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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無影殺星”邢光宗下午一回南山,便聞得“青木朗君”東方朗與“火神”雷飛的遇難之訊。

    這時,兩人屍體,尚未殮葬,邢光宗不禁拜倒靈前,淚如雨下!

    “轉輪金刀”黃冷心見邢光宗哭得傷心,反而向他勸道:“邢兄,徒悲無益,尚請節哀,既屬江湖人物,誰都隨時準備在刀頭添血,劍底飛魂,我們只消為東方朗,雷飛等兩名亡友,報仇雪恨便可!”

    邢光宗站起身形,緊咬鋼牙,恨聲說道:“我去,今夜我便暗入‘養天莊’,不顧一切地,搏殺‘五煞尊者’法濟頭陀……”

    “五湖水怪”臧中軍目閃厲芒接口道:“邢兄不必去了,法濟頭陀一掌已被我‘戊土神雷’震碎,又被暗中打了三粒‘戊上斷魂砂’,多半也難逃活命……”

    邢光宗大喜道:“臧兄的‘戊土斷魂砂’,威力無倫,向稱武林一絕,法濟那廝,既中此物,是死定了……”

    黃冷心道:“那廝一掌已廢,又受內傷,死活並不重要,但我久知法濟與‘滄溟羽士’羅天行的關係密切……”

    邢光宗神色一震為之失聲接道:“我見過這‘滄溟羽士’他那一百零八式‘太乙分光劍’法,可稱入妙通神,其他功力,也厲害到了極處,此人若被法濟頭陀邀來‘養天莊’,實是強於‘鬼斧神弓’吳天才的又一勁敵!”

    黃冷心點頭道:“我知道‘滄溟羽士’厲害,半月之期並不太長,故面也要趕緊約人,方能有把握為東方朗暨雷飛兄等,九泉雪恨。”

    邢光宗眉頭深皺,略一思索說道:“對付羅天行,吳天才那等人物,尋常高手,似無用處,黃兄打算去邀誰呢?”

    “戊工神君”孫行土一旁答道:“黃兄是想到高黎貢山的天魔峪內,去請天外雙魔……”

    邢光宗聞言,先是喜形於色,但旋又皺眉問道:“天外雙魔,自屬可與‘滄溟羽士’互相頡頑的絕頂人物,但他們魔宮參道,久謝江湖,能夠請得動麼?”

    黃冷心道:“邢兄有所不知,‘天外雙魔’中‘玉面天魔’東方俊,是東方朗的堂兄,‘千手天魔’熊囂,又與雷飛有連襟之宜,加上雙魔與‘滄溟羽士’羅天行之間,又結過一次不解之仇,只要我走趟‘高黎貢山’,十有八九,可以如願請到!”

    邢光宗大感欣奮地,向黃冷心抱拳道:“既然如此,黃兄便請趕緊動身,因高黎貢山的路途不近,莫要誤了半月之約,讓對方張牙舞爪!”

    語音略住,目中厲芒一閃又道:“黃兄走後,小弟也要再邀請兩位久未見世的絕頂人物,索性把半月之後的這場大會,弄得熱鬧一點!”

    黃泠心因高黎貢山路途著實不近,“天魔峪”又早已封谷,進入其中,尚須費點心思,才能面見“天外雙魔”,動以唇舌,故而根本不及詢問邢光宗還想請誰,便別卻眾豪,兼程向滇西趕去。

    邢光宗飭令手下,儘可能的選來較好棺木,安葬東方朗、雷飛二人,事畢後,因發現沈宗儀一直沉默未語,臉上神情似蘊重大憂慮,便把他拉過一旁,低聲問道:“宗儀,你……

    你為何一直都沉默皺眉,是……是有甚麼心思?”

    沈宗儀道:“老爺子,‘養王莊’中,有位名叫‘向百勝’的師爺,你認識麼?”

    邢光宗交遊極廣,在微一思忖後,便向沈宗儀道:“我未識向百勝其人,但卻曾聞其名,此人智計極高,更精擅易容之術,故得號‘千面智多星’,是個相當毒辣陰險的獨行大盜?

    宗儀突然問此則甚?”

