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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心中冰炭摧折

    帳外的陽光酥鬆而細碎,讓走在裡面殺氣暗生的敵對之人心中都似平和了些。不遠處就是眾馬竟跑的草場,圓圓地圍了一整圈的人,圈中只見有小夥兒們正在試馬馳騁。李波看到這些,眼中就似有了些笑意。他指著人群說:“今年冬天,就是剛過去的日子,甘蒙一帶,連降大雪,草場重災,大家儲存的糧草到二月份就難以為繼了。不只是草上沙馬場,方圓五百里內,邊人十餘萬,都是如此。草上沙馬場的情況怕還算好些的,別處,都有餓死之人。我兄弟忝居一方,號稱豪傑,自不能袖手。那糧草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我劫的。這遭災的一大半原因只怕還是因為,你們的甘涼大將軍張武威於去年十月就與邊上馬場牧民停止了馬糧交易,為的是想獨家龔斷這一帶馬匹的交易。”

    他雙目若有深意地看向陳澌——你以為他為什麼這樣做?張武威是太子建成禮遇培植的私黨,而這甘蒙一帶,多有好馬,而且這些馬的買家多為唐軍,如今卻多為世子世民購去。——你所傾力扶植的李家江山也不是鐵板一塊,可能馬上就會有一場朝庭血亂。李波看著這戶外的陽光,不知怎麼,心裡嘆了口氣。他真的不要再卷為那些強權與強人之間的紛爭了,不要。他也不想殺人與被殺,除非為自保,可是這時世,為什麼總要逼著他自保?他看向陽光下歡快的牧民,心中想,為什麼人人都要以強暴為榮呢?這些牧民們就不強——或應該說,他們不以組織、殺人為強,他們是散的,牧馬的,生於天地長於天地牧於天地死於天地的人,也是都有自己一技之長的人。雖然他們有時也帶刀,也自衛,甚或為自衛而殺人,但他們從不曾為了殺人而有組織地組成一支軍隊來殺人過。想起那些屠戳的戰陣,李波胸口就覺在這陽光下被什麼黑惡打了一拳似的。旁人看來,他也許是強的,但他真的並不想要這所謂的‘強’,他不想殺人,只想自由,這個世界,已經被那些“強人”搞得夠亂了。

    只聽他輕輕一嘆,“所以,那些糧草還是很救了些邊民。這些人這時還能這麼在陽光下笑樂,有一大半,就是拜那批糧草之功了。我們沒有把那糧草多麼多地用在‘草上沙’身上,大部份還是用在賑濟這些牧人了。餘下有四萬餘擔,我已派人重新送上碎葉。我知道你所說的大義,也知道北庭的重要,但我不能眼看我身邊的邊民餓死而見死不救。他們的性命也不比別人為輕,何況這場災半為天災半為人禍,是你們朝廷的張武威禁了糧馬交易惹出來的。我和你說這些,不是為了向你解釋什麼,只是想說,人生在世,總有不得不做的理由。而我鏡鐵山五兄弟不是什麼孱弱之人,會眼看著身邊百姓餓斃無動於衷。”

    他的唇角微微下撇,“所以——你如果有什麼打算,想出手就出手吧。”

    場面一進一滯。大家看向陳澌,他單人孤騎前來,真敢在自己家門口向李波出手?

    陳澌也在看著李波,他知道李波沒有說謊,也許他不該出手,但、所謂歷史,不就是這樣嗎,為了它的進程,許多人必須犧牲。俠以武犯禁,但他是要維護那‘禁’的人。那‘禁’也許並不好,並不完美,但這世間,英雄們太多了,陳澌想,塵歸塵、土歸土,英雄歸於一戰,留一場‘禁’一場法網給這世間的芸芸眾生吧,這是凡俗的世界,禁不起眾多強人的拉扯,只能留給一個強人來歸劃,如果必要的話,他必須為那個命定的強人清除障礙。

    他的手就搭在了他襟側的簫上。也許、他必須出手?

