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的晚餐桌上一如往常般熱鬧……不,是一年比一年更熱鬧,短短四年間又添了四個小鬼頭,不鬧翻天才怪。
「翡翠,告訴過你多少次了,那個是給你吃的,不是給你玩的!」
「瑪瑙,拜託,用湯匙,不要用手!」
「小杰,你不是狗,請不要用臉吃好不好?」
「翔翔,不準再吐出來了!」任育倫低吼,轉個眼,忙掛上尷尬的笑拿餐巾替任育凱拭去粘在臉頰上的一坨爛魚漿。「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翔翔最近迷上……翔翔,我宰了你!」
氣唬唬的抹去自己額頭上的爛魚漿,任育倫立刻吃一口青菜,隨便咬兩口後往剛滿一歲的兒子臉上吐過去──啪搭一下恰好粘在兒子的鼻頭上,然後發出得意的狂笑。
「哈哈哈,看你還敢不敢……狗屎!」不敢置信地瞪著倒了滿身的果汁,任育倫更是咬牙切齒。「翡翠,請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爸爸欺負弟弟!」
四歲的任翡翠理直氣壯的指控爸爸,話剛說完,小人兒已被大笑不已的任琉璃抓到另一邊去逃過任育倫的紅茶攻擊。
「大哥,真不敢相信,你幾歲了呀!」
「跟他兒子一樣,剛好一歲。」曉晨強忍住笑,努力想讓兒子把口中的食物吞下去,而不是吐出來。
「天!」
又是一聲不可思議的驚呼,眾人不約而同朝餐桌另一邊望去,只見任沐霈和吟倩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之間的娃娃椅,一個三歲的小鬼竟然把整張臉埋在湯碗裡咕嚕咕嚕冒泡泡。
「他想淹死自己嗎?」吟倩哭笑不得地正想把小鬼的腦袋拔起來,小鬼卻搶先一步抬起溼淋淋的臉,又是另一張跟任沐霈幾乎一模一樣的五官面孔。
他咋著舌頭笑嘻嘻地說:「好好喝喔!」
靜默兩秒,眾人轟然爆笑。
「都是你!」吟倩好氣又好笑地白任沐霈一眼。「洗澡就洗澡,幹嘛教他這種無聊事!」
任沐霈眨著無辜的眼。「那叫潛水。」
眾人更是狂笑。
「爸爸!爸爸!瑪瑙也要啦!」另一個三歲的小女孩拚命扯拉任沐霈的衣袖。「下次爸爸跟瑪瑙一起洗澡,也教瑪瑙潛水好不好?」
沒錯,這對三歲的雙胞胎正是在任育倫升格為爸爸之後,任沐霈與吟倩莫名其妙又中獎的孩子,大概是任沐霈沒有欠債不還的習慣,尤其老婆大人的債務更是積欠不得,所以拚命努力又努力、奮鬥再奮鬥,好不容易終於還清了「呆帳」,還附加「利息」。
只可憐任育倫的女兒任翡翠,明明比雙胞胎大,她還是得低頭叫人家小叔叔、小姑姑,這種爛虧吃得實在很窩囊。
「好不好嘛!爸爸,好不好嘛?」小女孩繼續又拉又扯,聲音又嗲又嬌,聽得人寒毛直豎。「不然瑪瑙要哭了喔!」
憑良心說,這對雙胞胎的五官長相併不是很像,不過倒是一模一樣的古靈精怪,比他們的三個哥哥姊姊尤有過之而無不及,青出於藍更上一層樓,再過兩年可能連媽咪都要甘拜下風,俯首稱臣。
任沐霈咳了咳,偷偷指了一下老婆。「去問你媽咪,她說可以就可以。」
吟倩兩眼一瞪,「當然不可以!」她惡狠狠地否決,再追加下文,「我自己教,再跟你兒子比!」
眾人一楞,又一次爆笑不已,腦海裡已經浮現雙胞胎倆一起把臉埋在湯碗裡的滑稽景象,而老爸和媽咪則在一旁爭說誰教得比較厲害,然後各自命令自己的「徒弟」憋久一點……
「我要到日本。」
這是一句與現時現刻毫無關聯,八竿子打不著的話,彷彿走調的音樂般,莫名其妙的突然冒出來。
霎時間,滿場笑聲猝然中斷,好像電視機的聲音被喀一下關掉了,餐桌上的氣氛在那句話出現之後便陷入一片不安的靜默之中,八雙視線不約而同地集註於某個定點,除了還在忙著到處呸呸呸亂吐的任亦翔。
「日……日本?」五雙憂慮的目光焦急的交換著眼色。「為什麼要到日本?為什麼不到美國?哈利在那裡,不是比較……」
