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
所有的一切,
是你的錯,
也是我的錯,
因為,
我們都不夠信任彼此。
雷伊靠在落地窗邊猛抽香菸,同時專注地看著那對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各抓著一塊豬扒狼吞虎嚥。
「你們住在哪裡?」
「我們才剛下飛機就直接到這兒來找你了。」少女艾夢口齒不清地說。
雷伊翻翻白眼。「我不是說你們現在,而是說你們的家。」
「哦!紐約。」
「紐約?」雷伊一臉的驚訝。「怎麼跑到紐約去了?」
艾夢聳聳肩。「本來我們是住在丹佛,可是因為媽咪工作的關係,所以才搬到紐約去的。」
丹佛?紐約?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們不是住臺灣嗎?」
「臺灣?」艾夢詫異地看他一眼。「為什麼要住臺灣?」
「因為……」雷伊頓住了!看樣子,問他們也沒用,還是去問那個女人吧!於是,他改口問:「你們是專程來找我的?」
「廢話!否則我們幹嘛撒下漫天大謊,再老遠的從紐約跑到香港來,還浪費了我們整整半年的打工費呢!」
「撒謊?」雷伊微一挑眉。「-媽咪不知道你們來找我嗎?」
「當然不知道,我們才不敢告訴她呢!」
「是嗎?」雷伊沉吟了一會兒。「那你們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誰不知道鼎鼎有名的戰地記者雷伊.戴波尼不是住華盛頓,就是住香港?我們只要打電話到CNN去問就好了,詳細住址,還有你什麼時候會在等等,都立刻知道得一清二楚。」
雷伊皺起眉頭。「他們怎麼會隨便把這種資料告訴人家?」
艾夢詭譎地笑了。「因為我們是小孩子啊!有時候小孩子反而比較方便喔!你瞧,我們只要明說我們是你的私生子,他們自然就會急著告訴我們了!」
「私生子?」雷伊哭笑不得,看樣子,雅珊是把所有的事都老老實實地告訴他們了。「你們真是……真是……」
吃完了,艾夢從一旁的紙巾盒裡粗魯地抽出一長串紙巾插手,雷伊還以為她打算一次就把整盒都給拉出來呢!
「難道不是嗎?」艾夢又拉出一長串給弟弟艾克。
雷伊無奈地搖搖頭。「為什麼現在才來找我?」
「這個嘛……」艾夢和艾克互覦一眼。「因為媽咪終於打算要嫁人了,如果她真的結婚了的話!我們大概要等到成年後才能來看你了,到時候啊!恐怕我們也沒那個興趣來看你這種老頭子-!」
這個小鬼真毒!
雷伊默默地看著艾夢兀自打開冰箱翻找飲料,片刻後,他突然間:「-媽咪愛那個要和她結婚的人嗎?」
艾夢迴頭扔給艾克一罐飲料。「一點也不!」
「那她為什麼要和那個人結婚?」雷伊詫異地問。
艾夢又拿出一罐打開,還用腳踢上冰箱門。「為了我們。」
「為了你們?什麼意思?」
艾夢坐回艾克身邊,並瞥了他一眼,艾克立刻會意。
「因為媽咪的公司狀況不好,已經正式宣佈要裁員了,很不幸的,媽咪就在第一批裁員的名單中,大概月中就得離職了。」艾克說。
「雖然她已經找到另一份工作了,但那份工作的薪水卻比以前少了至少一半,而且還要到十月的時候才能開始上班。想想,以前她的薪水也只剛好夠生活而已,如果只剩一半的話,怎麼夠呢?
「雖然她還是繼續在找,看看能不能有更好一點的工作,但你也知道,現在這種經濟景氣,能找到工作就算不錯了,誰會特意留個好工作給她呀!
「媽咪說,如果只有她一個人是無所謂,可她希望能讓我們過好一點的日子,也許你可以想象得到,這些年來她一個人獨立養活我們真的很辛苦,狀況滿拮据吃緊的,好多生活上的必需品都是撿人家不要的呢!
