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
野水縈纖石徑斜,
華門蓬戶兩三家;
短牆不解遮春意,
露出緋桃半樹開。
——千謙村舍桃花
相約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浣矞不知道驍翔為何約她去後山的高臺,她心忖,是另有一番詩情畫意的風情嗎?她本來一直是這樣以為的,也暗自沾沾自喜,但當她坐下來後,卻發現情況不太對。
驍翔很有可能是去辦案了!
白日西沉,夕陽餘暉將天邊畫下幾絲殘餘絢麗的霞彩,然後黑幕籠上,神秘的夜開始上演了。
浣矞特地早到,令驍翔一時訝異不已,但他掩飾得極好。
「浣矞!」他朝她招招手。
「驍……翔.我早到了耶!」他不問她為什麼嗎?
「來了就來了,沒關係。」他怎麼忍心苛責她?
「那現在要做什麼?」他好象比平日更冷靜。
「妳先坐下。」
「要不要泡杯茶?」這樣才符合這裡的唯美氣氛。
她的提早到其實是在他的意料之外.驍翔心知自己與琴兒租約的時辰即將到來.他再不支走浣矞是不行的。「不必,今天的觀眾很多。」他淡淡的道。
「有嗎?」她前後左右看了一下,根本沒半個人影,驍翔是在說笑吧?
他心忖,若支走她.她勢必會被拐走:但她留下來,又恐怕會有生命的危險.罷了!血腥畫面她本來就不宜觀賞,即使康熙拐走她.他還是會找到她的。
「浣矞.要是咱們分開一段時日,妳會如何?」他得知道她的心意。
「很想你!」她不假思索的直接回答。
他撫摸著她的臉蛋,「有這個答案就足夠了。」他扯下覆在古箏上的薄絲,那是從春色無邊弄來的。
「要彈了嗎?」她屏息以待,聚精會神。
「仔細聽。」他以單指有意無意的撥了撥琴絃。
悅耳的絃聲響徹雲授想不到這把爛琴在他的手中竟化腐朽為神奇。
「哇~~好柔美‥…」比琴兒彈得更好呢!她沉溺在其中,側著身子迷醉的依偎在他的懷裡。
「要不要再聽曲?」他放柔聲音問。
「啊?」她的目光變得迷茫.全然沒個焦點。
「浣矞,我忘了帶馬甲來.妳回春閣替我取來好不好?一他繼續說服道。
「好!」她吐氣如爾的苔應。
「那現在就去。」他依依不捨的輕撫她的發。
短暫的分開是勢在必行的他們最好是好好的替他照顧她。
浣矞順從的起身,彷佛是幽魂般的走向春閣的方向;驍翔目送著她的背影.久久才抽回視線,此時,東邊已傳來騷動的凌躍之氣。
琴兒一到,立刻將抱在懷中的言琴轉軸撥弄起來,隱約中,那言琴似乎射出了擾人神經的細箭。
可他卻絲毫不為所動.依舊悠哉的以扇輕搧。
「久等了.驍王爺!」琴兒暗自藏起心底的錯愕。
「既然要一較高下,妳把名單帶來了嗎?」他可不想跟她玩那種沒有結果的遊戲。
琴兒掀掀衣領,「名單就在我的衣內,要拿,還得看看你有沒有那個本領!」
他居然不受她的琴音所影向!怎會這樣?琴兒接著又繼續卯足勁的彈奏。
但驍翔卻意興闌珊的阻止她。「先別急.咱們來聊一聊。」他使了個眼色,琴兒謹慎的坐在他面前,敵我分明的兩人中間隔了一張桌子。
「沒什麼好聊的,我本來是打覺對浣矞那個白痴下手的.但誰會料到她居然還有長大腦,帶了過濾網。」氣死她了!
「琴兒,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是你們這票人的行事作風吧?」他了然於心。
「你早知道.又何必問?」沒錯。
「要是今日我敗在妳的手下,妳會置我於死地嗎?」
「不會。」
「哦?」這就奇了,死在鹽務案上的人不計其數,截至目前為止.沒有半個官員存活。
「因為我對你很欣賞,把你押回去當種男,挖掉你的精力,該你精盡人亡也是很令人振奮的事。」琴兒變態的說。
「這樣就不好玩了。」
「少囉唆!你還要問什麼?」
「妳很急嗎?」其實他比她更急,因為浣矞隨時隨地都可能出現!