「我的大學同學在東大修碩士學位,問我要不要去散散心。」
「可……可是你會日語嗎?」任育倫——地問。
「你們忘了嗎?我在大學有選修日語啊!」
「那……」十道視線繼續慌慌張張地殺來殺去。「你想到那邊散心多久?」
「不知道,也許幾個月,也許一年、兩年。」
此起彼落的抽氣聲,非常驚恐。
「一……一、兩年?你……你不可能在那邊待那麼久吧?」
「我知道老爸一定有辦法讓我愛待在日本多久就待多久,就算老爸沒有辦法,大哥也一定行,不是嗎?」
任沐霈和任育倫面面相覷,苦笑。
「那我陪你……」
「不,我自己一個人去。」始終掛著一副面具般的愉快笑容靜靜吃飯的任育凱慢吞吞地說,若無其事地放下吃完的飯碗,好像沒注意到餐桌上的詭異氣氛。
「但……」任育倫左看右望,拚命尋求支援。「小凱,你不想再參加巡迴演唱會、電視節目或任何其他現場活動都沒關係,反正大家都還有自己的事要忙,沒空,但CD的錄音和海報……」
「錄音?海報?」噙在任育凱唇畔的笑突然多了一絲自嘲的意味。「其實JR兄妹的主唱一直是大哥和琉璃,少我一個也不會有人注意到,或者讓小智代替我也行,我想沒有人會在意的。」
任育倫皺眉。「小凱……」
「啊!對了,大哥不是一直想要退出嗎?」任育凱突然很興奮似的打斷任育倫的話。「現在剛好,JR兄妹就讓它解散吧!反正對大哥而言,重要的是醫院方面的工作,唱歌只是副……」
話還沒說完,一側便傳來一聲慍怒的沉喝。
「不準!」任沐霈以毫無置喙餘地的口氣斷然否決。「我沒有同意,誰也不準退出,JR兄妹也不準解散,絕對不準,你們誰敢再說這種話,就是想活活氣死我,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老爸,」毫不猶豫地,任育倫與任琉璃異口同聲道。「我們絕不會再說退出或解散的話!」
任琉璃從來沒有說過那種話,而任育倫則是後悔死了曾說過那種該死的話,早知會有今天,打死他也不會說出口。
但任育凱依然不死心地又提議,「那就讓小智代替……」
「小智不是我兒子,你才是我兒子!」任沐霈更是憤怒地低吼。「你真的想氣死我嗎?」
任育凱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打了個哈哈。
「好好好,不說就不說,老爸你不要生氣嘛!」
目注他顯然很誇張的笑容,吟倩想說什麼,卻被任沐霈搖頭制止。
「你想到日本散心可以,但是CD的錄音一定要參加,海報也要大家一起拍攝,JR兄妹是你們三個,少一個都不行!」
「是是是,老爸,我會參加CD錄音,還有海報攝製,不過……」眼瞼半闔,任育凱笑容微斂。「時間可以由我決定嗎?」
任沐霈深深凝視他一眼。「可以。」
笑容馬上又光輝燦爛起來,「太好了,那麼……」任育凱慢吞吞地起身,「抱歉,我吃飽了要先回房。」語畢,慢吞吞地拉開椅子,慢吞吞地轉身離去。
沒有人說話,八雙眼一起瞪住他離去的背影,除了還在吐來吐去的任亦翔。
待開門關門聲一傳來,任瑪瑙便奇怪的問:「二哥怎麼了?」
任育傑也問:「爸爸為什麼生氣?」
任育倫更是迫不及待地問:「老爸,為什麼你寫了那麼多曲子都是以我或琉璃為主唱,卻從來沒有適合小凱主唱的呢?我覺得他的歌喉並不比我差嘛!以後都寫由他主唱的曲子好不好?」
「不對,」任沐霈搖頭否認。「除了琉璃主唱的曲子以外,我並沒有要求一定是你或他主唱,那是你們自己決定的。事實上,雖然你們倆同樣擁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但小凱的歌唱技巧比你好,比你細膩,感情表達也比你豐富,比你感人,他的樂感也比你強,彈奏樂器比你生動,總之,他的音樂天賦比你和琉璃都要來得高上許多,當然也比你更適合作主唱,甚至……」
任沐霈頓了一下。「他可能比路克還行,因為連我都沒有他那種隨心所欲自由操縱樂器的特殊能力。」
比路克還行?
