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淨年輕人一雙細眉陡挑,冷喝聲中揮雙掌,硬截李玉麟的雙腕。
他是想先逼李玉麟放手。
李玉麟還真聽了他的,雙掌一鬆,身軀往左側退。
白淨年輕人的雙掌落了空,就在這時候,李玉麟的左手肘已撞在他的右肘之上,但,力只用了一分。
就這麼一分力,白淨年輕人已腳下踉蹌,衝出去好幾步才拿樁穩住。
只聽李玉麟道:“白大班領,我只力用一分,如果再加一分,你至少得吐一口鮮血,在床上躺個十天半月。”
他話說完,白淨年輕人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
兩個壯漢探手摸靴,兩把明晃晃的匕首已握在手中,挺腕上撩,悄無聲息,疾取李玉麟下盤要害。
杜氏兄弟驚喝:“小心!”
李玉麟雙眉揚起:“彼此之間可沒什麼仇啊!”
只見他抬腿一掃。
只聽那倆一聲怪叫,叫聲中,兩把匕首脫手飛出,“噗噗!”兩聲射進棚壁中,那兩個則抱腕倒地,滿地亂滾。
白淨年輕人臉色大變,道:“姓李的,你敢傷”
李玉麟截口笑道:“大班領你放心,我有分寸,疼是實,但是絕設傷著他們,不信你可以拉起他們來看。”
白淨年輕人並沒有動。
地上兩個壯漢卻不滾了,先後站了起來,右臂垂著,抬不起來,怪的是右手腕連紅都沒紅。
李玉麟笑道:“怎麼樣,沒騙你大班領吧?”
白淨年輕人一張既白又嫩的臉上,一陣白、一陣紅,道:“好,姓李的,算你行,你別走。”
李玉麟道:“我不走,你可以走了。”
白淨年輕人二話沒說,扭頭就走。
兩個壯漢看也沒再看李玉麟,急忙跟著出了棚。
杜如風一步跨到,道:“李少俠,為我們兄弟的事”
不叫長老,改叫少俠了。
棚後出來了三個。
白妞,黑妞,還有石清。
只聽杜如奇道:“要是我沒看走眼,李少俠適才制那兩個,用的像是威震武林的絕學‘擒龍手’?”
李玉麟道:“杜大爺走眼了,那是‘抓狗手’。”
杜如風一怔。
杜如奇急急說道:“恕我斗膽,敢莫少俠是當年‘遼東’李家的”
李玉麟笑容一斂:“大爺、二爺,李玉麟正是李家人,家父諱紀珠。”
白妞美目中暴閃異采。
黑妞驚叫道:“原來是‘遼東’李家的”
倏地住口不言。
黑妞那裡住口不言。
這裡,杜如奇、杜如風兄弟倆臉色也有點異樣。
李玉麟何許人,哪有看不出來的道理,但是他一時卻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黑妞倏然住口之後,就沒人再說話了。
剎那間,棚子裡的氣氛,陷入了尷尬的寂靜中。
倒是白妞,她打破了這份令人尷尬的沉寂道:“沒想到李長老會是‘遼東’李家的少爺,真是太失敬了。”
剛才還好,一聽說他是“遼東”李家人,馬上氣氛不對,突然間變冷淡了,李玉麟正自詫異,聞言一定神道:“不敢……”
忽地腦際靈光一閃,他明白了。
他想到了“通州”丁回回那幫人,他目光一凝,接道:“杜大爺、杜二爺,賢昆仲莫非是昔年鐵霸王手下的北六省豪雄?”
石清一呆,叫道:“鐵霸王……”
杜如風臉色微變。
杜如奇雙眉揚處,冷肅點頭:“不錯,沒想到你會知道……”
李玉麟道:“這也沒什麼”
他把“通州”找丁回回的經過說了個大概,然後又道:“除了賢昆仲是昔年鐵霸王手下豪雄,對李家人有這種誤會之外,我想不出還有別的理由,讓賢昆仲對我有這種態度上的轉變?”