    沈宗儀道:“我是覺得此人貌相雖屬陌生,但舉措神情,卻有似曾相識之感,才有這隨口一問的……”

    話至此處,指著正在荒祠殿堂中飲灑的“巧手天尊”郭慕石等人道:“老人家請去陪同郭天尊飲酒,我要單獨思考一件事兒。”

    邢光宗笑道:“宗儀,你何不同飲?莫非你對郭慕石、臧中軍、孫行土等心存厭惡?’沈宗儀搖頭道:“老人家千萬不要如此說法,你知我性情生平落落寡合,更與這些黑道豪客,氣味不盡相投,但絕非有所厭惡,我只是發覺那向百勝的言行,似有矛盾之處,想靜座獨思,求得一種解釋!”

    邢光宗也知道這位過去愛婿的情性略嫌孤僻,遂不再強地點頭笑道:“你獨自參詳一下也好,若有甚麼想不通之處,不妨提出,我們共同研究研究!”

    話完,兩人分手。

    邢光宗進入殿堂,陪同郭慕石等飲酒。

    沈宗儀則索性離卻荒祠,踱向無甚人蹤的南山靜處。

    他並未謊言,確實心有所疑……

    一來,他想不通向百勝分明是個陌生人,為何在舉措神情之上,卻令自己有似曾相識的震撼感覺?

    二來,向百勝身是“養天莊”的師爺為何暗助自己,他既贈“無影之毒”的罕有解藥,又暗囑自己轉告孫行土,乘法濟頭陀不備之際,打他一粒“戊土斷魂砂”則甚?

    三來,向百勝既能施展“無影之毒”又有“無影之毒”的特毒解藥,則“青木郎君”東方朗,是否即中此人暗算?但他又聽任黃冷心等,把仇恨誤植在吳天才的頭上,究為何故?

    四來,他用傳音密語,代吳天才邀約自己,於今夜三更去往“五雲樓”上一會,究屬何意?應不應該準時赴約?

    沈宗儀用了不少心思,也用了不少時光。

    但疑問還是疑問,腦間,心頭,還是一片空白!

    他只決定了一件事情,就是靜待三更,去赴吳天才的“五雲樓”上之約!

    此約必踐!

    因為除了生幹珍惜聲名,不願向任何人示弱以外,他並把吳天才引為知已,推重那位“鬼斧神弓”,是位有骨氣,有施為的罕見武林怪傑。

    既有骨氣,吳天才便不會謊言,只要他所知道的內情,便不會不在“五雲樓”一會之上告訴自已。

    但沈宗儀認為“養天莊”中,由莊主的身份開始,一切都頗為神秘,吳天才初來乍到縱比自己知道得稍多一點,也未必能夠盡悉內情?

    本來他們之間訂有密約,以十日為期,由吳天才負責探“養天莊”莊主的真實身份,由沈宗儀負責探“無影殺星”邢光宗的真正意竟圖,以及昔年殺妻疑案的真實內幕!

    誰知事起變化,自己與吳天才清晨才在“養天莊”前分手,到了三更時分卻又要向“五雲樓”中赴約。

    沈宗儀思潮起伏,百緒煎心,想得劍眉深蹙,滿面都是苦笑。

    此刻,夕陽已墜,夜色深籠南山。

    忽然,一條人影,飄然而至。

    來人正是“無影殺星”邢光宗,他見沈宗儀正坐在一方大石上倚樹深思,遂含笑問道:

    “宗儀你心中疑點,想通了麼?要不要我來和你推敲推敲?”

    沈宗儀站起身形,播了搖頭說道:“我所想的,只是一些小事,並不值得過份推敲,老爺子怎不陪郭天尊等飲酒……”

    話方至此,發現邢光宗攜有兵刃行囊,遂詫聲問道:“老爺子又要出山?……”

    邢光宗點頭笑道:“適才與郭天尊等,互相研究,覺得‘轉輪金刀’黃冷心兄此行,未必準能把‘天外雙魔’請來,半月之期,轉瞬即屆,還是多作一點準備為妥。”

    沈宗儀聽出邢光宗言外之意,插眉問道:“老爺子是要再去邀約一些友好……”

    邢光宗臉色沉重地,“嗯”了一聲答道:“那‘滄溟羽士’羅天行,名重江湖,具有第一流的高明身手,我必須找位能和他互相頡頑的出類撥萃人物……”

    沈宗儀聽到此處,揚眉接口說道:“我……”

    邢光宗笑道:“我當然知道你可以抵擋‘滄溟羽士’羅天行,但‘鬼斧神弓’吳天才的那身出奇功力,又由誰來對付。常言道:‘雙拳難敵四手,好漢還怕人多’,為了未雨綢繆起見,我只好跑趟‘賀蘭山’了!”

