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跟我去。”
“老人家要你好好照顧我。”
“我要是帶你去,就不是好好照顧你。”
“誰說的,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就是好好照顧我。”
“小妹,別像小孩子。”
“我不管……”
燕翎突然飛起一指點了過去,賈秀姑應指昏睡。
路英忙道:“燕大哥……”
燕翎道:“兄弟,好好照顧她。”
“燕大哥至少等陸大哥回來。”
“有什麼兩樣?”
“我沒能攔住燕大哥,會讓他罵死。”
“兄弟,你就受點委屈吧!”
燕翎站了起來,就在這時候,他突然凝目外望:“有人來了。”
那兩名兄弟閃身出去了,轉眼工夫之後,一名折了回來:“燕大哥,是昨天夜裡那位姑娘。”
燕翎道:“我去看看。”
他行了出去,出屋就看見了,昨夜同樣的地方站著人白衣少女,另一名弟兄在那看著。
白天看得見,那是小嫦。
燕翎走了過去,那名弟兄一見他來了,立即走開了。
到了近前,小嫦盈盈一禮:“燕少俠!”
燕翎答了一禮:“姑娘不要多禮。”
小嫦望望燕翎,有點遲疑。
“姑娘有什麼事麼?”
小嫦口齒啟動一下才道:“少俠聽說了些什麼?”
“官裡讓我出面,還說我不孝。”
“少俠打算……”
“我打算聽官裡的。”
“婢子就是為這來的。”
“怎麼樣?”
“我家姑娘讓婢子趕來告訴少俠,千萬不能去。”
燕翎雙眉微皺:“請姑娘歸告白姑娘,我謝謝她的好意。”
小嫦道:“少俠的意思是……”
“我不能不去。”
小嫦忙叫:“少俠……”
“小嫦姑娘,事關我義父的安危。”
小嫦道:“我家姑娘說……”
燕翎截口道:“姑娘不要再說什麼了,請回吧!”
他轉身要往回走。
只聽小嫦叫道:“少俠……”
燕翎停住沒走,但他也沒回身:“我也謝謝姑娘,姑娘請回吧!”
他邁步往回走。
沒聽見小嫦再說話,只聽見小嫦走了,走得飛快。
回到了屋門口,他也沒進去,停在門口道:“兄弟、小妹,我去了。”
路英跟賈秀姑雙雙閃了出來,賈秀姑叫:“三哥!”
路英道:“燕大哥真要去,我也攔不住,不過我請燕大哥再想想。”
燕翎道:“謝謝,兄弟,我已經不止三思了。”
“燕大哥,你明知道這是個陷阱,這是他們的毒計。”
“兄弟,我知道,可是我沒有別的方法,要是兄弟你是我,你也會這麼做。”
路英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賈秀姑道:“三哥,我不攔你了,可是你得讓我跟你去。”
“小妹,你不能跟我去。”
“三哥,我不放心。”
“小妹,你跟我去,能幫我多大忙?”
“我知道幫不了三哥什麼忙,可是跟三哥在一起,我放心。”
“小妹,你放心,我跟老人家不一樣,我不在乎抗官不抗官,一旦他們放了老人家,我就什麼顧忌也沒有了,到那個時候,他們沒有人能奈何我。”
“三哥,你相信他們會放老人家。”
“小妹,不試咱們不知道,是不是?”
賈秀姑還要再說。
燕翎道:“小妹,不要再說了,等我回來。”
話落,他騰身而起,快得賈秀姑想叫他都沒來得及。
賈秀姑想叫他沒來得及,可是有人來得及。
燕翎他騰身飛射,像天馬行空,剛到昨天跟白素貞見面的那片樹林前,忽聽一聲:“少俠!”
一前二後,三條白影橫裡射到,攔住去路。
聽那甜美一聲,已經知道來的是誰,燕翎只好收勢停住。
面前同時落下三個人來,正是白素貞跟她的兩名侍婢小嫦、小娥。
燕翎叫道:“白姑娘。”
白素貞道:“我就想小嫦攔不住少俠,所以隨後自己趕來,看來我還是來對了。”
燕翎道:“小嫦姑娘應該已經把我的話都告訴姑娘了!”