「而且,她也希望至少要能提供我們完成大學學業!其實,我們都有把握拿到獎學金,可她說她有一個很愉快的童年,一直也希望能讓我們擁有那種美好的回憶,而這次的裁員好象是上天給她的提醒,所以才下定決心要嫁給那個追了她四年的賽門。」
「那個賽門沒有辦法幫她找個比較好的工作嗎?」
「應該可以,但是……」艾克兩手一攤。
雷伊明白了。「他不願意?」
艾克笑笑。「答對了!如果他真的另外幫媽咪找到比較好的工作的話!媽咪大概又會讓他繼續遙遙無期地等待下去了。」
雷伊點點頭。「我會去找你們的媽咪談談,不管是找工作或是錢的方面,我都可以幫忙。」
一聽,姊弟倆頓時眉開眼笑。「那最好。」看樣子,這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
雷伊把菸屁股扔在露臺上,然後用鞋底使力踩上去,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你們也不想那個賽門和你們媽咪結婚嗎?」
「倒也不是。」艾克隨口應道。「其實,我們好久以前就覺得媽咪早該結婚了,可她就是不肯!我真不懂,其實那個賽門也還算不錯啊!幹嘛老想著你這個老頭子呢?對吧?」這兩個小鬼都很毒!
「她還想著我?」只有這句比較像句人話。
「一直都沒忘-」艾克以那種很不以為然、很不贊同、很不同意的口氣說。
「真的很傻對不對?都已經被你這個老頭子-棄了說!她竟然還那麼死心眼,真是白痴!」
雷伊呆了呆。「我-棄她?」
「對啊!難不成是她-棄你?」
雷伊蹙眉想了想,隨即快步走進臥室裡,不一會兒後又出來了,手裡拿著一張陳舊的信紙。他順手遞給艾克,並問:「不是她-棄我的嗎?」
內容很少,艾克不過掃一眼就全看完了,「耶?怎麼會這樣?」他驚訝地再傳給艾夢。「喂!-看看這是怎麼一回事?」
等他們全看完,並用困惑的眼光瞧著他的時候,雷伊又說:「我不信她會真的不要我,所以還打長途電話去臺灣找她,可是她的姑姑說她不想接我的電話,因為她已經交到新的男朋友了。」
艾克和艾夢互視一眼,「可是媽咪一直沒有回到臺灣過啊!嗯!我想……」他沉吟著。「這也許是一個誤會,一個有人故意製造出來的誤會。」
「誤會?」雷伊狐疑地來回看著他們。「可這張信又怎麼說?就算有人冒充她的筆跡好了,可是當時只有我們兩個知道她懷孕了,還有,後來她又告訴我她私自去拿掉孩子的事,這又怎麼解釋?」
「啊?這個嘛……」艾克猛抓頭髮。「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可能需要你們當面談過之後才有答案吧?」
「是嗎?」雷伊還是一副懷疑的表情。「其實,當時我一直不太願意相信她真的不要我了,但就是因為這一點實在無法有更合理的解釋,所以,我才肯定這是她自己的意思。」
艾克聳聳肩。「就算是!你還是可以去找她,並追問她為什麼吧?」
「也許是這樣,但是……」雷伊沉默片刻。「我想,當時我是有點賭氣吧!氣她竟然為了那麼一點小事就離開我,覺得她實在是太任性了,加上她又拒接我的電話,所以,我就不想再低頭去找她了。可是時間久了之後,就變得好象是我不應該去打擾她了。」
「你們兩個啊!實在是有夠幼稚的。」艾克嘆道。「媽咪也是一樣,剛開始時她一直在找你,可後來你那邊的親戚告訴她,因為她拿掉你的孩子,所以你很生氣,不想再見到她了。
「當時她也很氣你居然為了這種理由不要她,所以也賭氣不再找你了。後來,當她從報紙上知道你成為一個戰地記者後,她也覺得你已經有你的新生活,她實在不應該再去打擾你了。」
雷伊聽了不由得苦笑不已。「真是陰錯陽差!」
艾克和艾夢默然無語,卻忙著交換眼色,也許雙胞胎之間真有某種類似心電感應的第三知覺也說不定。
「你要跟我們一起回去嗎?」艾克和艾夢「交談」過後又問。
雷伊頷首。「對!你們什麼時候要回去?」
「既然來到香港了,我們當然要逛逛再離開,而且……」艾克又瞄了一下艾夢。「我們這樣突然來找你,你不想驗個DNA什麼的嗎?」
「不必了,」雷伊看著那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光看你們的長相,我就知道你們是我的種。」驗什麼DNA,根本是多此一舉。
兩人又互覷一眼,隨即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
「不行,還是去驗一下比較好。」
「我已經說不必了,你們……」
還沒說完,他已經被那兩個小鬼給拖出門去了。
說是要檢驗DNA,其實真正的目的是要拉著雷伊帶他們在香港到處玩!因為檢驗結果一出來,他們又說為了要慶祝他們證實父子關係,雷伊應該要好好招待他們一下。
全都是硬掰的藉口!
