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輪王臉色微沉道:“甘益苦,你還敢笑?”
甘平群擰轉身軀,喝道:“老魔,你敢呼我父親名字?不怕死就先下場來。”
“平兒,你休理他,先上這裡來。”
甘益苦已將盧寄凡送上山石,坐在尤成理旁邊,招呼甘平群上來,悄悄道:“你華大叔已將你的計策告訴我,千萬不可因一時之忿,完全洩露劍聖武學致被老魔偷學了去。所以,不論對方以何人出陣,全由我等應付,尤總管充任我方調遣的主將,你只須專對付老魔和狐王,另外有癲仙和吳二叔嬸已帶範氏姊妹與各門派的人分頭埋伏,霍擊老魔的援兵,交手時,你千萬不可心有旁鶩。”
甘平群點點頭道:“金鉤銀叟和不老仙婆一對吳鉤劍,陶武書也練成什麼九幽白骨喪門掌,都十分厲,我方不知何人出陣應付?”
苦益苦“唔”一聲道:“九幽毒掌,為父早取得解藥,由我自己來對付他,銀叟夫婦的藝業不算高絕,雙鉤雖然犀利無比,但葉姑娘的天演劍、尹姑娘的金龍匕,都可以應付得了,這場廝殺,要仰仗尹姑娘家傳暗器之處甚多,你可過去關照她下聲,便和你母親在一起好了。”
甘平群答應一聲,走向諸女站立之處,滿臉堆笑道:“菊妹妹,我爹說請你多用暗器哩。”
菊兒橫他一眼,由鼻裡冷哼一聲,害得他訕訕地走往紫鳳女和張靜君當中,低喚一聲:“娘,爹叫我到這邊來。”
紫鳳女含笑道:“你那妹妹不理你了麼?”
甘平群俊臉一紅,身後諸女一聲輕笑。
這時,轉輪王已坐原位,威風凜凜地向左右睥睨一眼,然後面向西喝道:“甘益苦,你知罪否?”
甘益苦朗聲笑道:“我只知顏劍龍在雷鼓題詞,激怒武林人物前往天台格鬥,將轉輪島勢力移入中原,再盜竊各大門派武藝秘笈,幽囚各派上代掌門人作為奴役,稍不遂意即把逆命者化作異形,設下地獄刑具,任意誅戮同門師兄弟。又自恃顏美如仙,語甘如密,連續騙奸馬各雅臺的妹妹,盜取林宮武學,騙奸梵淨山的女兒,盜取玉宮秘寶,誘姦羅喉老人的愛妻林湘雅……”
恨宮主人豔臉一紅,霍地站起嬌軀,厲聲道:“甘益苦,你敢胡說,可曾親見?”
甘益苦從容笑道:“林湘雅,你號稱為狐王,但你的事蹟落在甘某手中可真不少,羅喉、範雪峰、馬光、翟文舉、顏劍龍、弋世雄這些人都經你恨宮之門吧,聽說你為了恢復女兒功力,竟不惜和四殘老啞……”
恨宮主人臉紅得象一團炭火,一聲斷喝,飄身離座,喝一聲:“酸丁,你敢下來!”
甘平群一聲長笑,身子平射出去,雙臂一分一斂,即象一隻仙鶴落向場心。
張靜君慈母之心,“嘖嘖”地讚了兩聲,向紫鳳女笑道:“印姊姊,我們這孩子的身法是你教的吧?”
紫鳳女搖搖頭笑道:“我幾時教過他武藝,不知他由什麼地方學來的,問那幾個丫頭可能知道。”
張靜君轉向距她最近的菊兒,笑問道:“尹姑娘你可知道?”
菊兒含笑指向葉汝愜道:“愜姊姊懂得。”
葉汝愜又向金雲鳳一指,笑道:“雲姊你說。”
金雲鳳急叫道:“你們別來放刁。”
張靜君一看三女神情,心頭明白,失笑道:“你這三位刁姑娘作耍人了,好哩,我自有道理。”
三女似都明白“自有道理”的意思,各在自己臉上頰上升起兩朵紅暈,卻聽轉輪王沉聲叫道:“湘雅,你和那小子交手,得當心他那枝天倫劍,好歹也要逼出他全部武學。”
甘平群漠然一笑道:“老魔你打的好主意,為了偷學劍法,打算犧牲你的愛妾麼?”
恨宮主人原是要找甘益苦洩恨,不料甘平群先下場來揭破老魔陰謀,不禁微微一懷,旋即豔臉一紅,怒叱一聲:“小子,接招!”