杜如奇道:“你知道就好”
白妞突然叫道:“爹”
杜如奇冷然道:“這種事,你一個小孩子家少插嘴。”
一頓,向李玉麟接道:“就這麼一個理由也就足夠了,至於是不是誤會,我以為你們李家人應該比我們明白!”
李玉麟要說話。
杜如奇抬手一攔,道:“你不用再多說什麼了,二十年前種下的因,不是憑你李家人幾句話就能說清了。我們弟兄應該請你馬上出棚,但是鐵霸王的手下弟兄,不是分不清事情的人,你為我們惹了那個姓白的,我們弟兄願意跟你共同承擔”
李玉麟淡然一笑,道:“杜大爺,那倒不必,事是我惹的,自有我了,請你據實答我一問,我馬上就走,到外頭等那個姓白的去。”
杜如奇道:“要我據實答你一問,你要問什麼?”
李玉麟把乃妹被劫擄失蹤的經過,又說了大概,最後道:“我只請杜大爺告訴我,郝大魁的所在。”
杜氏兄弟跟白妞、黑妞靜聽之餘臉色連變,等到李玉麟把話說完,杜如奇、杜如風馬上又是一臉冷肅。
杜如奇道:“會有這種事?這個忙我們兄弟幫不上,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郝大魁來京的事。”
李玉麟道:“杜大爺,大丈夫恩怨分明,就算李家有對不住朋友的地方,那也是李家的第二代,不是李家的第三代,更不該讓李家一個姑娘家擔這個。”
杜如奇道:“恐怕你才真是誤會了,我們北六省的弟兄之中,也不容有這種下流的行徑,我說不知道郝大魁來京的事,就是不知道。”
李玉麟淡然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便再多說什麼了,能認識諸位,總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告辭。”
他一抱拳,就要轉身。
“站住!”杜如風突然一聲沉喝:“你不能走,我們兄弟不能讓你一個人”
李玉麟目光一凝,截口道:“杜二爺,說句話您別不愛聽,我有把握對付他們,禍惹大了,大不了讓他們找李家。賢昆仲有把握對付他們嗎?賢昆仲願意在息隱多年,各自成家立業後的今天,讓他們找上所有北六省的弟兄麼?”
杜如風為之一怔。
就趁他這一怔神,李玉麟轉身出棚而去。
石清三不管,急忙跟了出去。
杜如風要叫,是叫李玉麟,不是叫石清。
杜如奇抬手攔住了他。
白妞突然很激動,道:“看,這就是人家李家人,像是對不住朋友的人麼?”
杜如奇頭都沒回,沉聲道:“大妞,我叫你少插嘴!”
“爹!”白妞顯得更激動了:“就算李家人當年對不住朋友,把這筆帳算在人家第三代身上,公平麼?您聽見了,把人家一個姑娘家……”
杜如奇霍然轉過身去,兩眼圓睜,鬚髮皆動,威怒之態懾人。
白妞沒再說話,像一陣風,轉身進了棚後。
杜如奇轉臉怒望黑妞:“你跟石清的事,從現在起算了了,好在咱們也本就沒意思跟‘窮家幫’結親,你也給我進去。”
黑妞柳眉一豎,要說話,但旋即她頭一低,也進了棚後。
口口口
李玉麟出棚前行,走了好幾丈才停住。
石清帶著一陣風已到了身邊,囁嚅道:“長老”
李玉麟道:“能不能不叫我長老”
石清道:“這”
李玉麟道:“你出來幹什麼?”
石清道:“您是本幫的長老,您出來有事,弟子怎麼敢閒著。”
李玉麟眉鋒微皺:“我是越來越怕聽這個稱呼了。”
石清道:“那……我叫您李少爺。”
頓了頓,道:“李少爺,我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李玉麟道:“我也沒想到”
一頓,接問道:“你一點也不知道,他們是昔年鐵霸王的手下豪雄?”
石清道:“不知道,我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李玉麟道:“你跟黑妞,是怎麼認識的?”