唯一的目的只是要留在香港而已,結果,他們耗在香港整整十天後,才準備啟程回美國。但是,那兩個小鬼又轉著眼睛互覷著,不曉得又在動什麼歪腦筋了。
「咳咳!我說爹地啊!我覺得我們最好不要一起回去比較好,否則媽咪一定會知道是我們先來找你的,所以呢……」艾夢眨著天真(?)的大眼睛。「是不是你先去,而我們再到哪裡轉一轉再回去比較好呢?」
雖然相處僅僅十天,但已經夠讓雷伊瞭解到他這兩個孩子比鬼靈精還鬼了,艾夢的言下之意他還猜不到嗎?還不是希望雷伊「自動」提供他們到其它國家觀光的資金。
他無奈地搖搖頭,同時掏出一張提款卡。「裡面有五萬美金,隨便你們用,別搞丟了喔!」
雖然只是十多歲半大不小的小鬼頭,他們卻比老油條還奸詐狡猾,而且很毒,不但懂得許多國家的語言,並且熟悉許多混街頭的卑鄙手段,這大概是和他們的居住環境有關,所以,他倒不擔心他們會吃什麼虧,相反的,他還擔心他們會去作弄別人取樂呢!
於是,他們同班機飛到了美國,艾夢和艾克再轉機到歐洲,而雷伊就拿著艾夢給他的地址直接來到紐約。
在紐約城裡,除了哈林區之外,房租最便宜的地段應該是在東村了,不但有許多老舊的房子和街道,而且跟鄰近的下東區同樣屬於移民的大本營,只不過一個是前期,一個是後期。事實上!雅珊他們就住在東村和下東區交界附近。
還真有點像哈林區呢!
雷伊瀏覽著破舊殘敗的樓房,還有滿牆的塗鴉彩繪,雖然不像下束區那樣富有族裔色彩,卻有極濃厚的束歐味道,而遊走在這條街道上的青少年大都一副小混混模樣。如果艾夢說他們也常到下東區去晃的話屬實,那也難怪他們會「混」得那麼狡詐了。
雷伊再看一下紙條上的住址,然後抬頭望著面前的公寓,那種舊式公寓,每層都是一條窄窄的信道,兩旁一戶戶窄小格局的住家,有點像鴿子籠似的。連電梯都是老式的!感覺爬樓梯還比較安全一點。
還可以吧?大概,至少看起來比附近的房子要來得乾淨堅固多了。
他暗忖著踏上階梯,在大門旁邊的門號按鈕上按了一下……壞了!一點兒也不奇怪,他對自己聳麥肩,然後學其它進出的人一樣自行推開大門,另一個西裝筆挺,看起來非常有教養的男人跟在他身後進入……
趴在帳簿上,雅珊努力地計算的,可是無論她怎麼算,就算她連自己的老命都算上去,不夠用就是不夠用!未來的那份薪水,無論如何也無法滿足他們一家三口最基本的生活需要,甚至連目前完全沒有進帳的日子都已經快過不下去了,搞不好在她能開始上班以前,就會先餓死了也說不定。
她真的不想結婚,可是依照目前這種狀況來看,她好象不能不結婚了!
雅珊嘆著氣伸直腰,從她清麗的五官面容上,實在看不太出來這十幾年的時光對她有什麼影響,或許又多了幾分成熟嫵媚的韻味吧!但是,從她的身材上,卻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來她「長大」了。
纖細的腰肢、豐滿的胸脯、結實的臀部,怎麼也看不出她是兩個少年的媽媽,大概猜她個二十來歲吧!最多二十四、五歲。如果她再穿上當年常穿的T恤、短褲,再把過腰的長髮隨意那麼一甩,或許人家還會很肯定地說她一定是大學生,或者是剛畢業的大學生也說不定。
她捏了捏痠痛的後頸,又抓了抓肩膀,然後起身走到窗邊,雙手撐著窗臺望向街道。
不過,對她來講,這些浮面的外表虛榮實在不重要,重要的是實際的生活層面。她辛辛苦苦熬了這麼多年,沒想到還是要投降了,裡是越想越不甘心,越不甘心就越想發飆!