    張九常與馬揚都在一邊站著。他們知道、李波不想也不需要他們援手。日微斜,還只四月,天還有些短,揮灑了一天的陽光似乎有些淡了,在溫煦中添上了一絲溫涼。四周草野蒼茫,這一戰,是必須的嗎?

    旁邊的施榛忽道:“今天、可是草原上的好日子,有什麼事,咱們明天再說行不行,只隔一天,沒什麼大礙吧?現在這麼多人都高興著,二哥,陳兄,所有事明天再談如何,再在別給大家添堵。”

    他說著就插身在兩人之間。李波愣了愣,他沒想到四弟會在這時插進來。陳澌也一愕,看向遠處節慶中的人們,今天真是個節慶的日子。只聽施榛笑道:“‘一箭飛紅弓為媒’的時候馬上就要開始了,大家還是別煞風景吧。陳公子,咱們一起來看看我們甘蒙一帶最別緻的挑新郎。”

    說著,他含笑向陳澌肅手。

    陳澌想了下,緩緩點了點頭,也許此時出手並不是什麼太好的解決方法,關於這件事,他還要想一想,脅李波以威,喻李波以義,能和平地就把這事和平地解決下來,這才是邊庭百生之福。想到這兒,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施榛又看向李波,李波也點了點頭。施榛就面上笑著:“那大家走了。”說話時他眼睛卻遠遠地看向一個人,那是個站在遠處的十八九歲的少女,那是李雍容。她正出了自己的帳,好緊張地望著這裡,望著……這個年輕人。施榛看著她就似有些猜到了什麼,心中一嘆,這幾天李雍容的心情變化,以他一雙‘豹眼’,又有什麼看不明白的。雖然他並不深解其中究竟,但只猜,他也猜到了本不太會掩藏心事的李小妹心中的幽情。

    然後看看後面跟來的五弟,心裡低低地為他嘆息了一聲。

    “一箭飛紅弓為媒”是年年跑馬節大會中最值得人期待的節目。年年一度的跑馬大會,除了讓有經驗的牧人交換一下天氣、草場、牲口價格、身邊的時事新聞外,最主要的功能倒在於讓青年男女有個交往的機會。又是一冬沒見了,本已陷入相思的青年男女可以毫無顧忌地聚在一起說說心裡話,而那些還沒有意中人的少男少女也有了挑選意中人的機會。這些也還罷了,不過是滿草原的星星花草中,給人們一些賞心悅目的雙雙倩影和追打玩耍的嬉鬧,雖然溫暖,並無懸念,也並不刺激。而每年四月二十一傍晚斜陽將落的時分,“一箭飛紅”才是這場跑馬節中重中之重的重頭戲。

    那時,所有與會的青年男子會在人群的最裡層散散落落地站著,而那些平時裡多少有些嬌羞的女兒郎這時卻有了縱馬馳騁的機會。只見她們會穿上她們最好的衣衫,戴上家裡最好的首飾,騎一匹或紅或青的好馬,繞著場子盤旋。她們的背上都會灑滿日光,馬蹄兒踩在細碎的草花上,盡顯她們那草原女子的剛健婀娜。那時。圈子外層年長的人的臉上就會多了一分微笑,心裡恍恍地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而年輕的心裡則滿是雀躍的期待,等待著自己生命中的一場奇蹟來臨。

    這是那些平素還有些嚴整嬌羞的女孩兒們一年中表露心思的唯一機會。她們每人手裡都會拿著一張弓,右手拈一支小箭,在場中盤旋馳,、展弄完她們嫋娜的身段後,就會左手平托起弓,右手搭箭,‘脫’地一射,那箭就會向她的意中人射來。她們的那箭的箭頭都不再是尖利的鋒鏑,而是用細鐵磨就成一個小鉤,這一箭本就不是用來傷人、而是用來鉤人的,被射中的男子就是她心目中的夫君。這樣的傳奇,這樣的挑婿,怎麼會不成為滿草原男子的期待,滿會場老幼的矚目?