她話一落,左掌一指,五縷白色如激箭射出,右臂橫抖睛更加激起一道旋風。
“咦——玉清罡氣。”
甘益苦猛覺恨宮主人練成“清華錄”的武學,不覺駭叫出聲。
尤成理微笑道:“老弟臺彆著急,令郎對這方面也有造詣。”
果然在這剎那,甘平群十指平伸,十縷如煙似霧,似實似虛的氣勁已伸長三尺,與恨宮主人的罡氣絞成一團。
頃刻間,場中幻起一團白霧,把二人的身形包沒。
藝業較次的雙方高手,已無法風看見交手情形,但練成“虛實生白”、“霧裡看花”目力的少數人仍可看出霧中兩人在騰挪撲擊,全以罡氣發掌封搏,是以聲息霧無。
也不知菊兒是否看見霧中情形,但她卻向金雲鳳等人傳聲吩咐幾句,首先鼓掌叫道:“平哥哥多用勁呀,就可推翻那妖狐了!”
“打得妙!”
“好招!”
“……”諸女的讚美聲,彼落此起,鬧起一片。
翟妮寧怒喝一聲,衝進場中。
菊兒笑說一聲:“我來了!”
綠影一閃,已落到她身前,左臂一揮。猛喝一聲:“著!”
翟妮寧連續在金龍匕和天演劍上吃虧,當真怕了尹家的陰陽十六絕,本想發掌相助親孃,聞聲卻往旁邊一縱,那知腳剛踏出,一片寒氣已臨頭罩下,只得仰身一掠,不料慌忙避招,忘卻離那些紫衣女不到半步的餘地,這一倒掠出去,“蓬!”一聲響,恰是一頭撞上這些紫衣女酥胸,一聲慘呼,那紫衣女頓被她撞暈過去。
菊兒並沒有飛了匕首,卻白吃吃嬌笑道:“羅雪青,你可是要想著吃奶吧?”
翟妮寧自己也撞得頭腦半暈,一跤跌在石寺上,頓得屁股生痛,滿臉通紅彈了起來,定睛一看,已見金雲鳳手中捧著霞光映彩的寶劍屹立場中,左首是葉汝愜還算小可,右首那嘻皮笑臉的尹瑞菊真令她氣極,厲聲道:“賤丫頭,你們統統找死。”
菊兒揚著臉,漠然道:“不錯,你怕死就上來!”
翟妮寧氣極之下,再見三女得意洋洋,更是急妒攻心,“鏘——”一聲響處,一枝帶有小鉤,精光四射的寶劍已執在手中。
菊兒不勝驚異,悄聲道:“這賤婢才個把時辰不到,她由那裡得來這枝好寶劍?”
金雲鳳接口道:“敢提向她外婆借來的吳鉤。”
菊兒向坐在北方的冰雪堡諸人一瞥,點點頭說一聲:“正是,那婆子已不帶劍。”
翟妮寧一劍在手,豪氣萬丈,走回場中,劍尖一指,瞪眼喝道:“你三個一齊上來罷,姑奶奶不切下你三個腦袋再也不下這蓮花峰。”
菊兒哼一聲道:“這話是你自己說的,死了可不能怨我三姊妹。”
“接招!”
翟妮寧話聲未落,一片霞光已湧向三女身前。
她服過三粒天龍膽,學全劍聖“浩然天罡錄”上的武學,招式一發,但見劍氣繚繞,霞光滿眼,銳嘯震空。
轉輪王見她施的是劍聖的劍藝,原已威凌四射的兇睛更加一亮。
張靜君讚歎一聲道:“這妮子果然厲害。”
紫鳳女點頭道:“她當初幫助平兒不少忙,可惜妒滿心頭,竟倒行逆施起來,主謀殺死泰山派掌門,又處處與平兒為敵,這翻恐怕難逃活命。”
張靜君出身於神女宗,性格漫柔慈善,不覺輕籲一聲,星眸看去,已見葉汝愜和金雲鳳兩枝寶劍各發射萬道寒芒,向翟妮寧猛撲猛進。
菊兒仍是滿面堆笑,空掌發招,身擺如柳,步步如蛇,她鞋後跟拖著兩條細如柔發的紅繩,每走一步,紅繩就在地上留下一節,縱橫交織,把交戰的人一齊圈著:不禁驚異道:“這菊丫頭鬼靈精,難到要以蛛網擒人?”
菊兒在頃刻間已將紅絲布滿一地,格格嬌笑道:“小狐狸,你看我這紅繩繫足,你跑不了啦。”
她把話說完,織足微抬,紅繩兩端執在手上,一抖手,紅繩已如網板一般飛起,將交戰中三女隔開。
然而,葉汝愜和金雲鳳卻是沿繩進招,或實或虛,迫得翟妮寧手忙腳亂,厲聲道:“鬼丫頭,你這是什麼東西?”