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至少這些年的辛苦生活也磨得她不再像以往那般任性暴躁了,事實上,從雷伊離開她之後,她就不曾再發飆過了,因為再也沒有能容忍她的任性,又值得她發脾氣吵架的對象。
所以,如今她所認識的人裡,沒有半個人知道她曾有過那種火爆狂放的青春年代,甚至兩個孩子也不知道。他們只知道她是個非常開朗積極又非常有韌性的女人,一旦碰到不如意的事,即使再憤怒,她也只是悶不吭聲地怒睜著一雙大眼睛瞪著對方而已,只要她瞪贏了就可以回去偷笑了。
可是,她現在再也韌不下去了,雖然她是真的不想和賽門結婚!
即使他長得的確不錯!身家背景的條件也很好,又對她好得沒話說,這麼多年來追過她的人不少,可只有他始終死心塌地的守在她身邊,光是衝著他這份心意,她就應該給他一個回報。
但她真的沒辦法愛他嘛!
雖然當初是雷伊遺棄了她,又隔了十多年的時光!然而,她仍可以感受到自己愛他的那份心依舊沒有改變;想過要恨他,卻只能氣他,氣他的狠心、氣他的無情!真的非常非常氣他,可就是無法恨他。
在午夜夢迴時,她懷念的還是他懷抱裡的溫暖,和孩子們聊天時,她聊的始終是當年的往事,她幾乎連一絲一毫也沒有忘記過。那份愛他的心遠勝過恨他的意,那份思念他的情也遠勝過委屈的怨。
然而,那都已經過去無法追回了,她必須展望未來,至少為了孩子們,她必須這麼做,即使她再不情願也是無可奈何的。
算了,就結婚吧!待會兒賽門來接她去吃午餐時就可以讓他高興一下了!
就在她這麼決定時,突然傳來兩聲很有教養的敲門聲,她不覺疑惑地瞄了一下手錶。時間到了嗎?還沒有嘛!
賽門是個對時間很死腦筋的人,約定的時間!他不會晚一秒,也不會早一秒,就算他提早到了,也會在門口等到時間到的時候才敲門。難道他的手錶不準了?還是鄰居又來借什麼東西?或者是對門的媽媽又來找老是不見蹤影的女兒?
她邊猜測著邊走去開門,意外的是,竟然真的是賽門。
「賽門?你怎麼……」
「對不起,我知道我早了一點,」賽門滿臉歉然。「不過……」他往後瞄了一下。「有個人說要找-,我覺得很可疑,所以……咦?-……-怎麼了?」
他還沒說完!就被一臉不敢相信的雅珊很粗魯地用力推開,並且從他身邊快步穿過去,直直地走向傭懶地倚在對面牆上的男人,然後停在男人身前一步處!她的雙眼睜得更大了。
「你……你……你……」
雷伊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在黑黑的太陽眼鏡之下。
「小鬼,好久不見了,-長大了喔!」
雅珊倒抽了一口氣,旋即閃電般地摘下男人的太陽眼鏡,而後驚叫。
「雷伊?-」他更高了,頭髮也變長了,臉上綴滿了風霜的痕跡,有一種特別的孤獨味道!但她絕不會認錯他,就算他變成木乃伊了也不會認錯!特別是他那雙迷人的金榛色眼眸,那雙彷佛會發出光芒的金榛色眸子。
雷伊笑得更燦爛了。「-更漂亮了,也……」他曖昧的視線徐徐往下拉。「更誘人了!」
雅珊的雙眸猛地睜大,隨即出乎所有人包括賽門和好奇地探頭出來察看的鄰居們——的意料之外,她居然握緊拳頭就朝他揮過去。而更令他們驚訝的是,那男人竟然像早有準備似的,只見他不慌不忙地隨手一抓,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同時身子一轉!就把雅珊轉到牆上去壓著了。
「-一點都沒變嘛!還是那麼愛找我打架,不過……」盪漾著邪佞笑意的嘴唇靠在她耳邊低喃。「我也沒變!這麼多年來,還是隻有-才能勾起我的情慾,只要想著-,我就硬了!」
雅珊漲紅著臉低咒一聲,同時猛抬膝蓋準備頂死他的小弟弟,而雷伊卻只是微微一笑,就把整個身子貼到她身上去讓她動彈不得了。
「這麼想我,嗯?好吧!那我就先讓-稍微滿足一下好了。」
雅珊一驚,張口就叫,「不……」不過才一個字,她的嘴就被堵住了。
鄰居們齊聲驚歎,而賽門一時之間只能傻傻地看著他打算娶的女人被一個高得嚇人的男人壓在牆上熱吻,而雅珊不過掙扎了兩秒,就屈服在男人的「淫威」之下,甚至更為熱情地響應過去。
只有他在男人被摘下太陽眼鏡之後,從那雙奇特的金榛色眼眸立刻認出那個男人是誰。
CNN特約戰地記者雷伊.戴波尼,也就是雙胞胎的爸爸!
