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南臺戲院……她的眼淚卻未離開她的臉龐……
“我們走走吧!……”
6點是剛入夜的時候……霓虹閃爍的中正路……也許能讓她忘掉鐵達尼號的沉沒……
“嗯……好……”
她點點頭……卻不小心滑落了兩滴淚珠……
“痞子……你籤個名吧!……”
她拿出那張電影票根……遞給我……
“籤什麼?……難道籤“餘誓以至誠,效忠輕舞飛揚小姐”嗎?……”
“討厭……你籤“痞子蔡”就好……反正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
“誰叫你不問我……”
“你也沒問我啊……這叫“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她又在亂用成語了……我趕緊在票根背後,簽下痞子蔡三個字……
她看看我的簽名……閃過一絲失望神情……但隨即嘆了一口氣說:
“謝謝你……痞子……”
既然說謝謝,幹嘛要嘆氣?……我的字很拙嗎?……不會吧!?……
我們四處看看……但並沒有交談……
她突然在ChristianDior的專櫃停了下來……
“痞子……你在連線小說板看過Lemonade寫的‘香水’嗎?……”
“嗯……前一陣子看過這篇短篇小說……寫得很感人啊!……你幹嘛這樣問?……”
“這瓶ChristianDior的DolceVita……就是男主角在女主角訂婚時送她的……
他還說:DolceVita是意大利文,中文的意思是指“甜蜜的日子”……”
“是嗎?……我倒是沒看這麼仔細……”
“痞子……那我們今天算不算“甜蜜的日子”?……”
“本來可以算是……但你一哭……就打了折……”
“那這樣算是有點甜蜜又不會太甜蜜……就買小瓶的好了……”
幸好Lemonade寫的只是“香水”……
萬一她寫的是“黃金”或是“鑽石”……那我就債臺高了……
“七點多了……你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吃不下……你呢?……”
“Youeat,Ieat……”
她突然又怔怔地掉下淚來……
我真是白痴……她好不容易離開了鐵達尼……我怎麼又去打撈鐵達尼的殘骸呢?……
“我們去大學路那家麥當勞……好嗎?……”
她擦了擦眼淚……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向我這麼建議著……
我點點頭……騎上了那隻野狼……她靜靜地坐在我的背後……
今晚的風……開始有點涼了……
到了麥當勞……好巧……竟然跟昨晚第一次見面的時間一樣……也是七點半……
要吃1號餐嗎?……她搖了一下頭……2號餐呢?……她搖了兩下頭……
那3號餐好嗎?……她搖了三下頭……就這樣一直搖到了最後一號餐……
所以我還是點了兩杯大可和兩份薯條……
然後坐在與昨天相同的位置上……
“痞子……你不吃東西會餓的……”
“你吃不下……我當然也吃不下……”
這就是逞強的場面話了……因為到現在為止……我今天還未吃過東西……
我咬了一口薯條……
奇怪?……今天的麥當勞薯條竟然不再清脆甜美……反而有點鬆軟苦澀……
原來當她的笑容失去神采時……麥當勞的薯條便不再清脆……
“痞子……為何你會叫jht呢?……”
“j是Jack……h是hate……t是Titanic……jht即是“JackhateTitanic”的縮寫……”
“你別瞎掰了……還真的嘞……”
“其實jht是我名字的縮寫……不過看在Titanic讓你淚流的面子上……
我這個Jack……自然不得不hate它了……”
“痞子……你不能hateTitanic……你一定要helpTitanic……或是holdTitanic……”
hate?……help?……hold?……自從看完Titanic後……她就常講一些我聽不懂的話……
難道外文系也念哲學?……
然後她就很少說話了……偶而低頭沉思……偶而呆呆地看著我……
為什麼我要用“呆呆地”這種形容詞呢?……