石清臉一紅,道:“以前,分舵還在城裡的時候,我愛聽大鼓,常往他們這棚子裡跑——”
“是愛聽大鼓,還是愛看唱大鼓的人?”
石清臉更紅了,羞紅都泛上了耳根,低著頭,囁嚅著一時沒說出話來。
“就這麼認識黑妞的?”
石清沒敢抬頭,頭一點道:“是的。”
“杜家兄弟,沒反對你們來往?”
石清搖了搖頭:“沒有,或許,因為我並不真是要飯的,杜大爺、杜二爺對我還挺好的。”
李玉麟微一點頭道:“或許是因為這吧”
話鋒忽頓,他微一凝神,旋即接道:“這兒沒你的事兒了,馬上出城回分舵去,告訴分舵主,我的事任何人不用管,我很快就會到分舵去”
石清忙抬起了頭:“不,李少爺,您在這裡,我怎麼能……”
李玉麟道:“就算這是長老的令諭,我也不願再見‘窮家幫’有人失蹤,你聽是不聽?”
石清道:“您既然這麼說,我怎麼敢不聽,只是,只是”
李玉麟道:“我不跟你回去,怕沒人給你說情?”
石清又紅了臉,垂下目光點了點頭。
“容易。”李玉麟一笑,伸手取出那顆珠子遞了過去:“你帶這個回去,以它代我,暫做你的護身符就是了。”
石清兩眼一亮,大喜,忙伸手接過:“謝長不,李少爺。”
李玉麟道:“告訴我,分舵遷哪兒去了?”
石清忙道:“城東十里,‘城隍廟’。”
李玉麟一擺手道:“你快走吧!快!”
他這裡一聲“快”,適時,石清也像聽見了什麼,急忙恭應一聲,身軀閃動,一拐彎兒就沒了影兒。
石清剛不見,遠遠的奔來了人。
不少,十來個。
“天橋”是個臥虎藏龍的地兒,凡是這兒的人,沒他們沒見過的,而且耳、目、鼻的感覺比什麼都靈敏。
這當兒,不是“天橋”該冷清的時候。
可是一眼望過去,除了那急步奔來的十幾個外,再也看不見一個人影兒。
本來嘛!“九門提督”轄下“查緝營”的出動了,這幫人比虎狼還厲害,誰願意招惹上身,甚至沾一點邊兒。
那十幾個,轉眼來近。
為首的正是那個姓白的班領,另外十幾個全拿著傢伙,當然,全是“查緝營”的。
姓白的一見李玉麟就叫道:“好哇!你想跑哇!”
李玉麟道:“你看像麼,我要是想跑,你還想在這兒看見我?”
“那你跑出來幹什麼?”
“站在外頭迎,不顯得恭敬些麼?”
姓白的班領冷笑道:“姓李的,少耍嘴皮子,再說好聽的也沒有用了。”
李玉麟道:“我也明知道沒有用,那麼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呢?”
姓白的班領冷笑道:“怎麼辦?這還用問麼,京城天子腳下,是個有王法的地方,咱們公事公辦,我要抓你進衙門問罪去。”
李玉麟“呃!”地一聲道:“我實在弄不清楚,我有什麼罪?”
姓白的班領道:“你少裝糊塗,動手打官差,就是大罪一條。”
李玉麟道:“怎麼說我動手打官差,我那是自衛,你看得一清二楚,先動手的,是你的人。”
姓白的班領道:“那你是拒捕?”
“拒捕?”李玉麟道:“我犯了什麼罪了,勞動‘查緝營’的人來捉拿我?”