過了好半晌之後,賽門終於回過神來,並且決定要討回他的「權益」了。他上前很有教養的拍拍雷伊的肩膀。
「對不起,戴波尼先生,請你放開我的未婚妻好嗎?」
雷伊有好一會兒都沒理會他,直到他忍不住想再「提醒」對方一下時,雷伊才慢吞吞地放開眼神迷濛、臉色嫣紅的雅珊。他似笑非笑地盯著極力想找回理智的雅珊!再懶懶地回眼瞥一下剛剛「不小心」說了謊而神情微赧的賽門。
「未婚妻?」
賽門歉然地望著雅珊,表示他並不是故意說謊的,只是想幫她忙而已。而雅珊也終於在賽門的眼神里找回了自己的理智,隨即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猛然推開雷伊。
「沒錯,未婚妻,怎麼樣?」她以挑戰似的口氣說。
「是嗎?」雷伊聳聳肩。「隨便-,其實,我只是想來問-一件事。」
雅珊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從襯衫前面的口袋裡掏出一張信紙。「什麼事?」
雷伊把信紙遞給她。「請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雅珊狐疑地打開來一看,不過十幾秒,臉上的備戰狀態便換上另一副錯愕的表情了。
「耶?這是怎麼一回事?」
雷伊笑了。「沒錯!這正是我要問-的。」
雅珊把信紙再看了一次,臉上的困惑神情更濃了。「奇怪,這好象是我的筆跡嘛!這……這簽名也是我,可是我並沒有……啊!對了,賽門,我今天有點事,能不能麻煩你改期?」賽門頓時愕然。「可是……」
雅珊終於正眼瞧向他這邊來了,不過,也只有一下下而已,隨即又回到信紙上了。「對不起,我真的有事,我們改天吧!」她歉然道。
賽門皺眉,不放心地瞄了一下雷伊。「是和他……」
「對,我有些事必須先和他搞清楚,否則,我晚上一定會睡不著覺的。」雅珊很老實地承認了。
賽門眼神矛盾地看看雅珊,再看看雷伊,心頭掙扎許久,最後還是良好的教養戰勝一切。
「好吧!那我先走了,-要小心一點,如果需要我幫忙的話!請立刻打電話給我。」
雅珊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朝他猛揮手,感覺好象是急著要他滾蛋似的。「好、好,謝謝,再見!」隨即又回過頭來瞟雷伊一下。「進來吧!」說著,便自行先往屋裡進去,邊還迷惘地再看了一次信。「真詭異!」
雷伊拎起腳邊的旅行袋跟了進去,並隨腳踢上門,同時一眼就看清屋內簡陋的擺設。
「-……過得不太好。」
「先別管我過得好不好,」雅珊揮著信紙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雷伊放下旅行袋,而後向屋中唯一的窗戶走過去,「我說過,那是我想問-的事。」他屁股一抬,坐上窗臺,因為只有那邊看起來比較涼快。
「我在醫院裡昏迷了三個多月,一醒來後,就想去找-,沒想到他們卻把這封信交給我,告訴我-回臺灣去了。我不想相信,還打電話去-姑姑家,可是她告訴我說-不想接我的電話,而且,-也有了新男朋友,在這種情況下,-說我該怎麼辦?」
「耶?」雅珊頓時傻了。「你……你昏迷了三個多月?那……那當時他們轉告我的就不是你的意思-?」
雷伊皺起眉。「他們?誰?還有,-說的是什麼時候?」
「就是你叔公那邊的那些親戚呀!在飛機失事後,我就一直想去找你,可是他們不讓我見你!半個月後,他們還轉告我說你根本就不想再見到我了。」
雷伊搖搖頭。「無論他們告訴-什麼,那都不是我的意思,因為當時我還昏迷不醒呢!如果-不相信的話,可以去查我的病歷表,那是不會改變的。」
雅珊呆呆地望著他.「怎……怎麼會這樣?」那她過去氣了那麼久是在氣什麼?不都白白浪費了?
