不知道!”
擎天玉柱鐵錚又向大家道:“即使中玉之死,應該歸於‘萬聖宮’,那也只是幻影神翁的事,與玄陰帝君無關!”語音加重,又道:“如以江湖恩怨來說,玄明帝君反而是我們大大的恩人,他不僅是我們天龍派的大恩人,在說起來,他老人家更是整個武林中的大恩人!山主的高位,降為‘行走’的小職位,並把‘萬聖宮’的基業,從幻影神翁手中接收過來,消除了幻影神貧為惡的力量,整頓了罪惡的‘萬聖宮’,新成立了一個舉世同欣的‘萬聖宮’,他老人家不但代我們報了仇,而且,也給整個武林消滅了一場彌天浩劫。”
說到後來,擎天玉柱鐵錚已是興奮得有些面紅耳赤了。他用神光炯炯的雙眼,瞧了瞧神色迷惘的眾天龍弟子,又發出一陣震耳笑聲,把他們從迷惘中驚醒過來,道:“因為今日的‘萬聖宮’,已成了正義先驅,只因創業伊始,不為大家聽明瞭罷了!”回手一指座上三位貴賓道:“要不,神尼和蘇簡二位老弟會去擔任‘萬聖宮’的區區堂主麼?以他們身望之隆,見識之廣,都不惜歸附‘萬聖宮’,可見‘萬聖宮’所行所為,無不正大光明,足為武林造福!才能群賢畢集,共襄盛舉!”
擎天玉柱鐵錚聲音一落,伸手左右前後,連連指著:“你!你!你!你們那一個的功力,可以和神尼等並比!你!你!你!你們那一個的聲望,可以和神尼等並比!你!你!你!你們那一個的智慧修為,可以和神尼等相較!”語聲又高了起來,道:“所以,為師告訴你們,你們不要自作聰明,以蠡測海,坐井評天,辜負了帝君對本派的盛意,所以,為師特為趕回,懇切的開導你們,希望大家有所明白,為我天龍復興而努力!”
這一席話,確然發生了極大的力量。
但見天龍弟子的臉上,都有了笑容,縱有極少數的人,依然愁眉不展,那也只是一時想不開,遲早都會釋然的。
碌碌餘子,不是擎天玉柱鐵錚所耽心的,他的目光收回,落到葉秀玲臉上,和靄地道:“秀玲,你認為為父的話,有理麼?”
葉秀玲點了點頭,淡淡地道:“兒媳聽命公公!”自己沒有意見,也就是說她口服心不服。
她總覺得公公說話的態度與語氣,似乎不像修為功深的人。
擎天玉柱鐵錚壽眉微蹙,改變了問話順序,由小而大,先問迅雷手關鎮西道:“鎮西,你有什麼意見!”
迅雷手關鎮西直性子又加死心眼,一心就只知道有天龍和師父,沒口的說道:“只要恩師你老人家吩咐一聲,徒兒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跟著你老人家走,還有錯的麼?”
擎天玉柱鐵錚眉開眼笑,道:“好!好!二十年不看,你倒是處處都有了進步!”
擎天柱鐵錚的眼睛轉到閃電手胡鎮南身上,閃電手胡鎮南不等擎天玉柱開口,先就恭聲道:“恩師在那裡,弟子就跟到那裡,今後再也不願離開你老人家一步了。”言罷,竟然流下了兩行英雄之淚。
擎天玉柱鐵錚又嘉獎了他幾句,輪到三絕手李鎮東了。
三絕手李鎮東不敢與擎天玉柱鐵錚正目相視,低下頭去,道:“弟子認為依人籬下,不如獨自爭雄!不過恩師既然已有決定。弟子秉命而行就是了!”
擎天玉柱鐵錚“哼!”了一聲,怒目瞪了他一眼,轉頭見到五柳先生林茂森,故作驚訝道:“啊,茂森你也回來了。”
五柳先生林茂森躬身道:“弟子身為天龍一派,理應歸派效力。”
擎天玉柱鐵錚道:“你為人老成持重,對為伯剛才的話,見解如何?”
五柳先生林茂森恭順地道:“掌門師叔一代完人,真知自見,弟子欽佩無已,今後本派有託,復興有望,弟子們也不怕人家欺侮了,弟子自是一意追隨,效力到底。”
擎天玉柱哈哈笑道:“令尊就是一個明白人,想不到你比令尊更強,可喜!可喜!”
語落,最後是闢地手汪鎮北了。
闢地手汪鎮北臉色肅然,細聲稟道:“弟子有下情奉稟,請恩師神堂賜見!”
擎天玉柱鐵錚怔了一怔,道:“你有什麼話?這裡說不是一樣麼?”
