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路道:“假如她真的躲避別人的追蹤,行動至少應該秘密些,但我們每次去當鋪的時候,都看到她裡裡外外的走進走出,一點也沒有不敢見人的樣子。”
燕七道:“那時你看不看得出她是個怎樣的人?”
郭大路道:“別人既然看不出她是誰,她為什麼不敢見人?”
郭大路道:“你認為她也和風棲梧一樣,易容改扮過?”
燕七道:“江湖中易容改扮的人,並不止風棲梧一個。”
郭大路道:“那麼金獅和棍子為什麼一眼就看出她是誰了呢?”
燕七道:“你怎麼知道他們看出來了?”
郭大路道:“他們若沒有看出來,對活剝皮為什麼前倨後恭?”
燕七眨眨眼,道:“那麼依你看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郭大路道:“依我看,她和活剝皮一定有點特別的關係,也許是活剝皮的老朋友,也許是活剝皮的親戚,你說有沒有道理?”
燕七道:“有道理。”
郭大路笑道:“想不到你居然也承認我有道理。”
燕七忽然也笑,道:“因為我的看法本來也是這樣的。”
郭大路怔了怔,道:“你的看法既然早就跟我一樣,剛才為什麼要跟我抬槓?”
燕七道:“因為我天生就喜歡跟你抬槓。”
郭大路瞪著眼看了他半天,道:“假如我說這雪是白的呢?”
燕七笑道:“我就說是黑的。
無論你多聰明,多能幹,但有時還是會突然遇見個剋星,無論你有多大的本事,一遇見他就完全使不出來了。
燕七好像就是郭大路的剋星。
郭大路硬是對他沒法子。
過了半晌,他忽又笑了笑,道:“至少有一件事你總不能不承認的。”
燕七道:“什麼事?”
郭大路笑道:“活剝皮這次連一個人的皮都沒有剝到。”
燕七道:“你又錯了。”
郭大路苦笑道:“我又錯了。”
燕七道:“活剝皮這次總算剝了一個人的皮。”
郭大路道:“剝了誰的皮?”
燕七道:“他自己的。”
林太平究竟是什麼人?
為什麼有人肯花好幾千兩銀子來找他?
找他幹什麼?
郭大路道:“你看這些人為什麼要找林太平呢?”
這次他好像已學乖了,自己居然沒有發表意見。
燕七沉吟著,道:“你若肯花五六千兩銀子去找一個人,為的會是什麼呢?”
郭大路笑道:“我根本就不會做這種事。”
燕七瞟了他一眼,道:“假如我忽然失蹤了,若要你花五千兩銀子來找我,你肯不肯?”
郭大路想也不想,立刻道:“當然肯。為了你就算叫我拿腦袋去當都沒關係。”
燕七的眼睛亮了。
一個人的眼睛只有在非常快樂,非常得意時才會亮起來的。
郭大路道:“因為我們是好朋友,所以我才肯。但林太平卻絕不會是那兩人的好朋友,他根本就不會交這種朋友。”
燕七點點頭,道:“假如有人殺了我,你是不是也肯花五千兩銀子找他呢?”
郭大路道:“當然肯,我就算拼了老命,也要找到那人替你報仇。”
他忽又搖著頭,道:“但林太平卻絕沒有殺過人,他以為自己殺了南宮醜之後那種痛苦的樣子,絕不是裝出來的。”
燕七道:“假如有人搶了你五萬兩銀子,要你花五千銀子找他,你當然也願意的。”
郭大路道:“但林太平來的時候身上連一錢銀子也沒有,何況他根本也不像那種人。”
燕七笑了笑,道:“現在不是我找你抬槓,是你在找我抬槓了。”
郭大路也笑了,道:“因為我知道你心裡也一定不會真的這麼想。”
燕七嘆了口氣,苦笑道:“老實說,我根本就想不出他們找林太平為的是什麼?”
郭大路笑道:“雖然想不出卻問得出的,莫忘記我已從棍子那裡學會了很多種問話的法子。”
屋子裡的燈還亮著,既沒有看到有人進去,也沒有看到有人出來。
他們正想去問個明白,窗子忽然開了。
一個人正站在窗口招手。
他們正弄不清這人是在向誰招手的時候,這人已笑道:“樹上一定很冷,兩位為什麼不進來烤烤火呢?”