雷伊輕嘆,然後招招手,雅珊遲疑著,身體卻已經自動往他那邊靠過去了。真沒出息!
他握住她的手。「告訴我,他們說了些汗麼?」
雅珊猶豫了一下。「他們說因為我私自拿掉了你的孩子,所以你很生氣,已經想再見到我了。因為孩子的事只有你和我知道而已,所以,我想一定是你說的,我沒有理由不相信啊!」
雷伊苦笑。「同樣,因為這樣,所以我也沒有理由不相信這封信是-寫的。」
「那……」雅珊困惑地抓抓耳後。「既然不是你說的,也不是我說的,那到底他們是怎麼知道的?」
雷伊思索片刻。「-確定沒有讓任何人知道嗎?譬如不小心說溜了嘴什麼的?」
「在那之前?」雅珊很肯定地搖搖頭。「不,沒有,直到一個多月後,我才說出去的。」
「這樣嗎?」雷伊又蹙眉想了想。「好吧!我會去問他們,這個問題暫且擱下,我現在想知道的是,-怎麼不是在臺灣?」
雅珊微感意外地愣了一下。
「咦?原來你也不知道嗎?其實,肯恩叔叔早就和姑姑他們談妥了,就算他出了什麼事沒辦法再監護我,監護權還是不會回到姑姑那兒,而是會轉到肯恩叔叔的好友麥克叔叔那兒,這些都已在律師那兒簽好正式文件了,就算姑姑想反悔也沒有用。所以,肯恩叔叔下葬後,我就被麥克叔叔帶到丹佛去了。」
「原來如此,」雷伊喃喃道。「虧我還特地搬到香港去住,結果-竟然是在丹佛,而不是在臺灣。」
「對!我也想知道你為什麼會住到香港去?」雅珊好奇地問。
雷伊無奈地聳聳肩。「因為我以為-在臺灣,所以想離-近一點,又怕住到臺灣去的話,我會忍不住去找-而打擾了-的生活,所以只好住到香港去,這樣離-不會太遠,又有點距離,而且,同樣都是在中國人的環境中,多少有點補償作用吧!」
雅珊聞言,表情瞬時融化了,她反握住他的手。「我以為你早就把我給忘了。」她低喃。
輕撫她的臉頰,「從來沒忘過,連一分一秒也沒有。」雷伊深情地說。
雅珊垂下眼瞼。「我也從來沒忘過你,即使我想忘也忘不了。」
抬起她的下巴,雷伊凝住她烏黑的大眼。「我試過和其它的女人交往,可是都維持不了多久,因為在我眼裡,她們沒一個比得上-,跟她們在一起,我簡直變成了一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了。小鬼,只有-才能讓我像個真正的男人。」
雅珊羞赧地笑了一下。「我也差不多,賽門跟我交往最久了,但即使是他,不過親個吻而已,我就覺得很噁心,差點沒吐給他看。」
「是嗎?那我呢?」雷伊說著,緩緩俯下腦袋。
雅珊柔媚地笑了,「啊!試試看不就知道了?」還沒說完,兩條手臂已經迫不及待地圈上了雷伊的頸子。當四唇相觸的那一-那,彷佛火花爆裂一般,所有的氣、所有的怨、所有的委屈全都融化在那深摯的柔情下了。
相同的熱情,更多的纏綿,兩人就像是在競賽一般,搶著要把自己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愛戀向對方傾訴,十多年的分離彷佛十多分鐘的暫別,深切的思念驅走了原本該有的隔閡,濃烈的愛情瘋狂了他們的理智。
就像當年一樣,兩人一經碰觸就點燃了激情的火花,他們宛如飢餓了多年的災民般貪婪地攫取對方的氣息和肉體,從客廳到窄小的臥室裡,散落了一地等不及到床上就褪下的衣服。
情慾的電波在交流,熾熱的空氣在燃燒,她呻吟的像個妓女一樣,他喘息的像只發情的公狗;在雙方同時達到極樂的那一刻,她更是叫的宛如瘋子,他則吼得有如奪得最後戰利品的獅子。