雖然她現在正躲在大石頭後面偷看,而他也忘了她帶著過濾網。
「你不想要知道為何鹽務案的頭頭是女人?」如今還潛藏在春色無遴。
「那是在掩人耳目.教人戒心鬆懈罷了。」
「聰明!」她鄙視的瞥著桌上的琴,「你想拿春色無邃的這把傭琴跟我比?」那他鐵定輸了。
「別小看無名小琴。」它可是有騙人的作用。「開始吧!我已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言琴的表現。」他誑她,女士優先。
琴兒馬上撥動琴絃,或緩或急的彈奏起來。
原本一臉迷惘的浣矞躲在石後,不禁暗暗叫慘,完了!方才驍翔想替她催眠妯,還好她有過濾網,他想支走她沒那麼容易.但她發現琴兒的琴藝還真不是蓋的.她在心中暗忖,必要時,她可以來個美人救英雄。
「皇上,您只要戴上這個就不會受干擾了。」
咦?有聲音!
「呀……目兩方人馬一對上眼,浣矞不禁低呼一聲。
但馬公公立刻捂住地的嘴,「妳想被他們發現嗎?我放下手.但妳不要叫。」
「嗯嗯嗯!一她急忙點頭。
馬公公收了手。
「妳不是被催眠了嗎?」康熙好奇的問.那虎虎生輝的光芒刺得她不斷向後退。
「見到皇上還不跪安?」馬公公道。
「免了,非常時期.妳不必怕朕,朕不會捉妳的!」康熙安慰她。
「不騙我?」她對康熙仍有戒意。
「君無戲言。」
「我……」反倒是她描得手足無措起來。
琴兒在轉控音調變換之處,那指法千扭萬化,其是令人歎為觀止。
「我們一起看!可妳不是被催眠了嗎?」
浣矞指指耳朵。
「皇上,她也有過濾網。」
「是驍翔給我的。」浣矞說。
一絲壞主意頓時閃過康熙的腦中,他心想,真是踏破鐵鞋無覺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浣矞人就在他的眼前.他何不加以利用?
琴兒繼弦彈琴,那琴聲最初入耳是有種說不出來的妙境,但漸漸的,聽的人的五臟六腑便會不知所以的開始絞痛,像是被人扭轉般;幾轉之後,痛上一層樓,接著更痛更痛……那痛楚節節高升,在一個回昔轉折之後,琴聲漸歇。
「你…‥」她已經盡她所能了,照理說,驍翔就算再高竿,此時也該倒地抽搐了才對啊!但他還是文風不動。
「彈完了嗎?那該我了。」他不但開得了口,還想彈琴。
「哼!憑那破琴?」他們頂多平手,不分軒輊,琴兒要自己別怕。
「那這把呢?」他神不知、鬼不覺的換了一把琴。
「這……」她一看到那把琴,頓時被震懾得久久說不出話來。
躲在石頭後面的三個人眼巴巴的伸長脖子偷看。
「琴兒是看到什麼異物了嗎?」幹哦那麼吃驚?
「不知道,太遠了,看不到。」馬公公也感到十分好奇。
「浣矞,朕不命令妳,但等這場琴藝比完後,妳得跟朕回宮。」康熙語重心長的道。
「我不要!」她要抗旨,他剛剛明明說他不捉她的!
「朕明白妳難以接受,但妳難道不想知道驍翔的反應嗎?」康熙又便壞招了。
「要是他來找我……」
「朕就讓你們遠走高飛。」他說到做到,君無戲言。
「你現在當然這樣說!」到時又出爾反爾怎麼辦?她有點不相信皇上。
「浣矞格格,聖上面前,不能失禮。」馬公公趕緊出聲制止。
「那就用馬公公的項上人頭作為擔保,朕一言九鼎。」康熙終於找到擔保品。
「可是……」不告而別好嗎?她有些心動耶!不知驍翔是否會上大內找她?
「外人要進大內住宿可是難如登天,驍翔是朕的阿哥.他看上妳,朕理所當然會禮遇妳。」她可以住在格格房,所受的對待就跟他的女兒們沒有差別。
「浣矞格格.這可是個難得的好機會!」要是對象是他馬公公,他早就謝主隆恩了.她還猶豫什麼?