    李波與他兄弟還有陳澌走近人群時,人們向他們發出善意的微笑。誰都可以看出草原上牧民對他們五兄弟的好感與敬重。他們五人倒全無架子,不時和熟人搭著話,和相熟的小夥子們開著玩笑。有人笑問李波:“今年小妹會不會射出她那讓人盼了好久的箭啊?”

    李波也不惱,笑著道:“我雖是她哥哥,你們也知道她性子,我可是管不住她的。她射不射得出她的這一箭,就要看在場的小夥子有沒有勾住她的魂的了。”

    大夥兒就縱聲笑了起來,笑聲中包括臉上不知怎麼有些羞紅的喬華。

    那剛從酒勁中有點恢復的顧先生也來到了草場,為大家這麼直白的玩笑感到一點驚異。雖然隋末天下動盪,但漢人的規矩總還是規矩,他可是還從沒見過這麼直白的婚配方式。

    旁邊就有人笑道:“小妹只要出馬,她看上的人還不手到擒來。不說別的,單是她那一手百步穿楊的工夫,射中人的正心口還不是一樁小事?”

    原來,這“一箭飛紅”也還有一個特殊的規矩,只要哪個妹子能一箭射中她中意男子的正心口,那麼那個男子便非她莫娶。也是,娶到這麼一個百發百中的女子,無論如何都是一種光耀一場殊榮。旁邊聽的人就都笑了。陳澌有些驚愕,注目往場中看去,只見已有三三五五的少女牽了馬來到場中,多半是半紅著臉,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害羞,比關中女子的端謹果然多了一分別樣的婀娜俏麗。身邊一個小夥兒正與同伴說笑:“我看傅家妹子今天多半會射你。”

    那同伴笑道:“射我?射我我就閃。一定要閃。”

    那小夥兒奇道:“你閃什麼?這麼好的事兒,你不是想了好久,射中了你還會虧了你?”

    那同伴笑道:“你又不是不知,傅華的箭術可並不算精,遠比不上她做馬奶的手藝,我不是一定要閃怎麼的——一定要閃到她的箭底下。我可是怕她不小心一慌神,這一箭就向別人射了去。”

    聽到的人忍不住都哈哈地笑了。

    笑聲一斷,因為有一個妹子已翻身上馬,在場中盤旋了三五圈,一箭就向一個穿藍布袍子的壯實小夥子射去。她這一箭倒挺準,準準射在那小夥子的帽上,再偏一點可就不行了。眾人拍手聲中,那小夥子臉上紅了,那女子更是臉上紅賽雲霞,卻看得出那小夥子也十分樂意。旁邊人笑道:“這趙海龍跟阿玫有意也不只一天了,一直怕家裡窮不敢和對方說親,沒想倒是阿玫被逼得最先表態。看把他小子樂得。”

    陳澌聽著看著,雖不幹已事,慢慢心裡似乎也升起一股暖意。他這些天為查這個劫案,連日奔走,苦查細索,沒有過一天安生日子。直到今天,這陽光下,牧場中,才感到,原來生活還是這樣的單純與美麗。

    漸漸他的唇角也不再只是孤傲的緊閉,也合眾人一起笑了起來,雖然還是無聲的,但那笑在他的長眉細目中,也有一種別樣的溫暖與俊氣。

    這時場上的少女越來越多,好多開始還不好意思的少女這時得了別的女伴的鼓勵,也上場拿起她們平時並不擅長的弓箭向自己熱望的幸福射去。只聽場上歡聲不斷,也偶爾有人低笑:“射錯了,射錯了!”卻是有個少女把箭射到一個老爺爺身上去。老爺爺把箭從衣上撥下來,笑還給那姑娘,已經沒了牙的口裡笑道:“就是我兒子被射到,只怕年紀也大出了你一倍去。”那女孩兒紅了臉,喃喃一句什麼,也沒人聽清,整個場子都歡悅在一片笑聲裡。