因為她好像很想仔細地看著我……但又怕看得太仔細……
這種行為不是“呆”是什麼?……蠢?……笨?……傻?……
外面的大學路……開始人聲鼎沸了……
“痞子……大學路現在為什麼這麼熱鬧呢?……”
“今天是1997年的最後一天……大學路有跨年晚會……待會去看?……”
“好啊!……可是我想現在去哪……”
我二話不說……端起了盤子……指了指她的揹包……
張燦市長新官上任……封鎖住大學路成大路段……想來個與民同樂……
他比阿扁市長幸運……因為他可以跟他太太跳舞給我們看……
但我又比他幸運……因為輕舞飛揚比他太太漂亮……
正在胡思亂想間……天空突然下起了一陣雨……
我不假思索地拉起了她的手……往成大成功校區警衛室旁的屋簷下奔去……
為了怕她多淋到幾滴雨……情急之下做出這種先斬後奏的行為……
子曰:“不教而殺謂之虐”……由此觀之……我的確是個很殘忍的人……
不過幸好我叫痞子……所以不必為不夠君子的行為揹負太多良心上的譴責……
這是我第二次接觸到她的手指……
和第一次時的感覺一樣……她的手指仍然冰冷異常……
上次可能是因為冰可樂的關係……這次呢?……
也許是雨吧!……或者是今晚的風……
警衛室旁的屋簷並沒有漏……但我現在卻覺得“屋漏偏逢連夜雨”……
因為我看到了阿泰……
這種可以跳舞的場合自然少不了阿泰……就像廚房裡少不了蟑螂……
不過他從不攜伴參加舞會……
因為他常說“沒有人去酒家喝酒還帶瓶臺灣啤酒去的”……
這話有理……舞會上充斥著各種又辣又正的美眉……什麼酒都有……
幹嘛還自己帶個美眉去自斷生路呢?……
如果美眉可以用酒來形容……那阿泰是什麼?……
阿泰說他就是“開罐器”……
“痞子……你好厲害……竟然帶瓶“皇家禮炮21響”的XO來……”
“別鬧了……阿泰……這位是輕舞飛揚……”
“你好……久仰大名了……痞子栽在你的石榴裙下是可以瞑目的……”
“呵呵……阿泰兄……我對你才是久仰大名、如雷貫耳呢!……”
“是嗎?……唉……我已經儘可能地掩飾我的鋒芒了……奈何事與願違……
沒想到還是瞞不過別人識貨的眼光……罪過……罪過啊!……”
“我常在女生宿舍的牆壁上看到你的名字喔!……”
“是嗎?……寫些什麼呢?……一定都是些太仰慕我的話吧!……”
“不是哪……通常寫“阿泰……你去吃屎吧!”……而且都寫在廁所的牆壁上……”
“哈哈……輕舞兄……你和痞子都好厲害喔!……”
我也笑得說不出一句話來……照理說阿泰是我的好友……我應該為他辯解的……
我這樣好像有點見色忘友……不過事實是勝於雄辯的……
金黃色的射手阿泰……藍色的天蠍痞子……和咖啡色的雙魚輕舞飛揚……
就這樣在警衛室旁的屋簷下聊了起來……直到雨停……
這是我們三個人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聚在一起……
“痞子……輕舞兄……雨停了……我去狩獵了……你們繼續纏綿吧!……”
走得好!……我不禁拍起手來……再聊下去……我就沒有形象了……
“痞子……你拍手幹嘛?……”
“喔……剛剛放的音樂真好聽……不由自主地想給它小小地鼓勵一下……”
“痞子……你少胡扯……你怕阿泰抖出你的秘密嘍?……”
我有秘密嗎?……也許有……也許沒有……
但在我腦海的檔案櫃裡……最高的機密就是你……
這個跨年晚會是由一個地區性電臺主辦的……叫KissRadio……頻道是FM97.1……
為什麼我記得是FM97.1?……因為它廣告的時間比播歌多……難怪叫“廣播”……
節目其實是很無聊的……尤其是猜謎那部份……
“臺南市有那些名勝古蹟?……請隨便說一個……”
哇嘞……怎麼問這種蠢問題?……蠢到我都懶得舉手回答……
竟然還有人答“安平金城”……我還“億載古堡”嘞……
至於跳舞……我則是大肉腳……跳快舞時像只發情的黑猩猩……
“痞子……我不能跳快舞……所以不能陪你跳……Sorry……”
“那沒差……反正你叫‘輕舞’……自然不能跳快舞……”
“希望能有‘TheLadyinRed’這首歌……”
“不簡單喔!……這麼老的英文歌……你竟然還記得……”