她是說了,少俠還是非去不可?
“是的,我該去。”
“即使明知道不能去。”
“是的。”
“這不是像少俠這麼一位具大智慧的人應該做的。”
“姑娘是個明白人,應該知道我的理由。”
“少俠憑的是一個‘孝’字。”
“可以這麼說。”
“少俠難道不認為,這是愚孝?”
“會這麼想的人,恐怕不多。”
“少俠就那麼在意……”
“我必須在意,否則爾後我說什麼,沒人會聽。”
“少俠也很在意別人聽不聽少俠的?”
“救大宋朝,救百姓,不是一人之力做得到的,一旦別人都不聽你的,他們又怎麼會跟你同心協力。”
“我記得少俠說過,忠孝不能兩全。”
“可是眼下情形不同了,我要是不孝,也就不能盡忠。”
“少俠應該知道,於公,我馬不得少俠去,如今我來勸阻少俠,完全是站在私人立場。”
“我知道。”
“這是一個陷進,一條毒計,他們就是以老人家誘少俠出面,以老人家制少俠。”
“我知道。”
“誰也不敢保證,他們會放老人家。”
“我以為,我朝那些亂臣賊子應該聽命於貴邦,也就是說,設這個陷阱立這條毒計的,應該還是貴邦。”
白素貞遲疑了一下:“事實如此,我不能否認。”
“那麼……”
“我明白少俠的意思,少俠也應該知道,我不是主其事的人,我只是個聽命行事的人。”
“這麼一來,恐怕對姑娘不太好。”
“這是實情,我等於通敵,”
“我很不安。”
“我背了通敵的罪名,冒了殺身的危險,要是少俠不聽我的勸阻,那我豈不是太不值得。”
“姑娘原諒,我不得已。”
“看來我也是攔不住少俠。”
“我剛說過,姑娘原諒,我不得已。”
“少俠……”
“姑娘,不管怎麼樣,我謝謝姑娘。”
“我不是要少俠謝……”
“不管怎麼說,姑娘這份心意,我會永遠記住。”
“真說起來,少俠是不是記住我這份心意,無關緊要,要緊的只是少俠眼前如何免於災禍。”
說來說去,姑娘還是要燕翎聽她的勸阻。
燕翎沒有說話,他能再說什麼?
“少俠可以不顧自己,卻不該不顧貴朝與貴朝的百姓。”
燕翎仍然沒有說話。
“少俠要真是為貴朝及百姓,就應該聽我們勸阻。”
燕翎還是沒有說話。
“沒想到少俠是這麼個愚孝的人,少俠不願移孝作忠,看來宋朝真的氣數已無,沒有救了。”
燕翎聽得心神連震,不能不說話了:“我明白姑娘的意思,姑娘放心,我認為他們還奈何不了我。”
一個是“金”邦敢死軍的人,她不住的這麼勸阻燕翎去出首,要燕翎移孝作忠,為大宋朝及百姓著想。
一個是大宋朝的忠義百姓,他卻一直不聽勸阻。
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不俠這麼有把握?”
燕翎雙眉微揚:“姑娘知道……”
“我知道少位修為高絕,可是少俠也應該知道,害人的手法多得不可勝數,有些事也是無法預料的。”
“姑娘,這些我都想過……”
“少俠想過麼?要是他們要綁住少俠的手腳,少俠怎麼辦?”
“在他們眼裡,我是個殺官的重犯,他們一定會綁我的手腳。”
“浸了油的牛筋,一旦綁了手腳,就是大羅神仙也掙它不斷,這,少俠知道?”
“我知道。”
“他們要是用浸了油的牛筋,少俠讓不讓他們綁?”
燕翎心神震動,一時沒有說話。
“讓他們綁,少俠就任憑他們處置了,不讓他們綁,他們會以老人家脅迫少俠就範,少俠怎麼辦?”
燕翎說了話:“姑娘,這些我也想到了。”
“能不能告訴我,少俠怎麼辦?”