    沈宗儀道:“老爺於要遠去‘賀蘭山’……”

    邢光宗道:“‘賀蘭山’並不太遠,只消趕點路兒,十日足可來回……”

    沈宗儀眼珠轉處,想起一人,目注邢光宗道:“老爺子前往‘賀蘭山’,不是去找那‘血河夜叉’令狐菁吧?”

    邢光宗目光一亮,連連點頭地,含笑說道:“除了威名顯赫,歸隱前被稱為‘西北女霸天’的這位‘血河夜叉’之外,放眼江湖,誰又足為‘滄溟羽士’之敵?”

    沈宗儀神情似有不悅地,皺眉說道:“‘血河夜叉’令狐菁的聲名極壞,她……”

    邢光宗接口道:“我知道她太以兇殘,舉動乖僻,但一身功力委實驚人,若惠然肯來,確是對付‘滄溟羽士’羅天行或‘鬼斧神弓’吳天才的絕好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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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面說話,一面看出沈宗儀神色之間,似乎深有不悅,遂伸手輕拍他的肩頭,含笑又道:“宗儀,在這險域江湖中,處事最宜內方外圓,我們先把‘血河夜叉’令狐菁充份利用,你若看不慣她的兇殘暴戾,則狡兔死後,走狗立烹,也未嘗不可為武林中除去一名窮兇惡大的魔頭,積上一點功德……”

    沈宗儀不以為然,苦笑一聲道:“老爺子……”

    邢光宗知他仍想勸阻,遂搖手笑道:“我要趕赴‘賀蘭山’了,宗儀在此,諸事忍耐一點,等我回來,謀定而動,切忌有甚魯莽舉措?”

    話完,含笑略一揮手,便施展開他那名滿江湖的“無影身法”急馳而去。

    沈宗儀想喊,但嘴兒才張,又覆住口,只是目送邢光宗仰天嘆息一聲,俊目中微蘊淚光,喃喃自語說道:“慧妹,我若不是要為你九泉雪恨,怎會來淌這場渾水?但願你芳魂有靈,暗護岳父,別讓他過份倒行逆施,勾引出那些罪行久著的牛鬼蛇神,釀成武林中無邊浩劫才好!”

    祝禱一畢,見時已不早,遂略事摒擋,離卻南山,往“養天莊”的“五雲樓”趕去。

    幾乎就在沈宗儀離天南山的同一時間,“養天莊”中也馳閃出一條人影!

    好輕捷的身法,像一縷煙,也像一朵雲般,從“養天莊”,馳往南山!

    這是與沈宗儀並稱當世江湖中,少年俊彥的“鬼斧神弓”吳天才!

    整個下午,吳天才都在吐納行功,儘量充實自己,作了相當準備。

    因為他知道自己十分冤枉地,被扣了一頂黑帽子“青木郎君”東方朗之死。

    這種冤枉,不是僅憑口舌,所易解釋,多半會動干戈,沈宗儀既託向百勝傳言,約自己南山一會,自己又怎能示弱?索興便在今夜,與這位與自己有點互相欽敬的“四絕書生”見個真章,分分上下也好!

    由此之故。吳天才不單吐納行功,作了充分準備,身邊也帶了他仗以成名,威震當世的“九幽鬼斧”,和“九天神弓”。

    兩條人影,一條由南而北,一條由北而南,但在交錯而過之際,當中卻有了二三十丈的距離。

    這道理在於沈宗儀已屢來“養天莊”,吳天才卻尚是初去南山,兩人所走的路線,自然不會完全一樣。

    二三十丈的距離,若在平地,自然一目可見,但偏偏在當中有道高起土崗,以致成了沈宗儀在土崗之東,由南北,吳天才在土崗之西,由北往南,互相錯過,失之交臂!

    就這一錯,錯出了莫大風波,錯出了無窮憾事……

    南山之中,弄得石破天驚,刀光血雨……

    “養天莊”中,則奇峰迭起,蕩氣徊腸……

    一支筆,難寫兩頭事,暫時按下南山方面,先敘述“養天莊”中。

    在掠過那道不太高,卻相當長的土崗時,沈宗儀曾聽得土崗西邊,有夜行人急弛而過聲息。

    他足下略慢,心中怔了一怔……

    因為這夜行人的身法太快,顯示出他的武功修為,幾已達到與自己彷佛的不相上下程度。

    沈宗儀性格雖頗孤傲。卻不愛賣弄,他冷眼旁觀之下,知道邢光宗所約來的“五行霸客”,甚至連那位輩份最高,資格最老的‘巧手天尊’郭慕石算上,都在修為方面,略差火候,不能與自己比擬。

    土崗西面的夜行人是誰?從方向判別,是從“養天莊”方面,馳往南山,萬一南宮獨尊請了甚麼高手,前去南山生事,自己不在,邢光宗又去約那“血河夜叉”令狐菁,所剩下的“巧手天尊”郭慕石、“戊土神君”孫行土,和身帶重傷的“五湖水怪”臧中軍,能否應付這位功力奇高人物?