「而且朕通融妳日日可見妳的阿瑪與額娘,也特赧妳臨陣脫逃的重罪。」一箭雙鵰的計策最好用.不但如此,康熙還使了個眼色給馬公公。
馬公公立即加油添醋,跟康熙-搭一唱起來。「浣矞格格,妳不知道,詳曌王爺夫婦念女心切,這段日子以來整個人都因妳而變得蒼老許多,連我看了都不忍心。詳曌福晉更是夜夜以淚洗臉,就為了盼望妳的歸來,在心力交瘁之下,都已經病倒了。」他果然是個唱戲高手。
「我額娘病倒了?」她頓時心急如焚。
「大內皇庫裡有得是珍貴藥材.若是詳曌福晉服了高品使者進貢的人參.鐵定會不藥而癒,從此百病不生、百毒不侵……一
「我跟你們回大內就是了!」驍翔.請原諒她……她除了有不得已的苦衷,還想測測他的真心。
「太好了.皇上。」
「妳果然是個識大體的女孩。」驍翔果然沒看走眼。
驍翔,你要快快來找我……她在心底吶喊。
「好了,咱們先走寫上策!」
「等……」她深深的看了驍翔一眼.痴戀至極。
「放心.朕對驍翔有信心。」
而她是他的女人,就更該對驍翔有信心才是!
三個身影當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消失……
此時.驍翔的手已輕撫上琴.那琴一到他的手中,就像是有了百律似的,他每一個彈音都是五色光火,忽揚忽落、縱橫飛散.餘音繞天,撩亂她的心腑。
「不要再彈了啊……」琴兒捂住耳朵.痛苦的在地上翻滾。
「我不喜歡別人威脅我,尤其是我唯一愛上的人,她更是得安然無恙!」他的眼睛射出冷芒。
琴兒的存在是個威脅!
「不可能的,沒人能打敗我!」琴兒仰起頭,感覺耳朵有股熱流是鮮血。
「妳敲過白香山的琵琶行嗎?」他淡淡的問道。
精采的才剛要開始!
「世上能將琵琶之道運用在古箏弦上的人只有……」她來不及說了「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
「住口!住手……」她要死了啊!
她的心頭好象有千百把刀正重重的在割她的肉,那痛蔓延無際的折磨著她,將她逼上要死不活的境界。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他好久沒像這樣淋漓痛快的彈琴了.真該感謝她!
是琴兒逼出了他沉藏已久的殺意,而那嗜血的感覺一旦復甦.立即驚天動地一
「你不可能是……」
「問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灘。」
他還沒彈完最後一招,琴兒已吐出一口鮮血,此時弦也斷了!
斷絃救了她一命。
「哈哈!我輸得五體投地、心悅誠服!」只怪先前她太目中無人,只為他的俊朗模樣所著迷。「殺了我吧!」她忘了摸清他的底……
「我沒那個打算。」
「你不需要解藥嗎?」
「使力一搏會浪費我對付妳的時間。」他沒那個打算。
「那你永遠拿不到名單…‥」她衣袖內是假的名單。
「犯不著妳操心,言琴就等於藍。」他自言琴下抽出一張名單。
「你……是不是江湖上所傳的琴……魔……」
他又撥了一下琴絃.琴兒頓時昏死過去,史上空前琴藝大對決已經落幕了,他匆匆收起名單.急急的探往石頭後面探去。
空氣中只剩下浣矞的清香——她跟康熙走了!
這不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嗎?目前兩張名單他已經得手,現在他就只能看時機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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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熙來攘往的京城街上,叫賣聲隨處可聞.一間名不見經傳的小茶樓裡,有一名男子正倚坐在樓臺邊,品茶兼觀察街上的百態。
「找我來,為何不說話?」驍翔首度開口。
「驍翔,你喝喝這茶.能入口嗎?還是佟掙自邊界帶回來的高山茶才是好茶。」他無趣的放下杯子。
「別跟我打哈哈,納斯!」他指名道姓了。
納斯用狡黠且有魅力的眼瞥了一下街道的一隅。旋即收回目光。
他在看啥L似乎頗為吸引他!
「改明兒我乾脆讓那個自動跳進愛情墳墓的御顗幫我帶點香茗回來。」他掛念極了。
「你這是在和我談笑嗎?」
「不過.這樣的機會恐怕也是微乎其微了,他的兒子都已出世.加上無人敢和他作戰.太辛苦了。」
驍翔沒有插嘴,只是靜靜的聽著,免得納斯又搞鬼。
「所以,我只能委曲求全的把希望寄託在你的身上。」終於說到重點了。
「委曲求全?」這話是驍翔自齒縫中迸出來的。
「是啊!我把我家的那個麻煩精免費送給你,現在只對你要求這一了點,應該不為過吧?」他說得自在,但和煦的目光卻閃過一絲狡猾的神采。
麻煩精?原來是所有的人對浣矞都深有同感啊!