燕翎沒說話,顯然他是不能告訴人家姑娘。
白素貞也沒有逼問,道:“一旦少俠無掙脫反抗之力,他們再食言背信不放老人家,進而把老人家跟少俠都害了,之後再也沒有像老人家跟少俠這樣的人拯救貴朝,拯救百姓,請問,少俠的忠在那裡?少俠的孝又在那裡?”
燕翎何止心神連連震動,他簡直無言以對,不過,他還是說了話:“姑娘,這些我都明白。”
“那麼,少俠去是不去呢?”
“姑娘,我不能不救老人家!”
“少俠,老人家與貴朝以及貴朝的百姓,孰輕孰重?”
“姑娘,移孝作忠說來容易,真正一旦面臨抉擇,那就難了。”
白素貞沉默了一下:“我不能不承認,少俠說的是實情,可是少俠這麼做,未必救得了老人家。”
“姑娘,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
燕翎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白素貞替他說了:“可是少俠就是不能不救老人家,對麼?”
燕翎道:“是的,姑娘。”
白素貞道:“我自知不是少俠的對手,否則我會不擇手段,一定攔阻少俠。”
“姑娘明知道那樣對姑娘不好。”
“少俠,誰都有明知道不能為,卻又不能不為的時候、不能不為的事。”
“姑娘,事實上你並不欠我什麼。”
白素貞香唇啟動,欲言又止,可是她還是說了:“有些事,並不全因為誰欠誰什麼。”
那是因為什麼?
姑娘沒有說,燕翎也沒有問,可是他的心頭為之跳動了一下,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只聽白素貞道:“既然如此,少俠讓我替你救了老人家,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麼?”
“謝謝姑娘,姑娘的好意我還是隻能心領。”
“就是因為我提的條件?少俠放心,如今我可以沒有任何條件。”
“我更要謝謝姑娘,不過姑娘的好意我還是隻能心領,衝著老人家他也不能答應,我不能違背老人家的心意。”
白素貞嘆了口氣:“於公,我應該高興,可是,於私我實在痛惜……”
“謝謝姑娘!”
“我不要你謝。”
那她要什麼?
她仍然沒說。
燕翎也仍然沒問,他道:“姑娘要是這麼珍惜友誼,何不告訴我,我該向京城的那個衙門出首?”
白素貞目光一凝:“少俠問我?”
說起來這是天大的笑話。
“姑娘一定知道。”
“是的,我知道。”白素貞沉默了一下:“可是我不能告訴少俠,於私,我根本不希望少俠去,我怎麼會告訴少俠,於公,我仍然不能告訴少俠。”
這是實情實話。
燕翎沒再問。
只聽白素貞又道:“我只能告訴少俠,少俠可以向貴朝任何一個衙門出首,因為貴朝任何一個衙門都在輯拿少俠,一旦少俠出首,任何一個衙門很快就會知道。”
燕翎知道,這也是實情實話。
他沒再多說,抱了拳:“謝謝姑娘,我告辭了。”
他要走。
白素貞又嘆了氣:“我是以私人的立場來的,我站在私人立場說話,我很難過,很痛惜。”
燕翎道:“不管怎麼說,我謝謝姑娘。”
說完了話,他騰身而起,飛射而去。
白素貞站在那兒沒動。
只聽小嫦道:“姑娘,您為什麼不讓他知道?”
白素貞道:“我讓他知道什麼?”
“婢子們跟了姑娘這麼久了,還能不知道姑娘的心事。”
白素貞神情震動了一下,香唇邊閃過一絲抽搐:“那你們就該知道,我不能。”
小嫦沒有說話。
小娥道:“姑娘,那怎麼辦?”
白素貞香唇邊再閃抽搐:“我也不知道……生長在敵對的兩個地方,這也許是我的命……”
小娥也沒再說話。
***
白素貞帶著小嫦、小娥落在她住的那個小院子裡,落地她即神情震動。
因為那個白衣年輕人就負手站在她屋門口。
她定了定神,帶小嫦、小娥上前見禮:“殿下。”
白衣年輕人一雙目光緊盯著她:“你可回來了,我等了你老半天了。”
“殿下有事?”
白衣年輕人沒答,又問:“你上那兒去了?”