    想到此處,沈宗儀幾乎要縱上土崗,看看那人是誰?若是“養天莊”中爪牙,索性截住一斗!

    但一轉念間,卻又啞然失笑,放棄了這種想法。

    因為他對吳天才相當敬重,深知吳天才是條有為有守的出色江湖漢子。

    吳天才既然邀約自己前往“五雲樓”中一會,決不致卑鄙下流地,再乘虛往南山生事。

    他在“養天莊”中,極受南宮獨尊尊敬,即令別人有此陰險建議,吳天才也會憤然阻止,甚至加以斥責。

    沈宗儀有了這種轉念,遂未縱上土崗,以致使挽回劫運,明瞭真象的太好時機,一閃而逝。

    他那裡想得到這次的“三更之約”,完全是向百勝一人弄鬼,連吳天才也被蒙在鼓中,上了莫大惡當!

    腳步微停,土崗西邊的夜行人急馳聲息已杳。

    “騰……騰……騰……騰……”沈宗儀突然不由自主地,突然心頭狂跳!這一陣心跳,把他跳得雙眉探蹙……

    像他們這等修為深湛的絕頂高手,講究的便是要能作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麇鹿驚於側面目不瞬”的鎮定功夫!

    故而,適才的一陣心跳,像是警兆,使得沈宗儀立皺雙眉,加深警惕,下意識地,覺得自己這趟“五雲樓”之行,恐怕會發生大事?……

    吸了一口長氣,略定心神,見天光還早,不會誤了三更之約,便索興不再疾馳,向“養天莊’方面,緩緩走去。

    雖然緩步,也到莊門……

    被“火神”雷飛以“紫光霹靂”震毀的莊門和吊橋,尚未修復,自然便多派了不少莊丁擔任守衛。‘

    這等尋常人物,那在沈宗儀的眼中,身形微閃,真氣一提,便即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了“養天莊”內。

    既入“養天莊”一到後園,“五雲樓”已到眼前……

    沈宗儀正待閃身登樓,陡然心頭狂跳,彷彿警兆又起?

    第一次,還可說是一路飛馳太急的身體自然反應。

    但第二次卻決非偶然,使沈宗儀相當吃驚。

    他弄不懂何以會在心靈之上突生警兆?難道吳天才會對自己起了兇心,竟於“五雲樓”

    中,佈置了異常兇險?……

    或者,是嶽倩倩……

    想到嶽倩倩,沈宗儀不禁抬頭注視天光……

    假若天光還早,他真想暫緩向吳天才赴約,先設法與嶽倩倩見上一面。

    誰知他不抬頭還好,這一抬頭卻看見了“五雲樓”上的一條憑欄倩影……

    他自從妻喪,便緊閉愛扉,直等邢光宗派人飛傳破鏡,再出江湖,心扇中才被嶽倩倩的倩影,偶然闖進。

    沈宗儀不是輕易動情之人,一與嶽倩倩兩情相投,自然便把這位絕代嬌娃的笑貌音容,永鐫心版!

    故而,如今雖只瞥見有條倩影,本在憑欄遙望,突然有甚事兒一閃回到樓中,也已從這驚鴻一瞥以下,看出正是頰上曾為毒液所傷,由自己為她處方治療,約莫再有兩日,即可痊癒的嶽倩倩。

    沈宗儀突見嶽倩倩,一怔之下,正待發話招呼,嶽倩倩業已回到樓內。

    當時,他的身形尚在密樹叢中,決非樓上可見。

    故而沈宗儀知道嶽倩倩這突然入樓,是另有急事,而非故意迴避自己。

    他略定心神。從密樹叢中,緩步走出,到了“五雲樓”前。說也奇怪,“五雲樓”周圍,平日戒備森嚴,樓前至少也會有四名健壯莊丁,擔任守衛。

    但今日卻大異往常,不知是否已達深夜三更之故,“五雲樓”前,竟靜悄悄地,毫無人跡。

    沈宗儀不願擅闖,在距離“五雲樓’的樓門數尺之前站定腳步,一抱雙拳,朗聲發話說道:“吳兄何在?小弟沈宗儀,遵囑特來赴約!”

