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笨蛋。」吼完的藤哥兒一看見蘇小小鄙夷的神色,不自覺地瑟縮他的胖身體,面色悻悻的,吶吶地道:「真的能用手肘撞英哥兒的胸口嗎?要怎麼撞?」
見他還不算太笨,懂得虛心求教,蘇小小將她學過的防身術傳授他一招。「這樣頂,懂不懂?用手肘的力量借力使力,而且你又胖,直接把人撞出去都成。」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她不是暴力狂,而是做功德,總不能老讓善良的孩子吃虧,心性太直得稍微掰彎些。
只是這時的蘇小小不知道,她這一教,教出無窮後患,日後商場上多了一位心狠如狼,狡詐似狐的大奸商。
「啊,不行!你的傷口還在流血,一定要上藥才行。」雖然血流量變少了,可是仍微量地汨汨流出。
「我沒有藥……」藤哥兒聲音很小,低如蚊蚋。
看他一副被欺負得很慘又可憐兮兮的樣子,蘇小小想到她以前養的一隻小白貓,她撿牠時,牠被雨淋得溼答答的,露出骨瘦如柴的小身軀,兩眼委屈的盯著她喵喵叫,好像她是牠的貓媽媽,正尋求她的溫暖。
「算了,算我做件好事好了,我那裡正好有一瓶止血化淤的藥粉,我去拿……哇!這麼高,我怎麼回去?」回頭一抬,蘇小小這才發現兩家的圍牆築得很高,她沒摔死或是扭傷足踝真是幸運。
「杏樹下那顆太湖石後頭有個狗洞,我以前常在那裡鑽來鑽去。」後來他變胖了,鑽不過去,會卡住。
「狗洞?」讓她鑽……看看牆的高度,再瞧瞧自個的個頭,臉色有些不甘的蘇小小為不得不的形勢低頭。
「你自己按緊,不要鬆開,我一會就回來……」咦,誰拉住她?
「你要走了?」藤哥兒肥滋滋的手拉住她海棠色石榴裙,面上露出要被丟棄的表情,眼神好無助。
長期被親生父母忽視,又找不到同輩的傾訴對象,身為嫡子卻享受不到出身所帶來的優越之處,長年遭受庶子的打壓及下人們的漠視,內心卑微的胖小子極渴望別人的關懷。
即使只是一絲絲、一縷縷,他也猶如在沙漠中行走的渴水旅人,只要有那麼一口水都想緊緊地霸住,不讓那水從手中流逝。
那是救命的水源。
對於藤哥兒而言,蘇小小的出現無異是生命中的那口水,在他極度恐慌、缺乏關注的時候來到身邊,他感覺到溫暖,有人關心,便不自覺地產生依賴,捨不得她離開。
「我要回家拿藥,不然怎麼替你上藥?」她拉了拉裙子,拉不回來便惡狠狠地瞪他。
「你會很快就回來嗎?」他胖胖的圓臉很不安。
她重重的點頭,「當然,總不能看你流血流到死。」
「不騙人?」他好喜歡跟她說話,她好凶,但人很好。
「騙你有銀子撿嗎?」沒安全感的孩子。
他一點點地把手放開,「那你要趕快回來,我等你。」
而「我等你」這句話,成了他們日後常用的親暱密語。
「好啦!你乖乖地等著,我很快就回來。」她揮了揮手,朝靠牆的太湖石走去,在牆與石頭間真有個能容四、五歲孩子通過的小洞口,底下都長滿了青草,不過草長蓋住了沙礫,洞口沒有很髒。
看了一眼狗洞,蘇小小嫌棄了一下,她彎下腰,將小小的身子往牆的另一端鑽。
用帕子捂著臉的藤哥兒則站在牆根,淚眼濛濛的看著她一點一點的擠出牆面,終至消失。
望著空空的狗洞,他的心也像空落了一角,心裡很空,似乎剛裝滿的暖意又丟失了,既孤單又失落。
而另一端的蘇小小鑽出狗洞,從容不迫的拍拍衣裙上的草屑,她想幫人真是一件苦差事。
驀地,一雙繡著蘭草的粉色緞面花鞋映入眼中,她僵了一下,輕吐粉舌,笑靨如花的抬起頭,輕輕喊了一聲,「娘。」