火很旺。
坐在火旁確比蹲在樹上舒服多了。
剛才在窗口向他們招手的人,現在也已坐了下來。
這人既不是那臉上有刀疤的大漢,也不是那看來很兇惡的獨臂人。
這人剛才根本就不在這屋子裡。
剛才在這屋子裡的人,現在已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郭大路既沒有看見他們走出來,也沒有看見這個人走進去。
郭大路只有一點值得安慰的地方。
這人從頭到腳,無論從哪裡看都比剛才兩個人順眼得多。
最重要的是,這人是個女人。
每個人都有自己一套獨特的法子來將女人分成好幾等,好幾類。
無論你用哪種法子來分,她都可以算是第一等的女人。
她雖然已不太年輕,但看來還是很美,很有風度。
世上的確有種女人可以令你根本就不會注意她的年紀。
她就是這種女人。
美麗的女人大多數都很高傲,很不講理,只有很少數是例外。
她就是例外。
奇怪的是,像這麼樣一個女人,怎麼會忽然在這屋子出現呢?
她和剛才那兩個人有什麼關係?和這件事又有什麼關係?
郭大路當然想問,卻一直沒有機會。
他每次要問的時候,都發現自己先已被人問──這麼樣一個女人在問你話的時候,你當然只有先回答。
“我姓衛。”她微笑著道:“你們兩位呢?”
她的笑容讓人根本沒法子拒絕回答她的話。
郭大路搶著道:“我姓郭。他姓燕,燕子的燕。”
燕七瞪了他一眼,衛夫人已笑道:“林太平的朋友我都認得,怎麼一直沒有見過你們兩位?”
郭大路又想搶著回答,忽然發現燕七的眼睛正在瞪著他。
他只好低下頭去咳嗽。
燕七的眼睛這才轉過來,看著衛夫人,淡淡道:“你怎麼知道我們是林太平的朋友?”
衛夫人道:“兩位冒著風雪從當鋪地方趕到這裡來,又冒著風雪在外面等了那麼久,當然不會是為了那當鋪老闆。”
燕七道:“為什麼不會?”
衛夫人嫣然道:“龍交龍,鳳交風,耗子的朋友會打洞;什麼人交什麼樣的朋友,這點我至少還能看得出來。”
燕七眨眨眼,道:“這麼樣說來,你當然也認得林太平?”
衛夫人點點頭。
燕七笑了笑,道:“其實這句話我根本就不該問的,你連他的朋友都完全認得,當然也跟他很熟了。”
衛夫人微笑道:“的確可以算很熟。”
燕七道:“下次你見到他的時候,不妨替我們問聲好,就說我們很想念他。”
衛夫人道:“我也很想見他一面,所以特地來請教你們兩位。”
燕七道:“請教什麼?”
衛夫人道:“我想請兩位告訴我,他這兩天在什麼地方?”
燕七好像很驚訝,道:“你跟他比我們熟得多,怎麼會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衛夫人笑了笑,道:“無論多熟的朋友,也常常會很久不見面的。”
燕七嘆了口氣,道:“我還想請你帶我們去看看他哩。”
衛夫人道:“你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燕七道:“若連你都不知道,我們怎麼會知道?他的朋友我們連一個都不認得。”
他忽然站起來,拱拱手,道:“時間不早,我們也該告辭了。”
衛夫人淡淡笑道:“兩位要走了麼,不送不送。”
她居然也一點阻攔的意思都沒有,就這樣看著他們走了出去。
剛走出這客棧,郭大路就忍不住道:“我真佩服你,你真有一手。”
燕七道:“哪一手?”
郭大路道:“你說起假話來,簡直就跟真的完全一樣。”
燕七瞪了他一眼,道:“我也很佩服你。”
郭大路道:“佩服我什麼?”
燕七冷冷道:“像你這樣的人,倒也很少有,只要一見到好看的女人你立刻就將生辰八字都忘了,簡直恨不得把家譜都背出來。”
郭大路笑了,道:“那隻因為我看她並不像是個壞人嘛。”
燕七冷笑道:“壞人臉上難道還掛著招牌麼?”
郭大路道:“她若真的有惡意,怎會隨隨便便就讓我們走?”
燕七冷笑道:“不讓我們走又能怎麼樣?難道她還有本事把我們留下來?”
郭大路嘆了口氣,道:“你若以為她是個普通女人,你就錯了。”
燕七道:“哦?”
郭大路道:“我們的一舉一動,她好像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就憑這點,我就敢斷定她絕不是個普通女人。”
燕七道:“她知道些什麼?”