“出去辦事。”
“辦什麼事。”
“屬下會稟報六王爺,該讓殿下知道的,六王爺自會告訴殿下。”
“不要動不動就抬出我爹來。”
“這是咱們的規矩。”
“我要你告訴我。”
“屬下不敢,也不能。”
“你……”
“殿下可以去稟知六王爺,只要六王爺允准,往後屬下凡事一定會稟知殿下。”
“你當我不能?”
“屬下沒有那麼說”。
白衣年輕人冷冷一笑:“你別又是私會他去吧!”
“他是誰,誰又是他?屬下不知道殿下何指?”
白衣年輕人怒聲道:“你裝什麼糊塗……”
“殿下明鑑,屬下真不知道。”
白衣年輕人怒笑:“你不要得意,從今天往後,你已經沒有再跟他見面的理由了,你敢再跟他見面,看我怎麼懲處你!”
白素貞目光一凝:“從今往後,屬下已經沒有再跟他見面的理由了,殿下這話什麼意思?”
白衣年輕人冷笑:“如今你知道他是誰,誰是他了。”
白素貞沒有說話。
“讓你知道也不要緊,那個老的已經死了。”
白素貞神情猛震,急道:“怎麼說,那個老的已經……”
白衣年輕人獰笑點頭:“不錯。”
白素貞猛然上前一步:“殿下,你,你殺了他?”
“你說呢?”白衣年輕人依然獰笑。
白素貞嬌靨上泛現悲怒之色,她倏然揚起了玉手。
白衣年輕人笑容在臉上凝住:“你想幹什麼?”
王素貞倏又垂下玉手:“我不信就憑殿下你殺得了他。”
白衣年輕人冷哼一聲:“信不信由你。”
白素貞目光一凝:“殿下真殺了他?”
“我還是那句話,信不信由你。”
白素貞沒再說話,一跺腳,帶著小嫦、小娥閃身不見。
轉眼工夫之後,白素貞帶著小嫦、小娥,在後院空屋前現身,她面無表情,恭施一禮:
“屬下求見六王爺。”
堂屋裡傳出了那位六王爺的話聲:“進來!”
白素貞應一聲,帶著一陣香風進去,小嫦、小娥留在了外頭。
進堂屋,那位六王爺高坐在上首。
白素貞又一禮:“屬下有急要大事。”
“你說!”
“屬下聽說‘聖手仁心’死了。”
六王爺一怔:“你聽誰說的?”
“殿下。”
六王爺臉色一變:“我叫他不要跟你說,他怎麼就不聽。”
白素貞嬌靨也變了色:“屬下記得曾經稟報過六王爺,‘聖手仁心’不能殺,屬下也曾陳述‘聖手仁心’不能殺的理由,屬下萬萬沒有想到,六王爺竟縱容殿下殺他。”
六王爺目光一凝:“他是這麼告訴你的?”
“是的。”
“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不想想,憑他,殺得了那個老兒麼?”
白素貞一怔:“這麼說,不是殿下殺的?”
“我不妨告訴你,我原本是有殺他的意思,人總有私心,我不能不為我的兒子著想……”
“六王爺為殿下著想?”
“你明白我的意思。”
白素貞沒有說話,看來她是明白了。
“可是後來我發現,這個老兒他要是不想死,憑眼下這些人,還奈何不了他,我只好作罷……”
白素貞目光一凝:“那‘聖手仁心’是怎麼死的?”
“自絕。”
白素貞失聲叫:“自絕!”
“他自斷心脈而亡。”
白素貞嬌靨大變:“他……他怎麼會自絕?
“怎麼,我說的你不信?”
“屬下不敢,屬下只是想不出……”
“想不出,你不該想不出,那老兒自絕的理由太淺顯了,他是為他那個義子著想,讓他那個義子沒有任何顧忌。”
白素貞心神震動:“多謝六王爺指點。”
六王爺嘆了口氣:“這個老兒不愧是個他們宋朝官民敬仰的人物,雖然跟咱們是敵非友,可是同樣的,我也敬佩,咱們沒能網羅他們義父子,實在是咱們的一大損失。”
白素貞微微垂下螓首:“屬下擔心……”
她沒有說下去。
六王爺追問:“你擔心什麼?”