包括吟倩在內,所有人都驚訝地互覷著。
「隨心所欲自由操縱樂器?」任琉璃若有所思地低喃。「老爸是說,從來沒有人教二哥彈奏任何樂器,但他總是隻要自己摸索一下就會了?」
任沐霈尚未作回答,任育倫便恨恨地橫裡打岔進來。
「說到這我就一肚子火,貝斯吉他還可以,但我的鍵盤就是怎麼都彈不好,可恨那小子只是隨便摸兩下而已,居然彈得比我這個苦練幾年的人更厲害,他還吊兒郎當地說又不難,幹嘛要練那麼久,他是在恥笑我嗎?真是可惡啊!他居然還自己學會打鼓!」
任琉璃噗哧失笑。「那還不算什麼,有一回二哥還有板有眼的彈了一首古典樂曲,我問他哪裡學來的,他居然說是在學校裡聽人家彈幾遍後就記住了。最誇張的是,他還跟人家借古箏回來,說是看人家彈好像很好玩,所以他也想玩玩看,然後不到十天就還回去,說是已經會彈了,所以不好玩了。」
吟倩越聽越驚訝。「小凱真有那麼厲害嗎?我怎麼不知道,成天只看他打籃球或者和同學出去鬼混,不然就替學長代班打工,摸來摸去也沒看見他摸出什麼厲害的東西來呀!」
「所以我才說他比路克還行,」任沐霈慢條斯理地說。「對他而言,任何樂器都只是一種玩具而已,隨便玩玩就會了,好玩的就多玩兩下,不好玩的會玩了之後就不玩了。」
「那為什麼老爸不主動提出由他來主唱?」
「因為除了隨心所欲自由操縱樂器的能力之外,他還擁有另一項你和琉璃都沒有的才能,也只有他遺傳到我那項才能,我原想讓他自己察覺出來,不想刻意去逼迫他,但……」任沐霈嘆了口氣。「早知有今日,當初就該逼他發揮出來。」
任育倫與任琉璃愕然面面相對。他們兩個都沒有的才能?啥?
「現在不能逼他嗎?」吟倩忙問。「如果你狠不下心去逼他,我來!」
這個女人,就只會這一套。
任沐霈哭笑不得地搖搖頭。「當然不能。」
「為什麼?」
「他快崩潰了!」
梳妝檯前,吟倩忙著在臉上塗塗抹抹作保養,孩子都那麼大了,她卻仍然美麗大方如昔,連頭髮都沒白一根。
不過任沐霈更厲害,他從來不作任何保養,不但漂亮帥氣一如當年,成熟的風采更是一年比一年迷人,走出門去依舊是女人注目的焦點,不小心一點還是會打翻老婆的陳年老醋。
最重要的是,他的病沒有再復發過,而且身體比一般壯年人更健康,任育倫才能夠分心去研究任育凱的問題。
「霈。」
「嗯?」
「你說小凱快崩潰了,這不會是真的吧?」
放下書,摘下眼鏡,任沐霈望著保養完畢爬到床上來的愛妻,讓她靠在自己的肩窩上。
「是真的。」
「怎麼會?他一直很開朗,看得很開呀……」停住,吟倩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宇。「唔,直到最近這一、兩個月……」
眼底藏不住憂心,任沐霈嘆了口氣。「因為他是個孝順的好孩子,自從車禍之後,他一心只想到不能讓我們為他擔心,所以勉強自己拿出所有的精力和時間去學習適應他現在的世界所必須學習的事,人家要花好幾年的時間,他一年多就會了,只為了讓我們知道他不會有問題,可是……」
他搖搖頭又嘆氣。「他只顧著讓我們安心,沒有想到要先調適自己的心情,他逼自己只能讓我們看到他開朗不在意的笑,不敢讓我們知道他心裡的不安、害怕與憤怒,直到現在,他終於撐不下去了,那副笑容變成了面具,因為他的心情仍保持在車禍發生後不久的支離破碎……」
「不會吧?」吟倩懷疑地喃喃道。「孩子們的個性都像我,我才不會這麼龜毛呢!」
「是,孩子們的個性都像你多些,只有小凱,他起碼有一半的個性像我,平時看不出來,一旦逼他到絕境,遺傳自我這邊的個性就會跑出來作怪,這時候再繼續逼他,他一定會崩潰的!」
「所以他才會突然開始埋怨起小倫是主唱,而他不是嗎?」
「不,他不是在埋怨,而是……」任沐霈低嘆。「害怕。」
「害怕?」吟倩茫然地怔了怔。「害怕什麼?害怕唱歌?錄音?還是拍攝海報?車禍之後,他們不是錄過一張CD了嗎?」
「就是因為錄過一次才會害怕,因為他不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做好一切了;他不肯再接觸任何樂器,因為他已經沒有自信能輕鬆自如地玩那些樂器;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因為他沒有把握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出糗;言而總之,他已經失去做任何事的信心,只好找理由推開一切,然後……」
然後什麼?