闢地手汪鎮北正容道:“弟子請恩師賜準,此話只能在神堂稟告!”正氣凜然,似有非請擎天玉柱鐵錚恩准不可的氣概,
三絕手李鎮東顏色一變,道:“師兄,……”
闢地手汪鎮北道:“愚兄自有道理,準備迎接‘萬聖宮’來使的事,交給你負責了。”
三絕手李鎮東從闢地手汪鎮北眼中,看出了他堅毅的決心,雖不知有什麼話要向恩師稟告,但可想像出,那些話可能不是恩師樂意聽的,所以才請恩師進入神堂,單獨稟告。他預感到兆頭不好,又沒有插言的餘地,只好一應到“小弟遵命!”
擎天玉柱鐵錚沉吟了半天,點頭道:“好吧!”又同座上三位貴賓告了罪,昂首直入神堂。
天龍神堂乃是天龍派供奉歷代祖師之地,在天龍派弟子眼中極為神聖,擎天玉柱鐵錚進入神堂,既不向祖師致敬,又無恭謹之色,這種態度,看在闢地手汪鎮北眼中,更堅定了他想要做的事。
闢地手汪鎮北親自搬了一張太師椅擺在神龍左旁,請擎天玉柱鐵錚坐下,他自己卻正面朝歷代祖師神位跪下,對擎天玉柱坐的方向而言,乃是側身而跪。
擎天玉柱鐵錚臉色不愉,冷然而笑。
闢地手汪鎮北顧不了恩師的臉色,先向祖師位恭恭敬敬的行過三跪九叩大禮,仍然在向祖師神位,朗聲而稟。
這在天龍派說來,乃是以徒諫師的神聖大禮。
邊座的擎天玉柱乃是假冒,如何知道這種天龍派的法度,只道闢地手汪鎮北看出了他的毛病,有所舉動了。
他也是絕世大魔頭,對天龍派的弟子根本就沒有放在眼裡,豈能懍怕闢地手汪鎮北一人。
所以也沒有計較闢地手汪鎮北不向他正面而跪的失態。
他這種容忍,正暗合了擎天玉柱鐵錚處此情形下的態度,要不是這樣,闢地手汪鎮北便會對他生疑了。
闢地手汪鎮北一開始只是敘述事實,報告大師兄如何以死感動葉秀玲,說動鐵英奇歸入天龍派,接任掌門人之事,當然是著重開天手魏鎮中死事的意義,暗示弟子應有自主獨立的精神,為本派所威立基。
那知擎天玉柱鐵錚聽了,無動於衷,只冷漠地“哼!”聲,道:“魏鎮中不尊重為師意旨,強迫英兒習武,乃是不孝不義之尤,為師認為死有餘辜,不值得一談!”
闢地手汪鎮北心中有如抱了一塊寒冰,全身涼辣辣的,一直冷到了腦門,暗忖道:“恩師真是完全變了!”
他不死心地,又把四位師兄弟為了培植鐵英奇,身受十年奔波之苦,找來四種天下奇藥給鐵英奇服食之事說出,希望擎天玉柱因鐵英奇一代奇資異質之故,重視自己天龍派的潛力,取消了依人之念。
可是,擎天玉柱鐵錚又是輕笑一聲,道:“英兒不識時務,個性偏激如不嚴加調教,難成大器,你們妄自使他功力猛進,反而助長了他目空一切的劣根性,不但對他無益,實在就是害了他,你們四人都了犯了扼殺本派英才之罪,令人可惱!可惡!”
闢地手汪鎮北聽,擎天玉柱說的話沒一句聽得入耳,而且批評得無理又似有理,他們三十年來為天龍派盡的力,都無功有過,愧對祖師了。
闢地手汪鎮北聽得大是氣沮,一腦子的道理,滿肚子的忠言,竟被打擊得信心動搖,也不知從何說起。
不由沉吟起來。
擎天玉柱鐵錚見他久久說不出話來,怒聲叱道:“鎮北,你把為師請了進來,還有什麼話要說的?”
闢地手汪鎮北慘然泣道:“弟子千言萬語,歸總一句話,只請恩師看在歷代先賢祖師創立本派之不易,息了將本派並‘萬聖宮’之念,全心協力輔助英兒,以英兒驚世之才,不難重光本派,再振雄風,共度復興,尚祈恩師垂察!”
他是弟子身份,自是有話說不出口,不過以他的想法,有這些話也足夠說動這聖明無比的恩師了。
誰知,擎天玉柱鐵錚冷然道:“餘意已決,你不必多說了!”
闢地手汪鎮北猛朝擎天玉柱拜倒哭過:“弟子深受師恩,不能為本派效力!”
擎天玉柱鐵錚厲聲道:“你要怎麼?”
闢地手汪鎮北悽然道:“弟子以死明志,但願恩師崖勒馬!”
反手一掌,拍向自己天靈蓋。
門外,又有人大聲叫道:“秀玲師姑懸樑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