“六王爺知道屬下擔心什麼。”
“你擔心姓燕的對咱們的仇恨更深,咱們也更難制他。”
白素貞沒有說話。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過咱們既然掌握住他們幾個大員,也就不必太在意這個姓燕的了。”
“屬下以為,不在意恐怕不行,以屬下看,一個姓燕的足可抵他南朝數十萬雄兵。”
“我不這麼認為,咱們雖掌握住他們幾名大員,他們到處輯拿姓燕的,姓燕的還能有什麼作為?”
白素貞沉默了一下:“屬下回房歇息去了,請六王爺下令,任何人不要去打擾屬下。”
她沒等六王爺說什麼,微微一禮,轉身外行。
白素貞走了,轉眼工夫之後,白衣年輕人進來了。
六王爺一看見們就拍了桌子:“誰叫你告訴她的?”
白衣年輕人陰陰道:“我就是要讓她知道,讓他知道用不著再去找姓燕的了。”
“你怎麼還是……你要緊,還是咱們大金要緊?”
“爹,那老兒可不是我殺的。”
“你也能殺得了,我可告訴你,暫時不許去打擾她,你要是敢不聽我的,我就把她調回去。”
“您……”
“我什麼,你沒聽我說暫時麼?”
白衣年輕人不說話了。
***
回到了所住的院子裡,白素貞沒進屋,急急道:“你們兩個就站在門外給我守著,別讓任何人打擾我。”
不嫦忙道:“姑娘是要……”
“我得趕緊找燕少俠去。”
“您要告訴他?”
“對。”
“合適麼?”
“我顧不了那麼多了,‘聖手仁心’已經死了,不能讓他再去出首受害了。”
“要是殿下來……”
“告訴他,這是六王爺的令諭。”
“可是要是六王爺……”
“他自己答應我的,他又怎麼會打擾我?”
小嫦沒再說話。
白素貞飛身不見了。
***
京城裡的衙門多,大小衙門多得不可勝數。
燕翎不知道該往那一個衙門去,可是他還是選上了一個衙門。
他不知道該往那個衙門去,是因為他不知道他義父如今在那兒?
他還是選上了一個衙門,是因為他知道如今京城各個衙門都在緝拿他,而京城各個衙門之間必然互通聲息,他義父的所在地一旦知道他落了網,一定會把他要過去,那麼一來,他不但知道義父的所在,也知道了是那個大員把他的義父打下了大牢。
他選上的這個衙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在京城各個衙門來說,算是個中級衙門。
他大踏步,往那個衙門走。
既然是出首,本來就該大搖大擺大踏步。
只轉過這個街口,就是那個衙門了。
眼看就要轉過這個街口。
兩個年輕小夥子不知道從那兒閃了過來,一左一右架著他進了一條衚衕。
燕翎認出來了,是路英的那幫弟兄們,所以他任他們近身,任他們架。
過了衚衕,左邊小夥子急道:“燕大哥,你怎麼進城來了?”
右邊小夥子道:“到處在緝拿你,你怎麼能在街上這麼樣行走?”
可不是!
燕翎他笑了,微一笑,道:“多謝兩位兄弟,我進城來有我的道理,等兩位回去以後,路兄弟自會告訴兩位。”
他沒說他的理由,怕兩位小夥子聽了以後不放他走,兩個小夥子固然攔不了他,可是那總要費周章。
左邊小夥子道:“不提他還好,他怎麼能讓燕大哥一個人進城?”
這幫弟兄還真熱誠,真關心他。
燕翎打心底裡感動,他知道,更不能讓他倆知道他是來幹什麼的了,他道:“不能怪路兄弟,我有事不能不來。”
“燕大哥有什麼事?”
死心眼兒,這叫燕翎怎麼說。
他這麼說:“我現在不能說,等回去以後,我自會告訴兩位。”
“燕大哥的意思是說……”
“兩位放了我,我得辦事去。”
“我們倆跟燕大哥去。”
“謝謝兩位的好意,要是能讓兩位跟我去,我不就告訴兩位了嗎?”