郭大路道:“她知道我們是從外地來的,知道我躲在樹上……”
他聲音突然停住,悄悄道:“你看看後面那藥店門口。”
燕七道:“我用不著看。”
郭大路道:“你已發現有人在盯我們的梢?”
燕七冷笑著點了點頭。
他們已轉入一條比較偏僻的街道,這條街上的店鋪關門比較早,本已沒什麼人行走。
藥店也早就打烊了,卻有個身材很矮小的黑衣人,站在門口的柱子後面,還不時伸出半邊臉向他們偷看。
郭大路道:“這人是不是一直在後面跟著我們?”
燕七道:“一走出那客棧,我就已發現他了。所以我才故意轉到這條街上來。”
他冷笑著接道:“現在你總該知道,那位衛夫人為什麼隨隨便便就讓我們走了吧?”
郭大路道:“難道她早已知道我們跟林太平住在一起,所以,才故意讓我們走,再叫人在後面跟蹤。”
燕七道:“嗯。”
郭大路嘆了口氣,道:“她算盤打得倒不錯,只可惜未免將我們估計得太低了些。”
燕七冷冷地道:“難道你還以為她把你看得很了不起?”
郭大路道:“我雖然沒有什麼了不起,但別人要想盯我的梢,倒還不太容易。”
燕七道:“哦?”
郭大路眨眨眼,笑道:“想盯我梢的人,至少也得先喝喝西北風。”
街上只有一家店還沒有打烊。
無論哪條街上,打烊最晚的,一定是飯鋪酒館。
燕七忍不住笑道:“我看你恐並不是想請別人喝西北風,只不過是自己想喝酒了吧。”
郭大路笑道:“我喝酒,他喝西北風,反正大家都有得喝的。
郭大路喝酒有個毛病。
不喝得爛醉如泥,他絕不走;不喝得囊空如洗,他也絕不走。
天下假如只有一個人能治他這種病,那人就是燕七。
金鍊子當了五十兩,分了一半給王動,郭大路這次居然沒有將剩下來的一半完全喝光。而且他走出小酒鋪的時候,居然還相當清醒,還能看得見人。
那黑衣人果然還在那藥鋪門口的柱子後面喝西北風。
郭大路嘆了口氣,道:“我應該讓他多喝點的,他好像還沒有喝夠。”
燕七道:“但你已喝夠。再捱下去,就連三歲小孩都能盯得住你了。”
郭大路瞪眼道: “淮說的,我就算用一條腿跑,他也休想追得上我,你信不信?”
燕七道:“我只相信一件事。”
郭大路道:“哪樣事?”
燕七道:“他就算能夠追得上你,你也可以將他吹走。”
郭大路道:“吹走?怎麼樣吹法?”
燕七道:“就像你吹牛那樣吹法。”
郭大路什麼話也沒有說,忽然捧起了一條腿,往前面一跳。
這一跳居然跳出了兩丈。
燕七嘆了口氣,搖著頭,喃喃道:“這人為什麼總像是永遠都長不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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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黑的,路是白的。
路其實並不白,白的是積雪。
郭大路看看兩旁積雪枯樹飛一般往後面跑。
樹其實並沒有跑,是他在跑,用兩條腿跑。他並不是怕甩不脫後面那盯梢的黑衣人,而是怕自己趕不上燕七。
燕七施展起輕功的時候,真像是變成了一隻燕子。
郭大路已開始在喘氣。
燕七這才漸漸慢了下來,用眼角瞟著他,笑道:“你不行了嗎?”
郭大路長長吐出口氣,苦笑道:“我吃的比你多,塊頭比你大,當然跑不過你。”
燕七吃起來也很兇,塊頭也很大,但跑起來還是快得很。
郭大路道:“我不是馬,我只有兩條腿。”
燕七笑道:“你不是說就算用一條腿跑,別人也休想追得上你嗎?”
郭大路道:“我說的不是你。”
燕七目光閃動,道:“你以為別人就不行?”
郭大路道:“當然。”
燕七忽然嘆了口氣,道:“你為什麼不回頭去看看呢?”
郭大路一回頭就怔住。
他忽然發現路上有個人。
路是白的,人是黑的。
剛才躲在藥店門口柱子後面的那黑衣人,現在居然又迫到這裡來了。
郭大路怔了半晌,道:“想不到這小子居然也跑得很快。”
燕七道:“莫說你只有一條腿,看來就算用三條腿跑,他也照樣能追得上你。你信不信?”