然後,風息、雨停!只剩下餘波盪漾……
雅珊撫摸著雷伊汗溼的胸膛,沒多久,撫摸的動作變成探索,探索片刻後,她更是詫異地撐起半身來仔細地端詳。
「咦,你……你瘦了好多喔!不像以前那樣肌肉累累了,難怪剛剛我覺得你不像以前那樣重得令人喘不過氣來了。」
雷伊闔著眼,一手枕在腦袋下面,一手摩掌著雅珊的背部。
「是-說不喜歡我肌肉太多的不是嗎?我昏迷醒來後,就瘦了一大圈,幾乎只剩下骨頭,所以就不再刻意去練那些肌肉了。」
「那你怎麼踢美式足球?」
「沒再踢了。」
「耶?你不是很喜歡美式足球的嗎?」
「可是-不喜歡。」
簡單的一句話就解釋了一切。
即使他認為她-棄了他,認為他們沒有機會在一起了,他卻依然為了她不喜歡他身上太多肌肉、不喜歡他踢美式足球,他就保持瘦削的身材,並放棄了美式足球!甚至為了靠近她一些而搬到香港去住。
這樣還能說他忘了她、能說他不夠專情、能說他不夠痴心嗎?
雅珊感動的趴在他胸前呢喃,「雷伊,對不起,我曾經好氣好氣你,所以就沒再去找你,如果我能夠多信任你一點的話,就不該相信那些話才對。」
雷伊揉揉她的腦袋。「我也一樣不夠相信-,所以也賭氣的不去找。其實,當年我們都太年輕了,也難怪會那麼不穩定,不過,我想現在應該不一樣了,如果能夠好好坐下來談的話,所有的事應該都能找出最好的妥協點,-同意吧?」
「我同意。」雅珊毫不猶豫地這麼回答。
於是,兩人滿意地相視微笑。
是喔!-同意、我同意,大家統統都同意,可是,說是這麼說啦!不過十五分鐘後,住在艾家左鄰右舍前門的住客們全都驚慌地開門探頭出來察看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從艾家屋內不斷傳出巨大的聲響,還有咒罵尖叫聲?很像是有人在打架的樣子,而且還打得很慘烈。
有人大叫著,「快叫警察!」
也許是因為警局就在三條街外而已,所以不到三分鐘,兩位警察大爺就威風凜凜地出現了。
「開門,警察!」年紀稍大一點的銀髮警察敲著門大喊,因為裡面打架的聲音實在太大了,他不喊大聲一點的話,裡面的人肯定會聽不到。
幾乎是立刻的,門就被打開了,披頭散髮,只套了一件襯衫,兩條腿光溜溜的雅珊劈頭就怒氣衝衝地對銀髮警察叫道:「你們來得正好,快!把這個混蛋給我抓去關他個十年八年的,我不想再見到他了!」
銀髮警察努力地不往下看,「請問這位小姐!那位先生……」他朝倚在門邊,上身赤裸,神情詼諧的雷伊瞄了一眼。「他傷害-了嗎?」
「廢話!」雅珊理所當然地猛點頭。「他侮辱我!」
「他如何侮辱-?」
「他說我現在住的地方有夠爛!」雅珊抗議似的說。
這是事實啊!銀髮警察暗忖。「然後?」
雅珊先狠狠地瞪雷伊一眼,才憤怒地說:「所以,他要在中央公園那邊買棟房子給我住。」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要。「那有什麼不對嗎?」
「有什麼不對?」雅珊幾乎是在尖叫了。「他侮辱我了呀!這房子是我自己租的,用我自己賺的錢租的,他居然說有夠爛,還說要另外買房子給我?-這就是侮辱我工作的能力,強姦我多年來的努力奮鬥,這還不夠可惡嗎?」
銀髮警察和另一位年輕的警察相覷一眼,然後咳了咳。
「所以,你們就開始吵架,甚至打架?」