這是理,儘管是編出來的。
兩個小夥子沒再說什麼,可也還沒有放手。
顯然,他倆是在猶豫。
燕翎又微笑:“兩位放心,我不會出事的,憑他們能奈何我?”
“那……燕大哥,你可要小心。”
“謝謝兩位,我知道。”
兩個小夥了似乎放心了,兩個人一起放了手。
兩個小夥子這裡剛放手,從半空裡帶著一陣香風落下個人來,這個人不是別人,是白素貞。
兩個小夥子反應挺快,就要動。
燕翎及時道:“兩位,朋友。”
兩個小夥子收勢垂手,燕翎才接著又道:“兩位兄弟,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
兩個小夥子明白了,沒有停留,打個招呼就走了。
燕翎這才轉眼向姑娘:“白姑娘還打算勸阻我?”
姑娘的臉色很凝重,他沒在意,談這種事,臉色本就該凝重。
白素貞道:“是的。”
“姑娘……”
“少俠要是還不聽我的,我不惜出手,儘管我明知不是少俠的對手。”
“姑娘這是何苦?”
“我有我的理由。”
“姑娘的心意可感,可是姑娘知道,我也有我的理由。”
“不管少俠有什麼理由,我就是不能讓少俠去。”
“姑娘是知道的,我不能不去。”
“我知道,可是……少俠,請聽我的……”
“姑娘……”
“一兩天之後……我會盡快的讓少俠知道理由。”
“姑娘的理由,無非是這是個陷阱,怕我受害。”
“如今另有了別的理由。”
“什麼別的理由?”
“我剛說過,我會盡快讓少俠知道。”
“姑娘為什麼不讓我現在知道?”
“少俠……”
“姑娘的好意我知道,我實話實說,不管什麼理由都不能攔阻我去出首。”
“少俠沒有罪,為什麼要去出首?”
“可是他們認為我有罪。”
“少俠這麼任人加罪?”
“姑娘明知道,我的義父在他們手裡。”
“少俠為老人家不惜受害。”
燕翎毅然點頭:“是的。”
“少俠,不值得,已經不值得了。”
燕翎臉色一變:“不值得了?”
“是的。”
“姑娘,你把話說清楚!”
白素貞香唇啟動,欲言又止。
“姑娘……”
“少俠,老人家已經故世了。”
燕翎臉色猛一變:“你怎麼說?”
“少俠,老人家已經故世了。”
燕翎心神震動:“真的?”
“這是什麼事……”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還不清楚,不過應該就在不久之前。”
燕翎伸手欲抓白素貞,白素貞一動沒動,可是,就在要抓住白素貞粉臂的當兒,燕翎的手又收了回來,他道:“姑娘,請告訴我,是誰害了他老人家?”
“少俠,老人家是自絕。”
“他老人家是自絕?”
“是的。”
“我不信……”
“少俠應該相信,老人家要是不想死,眼下恐怕誰也奈何不了他。”
燕翎沒說話,他知道這是實情,憑老人家的一身修為,別說是眼下京城,就是放眼當今,能奈何他的也不多,可是旋即他又道:“畢竟還是因為他們……”
“少俠……”
燕翎忽然目光一凝:“姑娘,別是你用心良苦,怕攔不住我……”
“少俠,我也寧願如此……”
燕翎目眥欲裂,神情怕人,他要動。
白素貞一把抓住了他。
燕翎一掙就掙脫了,還帶得白素貞往前一衝。
這個時候出手,燕翎是無法控制的。
白素貞急道:“少俠,請想想老人家是為了什麼?”
燕翎一震收勢。
“老人家不就是為了少俠你,你要是還逞血氣之勇,豈不是辜負了老人家一番心意。”
燕翎切齒咬牙:“難道就罷了不成?”
“我不便告訴少俠該怎麼做,少俠一旦冷靜之後,就知道該怎麼做。”
燕翎凝望白素貞,雙目之中像要噴火。
白素貞臉色不變,毅然道:“少俠,你我本來就是敵人,若不是‘金’邦覬覦中原,不會有今天的事。”
燕翎唇邊滲出一絲鮮血,他顫聲道:“我記得姑娘說過,姑娘不是主其事的人,而是個聽命行事的人……”
白素貞香唇邊掠過一絲抽搐,嬌靨上的神色顯示,她心裡有多少安慰:“多謝少俠……”
“是我該謝謝姑娘。”
“少俠請節哀。”
燕翎忽然又神色怕人:“這些亂臣賊子,該萬死!”