郭大路道:“我信。”
燕七看著他,目中充滿了笑意。
的確他是個很可愛的人,最可愛地方就是他肯承認自己的毛病。
所以他無論有多少毛病,都還是個很可愛的人。
燕七道:“我們既然甩不掉他,就不能回去。”
郭大路道:“不錯。”
燕七道:“不回去到哪裡去呢?”
郭大路道:“沒地方去。”
他眨了眨眼,忽又笑道:“你還記不記得你自己剛才說的什麼話?”
燕七道:“我說了什麼?”
郭大路道:“你說,他就真能追上我,我也可以把他吹走。”
燕七笑道:“你真有這麼大的本事?”
郭大路道:“當然。”
燕七也眨了眨眼,道:“你想用什麼吹?”
郭大路道:“用拳頭。”
他忽然轉身,向那黑衣人走了過去。
黑衣人站在路中央,看著他。
“這小子倒沉得住氣。”
郭大路也沉住了氣,慢慢地走過去,心裡正在盤算著,是先動嘴巴,還是先動拳頭?
誰知那黑衣人忽然沉不住氣了,扭頭就跑。
郭大路也立刻沉不住氣了,拔腳就追。
他忽然發覺這黑衣人的輕功絕不在燕七之下,他就算長著三條腿也追不著,只有大叫道:“朋友,你等一等,我有話說。”
那黑衣人忽然回頭笑了笑,道:“不錯,我聾得很厲害,你說的話我連一個字都聽不見。”
他好像存心要氣氣郭大路。
無論誰存心要讓郭大路生氣都很容易,他本來就容易生氣。
一生氣就非追上不可。
本來是這黑衣人在盯他的梢,現在反而他在盯這黑衣人了。
燕七也只有陪著他追。
路旁有片積雪的枯林,枯林里居然還有燈光。
黑衣人身形在樹林裡一閃,忽然不見了。
燈光還亮著。
燈光是從一棟屋子裡照出來的,黑衣人想必已進入了這屋子。
郭大路咬著牙,恨恨道:“你在外面等著,我進去看看。”
燕七沒有說話,也沒有拉住他。
郭大路若是真的想做一件事,那就根本沒有人能拉得住。
就算他要去跳河,燕七也只有陪他跳。
亮著燈的那間屋子,門居然是開著的,燈光從門裡照出來。
郭大路衝過去,剛衝到門口,又怔住。
屋子裡生著一盆火,火盆旁坐著一個人。
火燒得很旺,人長得真美。
衛夫人。
她看到郭大路,連一點驚奇的樣子都沒有,微笑著,道:“外面一定很冷,你們為什麼不進來烤烤火?”
她好像一直在等著他們似的。
除了她之外,屋子裡還有一個人。
一個黑衣人。
郭大路一看見這黑衣人,火氣又上來了,忍不住衝了過去,大聲叫道:“你為什麼一直在後面盯著我?”
黑衣人眨了眨眼,道:“是我在盯你?還是你在盯我?”
他的眼睛居然很亮。
郭大路道:“當然是你在盯我。”
黑衣人笑道:“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郭大路道:“不知道。”
黑衣人道:“那麼我告訴你,這是我的家。”
郭大路道:“你的家?”
黑衣人笑道:“若是我在盯你,怎麼會盯到我自己的家裡來了?”
郭大路又怔住。
他忽然發覺,這黑衣人不但眼睛很亮,而且笑得也很甜。
這黑衣人原來是個穿著黑衣服的女人,而且最多也只不過十六七歲。
郭大路就算有很多道理,也全都說不出來了。
衛夫人笑道:“兩位既然來了,請坐請坐。”
火盆旁還有兩張椅子。
燕七坐下來,忽然笑道:“你好像早就知道我們要來,早就在等著我們了。”
衛夫人微笑道:“你們要走,我拉不住;你們要來,我也擋不住的。”
燕七道:“我們現在若又要走了呢?”
衛夫人道:“我還是隻有一句話。”
燕七道:“什麼話?”。
衛夫人道:“不送不送。”
燕七道:“但你還是會要這位小妹妹在後面盯我們的梢。”
黑衣少女瞪眼道:“誰要盯你們的梢,那條路你們能走,我為什麼不能走?你們隨隨便便就可以往我家裡闖,我難道就不能同你們走一條路?”
燕七冷笑道:“原來你只不過湊巧跟我們同路。”
黑衣少女道:“一點也不錯。”
燕七道:“這倒真的很巧。”
衛夫人淡淡笑道:“等你年紀再大些時,就會發現天下湊巧的事本來就很多。”
燕七道:“這麼樣看來,你已打定主意,要從我們身上找到林太平了。”
衛夫人笑道:“那就得看你們是不是知道他在哪裡了。”
燕七道:“我們若是知道呢?”