姓白的班領一時沒能答上話來。
李玉麟是沒罪。
仗勢欺壓人家賣藝的,居心不良,有罪的該是他們。但是,百姓只要跟官家發生糾紛,有罪的總是百姓。
其實,像姓白的這一種吃糧拿俸當官差的,身披一張老虎皮,平素作威作福慣了,要不是含糊李玉麟那種高絕的身手,剛才一趕到就動手了,哪會那麼多廢話。
他姓白的是個老經驗的機靈人兒,所以總想先給李玉麟扣上頂帽子,往後不管事情怎麼演變,他都站得住腳,好辦事兒。
巧的是,他碰上的是李玉麟,這位李家第三代裡的佼佼者,不吃他這一套。
姓白的班領這裡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答話。
那裡,他身後一個漢子叫出了聲:“班領,哪有這麼多閒工夫跟他廢話,先把他臭揍一頓,然後再抓他進營裡問罪去。”
姓白的班領雙眉一揚,要說話,不知道他要說什麼,但是李玉麟先開了口:“拿我進‘查緝營’問罪去?我不知道我犯了什麼罪,這樣,不要在這兒動手,我跟你們走,我就不信‘查緝營’是個不講理的地方。”
他有他的打算。
這話也正中姓白的班領下懷,只愁把你抓不進“查緝營”去,只你進去了“查緝營”,就算你是鐵打的金剛、銅澆的羅漢,不死也得脫層皮。
兩下里算是一拍即合。
“行,帶走!”
姓白的班領一聲令下,十幾個人擁著李玉麟走了。
走是走了,李玉麟沒留意,姓白的丟了個眼色,原先跟他進大鼓棚子那兩個,悄悄的停了步。
等到李玉麟拐了彎,他倆轉身直奔杜家兄弟的大鼓棚子。
顯然,那一頭兒,姓白的他還不死心。
也難怪,誰叫白妞、黑妞色藝雙全,那麼迷人?
他倆氣勢洶洶,一頭扎進了大鼓棚子裡,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不到轉眼工夫,他倆又匆匆的出來了。
出來的時候,臉色白裡泛灰,似是受了莫大的驚嚇,出棚撒腿就跑,直追李玉麟跟他們那一夥。
口口口
姓白的班領帶著他那一夥,押著李玉麟出“天橋”,往北走。
“查緝營”設在內城裡,當然是要往北拐。
剛拐過彎兒,後頭的那兩個趕到了,三不管的拉著姓白的到一邊,氣急敗壞的低聲說了兩句話。
姓白的班領一聽,臉色馬上變了,一般的白裡泛灰,一般的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
人都停下來了。
李玉麟當然也看見了,可是他沒聽見那兩個跟姓白的嘀咕什麼,當然也不知道姓白的是怎麼回事兒。
還好,姓白的班領很快的定過了神,揮手叫了兩聲:“沒事兒,沒事兒,走,走。”
他這一揮手叫嚷,一行人剛要走。
“嘿!在那兒。”
先是遠遠一聲叫喊,繼而一陣急促馬蹄聲風也似的捲了過來。
李玉麟看見了。
姓白的他們也都看見了。
只是,李玉麟認識來人,姓白的他們全不認識。
來的是五人五騎,外帶一隻玉翎雕。
赫然是承襲“神力鷹王”爵,剛從蒙古來的察鐸跟他的四個蒙古衛士。
李玉麟知道,這下沒事兒了,這下也有樂子可看了。
察鐸只認識李玉鱗。
馬匹還在丈餘遠呢,他人已離鞍掠起,帶著一陣勁風撲到:“哈!可讓我找著你了,我就說嘛!只你是進了京,就不愁找不著你。”
姓白的一夥還當是來了劫人的,一驚之下就要動,入耳察鐸這句話,心裡一鬆,馬上又停住了。
也就察鐸這一句話工夫,四個蒙古騎士跟那匹空坐騎馳到。
一名蒙古衛士探臂伸手,抓住了察鐸坐騎的韁繩,然後五匹馬一起停住,就像釘在了地上似的。
李玉麟暗暗喝了一聲彩,道:“找我,有事兒?”
察鐸咧著嘴道:“事倒沒什麼事兒,可是交朋友哪有這麼個交法的,說沒兩句話,一聲告辭,扭頭就跑?”
原來如此,李玉麟想說話。
不開眼的“查緝營”裡的一個,終於找著了說話的機會:“哎!你們是幹什麼的?”
