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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君猷走在前頭,悠幽則跟在身後,一見到她,他就像中了毒似地想擁她入懷,想抹去她臉上的愁,但他不能那麼做。

    通往皇宮的地上鋪了紅地毯,若不是因為君猷,她就是作夢也想不到有一天能踏入宮中。

    君猷意外的現身,讓大家嚇了一大跳,眾人私底下竊竊私語的。

    悠幽不禁覺得心痛,他們都是這樣對待君猷的嗎?

    君猷自己挑了個位子,倒了杯酒獨飲,而悠幽則宛如一個小媳婦般地跟着他。之前為了壓抑對悠幽澎湃的渴望,他故意不去看她,找別的女人縱情享樂,但這麼做根本沒用,反而讓他更加想她。

    待皇帝宣讀完旨意,所有人各自散開,君猷走得很快,她跟不上他,一下子就跟丟了。

    悠幽十分傷心,他的消失是要避免她向別的大臣申冤時的尷尬嗎?如果他在身邊,她就不會那麼傍惶無助了,她不願他倆變得無話可説,他的沉默比千萬把刀刺入她的身體還令她痛苦。

    “張大人,今兒個君猷也到場了,眾人那麼不歡迎他,他還敢來,真是厚顏無恥。”

    “是啊!君猷那人城府極深,今日他不知又要咬誰一口了。”

    原來,她想申冤的大臣是這麼心胸狹窄的人,她替君猷感到不值,他的盡忠職守換來的卻是別人的唾棄。

    悠幽心知這兩位大人一定會替她主持“正義”的,因為事情牽扯到君猷,他們巴不得能藉機將他撂倒。

    “陳大人,您還記得咱們相約要在朝廷上向皇上奏君猷一筆嗎?”

    “當然記得,只是每次皇上都説咱們是道聽塗説,不予理會,可見皇上十分維護君猷。”內務大臣充滿妒意地道。

    “這個君猷真可恨!咱們替國家做事,收點銀子有什麼不對?前朝大臣不都是這樣嗎?自從君猷憑空冒出來後,弄得風聲鶴唳、人人自危,皇上還屢次誇讚他,甚至暗諷咱們不顧百姓,只顧自己的利益!哼,我可不認為咱們有錯,君猷殺了那麼多人,那才是人神共憤!”一名司政議喋喋不休的,君猷曾查到他頭上,幸好他開罪得快,要不人頭早就落地了。

    “咱們聯手還會怕他不成?量他官位再高,也要看咱們三分臉色。”內務大臣自以為了不起地道。

    聞言,悠幽想申冤的念頭已蕩然無存,即便有滿腹冤屈,她也不要跟這兩個鼠輩同流合污!

    她悄悄退開,司政議眼尖的瞥見她,大暍:“大膽,竟敢偷聽咱們説話。”這些話可是萬萬不能叫別人聽見。

    悠幽揮開他揪住她的手,“我又沒有要要計謀陷害別人,何必偷聽?”

    “還敢回嘴!”司政議老羞成怒。

    內務大臣捻捻山羊鬍,“咦?你不正是熙平王之女?”悠幽攔轎之事驚動全國,家喻户曉。

    “她?”司政議驚叫。

    內務大臣眼中閃過狡猾的光芒。“你不是住進君猷府中了嗎?聽説你四處請求重審案子,皇上還命你去君猷那裏……你的孝心實在感動人,咱們都為熙平王打抱不平,若你把詳情告知咱們,咱們定幫你平反。”

    “兩位大人要知道什麼?”想借刀殺人嗎?悠幽暗自冷笑。

    “比如君猷是怎麼將熙平王屈打成招的?瞧你如此柔弱,一定也受過他的嚴刑拷打吧?”兩人交換一記眼神,這次一定要扳倒君猷!

    “這跟案子有任何關係嗎?”悠幽反問。

    “當然有,你不從頭説起,咱們怎知熙平王的冤屈在哪兒?這個君猷人面獸心,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只要他看不順眼的,全都必死無疑。”內務大臣加油添醋的。

    司政議亦搗風點火。“你有所不知,君猷這人來歷不明,四、五年前竄起後,平白無故的亂抓人,甚至還先斬後奏,真不知是他是何方神聖,權力竟如此大?一個沒沒無聞的渾小子,憑什麼能受到皇上重用?這世上還有天理嗎?”

    “是啊,你若要為你父親平反,就把整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訴咱們。”內務大臣軟硬兼施。

    悠幽想拒絕,卻見兩人狠狠倒抽一口涼氣,她一回頭,發現君猷不知何時站在那兒。

    司政議抖動着嘴角,“君猷大人——”與剛才囂張的模樣判若兩人。

    內務大臣還假笑的掩飾心虛,“君猷大人,方才見你與這位姑娘同進同出,小的一時好奇你們的關係,借她來問話才知曉她是熙平王的女兒,看她長得標緻,小的正想幫小兒牽個線呢!”

    胡説八道!