    那位有“鬼斧神弓”之號的吳天才,如今已聽了向百勝之語被誘得遠去南山,那裡還會答話?

    沈宗儀連說三遍,“五雲樓”中,仍舊寂無迴音。

    他那裡想得到陰差陽錯地,吳天才被人調虎高山,不禁略起誤會,劍眉一挑,朗聲又道:

    “吳兄既不答話,小弟只有失禮,來個自行登樓,就便也見識見視吳兄這座心血結晶的‘五雲樓’究竟有什麼神妙?”

    他記得清楚,上次來時,吳天才曾經說過,石階要走雙數,紅黑方磚則應選擇紅磚著足。

    但此刻沈宗儀嗔心已動,以為自己準時赴約,吳天才卻不加答理之故是想倚仗這座“五雲樓”的厲害埋伏,考驗或為難自己。

    故而,他不照吳天才所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一三五七的專走單數石階。

    走完石階,安然無事的沈宗儀,不禁略感詫異?……

    眼前是一片丈許方圓的紅黑方磚地面,以沈宗儀的身手,再加五倍範圍,也不難一躍而過。

    但他偏偏安步當車,並專挑可能發生危險情況的黑色方磚著足。

    又出意外,居然步步皆足踏實地,絕束髮生任何危險。

    沈宗儀又錯會意了,他認為定是吳天才在暗中操縱,停止了一切機關消息靜等自己登樓相會。

    否則,以自己的挑釁行為而言,毫無感情、不通人性的土木機關,那裡會對自己有所客氣?有了種錯覺,沈宗儀自然而然地,把心中戒意,略為放鬆了一點!

    跟著,面前已是樓梯,他要舉步登樓。

    照理而論,向百勝既繫有意把沈宗儀約束,如今總該出甚麼花樣?

    但一直等到沈宗儀一步步的上到二樓,依然平靜無事。

    二樓有八個房間,門戶是按八卦方位排列-大鼻鬼OCR-七個門戶緊閉,“坤”位上的一扇房門,卻自微啟。

    沈宗儀藝高膽大,毫不顧慮地,向“坤”門走去……

    他認為吳天才必然在此房內,只不知擺出這副神秘姿態,是為了何故?

    到了門前,伸手推門。

    門兒一推便開,並有一片極好聞蘭花淡雅香氣,迎人入鼻。

    沈宗儀對這香氣,並不陌生……

    自從酒店邂逅,長途同行西來,沈宗儀經常從嶽倩倩身上,嗅得了這種令人神怡,也令人神移的淡雅蘭花香氣。

    尤其是沈宗儀身受毒針之傷,嶽倩倩慨贈“九轉續命丹”,為他療治時,使他把對方身上的暗香,領略得越發親切。

    想起此事,沈宗儀便覺深受人恩,心中慚愧!

    因為那粒“九轉續命丹’,是嶽倩倩師門至寶,乃嶽倩倩之師,九畹仙子賜她保命防身之用,只有一粒,她卻毫不吝惜地,用來救了自己!

    假如嶽倩倩尚有此丹在身,日前頰上受了“萬劫漿”的毒液沾染,便可立即治癒,用不著等待自己處方配藥,也早就恢復了她花容月貌!

    由於這種原故,門一推開,蘭香挹人之下,便令沈宗儀心中有所明白。

    他明白的是,這間房中,縱無吳天才在內,也必有個自己對她更為關切,別來頗惹相思的嶽倩倩。

    但明白之中,卻也有那麼一點點迷惑……

    那就是往日在嶽情情髮間身上所領略到的蘭香極淡,今夜卻似濃了不少,否則怎會瀰漫全室?

    難道是嶽倩情適才憑欄時,業已看見自己,才匆趕回室內,著意薰香?

    淡香令人神怡……濃香令人神移……

    尤其是“著意薰香”的美人情意,更比那漫室濃香,引得沈宗儀為之神移,為之心跳!

    既已推門,當然入室。

    室中錦衾繡帳寶鏡香屏,不像是武林人居,像是一間女兒閨閣。

    但室中無人,只有一些聲息……水聲。

    “薰香”和“沐浴”二者,本易發生聯想,何況再加上這種從另一扇門戶傳出來的“淋浪”水聲,自然更說明了嶽倩倩是在“蘭湯水滑洗凝脂”!