淡淡的玉蘭香氣伴著一聲無可奈何的寵溺迎面而來,「野到隔壁去了,我們家小小到處都交得到朋友。」
「娘,我下次不敢了,我沒有做壞事。」她是在幫助人,這是見義勇為、有俠氣,路見不平踩上兩腳。
「娘沒說不行,可要注意自身的安危,平白無故的從屋子失蹤,你說娘擔不擔心?」剛才她想端碗百合蓮子湯到女兒屋裡,可是卻沒瞧見人,床上空無一人,叫她擔心壞了。
趙玉娘身後露出年僅九歲的丫頭身影,她叫夏笙,是蘇小小第一個貼身伺候的奴婢。
「娘,小小知錯了,我以後一定會改。」她很正經的認錯,黑亮的杏眸一眨一眨地閃著。
趙玉娘失笑地搖著頭,「你呀,就那張嘴巴說得好聽,一轉身不知又丟到哪去,要是你像你姊姊一樣聽話,娘就省心多了。」
「娘,你沒聽過兒女是父母的債,我們是生來討債的,你要看開點,別指望個個乖巧,總有一個讓你頭疼,要不,這日子難過。」一說完,她機伶的逃開,咯咯咯的笑聲如林風吹過,拂過每一寸陽光照射的土地,很是清脆。
「這孩子……太皮了。」趙玉娘滿臉寵溺的笑著,回頭看了一眼不大的狗洞,心想:一會兒讓兩小子把洞挖大點,敲下幾塊磚做個隱密的小門,省得硌著了女兒。
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她會後悔做了這道小門,把女兒寵過了頭,最後寵成別人家的媳婦,悔之已晚。
在趙玉娘走後,回屋子取了藥瓶的蘇小小又探頭探腦的來到牆邊,這次她不爬牆了,從狗洞鑽過去。
「小姐……」
「噓,小聲點,替我把風。」身後多了一根尾巴很不方便。
「可是……」沒等夏笙可是完,她家小姐就往牆角鑽去,很快的失去身影,從另一頭出現。
藤哥兒見到蘇小小很開心,一個用力,原本已不怎麼流血的傷口又開始冒出血珠子,把蘇小小氣得狠踹他一腳。
「你又要到隔壁去了?」
蘇朧月略帶責怪的聲音一起,裝扮簡潔、梳著雙丫髻的俏皮女童回頭咧嘴一笑,門牙旁的牙齒少一顆。
「他在等我嘛,不去不行,你不曉得他多黏我,沒見到我會哭的,我去給他瞧兩眼就回來。」很聽話的小弟讓人非常有成就感,她說什麼就做什麼,比高空彈跳還暢快。
「那個小胖子有什麼好的,不就是愛哭又膽小,滿身肥肉,我一瞧他就熱,感覺渾身的汗都冒出來。」圓滾滾的像一顆球,沒才識也看不出才華,就只會傻笑,傻不楞豋的。
對於和她搶妹妹的人,蘇朧月全都生不出好感。
「哪裡好……」她想一下,想得頭快破了。「我也不曉得他哪裡好,大概是看得順眼吧,眼緣很重要。」
「去你的眼緣,不許去,留下來陪姊姊刺繡,你上回那幅寒梅圖還沒刺完,姊姊教你新的繡法。」不拘著她不行,她都把心玩野了,從早到晚只想著往外跑,爹孃和哥哥弟弟把小妹寵壞了。
「不要,我手痛。」
一溜煙的,蘇家小女兒從屋子溜出,把她大姊氣得夠嗆了,只差沒捉住她一陣好打。
隔壁小胖子家姓齊,他的大名叫齊正藤,是正室所出的嫡子,他母親方氏繼他之後又生了一子一女,共兩子一女。
只是在方氏入門之前,齊家老爺已有一名錶妹妾室,是老夫人的外甥女,深受老夫人的喜愛,原本是要娶做正妻的,可是和方家的婚約是自小訂下的,不肯毀婚背信的老太爺堅持娶方氏為兒媳,和老夫人大吵了一架。
此事在當時鬧得很大,因此媳婦未入門已不為婆婆所喜,待一進門更是被吹毛求疵的挑毛病,讓方氏把規矩做到最好,不能有一絲的差錯,晨昏定省、伺候婆母用餐更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