    只聽場裡的笑聲越來越響,原來是一個小胖女孩兒,十六七歲的年紀,手法不好,又生怕射錯人,手裡拉弓的勁兒不敢大,不停地把箭射到離人群還有幾步的草地上去,只好自己又一次次的撿起。她射錯一次,場中的笑聲就更歡悅一分,有幾個調皮的小夥子明知她要射的是誰,偏要和她開玩笑,大叫道:“妹子,射這裡,就射這裡,哥這兒就欠你扎個窟窿呢。”

    眾人便大笑,越笑那女孩越慌,越是出錯,有幾次差點對了,可有幾個小夥子已把她意中人故意重重疊疊的圍起。她的意中人也急,幾次要掙出人群,站到前邊來,都被群嘻嘻哈哈的小夥子按住。那小夥兒也不好太急的,一臉又急又尷尬的笑意。只見那小姑娘滿頭是汗,最後嘴唇都咬得有些發白,讓人有些可憐了。幾個老成的大人正要把那幾個開玩笑開過了的小夥子趕開,卻見她已勒住馬,將馬兒慢慢向圍著她意中人的幾個小夥子靠去。及至走到跟前,她幾乎用弓對著她意中人的胸口,輕輕一拉,那箭便鉤住她意中人心口的衣服,這下才叫——不離不棄。旁邊人哄地一聲大笑,一對戀人紅透了臉,旁邊的小夥子大聲笑道:“要說上場這麼多仙女,還是數王大哥的妹子箭法最準,一射正中紅心了尼!”

    李波也跟眾人笑著樂著。場中這時忽然一靜,站在前邊沒看到的人還不知原由,可馬上也就聽到了人們的竊竊私議,那些聲音裡都充滿了興奮與激動,只聽有人輕輕道:“小妹也上馬了呢,小妹也上馬了呢!”

    旁邊還有人不信,說:“年年都說她要上馬,可年年她都沒上呀。瞎編吧你!”

    先說話的人就推他:“不信你看,不信你看,那邊牽著的不是她那頭黑子?”

    只見遠遠處有個牧民正牽著一匹大黑馬走至場邊,卻並沒看見女孩出來。那牧民似已料到自己會成為全場的焦點,滿臉都是得意。

    不信的那人向那黑馬望了一眼,伸了一下舌頭,驚道:“呀!果然,是李小妹的黑子呀!”

    李波也象一愣,他似也沒料道妹子今天真會上馬,她看中的是哪家的好男兒?只見滿場屏息中,一個穿一條碎花長裙的少女從不遠處的一個帳蓬走出,她倒也不象別的女孩兒那樣多少有些慌亂,整個人都是寧定的。她的一張面孔可能因為太興奮反而沒了表情,看上去出奇的鎮定。旁人不知她心理,喃喃道:“到底是小妹,到這時走路都還這麼穩當。”

    李雍容是踏著日光走來,踩在一地的細碎草花與細碎的陽光裡。只見裡圈的滿場小夥兒都似崩緊了下呼吸,那些已被射中的小夥兒心裡多多少少有那麼一絲後悔吧?後悔自己已失去了這一次機遇。連那些女孩兒們臉上也露出豔羨,小妹從來就是這草原上的傳奇。眾人都向李小妹看去,怎麼會這麼美!斜陽毫無吝惜地要給李小妹那本已漂亮得令人窒息的長裙再加上一道金蓑。還嫌場中小夥子們的心跳得不夠快嗎,一顆顆十九、二十多歲的心跳聲暗合在一起,如果不是白天,而是夜,大概都會聽來擂如鼓響了吧?李小妹身材清窈,她窄袖上裝的袖口還是各系了一條長長的紅絲帶,那兩條紅絲帶得了些微風便在空中瑟瑟舞起,看小夥子們的神情,那絲帶分明似蠕蠕地拂到了每個人的眼裡。李小妹的步子是矯健與細碎的,輕而有彈性,一步步讓人甘心化為她腳下的陽光、草花、與塵土。那條長裙原有八道長縫,是她別出心裁所制,隨著她步子的挪移,那裙子細細飄來,宛如一場神話,一場春夢。陳澌的眼裡也愣了愣,他認得這個女孩兒,不知怎麼,二十幾年從沒動過心的心裡也似輕輕一提。