真是不開眼,不認識難道看還看不出來頭?
“大……”
四個蒙古衛土“膽”字還沒出口,察鐸手往後伸,攔住了他們,一打量姓白的那一夥,問了李玉麟:“他們是幹什麼的,你的朋友?”
李玉麟微一笑道:“我哪有這份榮寵,交他們這種朋友?他們是官差,要抓我定罪去的。”
察鐸一怔:“官差?抓你定罪去?你閣下真行,進京就惹禍,你犯了什麼罪?”
李玉麟道:“我實在弄不清楚,你最好問他們。”
他就是沒叫“小王爺”。
察鐸真聽話,轉過臉去道;“你們”
姓白的說了話:“你是幹什麼的,你憑什麼問?”
老於經驗的當差的。實在不該犯這種錯誤,也都是作慣了威福害了他。
察鐸道:“你們既是官差,那就更好說話,我叫察鐸,剛從蒙古來。”
姓白的班領道:“蒙古來的又怎麼樣?我們是辦案、抓犯人,你最好不要過問。”
一聽是蒙古來的,總算還客氣點兒。
察鐸只是揚了揚濃眉,還沒發作。
蒙古衛士們可忍不住了,一匹馬衝過來“刷!”地一馬鞭:“瞎了眼的東西,誰叫你跟小王爺這樣說話的?”
“查緝營”的班領挨人一馬鞭還得了。
可是入耳一聲小王爺,姓白的他硬是捱了:“小,小王爺?”
李玉麟說了話:“白大班領不認識啊?我還當你認識呢!這位是承襲‘神力鷹王’爵的蒙古察鐸小王爺。”
世襲罔替,鐵帽小王,已經是夠瞧的了。
承襲的硬是前朝的那位戚震朝野,連皇上都讓他三分的“神力鷹王”,那還得了,誰個不知,那個不曉?
姓白的班領嚇破了膽。
膽一破,招子也亮了,心知沒錯,腿一軟,“噗通!”一聲跪落了地:“小的有眼無珠,小的該死”
接著,連聲“噗通!”跪了一地,那十幾個,全都矮了半截。
察鐸忍了忍上衝的怒氣:“你在哪兒當差?”
“小的們,小的們是‘九門提督’衙門‘查緝營’的。”
察鐸道:“那麼現在是不是可以告訴我,我這個朋友,他犯了什麼罪?”
“這個……回王爺……這個……”
一聽說“朋友”兩個字,他硬是連說話的膽都沒有了。
李王麟道:“我來代勞吧!是這樣的,人家‘天橋’一家唱大鼓的歇場了,這位白大班領大駕光臨,仗官勢硬讓人家姑娘單唱給他聽不可,我碰上了,插嘴說了兩句,這位白大班領的兩位弟兄衝上動了手,我為了自衛也只好出了手,就這麼回事兒,以您看,我這是什麼罪?”
察鐸道:“白班領,是這樣麼?”
可苦了姓白的了,只有點頭的份兒:“是,回王爺,是這樣。”
察鐸濃眉陡揚,環目放光:“好啊!敢情你們是這樣給朝廷當差的,來呀!帶他們找‘九門提督’說話。”
四個蒙古衛士轟應聲中就要過來。
姓白的一夥全嚇傻了,差點沒溼了褲檔。
李玉麟伸了手:“小王爺,我不計較,能不能賞我個面子?”
察鐸轉眼凝目:“什麼意思?”
李玉麟道:“我想小王爺一定明白,擅作威福、仗官勢欺人的,京城之中,甚至於普天之下,並不是這位白班領一個,況且,小王爺也看見了,我好好的,並沒有怎麼樣,是不是?”
察鐸冷著一張臉,道:“我不能不承認,你說的是實情,可是,或許我不但承襲了我爺爺的王爵,也承襲了他老人家嫉惡如仇的性情”
別個不知道怎麼樣,姓白的一下沒憋住,褲檔真溼了。
李玉麟道:“這個我看得出,可是國法不外人情,小王爺總還把我當朋友。”
察鐸濃眉微皺,沉吟了一下:“算這幾個東西造化大,過來!”