突然想到當年,吟倩心頭頓時一陣恐慌。「Shit!他會不會是想……」
「不會、不會,」任沐霈立刻知道妻子在擔心什麼。「如果他完全像我,或許會,但他還有一半的個性像你,你個性中的堅強能夠支撐我個性中的軟弱。可是我們必須讓他暫時離開一陣子,他需要時間去調適自己的心情,找回過去的自信──獨自一人,然後,他就會回到從前的小凱了。」
「這樣啊……」吟倩又蹙起眉頭。「可是我實在不放心讓他一個人……」
「我也不放心啊!」
「咦?那……」
「我們是一家人嘛!」
這種好像文不對題的回答,大概沒有多少人聽得懂,但吟倩只楞了一下就明白了,而且還笑得很開心。
「對,我們是一家人!」
還有一點頑皮、一點興奮、一點狡詐。
一個月後,桃園中正國際機場出境處──
「不要嘛!二哥,人家不要你走嘛!」
雙胞胎一個掛在脖子上,一個抱住大腿,任育凱動彈不得地苦笑。
「小杰、瑪瑙,二哥只去一陣子,很快就回來了。」
「不要嘛、不要嘛,晚上沒有二哥唱歌給我們聽,人家睡不著嘛!」
「叫大哥唱給你們聽。」
「不要,二哥唱得比較好聽!」小腦袋埋在任育凱的頸側,任瑪瑙死命抱緊他的脖子不肯放。
「你這麼說讓大哥聽到,他會很傷心的喔!」
「才不會,」任育傑仰著漂亮的小臉蛋嘟囔,也抱住任育凱的大腿打死不放手。「大哥會說:太好了,這種苦差事交給小凱就行了!」
「那……」任育凱哭笑不得。「叫媽咪唱給你們聽。」
「才不要,媽咪唱得好難聽……嗚嗚,二哥,你看媽咪打我啦!」任瑪瑙嗚嗚咽咽假哭,希望能博得同情一票。
「好好好,不痛、不痛,那……叫爸爸唱給你們聽。」
「爸爸說他只唱給媽咪聽,這樣媽咪才會和他嘿咻……嗚嗚嗚,二哥,你看爸爸也打人家啦!」任育傑扁著嘴告狀,希望能博得同情二票。
這兩個小鬼,真的只有三歲嗎?