    然後,他聽到了脖子後面一聲比一聲緊促的呼吸。他微微側頭用眼中的餘光向後一瞟,就見喬華的脖子似都紅透了,那呼吸裡已緊張到極至。

    只見李小妹走到馬前,也不用上馬凳,輕輕一拍馬頸,那馬兒早聽慣了她的話似的,便微微一低頭,李小妹就已翻身上了馬背。那馬兒肩高背厚,顯得那少女在上面更是婀娜多姿。她還不止是婀娜,她的身影裡有一種尋常女子身上再沒有的剛俏,只見她並不看眾人,從李大叔手裡接過了韁,輕輕一帶,那馬兒已細步跑入場裡。場中已沒有別的女孩兒——還有誰會與李小妹來比這紅粉驃騎?那馬兒似也知道李小妹的心境,先在場內碎著步細細地跑,把場子跑了一個遍,然後一圈一圈跑開,跑得李小妹的長裙飛揚。場中的人只是奇怪,小妹已經上馬,這一箭,為什麼還不射。這不射,難道是一定要挑戰場中所有人的耐力?

    連幾個久慣世事無所動心的老人不由都睜大了眼輕輕伸直脖頸。李小妹似乎自己也拿不定主意,畢竟她是驕傲的,也是個女孩,有女孩子一份天生的驕矜,讓她主動表露心意對她來講還是有些為難。風在吹,她的心中也在錯亂地想:這一箭,她真的要射嗎?她一遍一遍地問自己:畢竟只有一面呀,可那一面,似乎已就此在她心中不能捨去。彼此天南海北人,這一箭不射,她也許就永無機會了;但射的話,她要射的人是否也對她中意?李小妹心中徘徊難定,她忽咬了咬唇——無論如何,這一箭她還是要射出,更要射準,這隻怕是她與那個男子一生中唯一的機會。一向對自己射術有絕對信心的她不知怎麼手心裡也全是汗了——可他——和哥哥似乎還有好多理不清的男兒的事。李小妹心中翻覆無限,忽然,她於眾人之中看到哥哥那雙鎮定又似理解的眼,心中就似定了定,吃了定心丸一般。她從上場就沒向那個印在她腦海裡的長眉細目的男子望去,這時,她要好好望向他了,她要認真地看一次,看自己是不是被記憶、夜、或者別的什麼幻覺所欺幻,只一面就已傾心如許。然後她望到陳澌,陳澌的一張臉正迎著陽光,那雙細眼微微眯起,那長而碎的睫毛下就似藏了無數李小妹想用一生來探索撫清的心事。那張臉——怎麼說,在夕陽下微微泛著金光,一絲絲細微的茸毛都看在李小妹那百步穿楊的眼裡。李小妹忽然心中一跳一痛,就是他了、就是他了!只見她左手拾弓,右手搭箭,左手如抱嬰兒,右手如持泰山,輕舒猿臂,瞄準靶心,——這一箭不能輕也不能重,要正正射在他心口那裡。輕輕一放,李小妹那隻小箭就帶著陽光向她的宿命飛去。

    陳澌只覺陽光在那一刻忽然刺眼,然後,光色中,有一樣讓他有些怕的摸不清來頭的東西飛來。然後、他猶豫了下,就見他若有意若無意的一閃。滿場歡聲中,那一隻小箭就盯在了他身後喬華的衣襟裡。喬華好象還在夢裡,李小妹卻在心中叫了一聲“不!”——她平生第一次出箭為什麼居然會射錯?——他是有意的,他是有意的!——李小妹心中又苦又怒地想。她知道他的身手,他怎麼能這樣拒絕自己初釋的情懷?李小妹一時只覺滿胸滿腹冰炭摧折,這一生都沒有的傷心失意一起灌入了她的心裡。

    李波的眼中,憂色加了一分。施榛一臉憤怒地看向陳澌,眾人都在笑,喬華如在夢裡,而李小妹,忽然——不發一言、縱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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