    君猷眼神冷若冰,“那可是喜事一樁。”

    悠幽眨眨乾澀的眼,鼻頭酸酸的,但她強忍住那股難受。

    “你不反對?”內務大臣吁了口氣,幸好沒愈描愈黑。

    “我為何要反對?”看來她已成功的攀上內務大臣。

    “那可否讓她到小的府上,讓她和小犬見個面?”

    不!不要啊!她不是棋子。

    君猷沒有猶豫。“無所謂,反正她已習慣被送過來送過去了。”他告訴自己,他的世界還是一樣充滿冰霜,沒有因她而融解。

    這時,一名穿着高貴的格格奔了過來,親密的喊君猷的名字,還挽住他的手。

    見君猷對她露出笑容,悠幽的世界徹底崩潰了。

    “原來他勾搭上了格格,靠女人果然比較高竿。”司政議眼紅的低聲道。

    “是玲瓏格格,她愛慕君猷的事人盡皆知,據説她還主動跟皇上提起賜婚一事,看來是非君不嫁了……”怎麼所有的好事都落在君猷身上?他們嫉妒得直跺腳。

    “跟咱們走吧,悠幽姑娘。”

    “悠幽姑娘?!”

    悠幽哪裏聽得見呢?

    她的世界下起大雨,將她的身子淋濕,卻洗不掉她的傷痛……

    ◎◎◎

    清晨,悠幽站在大門前,纖細的身子搖搖欲墜。

    守門的人轉告她,“君猷大人説你可以不用回來了,他相信你有了別的去處,他也不必再收留你了。”

    但她沒走,盯着厚重的大門,任守門的人再三驅離她,她還是站著不走。

    她的心好痛啊!她何苦對他死心場地的?他根本沒給她任何承諾,但她就像着了魔似的,飛蛾撲火般地撲向他,哪怕浴火焚身也義無反顧。

    這就是情、就是痴嗎?

    守門的人終究不忍,“悠幽姑娘,要不你進來坐坐吧,你的臉色好蒼白。”

    悠幽如遊魂般的走進府,但她不知該往哪走,只是一直走一直走,守門的人叫她,她也不應。

    不知不覺的,她走到了君猷的書房,一張桌子丟了出來。她的臉色更加慘白,往後退了一步,就見君猷狂暴的步出,一腳踹飛桌子。

    “誰讓你進來的?你還回來幹嘛?”他的咆哮足以撼動整座山。

    她眼中一陣刺痛。

    他狠狠的推了她一把。“你不是急着要離開?滾啊!”

    “我想,我真是傻……”她的膝蓋摔傷了,流出血來,但她一點也不在乎,“我竟不覺得痛。”這跟她胸口的痛相比根本不足為道。

    “你不用表現得楚楚可憐的。”他握緊拳頭,痛恨自己又傷了她。“內務大臣的兒子或許會吃你這套,他是不是不愛你了?”

    她沒回答,喃喃自語的,“為什麼是我?”老天為何讓她愛上不該愛的人,讓她痛苦萬分。

    “你到底在要什麼把戲?”明明關心她,説出口的卻是傷人的話。“莫非你在想你的情郎?才分開沒多久就犯相思了?還是,你對昨夜的纏綿念念不忘?”

    聞言,悠幽給了他一巴掌,他們非要這樣互相傷害不可嗎?

    想到她和別的男人卿卿我我的模樣,君猷發了瘋似的抓起椅子就摔。

    平時整齊的書房像是歷經一場戰爭,他整晚都拿那些無辜的東西來宣泄心中的不滿。

    當他在書房裏大吼時,她在哪裏?是不是和那公子哥説着綿綿情話?

    悠幽震驚得説不出話,她用力的咬着下唇,嚐到鹹鹹的血腥味。

    君猷胸口一抽,她看起來是那麼的惹人憐,促使他走向她,想摟她入懷,但一想到她徹夜未歸,想像她和別的男人共度春宵的畫面……

    他一把推開她。

    他轉過身,一拳打在書房的門板上,冷笑道:“你不必在我面前裝可憐,我走總可以了吧?”説完便如一陣風般的離去,

    她追了上去,但他已不見人影,不一會兒,看見他騎着馬出府,她無力的軟下身子。

    她捂着臉,淚如雨下。

    ◎◎◎

    接下來的幾天,君猷將所有精力都放在查案上,短短五天,他處死了七名貝勒,這些人都是仗着有錢有勢欺壓鄉民,死有餘辜。可這一連串的舉動驚動朝廷上下,彈劾君猷的奏摺堆得如小山高,令康熙一個頭兩個大。

    夜晚,君猷放縱自己夜夜笙歌,雖是和其他女子調情,心裏想的卻是悠幽,這讓他忍不住大發雷霆,趕走那些女人。

    而另一邊的房裏,悠幽一聽見君猷和女子的調笑聲便心痛如絞,淚水無聲的滑落,一整晚不知流了多少傷心淚。

    就這樣週而復始,直到有一個夜晚,君猷自外面回來,不再飲酒作樂,而是走到悠幽的房前。

    他一把推開她的門,氣憤地瞪着她,幾個大步就捉住她的手腕。

    “我是哪裏又惹到你了?”她想掙脱,卻被他鉗得死緊,“請你一次説清楚,不要每隔兩三天就跑來折磨我,我再也忍受不了了!”