任育凱想笑又不敢笑。「呃,老爸,欠媽咪的債已經還清了,不需要再這麼打拚了吧?」
「老婆大人的要求,我能拒絕嗎?」任沐霈喃喃道。
任琉璃在一旁狂笑,吟倩直翻白眼。
「夠了沒有,你們兩個!」一把抓下來掛在任育凱脖子上的小女兒,再朝任琉璃使了一下眼色,要她抓開小兒子。「該讓二哥出境了。」
「不要嘛!不要嘛!」一滴淚水也沒有,哭得卻比殺雞更悲慘。
「二哥啊!二哥啊!」眼睛在偷笑,叫得卻比宰羊更淒厲。
「瑪瑙、小杰……」聽他們叫得那麼悽慘,好像若是他真的走了,他們馬上會停止呼吸完蛋嗝屁,任育凱有點心驚膽戰,不禁開始猶豫起來。「呃,或許我晚兩個月再……」
「不用理會他們兩個,也不用擔心我們,」搭著任育凱的肩膊,任沐霈硬把兒子送到出境口。「好好照顧自己,心情調適好了再回來。」
聽出任沐霈語氣中的瞭解和關心,於是,任育凱不再遲疑,毅然通過出境口。
他不能再讓老爸老媽為他操心了。
直至他的身影消失,任沐霈驀然回身,任瑪瑙與任育傑的哭叫聲也好像豆腐被菜刀砍成兩半似的突然卡斷,每個人都賊眼兮兮地互相看過來看過去,最賊的是那兩個演技精湛的小鬼。
「爸爸,瑪瑙表演得很厲害吧?」任瑪瑙得意洋洋地說。
「還有我!還有我!」任育傑不落人後,也搶著表功。
任沐霈連眼角也沒給他們瞄一下,只擔心……
「他沒有懷疑吧?」
「我看是沒有,」吟倩瞥著兩個小鬼,挖挖耳朵。「聽他們叫得那麼可怕,我都差點相信了呢!」
任沐霈放心地轉向任琉璃。「-大哥呢?」
「他早上打過電話來,說一切OK!」
「老婆,我們的飛機?」
「下一班。」
「那麼,琉璃,你的學業……」
「在哪裡都可以唸書啊!最重要的是,我們是一家人嘛!對不對,老爸?」
任沐霈與吟倩相視而笑。
「沒錯,我們是一家人。」
於是,任沐霈和吟倩帶著雙胞胎坐下來等待下班飛機,任琉璃則輕快地走向販賣部,不買點零食飲料來伺候那兩位小祖宗,待會兒他們一定會造反鬧革命,中正機場八成會因此變成歷史名詞,能挽救這場浩劫的只有偉大的媽咪。
不過,再過兩年就不知道了,或許屆時媽咪也只能眼睜睜看著臺灣島陸沉。
一想到這點,她不禁哂然失笑,也因此在入境處附近不小心與一位少女擦肩撞上。
「Sorry!」她忙低聲致歉。
「sumimasen!」少女也微笑著道歉。
明明是在臺灣,卻沒有人講中文,一個說日語,一個講英文,不過這裡是國際機場,就算出現外星人也不奇怪,所以兩人都不在意地繼續各走各的。
但任琉璃卻對少女留下相當深刻的印象。
為什麼呢?
那位少女並不美,既不出色也不亮眼,也沒什麼特別氣質,只是個平凡到不行的女孩子,為什麼會使她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呢?
任琉璃百般不解地攢眉苦思,好半天后,終於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
是她的笑容!
那位少女的笑容好親切、好溫暖,彷彿春天裡和煦的微風,使人舒適無比,還有她的聲音,柔柔的、軟軟的,卻又非常堅定、非常有力,明明是在說話,卻如同歌聲一樣迴盪著美妙的旋律,再襯上一股由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幽香,肯定不是香水,也不是沐浴乳的合成香味,而是非常自然的,令人心曠神怡的清香。
她就像一朵小小的蒼蘭,相對於劍蘭的高大挺拔,它是如此毫不起眼,卻讓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好奇特的平凡少女。
仔細核對過字條上與門牌上的地址確實無誤,葉問晴即毫不遲疑地舉手按下門鈴,很快的,對講機傳出一箇中年婦人的大嗓門。
「找誰?」
「呃,我叫葉問晴,想請問……」
「找葉家喔?早搬啦!」
葉問晴呆了呆。「搬了?請問搬到哪裡?」
「不知道,自己去戶政事務所查啦!」
然後,對講機傳出掛斷的聲音,葉問晴傻傻地站在門口大半天,怎麼也沒想到是這種結果。
不認她,有可能。
罵她一頓再把她趕走,也有可能。
或者驚喜地歡迎她,這當然是最好。
但,搬家?
她嘆了口氣,為自己沒料到這種可能性而懊惱不已,她是不會為這種小挫折而放棄,但她只有兩天的時間,現在又是週末,公家機關都放假,她要到哪兒去查葉家搬到哪裡去了呢?
片刻後,她毅然離開那戶大門,走到隔壁去,再一次按下電鈴。
「喂?」
「抱歉,能不能請問隔壁的葉家搬到哪裡去了?」
「不知道。」
就這樣,她一家家的按電鈴、一戶戶的問、一再地失望,但毫不氣餒,只是盡力做她所能做的事。
要浪費時間懊惱,不如把握時間行動。
直到第三天晚上,她才不得不回到桃園中正機場,悵然地搭上回日本的最後一班飛機。
暑假時再來慢慢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