「沒辦法,我叫他道歉他不肯,所以我就揍他-!」雅珊很理直氣壯的說。
「-揍他?」
「對,我揍他!」
「所以他……」銀髮警察又瞄了快笑出來的雷伊一眼。「也揍-?」
「不,他吻我!」
銀髮警察一臉的啼笑皆非。「他吻——」
「對,他吻我,所以我又揍他!」
「-又揍他?」銀髮警察可以聽得到左鄰右舍的竊笑聲。
「可是他又吻我。」
年輕警察猛然背過身去。
「他又吻-?」
「所以我就拿烤箱丟他!」
「拿烤箱丟他?」銀髮警察不敢相信地重複。
「但他還是吻我。」
「他還是吻-?」
「因此,這次我就搬電視砸他!」
銀髮警察驚呼,「搬電視……」隨即停下來,轉而對著大笑不已的雷伊正色問:「請問這位先生有受傷嗎?你想要控告這位小姐傷害嗎?」
這是一場鬧劇,一場不了了之的鬧劇,銀髮警察警告他們不要騷擾到鄰居後就離去了。沒有想到翌日,幾乎是同一時刻,又是一通電話後,他們又來到同一家門口,聽著同樣囂張的打架聲!敲著同一家的門,喊著同樣的話。
「開門,警察!」
那扇門同樣迅速地打開了,同樣頭髮凌亂、衣衫不整的雅珊對他們叫著同樣的話,「你們來得正好,快-把這個王八蛋給我抓去關無期徒刑,我不想再見到他了!」
「請問小姐,這次又是什麼事了?」銀髮警察還是很努力地把視線維持在雅珊的頸部上方,而且很有禮貌地問。
「他叫我和他結婚!」
銀髮警察瞭解似的點點頭。「可是-不想和他結婚?」
「亂講!誰說我不想和他結婚的?」雅珊斷然否認。「我想了十幾年了!」
銀髮警察很有耐心地維持正常的臉色。「那麼,他說那句話又有什麼不對了?」
「當然不對,我現在不能和他結婚啊!」雅珊始終都很理直氣壯。
「為什麼?」
「因為我本來快要答應另一個男人的求婚了!」
「所以-想和另一個男人結婚?」
「鬼扯,我才不要和賽門結婚呢!」
銀髮警察吞下一口怒氣。「那-究竟想怎麼樣?」
「等我安撫好賽門後再和他結婚嘛!」
銀髮警察看著一旁雙手抱胸,一臉無奈的雷伊,後者無聲地說:要等多久?
「那要多久?」
「我哪知道?也許很快,也許很久!那不一定的嘛!」
銀髮警察開始不耐煩了。
「小姐!-為什麼不乾脆和另一位男士說明一切就好了?」
「那怎麼可以?」雅珊再次否決。「那會很傷人家的心耶!不管怎麼樣,這些年來,賽門真的幫了我很多,我哪能這麼絕情呀!你說對吧?可是,雷伊竟然說『管他去死』?-這太可惡了,所以……」
「所以?」
「我又揍他!」
銀髮警察嘆息。「我早就該知道了!」
「可是他又吻我!」
「是嗎?那這次-又拿什麼砸他了?」
「不,我狠狠地踢他小弟弟!」
銀髮警察驚喘,「狠狠的踢……」又驟然停頓,再次轉向雷伊。「先生,這次你一定要告這位小姐了吧?」
另一場鬧劇,另一場不了了之的鬧劇,銀髮警察灰頭土臉地咕噥幾句後就離去了。下一回,當他們又出現時,銀髮警察才剛敲開了門,雅珊就急吼吼地衝著他告狀。
「警官,你來得正好,你來評評理嘛,人家只不過是想做個誠實的乖小孩,老實告訴他當初我說拿掉孩子的事其實是騙他的,因為我想嚇嚇他,結果他就罵我無聊、愚蠢、白痴……」
沒想到她話還沒講完,銀髮警察就冷冷地說一句,「請你們安靜一點!」隨後就離開了。
雅珊頓時傻住了。
再下一回……
他們不再出現了!
就算那兩個莫名其妙的男女互相打死了也不關他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