    沈宗儀是正人俠士,不是輕薄登徒,他發現自己闖入嶽倩倩的香閨,而對方更正在入浴,不禁大感失禮,為之面紅心跳!

    既然面紅心跳,就該退出這種容易令人發生遐思的女兒閨閣。

    不,沈宗儀沒有這麼做,他不單沒有退後,反而進前幾步,在那張香衾半揭,錦席微溫,顯然是嶽倩倩所睡的繡榻之上,坐了下來。

    這種行為,有點反常……

    造成反常行為的原因,便是沈宗儀勝上的紅,和心頭的跳!

    因為他這臉紅心跳,不是心理上的,而是生理上的。

    自從嗅得蘭香,並發現異常的濃烈之後,沈宗儀的生理上,便漸漸起了變化。

    首先,全身起了一種懶洋洋的感覺……

    其次,是四肢似乎軟綿無力,全身的力量。似乎在漸漸歸於一點……

    如今,他已百脈僨張,丹田如火……

    這種情況,使他怎不臉紅,心頭狂跳?……

    若是心理上的“臉紅心跳”,沈宗儀會立即閃身,退出室外。

    但因這是生理上的“臉紅心跳”,沈宗儀遂不由自主的進前坐了下來。

    他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之人,自然懂得自己這臉紅心跳,丹田如火,百脈僨張之狀,是所謂“綺念”,也是所謂“春興”!

    他此時靈明初蔽,尚未全泯!

    他有點驚……更有點疑……

    他想走,四肢如綿,根本就走不動!

    不想走,則周身如火,燒得太以難過,恨不得有一桶冷水,迎頭狂潑而下……

    於是,他索性進前,在榻上坐了下來,他想力加鎮定,他想自我剋制!

    慾念既生,尤其被極強春藥所撩起的,僅憑靈明,剋制談何容易?

    但只為修為功深,雖不容易,也並非全無可能!

    在這種情況下,最需要的是安靜,最忌諱的是撩撥!

    可惜這室中,安而不靜……

    所謂“不靜”,是從另一扇虛掩門戶中傳來的“淋浪”水聲!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思澤時”這是多麼旖旎的描寫。

    靜夜香閨,美人獨浴,是多撩人的情景!

    沈宗儀心中想靜,想調息行功,平仰心頭綺念,可憐他那裡靜得下來?一陣陣水聲,衝擊得他臉上更紅,心中更跳,所喘的氣兒,也越來越粗,連周身血管,都似將爆裂!

    阿彌陀佛,靜了……

    所謂“靜了”,是那撩人的水聲,突然消歇!

    無量佛,壞了……

    所謂“壞了”,是更撩人的情事,隨著發生!

    傳出水聲的門兒開了,出現了人……

    是本來就美擬天人,如今更僅披一襲輕紗浴袍幾乎把玉乳酥胸,粉彎雪般,都展露無遺的嶽情情!

    剛才是“耳邊之聲”,如今是“眼中之色”!

    “耳邊之聲”,尚能使沈宗儀不克自制,意亂情迷,這一成為“眼中之色”,卻又是何局面?

    沈宗儀是人,是個男人!

    往日,他異於常人,他是正人,是俠士,有修為,有定力……

    如今,修為和定力,全被藥力暫時掩蔽,正人又成了常人,俠士也……

    總面言之,沈宗儀如今不單只是個“男人”,而是個相當“急色”的“男人”,他禁不起活色生香的撩撥了,驀然從榻上起立,雙臂狂張,目中噴火的一撲而前!

    嶽倩倩呢?她採什麼態度?

    照說岳倩倩是名師之徒,教養極好,他對沈宗儀雖然早已鍾情,但對這種大逾禮教的行為應講有所震攝,加以抗拒!

    不然,嶽倩倩表現得令人驚異……

    她對沈宗儀之突然在她房中出現之事,不驚!

    她對沈宗儀虎撲而來之舉,不躲!

    她的雙目之中,也噴出熊熊烈焰,竟來了個一張雙臂,宛轉投懷!

    這一張雙臂,身上所披的那襲輕紗,自然立告飄落墜地!

    下面的情況,還能寫麼?

    不寫了,不寫“養天莊”中,“五雲樓”上的奇峰突起蕩氣迴腸,而寫“南山”以內,石破天驚,刀光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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