四個蒙古衛士立即轟應上前。
察鐸道:“一人踢他們一頓屁股,叫他們滾。”
這一聲“滾”,聽得姓白的那一夥如同大赦,別說是踢屁股,就是挨槓子也認了。
心裡剛一喜,屁股上已經捱上了,立即這個翻、那個滾,還連哼都沒敢哼一聲。
捱上了才知道,這些蒙古衛士身壯勁大,再加上腳上都是硬邦邦的皮靴,踢一下,那滋味還真不如挨槓子。
不過,沒摘腦袋總是萬幸。
姓白的頭一個挨,捱過了頭一個要跑。
察鐸冷然道:“當了這麼多年差,連聲謝都不會說麼?”
姓白的領頭,那一夥,翻身趴倒連聲稱謝。
李玉麟直受了,還真該直受,沒有他那一句話,那一夥準慘,那麼多條命,活到今兒個也就算到了頭兒了。
望著那一夥恨爹孃少生兩條腿,連拐帶瘸,狼狽異常的跑了,李玉麟道:“恐怕得些日子不能沾椅子,連睡覺都得側著身兒。”
察鐸忍不住笑道:“你很可惡。”
李玉麟道:“小王爺,我無意幸災樂禍。”
“我不是指這,我是指臨了好人還是你做了。”
李玉麟微一笑:“我並沒有喊冤呼救,原本就沒有做惡人,何來的做好人?”
察鐸道:“你讓他們把你帶了去,明知道憑你的身手,他們奈何不了你,這總是事實?”
李玉麟一搖頭道:“胳膊別不過大腿,民豈能跟官鬥,江湖上好能耐的比比皆是,要照小王爺這麼說,那還有王法麼?”
察鐸呆了一呆,道:“我什麼都頗自負,就是對自己這張笨嘴不敢恭維,說不過你,不說了,總算讓我找著了你,走。”
他伸手拉住了李玉麟。
李玉麟道:“走?上哪兒去?”
“外館。”察鐸道:“我們蒙古來的,例住外館,跟我走,那兒挺舒服,咱們弄點酒菜,好好聊聊。”
李玉麟不願去,也沒工夫去,剛要婉拒。
只聽一陣急促蹄聲,從“永定門”方向疾馳而來。
察鐸聽得濃眉-揚:“這是誰,都進城了,還這麼個放馬疾馳法?”
只這麼一句話工夫,看見了。
那是一前二後,三人三騎。
這三人三騎不但來勢極快,而且還煞是好看。
怎麼說好看,怎麼個好看法兒呢?
三匹馬,-前二後,一白二黑,白馬上的人,從頭到腳一身白,黑馬上的兩個,也是從頭到腳-身黑。
前頭的是像一片白雲,後頭的,像兩片烏雲,風馳電掣,就像那片白雲,帶著那兩片烏雲疾掠。
察鐸看得剛一怔。
忽地,一聲脆生生的嬌呼傳了過來:“咦!小獅子。”
察鐸兩眼猛睜:“小珠,是你!”
三人三騎,帶著疾風馳到,馳勢突一頓,龍吟長嘯聲中,三匹馬踢蹄人立而起,然後,一個飛旋,一起停住。
好俊的騎術。
連察鐸都脫口叫了聲:“好。”
影定人現,三匹坐騎,鞍配極其考究,從頭到尾,白的雪白,黑的墨黑,沒有一根雜毛,而且毛色發亮,神駿異常。
馬上的人兒,後頭兩個,黑衣少女,獵裝,柳眉杏眼,剛健婀娜。
前頭那位,也一身獵裝,雪白的一身,不但小皮靴是白的,就連包著一頭秀髮的絲巾,也是雪白的。
只有那張嬌靨是紅的,白裡透紅,吹彈欲破,長長的兩道柳眉橫飛,黑白分明的眸子水汪汪,小瑤鼻粉妝玉琢,動人的香唇鮮紅一點。
美、美里帶俏、美里還帶著一股逼人的刁蠻。
四蒙古衛士趨前施禮:“格格。”
那三位,翻身下馬。
穿白的美格格腳沒沾地,凌波燕般一掠而至,兩手抓察鐸一雙胳膊,嬌靨上滿是驚喜:
“你什麼時候來的?”