菊兒笑道:“你別管,反正納命就是。”
翟妮寧大怒,猛向葉汝愜劈出一掌,一招“天網恢恢”撒出一幢光網向紅繩截去。
然而,她那劍鋒一觸及紅繩,竟被紅繩粘住,劍勢一帶,金雲鳳趁機一步躍起,大喝一聲,一劍劈落。
翟妮寧駭得擲下吳鉤,斜身一掠。
“著!”
菊兒袖口飛出一道紅絲,向翟妮寧身後一繞。
“著!”
金雲鳳袖口飛出一道金光,疾射翟妮寧身前。
翟妮寧以為菊兒定是乘危發出金龍匕,不料金龍匕竟在金雲鳳手上,待見眼下金光一閃,再想躲避已來不及,直被金龍匕穿破小腹,射進肚腸。
一聲慘呼,驚得敵方心頭一顫,猛聞“蓬”一聲巨響,白霧盡除,恨宮主人蹬蹬蹬退到石壁下面,“冬”一聲坐在地上,嘔出一灘鮮血。
原來她與甘平群以罡氣相搏,彼此不分上下,只因翟妮寧死前一聲慘號,驚得她真氣一懈,甘平群趁機飛出無與倫比的潛力,竟把她擊倒在地。
驀地,北面一聲厲嘯,兩道人影射起,半空中各自一分,一陣重逾山嶽的勁風已向甘平群罩下。
甘平群雖然擊敗林湘雅,自己也失力過甚,正站在原地調氣運功,猛覺勁風臨頭,急斜裡躍開三丈。
“轟!”
一聲崩天裂地的巨響,但見石屑濺射,石粉飛揚,那掌勁加暴雷下擊,竟將石地打陷尺許,不老仙婆由飛埃中衝出,厲聲道:“小子,你還敢走?”
在這時,金雲鳳已取得那柄吳鉤,將金龍匕和天演劍分別交還菊兒和葉汝愜,一齊過來擋在不老仙婆面前,叱道:“你這老婆子敢再上來,姑娘就鉤下你的頭來。”
不老仙婆見吳鉤劍落在金雲鳳手中,怒喝一聲:“拿來!”鋼拐也當頭劈到。
金雲鳳記起前次在冰雪堡被擒之事,心頭恨極,喝一聲:“怕你不成!”腕底一振,吳鉤劍已劃出一道長虹向鋼拐射去。
葉汝愜叫起一聲:“我也來一份。”
話聲未落天演劍已加入戰團。
金鉤銀叟大喝一聲:“你敢以多欺寡,吃我銀叟一劍!”
話聲中,劍走龍蛇,銀光暴射,疾卷向葉汝愜身前,菊兒嬌笑一聲道:“還有我哩!著!著!……”
她揮舞著一柄金龍匕和一道紅絲,象蛟龍戲水,象靈蛇弄舌,時伸時縮,令人難以捉摸,由得金鉤銀叟威震北漠,仍得暫時揮劍自保。
這三位少女迎戰冰雪堡兩位百歲奇人,敢是要大顯身手給心上人的長輩看,個個奮勇急先,招招是險絕妙絕,直殺得這畝許地面寒光繚繞,霞彩繽紛,旭日黯然失色。
張靜君看了半晌,忍不住悄然道:“印姐姐,你看那一位出色些,我真分不出來了。”
紫鳳女“噗”一聲笑道:“你那麼急著做家婆婆幹嗎,過一會不懂得問平兒去?”
甘平群靜立片時,真力盡復,見恨宮主人還盤膝坐在石壁下面,轉輪王高踞石上,對於恨宮主人的傷危似是無動於衷,忍不住厲聲道:“老魔,你這狠心孽畜趕快下來受死!”他那知轉輪王正疑神注視葉汝愜展開天演劍的絕學,與金雲鳳夾擊不老仙婆,打算學這套劍法?這一聲喝,令轉輪王驚醒過來,冷冷道:“申總護法,陶總巡察,你二人先去教訓那小叛逆幾招,本王隨後就到。”
鐵面龍神雖已吃過甘平群苦頭,但“王命”在身,不敢不從,回身恭應一聲“得命”,和穿著金袍的申總護法飄然而下。
驀地,西面石壁響起一聲霹靂,甘益苦象天馬行空一跨而出,向二名敵人拱一拱手,含笑從容道:“武書兄,壯方兄,二位別來無恙!”
金袍總護申壯方一聽那聲霹靂,威猛非凡,已是怔了一怔,見甘益苦數不失,也故示大方,拱手笑道:“申某和兄臺並未謀面,從何有過‘別來’?”甘益苦由袖裡取一付薄薄的面具,徐徐戴向臉上,笑笑道:“申兄和小弟共事多時,可認出小弟本來面目?”