    她説的好像是他在無理取鬧。

    君猷鬆開手,“若我説我就是喜歡折磨你呢?”

    “那你得到的不會只是一個巴掌!”

    “你會殺了我嗎?”他確實是罪該萬死。

    “不會,我不會殺一個能和我相鬥的對手,那樣人生多無趣。”

    “你撒謊,你是在乎我的,對不對?”他有些高興的問。

    “呵,我不是那種收了錢就能對你掏心掏肺的人,你去找那些女人吧,她們才是真正在乎你的人。”雖這麼説,但她的心為什麼如此痛?

    “那你為何要站在窗前看着我的一舉一動?”

    “我沒有,我是在看湖面倒映的月。”他走進一步,她便退一步。

    “為什麼後退?”她就這麼討厭他?

    “你想興師問罪就儘管來吧,我已經做好準備。”她輕輕地道,他殘酷的話語像把刀子刺傷她的心。

    君猷板起臉,“你不難過?”

    她臉上寫着哀愁,“我早已習慣了,你總是先對我好,再把我撕裂。”

    他目光一沉。他何嘗願意如此,他也不好過啊!

    “那天你沒去內務大臣府上對不對?”他突然問。

    “我去了,和內務大臣的兒子相處得很好,他對我温柔無比,我感動得差點以身相許。”她故意道。

    他了解似地道:“你會這麼説表示你在生我的氣,但是不要緊,你有委屈就説吧,是我對不起你。”

    她的肩膀隱隱抽動,“我沒有什麼委屈,你別誤會了,到時候別又怪我惺惺作態的。”

    “我不會再那樣了,我發過誓不再傷害你的。”他低下頭,像是在對她認錯。

    她一時情緒激動,有好多話想告訴他,她不要再壓抑了。

    “但你還是傷了我,我的痛苦都是你造成的,我的心像被掏空般,眼淚也流個不停,我好恨自己,居然怎麼也忘不了你。”她終於坦承。

    他摟住她,用力得像要把她揉進身子裏,“我捨不得看你哭,請你原諒我……”

    他不是個會將心事説出口的人,不是他故作神秘,而是他説不出口啊!

    “沒用的!君猷,這樣是不對的,咱們該懸崖勒馬。”

    他拉着她的手,“如果你是指要和我分開,那麼你聽着,那是不可能的,我不能沒有你!”

    “你我不會有未來的。”她見到的只有悲哀,他們之間存在著太多不信任。

    “我知道我傷害你太深,要你原諒我是種奢求,但是在宮中那天,聽到內務大臣的話,我表面上雖裝作不在乎,但我心裏其實嫉妒得快要發狂。我本該是孤獨的,但我卻有了不該有的眷戀,甚至比我的生命還重要……”那個眷戀就是她!他努力表達自己的心情。

    悠幽推開他,但他又抱住她,他想輕易的把過去的針鋒相對一筆勾銷,但她不願意,她忘不了那椎心刺骨的滋味。

    她再次推開,他捺着性子重新摟住她,如此反覆幾次,直到她軟化,直到她生氣不起來。

    “我知道我一無是處,但我會改的,請你留在我身邊好不好?”他試探性的問。

    悠幽彷彿置身雲端,“我是在作夢嗎?這樣的幸福會不會只是曇花一現?”

    “別胡思亂想了。”他想要給她十足的保證,卻不知該怎麼説,只能恨自己口拙。

    “你知道傷心的感覺嗎?”她忍不住問。

    “或許我曾經嘗過,或許我早已忘記,但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可以幫我找回那些感覺。”他困難的開口。

    是什麼讓他失去人最初的本能?

    “君猷,你不怕嚐到心痛如絞的滋味嗎?”

    他平靜的看着她,“你都不怕了,我還怕什麼?”

    她目光含淚,傾訴道:“那麼,不管我倆會走多久多長,你都要好好待我。”她太貪心了,明知他最後不會是她的,卻還做出這種要求。

    “你不氣我了?”他問。

    “我從來都不想氣你。”也氣不了。

    “為什麼?”

    “總有一天你會懂的。”她將頭靠在他的胸膛。

    “你——”他微微感到她的不尋常。“那天你到底去哪了?”

    “我在街上走了一夜,最後還是不由自主的回到這裏。”她沒有隱瞞,對他,她沒有設防。

    他握着她的手一緊,歉疚地看着她。

    她釋懷而笑,“今晚的月色真美,你陪我去院子裏賞月好嗎?”

    “悠幽——”他欲言又止。

    她語無倫次的。“我可能是病了,病得不輕。君猷,我不在乎別人怎麼對我,我只求你能瞭解我的心。”

    悠幽倚着他的肩頭,沒多久就閉上眼了,君猷的眼卻亮晶晶的直瞅著她。

    月色蒙朧,陡地被烏雲遮敞,莫非愛情就一定要經過大風大浪?她只求能得到平靜啊,為什麼卻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是誰?是誰的嘆息飄入她心中,好像在説……我愛你。

    夜已深,人也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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