察鐸道:“剛到。”
“為什麼不先派人送個信兒,也好接你。”
“那多麻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怕這個。”
穿白的美格格要說話。
這回察鐸槍了先道:“小珠,咱們有多久沒見了?”
“自上回蒙古回來總快三年了。”
“只三年你就出落得這樣兒,再久一點兒,那還得了。”
穿白的美格格嬌靨飛紅道:“去,還改不了那麼貧”
察鐸大笑,聲震半條大街。
兩個黑衣少女趁這機會上前見禮。
李玉麟抓住這個機會,要悄悄的溜。
穿白的美格格眼尖,不算真尖,否則不會這會兒才看見:“小獅子,他是誰?怎麼要走?”
察鐸一慌,看也沒看,翻身一把抓住了李玉麟:“怎麼又要溜?這回你可沒跑掉吧!”
穿白的美格格真不算眼尖,這時候她才看見李玉麟,剎時,她美目圓睜,異采閃動,怔住了。
李玉麟道:“小王爺,我……”
察鐸截了口:“少說,來,認識、認識。”
他把李玉麟拉了過來,另隻手指著穿白的美格格道:“她叫蘭珠,承親王爺的女兒,是個和碩格格。”
李玉麟欠了欠身道:“格格。”
察鐸回身指李玉麟:“小珠,他是我的朋友,剛在城外認識的,姓李,叫李玉麟,好樣兒的,一等一好樣兒的。”
蘭珠格格象大夢初醒,驚歎出聲:“好俊個人兒,玉瑋已經是京裡少見的美男子,比起他來差多了。”
察鐸微一怔:“你們姑娘家怎麼就見不著模樣兒好的。”
蘭珠格格美目緊盯李玉麟,問察鐸:“你說他叫什麼?”
察鐸道:“好嘛!敢情連我的話都沒聽見,李,十八子李,李玉麟。”
蘭珠格格道:“名字起得好,玉麟,可不真是個……”
李玉麟可受不了讓人評頭論足,截口道:“小王爺,我還有事。”
察鐸一搖頭道:“這回天大的事也不行。”
李玉麟道:“我的事,小王爺是知道的。”
察鐸一怔,旋即一擺手道:“不要緊,有我呢!我一定幫你忙……”
李玉麟道:“小王爺的好意我感激,只是我跟小王爺說過”
蘭珠格格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小獅子,他的什麼事呀?”
察鐸道:“說起來讓我一肚子火兒,他說……”
李玉麟道:“小王爺跟格格慢慢說吧!”
他手腕一轉,已脫出了察鐸的掌握,閃身撲進衚衕,去勢如飛。
察鐸一驚要叫,再看時,李玉麟已經沒了影兒。
他急了:“這傢伙!”
腳一跺,腳下的石板碎了一塊,碎得四分五裂。
口口口
“天橋”之南,有兩座壇,那就是“天壇”跟“先農壇”。
這地方,平素是不許等閒人近的。
既然不許等閒人近,當然就一眼看不見人。
誰敢往這兒來,吃飽飯沒事兒惹禍事。
真沒人敢麼,也不盡然。
現在就有人,一個人。
這個人,悄悄的出現在二道壇門兒,四下望了望。彎腰、伸手,似乎往石座下放了樣東西。
然後,他又悄悄的走了,不見了。
來去不過一轉眼工夫,就像沒人來過一樣,
現在一眼望去,仍然是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影兒,這個人,不是別人,赫然是“天橋”杜氏兄弟裡的老二,杜如風。
他這是幹什麼?
這,這恐怕只有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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