申壯方連退兩步,驚呼道:“你就是前任總護法弋世雄兄麼?”
甘益苦笑道:“弋世雄前輩早已亡故,解脫之前,澈悟前非,特將麵皮與秘學持贈……”
轉輪王搖見甘益苦戴起面具,儼然是弋世雄再世,忍不住起身大喝道:“甘益苦謀殺本門總護法弋世雄,剝取麵皮,你們快將兇徒擒下。”
甘平群緩步走向東壁,冷笑道:“老魔,你坐在上面面好威風哩,拿部屬的血肉頭顱,墊成你的寶座,甘某問你害不害羞,要不要臉,怕不怕死?”
轉輪王被罵得老臉無光,兇目寒芒暴射,冷冷道:“本王先收拾你這小子,好教老的死不瞑目。”
他飄然下壁,隨又微微頷首道:“你願死於劍下,還是死於掌下,即可抉擇。”
甘平群輕笑一聲道:“老魔你休自視過高,只要你不腳下抹油,甘某定教你屍橫峰頂。”
轉輪王眼珠一轉,拔出天戮短劍,笑笑道:“你學會劍聖武學,用劍是你的擅長,本王決不用掌法欺負你,進招罷。”
甘平群暗罵這老魔好生可惡,分明是要盜學劍法,卻說得冠冕堂皇,心想此賊不除,天下怎有寧日?當下拔出天倫劍,使一個起手式,笑說一聲:“甘某有禮了!”
但見他一招“天工開物”已撒萬道光芒,轉輪王隨手化開,劍眉微皺道:“還是那老套俗招麼?”
甘平群知道對方誌在學劍,必要時還可一溜了之,一面進招,一面笑道:“老魔你休著急,好戲還在後頭,今天總要教你痛快就是。”
畝許之地,尹、葉、金三女迎戰金鉤角叟夫婦,甘益苦獨戰申、陶二人,甘平群接戰轉輪王,這十人全是第一流高手,往還飛撲,疾如流星閃電,那還有空餘的隙地?
尤其是甘平群和轉輪王這兩枝寶劍,揮舞得劍氣縱櫻花,剎那間已佔下半畝之地,把其餘八人擠往另外半邊。
作壁上觀的一干人等,為了觀看甘、顏這場劍戰,人人都站起身軀,但見劍光繚繞之下,穿梭著兩條人影,已難分得出誰是誰來。
忽然,甘平群一聲朗笑道:“老魔,三十六招已過,方才的招式你已經學得料熟,由第三十七式開始,你要特別當心了。”
他口裡儘管象師父教徒弟那樣從容,手底卻是一劍緊似一劍,一陣疾攻,轉輪王遇上生疏的劍式,被迫得一步接一步往後退,不覺又擠進金鉤銀叟那五人的陣團。
“別擠”菊兒一聲嬌叱,金龍匕向後一點。
轉輪王在極度緊張中,以為這聲“別擠”函義簡單,不料笑裡藏刀,金龍匕已點中他“曲池穴”,右臂一軟,“天戮劍”噹一聲墜落地面,驚得他一聲暴喝,劈出左掌,一步倒躍上石壁,再一縱,直向峰下射去。
“休走!”甘平群人隨聲起,也往峰下跳落,凌空一掌,把在腳下的轉輪王打個翻身。
轉輪王怒吼一聲,仰臉發出一聲,恰遇甘平群又一掌打到,“蓬”一聲響,震得他身子疾往下沉。
甘平群雖眼見峰高千丈,但已身體懸空,索性將生死置之度外,縱聲笑道:“老魔,再接一掌看看!”
“蓬……蓬……”
但聞掌勁交擊之聲斷續響起,兩人的身子一速一遲,俱往峰下疾落,看得峰頂眾人心寒膽顫。
最後,“蓬蓬”兩聲響起,轉輪王已扁在地上,甘平群雖覺身子猛沉,但已無力發招,“蓬”一聲響,跌在轉輪王身上,暈了過去。
待他再醒過來,卻見慈母含著眼淚坐在身側,床頭床尾,滿屋子盡是人影,不禁愕然道:“娘,這是那裡?”
張靜君欣悅地笑道:“這是我們的新家啊!”
“蓮花峰那些惡人呢?”
“恨宮的投降了,老魔的人也多半投降,冰雪堡的簽過不再犯的降約然後回去了。”
“這才好哪,爹和媽嗎?”
張靜君笑道:“他二人麼?在隔壁急論我兒喜歡誰。”
“哈哈哈——”滿屋霎時全是眾人的笑聲!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