「你可是浣矞的哥哥,怎麼這麼說她?」
「怎麼?捨不得了?」納斯不客氣的道。現在全京城內最閒的人可能就是他倆了,驍翔遲遲未有行動,以致令所有的人都望穿秋水.等著他採取行動。
但他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硬是急死所有的人,還是沒有任何行動。
「有時候你那張嘴真會讓人有股令人想撕裂的衝動。」他忍不住嘲諷納斯。
「有意者大可來找我。」
「好狂妄。」驍翔淡淡的道。
「你笑什麼?」
「就快輪到你了。」驍翔話中有話,康熙是個不甘寂寞的人,玩弄他的臣子向來是他最大的消遣。
「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納斯變了臉色,危險的警告道:「我話還沒說完,你給我好好對待麻煩精,要是麻煩精不笑,或是眉頭深鎖,我就跟你沒完沒了。」她是他唯一的妹子他著實有些捨不得!
驍翔不語,啜了一口茶。茶是不怎麼樣.但浮在杯中的影像卻是甜美可人的.他已十四日不見她.他好想她.是到了該帶她走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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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她玩出禍端來了,驍翔是不是真的氣到不理她了?否則.他怎麼會對她不聞不問、沒消沒息的?
她好後悔進入大內.住在豪華宅院裡,她不但住不習慣,也睡不習慣!幾次她想要跳窗偷溜,卻被外頭的侍衛攔了下夾。
可惡!她真的是沒大腦到了極點,才會被康熙騙來!
外頭的侍衛多如螞蟻,驍翔要怎麼進來?道地飛天嗎?浣矞苦惱了一整夜還是不得其解。雖然那些後宮佳麗會來找她打打牙祭,但她的一顆心就是想要飛出去跟他在一起,其它的她都不要!
躺在床上,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嗚嗚……她錯了,驍翔,你快來啊!
可能是因為思念成災.也可能是因為苦惱得太累,沒隔多久.她均勻的呼吸聲已經傳出。
這小妮子,還其有也的!驍翔緩緩走進入她的屋內,盯著她熟睡的小臉,心忖,她還真好睡,他想她想得緊,她卻高枕無憂.看她怎麼懲罰她!
他扳正她的臉,低頭吻她,這唇的美味讓他思念了好久。
他的索求越來越強,乾脆也上了床。
咦?她居然還沒睡醒?「浣矞!」他低喊。
「嗯……」她嘍嚀了一聲。
「妳再不醒.我就要脫妳的衣服了……哈!妳的眼睛緊閉,那就是沒意見囉!」他專制的道。
奇怪?怎麼有東西在摸她的胸部?那感覺……
四更天一匹馬慢慢的走在京城大道上,過了東門,馬上的兩人就要去浪跡天涯了。「皇上。」馬公公低聲道。「朕沒事!」只是眼眶有些溫潤。
他的桌案上分別放了兩張有關鹽務案的名單.康熙早料到他要走,所以一夜未閤眼。
我對你只有愛.沒有恨——子.驍翔。
康熙在剎那間老淚縱橫。
而坐在馬匹上的浣矞則像絛蟲般的扭來扭去,她依依不捨的頻頻回頭。「驍翔,你擋住我了啦!」她還要多看詳曌王府幾眼。
「咱們還會再回來!」他笞應她。
「可是皇上……」
「他正在窗口目送咱們!」
「真的嗎?」她立即東張西望,「那些字果然感人肺腑啊!」但沒能聽他喊出一聲皇阿瑪,是她心中小小的缺憾。
「那是我這輩子寫過最噁心的話!」下不為例,他手上的鞭一揮.迅速向山嶺水涯奔去。
這是他自己的心聲吧?但她沒說.只是緊摟著他!
幾個月後
江湖上向來獨來獨往的「琴魔」收了個高徒,為什麼會這麼說呢?只因為那高徒每奏一曲,所有的飛禽走獸莫不落荒而逃。連「琴魔」都無法達到這般境界,足以見得她的道行有多厲害了。
殊不知.其實這是因為她的琴彈得實在太難聽了才會這樣。
而江南太守在日記中也寫道
一日通英雄配美人,神仙眷侶也欽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