白素貞沒說話,她不能說什麼。
燕翎忽又斂去怕人神色:“姑娘,請告訴我,老人家現在何處?”
“少俠不要管了。”
“不……”
“少俠,畢竟我也是‘金’邦人,讓我為老人家盡一份心意。”
“姑娘,一旦讓他們知道,是姑娘你……”
“少俠只管放心,我自有辦法應付。”
“那麼……”
“少俠什麼都不必說,請回去等著吧,今夜我一定會把老人家的遺體送過去。”
“姑娘,你要小心。”
“少俠放心,我知道。”
“姑娘,我不言謝了,”
話落,燕翎騰身,飛射不見。
白素貞站了一下,隨即也騰身不見。
衚衕裡剎時恢復了寂靜,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
賈秀姑呆呆的坐著,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路英焦急的來回踱步,不時的捶胸拍腦袋,可是,突然路英停住了,望著門外詫聲叫:
“燕大哥!”
賈秀姑聞聲急外望,她霍地站起,也叫:“三哥!”
外頭來了個人,可不正是燕翎。
燕翎進來了,路英,忙道:“燕大哥怎麼……”
他是問燕翎怎麼回來了,可是他沒說出口。
燕翎沒有馬上答話。
“三哥……”
賈秀姑也是問燕翎怎麼回來了?
燕翎又沉默了一下才道:“老人家已經故世了。”
“什麼?”路英、賈秀姑同時叫。
燕翎不想說,可是他還是又說了一遍:“老人家已經故世了。”
路英一把抓住了燕翎的骼臂:“燕大哥,是誰?”
賈秀姑也問:“是那個該死的東西?”
燕翎道:“老人家是自絕。”
路英叫道:“自絕?”
賈秀姑道:“我明白了,老人家是怕三哥你……”
餘話她沒有說出口。
其實,就算她不說,誰也知道她要說什麼,燕翎沒說話。
“慢著!”路英忽然又叫:“老人家確是自絕麼?”
燕翎目光一凝:“兄弟……”
“燕大哥是怎麼知道的?”
“是那位白姑娘告訴我的。”
賈秀姑道:“是她?她的話可信麼?”
“小妹是說……”
“他會不會是怕三哥找他們……”
“就算老人家自絕,我就不找他們了麼?小妹,她不是那種人,否則她不必告訴我,也不必攔我,讓我去出首多好!”
賈秀姑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路英道:“那應該就不會錯了,燕大哥,我們該死!”
他低下了頭,看得出他相當難過。
燕翎道:“兄弟……”
路英道:“要是我們能早一點找到老人家,把他老人家救出來,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麼?”
燕翎忙道:“這怎麼能怪你們……”
“燕大哥……”
“兄弟,你再這麼說,我就更不安了。”
“燕大哥,我真……”
“兄弟,你們還不知道他老人家,不是他老人家不願落個抗官,誰也留不住他,他老人家既願落個抗官,就算你們能找到他,他老人家也未必會跟你們走。”
路英直跺腳:“不值啊!老人家不值啊……”
忽然目光一凝,接道:“燕大哥知道老人家眼下在那兒麼?”
“兄弟問這……”
“人沒了,遺體不能再落在他們手裡。”
“我想到了,兄弟放心,那位白姑娘會給送來。”
路英一怔:“白姑娘?那位白姑娘還真難得。”
賈秀姑深深看了燕翎一眼,她沒說話。
燕翎也沒留意,當然也不會知道賈秀姑這一眼裡包含的都是什麼,本來嘛!現在什麼心情,誰會留意這些。
路英又道:“那位白姑娘,她說什麼時候來了麼?”
燕翎道:“那倒沒有。”
“那咱們就等吧!”路英道:“我去知會一下弟兄們去。”
說完了話,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