“前一陣子在收音機中聽到……就開始愛上它了……”
原來如此……不然這首歌在流行時……她恐怕還在唸小學吧!……
其實我也很喜歡這首歌……尤其是那句“tookmybreathaway”……
我以前不相信為何舞池中那位紅衣女子轉身朝他微笑時……竟會讓他感到窒息……
直到昨晚在她家樓下……她上樓前回頭對我一笑……我才終於得到解答……
不過這首歌如果改成“TheLadyinCoffee”……該有多好……
最好這首歌不要被阿泰聽到……不然他一定改成“TheLadyinNothing”……
終於到了倒數計時的關鍵時刻……這也是晚會中的最高xdx潮……
在一片歡呼聲中……我們互道了一句:“新年快樂”……
她是學外文的……為何不學外國人一樣……來個擁抱或親吻呢?……
不過話不能這樣講……我是學水利的……也不見得要潑她水吧!?……
“明年我們再來?……”
“明年?……好遙遠的時間喔……”
又在說白痴話了……她大概累壞而想睡了吧!?……
送她回到她住的那條勝利路巷子……遠離了喧鬧……
與剛剛相比……現在靜得幾乎可以聽見彼此呼吸的聲音……
“痞子……你還記得“香水”中提到的正確的香水用法嗎?……”
我搖了搖頭……我怎麼可能會記得?……我又不用香水……
“先擦在耳後……再塗在脖子上和手上的靜脈……然後將香水在空中……
最後是從香水中走過……”
“真的假的?……這樣的話……這小瓶香水不就一下子用光了?……”
“痞子……我們來試試看好嗎?……”
“我‘們’?……你試就好了……我是個大男人哪……”
她打開了那瓶DolceVita……先擦在左耳後……再塗在脖子上和左手的靜脈……
然後還真的將香水在空中……哇嘞……很貴哪!……
最後她張開雙臂……像是淋雨般……仰著臉走過這場香水雨……
“呵呵呵……痞子……好香好好玩喔!……輪到你了……”
她興奮地笑著……像個天真無邪的小孩……
此時別說只叫我擦香水……就算要我喝下去……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我讓她把香水擦在我的左耳後……以及脖子上和左手的靜脈……
這是我第三次感覺到她手指的冰冷……是香水的緣故吧!……我想……
“痞子……準備了喔……我要香水羅!……”
我學著她張開雙臂……仰起臉……走過我人生的第一場香水雨……
“痞子……接下來換右耳和右手了……”
哇嘞……還真的嘞……我賺錢不容易哪……
在我還來不及心疼前……她已經走過了她的第二場香水雨……
而這次她更高興……手舞足蹈的樣子……就像她的暱稱一樣……
是一隻輕舞飛揚的蝴蝶……
深夜的勝利路巷子內……就這樣下了好幾場的香水雨……
直到我們用光了那瓶DolceVita……
“DolceVita用完了……這個甜蜜的日子也該結束了……
痞子……我上去睡了……今夜三點一刻,我不上線,你也不準上線……”
“為什麼?……”
“你在中午12點上線時就知道了……記住喔!……只准在中午12點上線……”
她拿出鑰匙,轉過身去打開公寓大門……
就在此時……我看到她的後頸,有一處明顯的紅斑……
如果不是因為她今天將長髮紮成馬尾……我根本不可能會看到這處紅斑……
她慢慢地走進那棟公寓……在關上門前……她突然又探頭出來淺淺地笑著……
“痞子……騎車要小心點……”
在我尚未來得及點頭前……門已關上……
我抬起頭……想看看四樓的燈光是否已轉為明亮?……
等了許久……四樓始終陰暗著……
陰暗的不只是在四樓的她……還有騎上野狼機車的我……
回到了研究室,阿泰聞到了我身上的香味……劈頭就問:
“痞子……你身上為何這麼香?……你該不會真的跟她來個“親密接觸”吧!?……”
我沒有答腔……打開了冰箱……拿出了那兩瓶麒麟啤酒……一瓶拿給阿泰……
我和他就這樣靜靜地喝掉了這兩瓶啤酒……
喝完了酒……阿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離開了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