衛夫人微笑道:“只要你們知道,我遲早也會知道的。”
燕七忽然向郭大路眨眨眼,道:“一個人的腿若是被繩子捆住,還能不能盯梢?”
郭大路道:“好像不能了。”
燕七笑道:“答對了。”
他袖中忽然多出條繩子,向黑衣少女的腿上纏了過去。
這條繩子就像蛇一樣,又快又準,而且還好像長著眼睛似的。
只要他繩子出手,就很少有人能躲得開。
黑衣少女根本沒有躲,因為繩子已到了衛夫人的手裡。
她的手慢慢地伸了出來,繩子的去勢雖很快,但不知為了什麼,繩子卻已到了她手裡。
燕七的臉色變了,只有他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只覺繩子上有股很奇怪的力量傳了過來,震得他半個身子到現在還在發麻。
他從來不相信世上真有這麼可怕的內功。
現在他相信了。
衛夫人微笑道:“其實你就算真將她兩條腿都拴起來,也沒有用的。”
燕七沉默了半晌,長長嘆了口氣,道:“的確沒有用。”
衛夫人道:“至少應該先拴上我的腿。”
燕七道:“不錯。”
衛夫人笑道:“但我可以保證,世上絕沒有一個人能拴住我的腿。”
燕七道:“我絕對相信。”
他忽又笑了笑,道:“但,我也可以向你保證一件事。”
衛夫人道:“什麼事?”
燕七道:“我雖然拴不住你們的腿,卻可以拴住另外一個人的腿;我只要拴住這人的腿,你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追出林太平的下落。”
衛夫人笑道:“你打算拴住誰的腿呢?”
燕七道:“我自己的。
無論多沒用的人,至少都能將自己的腿拴住,這也是件毫無疑問的事。
燕七拴住了自己的腿。
他身上的繩子還真不少。他好像很喜歡用繩子作武器。
衛夫人也怔住了,怔了半晌,才展顏笑道:“不錯,這倒的確是個好主意,連我都不能不承認這是個好主意。”
燕七道:“過獎過獎。”
衛夫人道:“你若將自己拴在這裡,我的確沒法子追出林太平的下落來。”
郭大路道:“我用不著拴自己的腿,他的腿就跟我的腿一樣。”
衛夫人道:“這麼樣看來,你也決心不走了。”
郭大路道:“好像是的。”
衛夫人道:“我本來也已準備將你們用繩子拴起來,逼你們說出林太平的下落;你們不說,就不放你們走的。”
她居然也嘆了口氣,苦笑道:“誰知你們竟自己拴起了自己。”
郭大路笑道:“這就叫先下手為強。”
衛夫人道:“只可惜後下手的也未必遭殃,遭殃的也還是你們自己。”
郭大路道:“哦?”
衛夫人道:“你們總不能在這裡呆一輩子吧?”
郭大路笑道:“那倒也說不定。”
他四周看了看,又笑道:“這裡又暖和又舒服,至少比我們住的那破屋子舒服多了。”
衛夫人目光閃動,道:“你們住的是個破屋子?”
郭大路道:“你用不著探口風,天下的破屋子很多,你若想一間間的去找,找到你進棺材裡也找不完的。”
衛夫人也嘆了口氣,道:“我只不過覺得有點奇怪而已。”
郭大路道:“你奇怪什麼?”
衛夫人道:“林太平從小就嬌生慣養,怎麼會在一間破屋子過得下去呢?”
郭大路道:“因為我們那破屋子裡,有樣東西是別的地方找不到的。”
衛夫人道:“你們那裡有什麼?”
郭大路道:“朋友。”
只要有朋友,再窮再破的屋子都沒關係。
因為只要有朋友的地方,就有溫暖,就有快樂。
沒有朋友的地方就算遍地都堆滿了黃金,在他們眼中看來,也只不過是座用黃金建成的牢獄。
衛夫人沉默了很久,才又輕輕嘆息了一聲,道:“看來你們雖然有點兒奇怪,倒都是很夠朋友的人。”
郭大路道:“我們至少總不會出賣朋友/’
衛夫人問道:“無論等到什麼時候,都不會出賣朋友?”
郭大路點點頭。
衛夫人又笑了,悠然道:“好,我倒要看看,你們能等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