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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是夜。

    月明星稀,人聲寂靜,暈黃的燭光在風中搖晃,忽明忽暗地照出一條寒瑟的石板路,兩旁的樹木鬱郁蒼蒼,更顯得詭譎。

    一道纖弱的身影疾行石板上,搖擺的燭火將她身後的影子拉得曳長,彷彿夜行的遊神在樹影間流竄,探看誰家的姑娘夜會情郎。

    一入夜是霜寒露重,巡邏的護院聚集在一起烤火,吃着上頭差人送來的夜宵,渾然不覺一抹纖巧的人影溜進了書房。

    書,一本本被丟棄在旁,賬本冊冊遭閒置在書上,小山一般的書堆未受重視,來者試着敲打內牆,找出機關。

    耗時老半天,終於在書櫃的夾層中發現一座暗匣,伸手一探,其中有個釦環,輕拉一下,竟有幅八駿圖為之翻轉,內牆內升起平台,一方正墨青盒子置子其上。

    顫抖的手努力想打開木盒,不知是因過於激動或害怕被人發現,試了幾回仍轉不動鎖孔,心灰意冷地想先把藏寶的盒子帶定,再想辦法撬開。

    驀地,盒內似有生命地跳動了一下,女子嚇得差點順手一丟,她神情十分緊張的察看,沒想到它竟然由內而外彈開了。

    倏地,淡淡的藍光充斥一室,在白晝看來瑩白的珠子,到了夜裏卻別有一番風貌,平滑的表面有如流動的水,泛着冷意。

    “好美的‘吉祥寶珠’,我終於得到你了。”好不容易。

    清麗的女子笑得好下得意,輕撫着光滑的珠子,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

    “是很美,但不是你的,你永遠也得不到。”雖稱吉祥卻是不祥,染過血腥的。

    “誰?”女子猛地回過身。

    “深夜作賊也算風雅,不流於俗媚。”果然是遺落的五顆寶珠之一。

    縈縈的光緩緩升起,一抹火光由蓮花中燃燒,內無燈油卻透着光亮,徐緩定來的青蓮仍一逕淡漠,平靜得看不出一絲異樣。

    “是你?!”猛地一抽氣,驚愕的雙眸瞠大。

    “夜安,萬姑娘,真有閒情逸致來散心,今晚的月色份外明媚。”可惜在屋裏看不見,嫦娥娘娘大概也孤寂的俯視人間吧!

    蒙面的萬娉婷一把扯下臉上黑紗。“你怎麼出得了醒春院?”她明明再次煽動那些愚忠的下人去夜襲醒春院,代替被矇蔽的主子剷除妖女,現在那裏該被圍個水泄不通了。

    她不安地看向門外,生恐這是誘她入甕的計中計,也許下一個進門的身影會是自己以為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前去護衞的那個人,而她不想因此事而被他憎恨,畢竟她此時的行徑與賊人無異,手拿寶珠便是鐵證,由不得她不認罪。

    “這裏只有我跟你而已,我們的目的相同。”不回答她的問題,青蓮的眼中流露出淡然的哀傷,手中的蓮花燈燃放着的是她灰澀的心。

    下凡近十五載,為的便是那顆珠子,如今寶珠在前,她竟有些恍惚,不知所為何來,她真的能一點都不眷戀地重返天庭嗎?

    “什麼,你也要盜珠?”萬娉婷目露懷疑,將木盒闔上負於身後。

    “不,是取,它本非凡間物,早該回歸原位了。”它該受佛香薰陶,早晚聽謁。

    “什麼凡間物?什麼迴歸原位?別拿這些哄騙孩兒的話當藉口,寶珠是我的了,你休想從我手中奪走。”她耗盡幹辛萬苦才得到的寶物,不可能拱手讓人。

    “別再執迷不悟,一意孤行,寶珠不屬於任何人所有,它是菩薩所有。”貪嗔痴呀!渡不化的慾念。

    她冷笑,一張娟麗的面容競也模糊。“愚蠢的人是你,仗着風大哥對你的寵愛,早在日前你就可開口向他索討了,既然你錯失機會而落入我手,這不是天意是什麼?連老天都幫我。”

    “天意嗎?”她沉默了。

    大士,這真是您的安排嗎?讓寶珠落入凡人之手,再由我取回,您在考驗我嗎?

    天意讓她遇見了放不下的男子,也讓她經歷了無欲無求之外的情愛苦海,她的心已無法回覆昔日的淡泊平靜,開始在乎起另一個人的感受。

    對和錯失去了界線,是與非不再一分兩明,她自己都搞糊塗了,菩堤在何處?佛心在何處?大幹世界的輝煌連神仙都眩目了。

    “哼!被監禁的人是不該隨意亂逛的,要是我高喊一聲有賊,你猜他們信你還是信我。”萬娉婷擰笑的高舉木盒,取出寶珠握在手心裏。

    她端莊賢良的形象已深植眾人心中,柔弱無依的她不過是纖纖弱質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誰會相信她竟身懷絕技,能飛崖走壁地出入無人之地。

    這就是人性的考驗吧!青蓮想着。

    “別做傻事,放下墨礙才見如來。”

    下毒一事並未了結,在小香畏懼的眼神下,她們主僕被宣判有罪,硬被冠上“兇手”的罪名,落實了瞿玉蒲口口聲聲的妖女之説。

    為了平息眾怒,風寄傲不得不當眾宣佈,將青蓮暫時關在醒春院裏,喝令不得私自行動,在真相未明前,她一步也不準踏出。

    這對習慣靜謐的青蓮而言並非懲罰,而是德澤,她本就少出醒春院,一切吃食自有小香打理,“足不出户”不過是還她清靜而已。

    只是在他人眼中,她確實是被軟禁了,雖不能滿足眾人的忿忿不平,但至少暫堵悠悠眾口,能讓鐵腕作風的莊主讓步,不再護短,僕傭們的怒氣也才暫且壓下。

    可惜世人皆愚昧,看不出風寄傲之舉是在保護心愛的女子,一來使她免受污名所累,二來不願真兇加害於她,一旦限制行動便無人可進出,想害她的人當然無法可想。

    “少説大道理,滿嘴佛呀神的,你乾脆剃度出家去,別再跟我搶風大哥。”若沒有青蓮,她原本會是他的妻,寄傲山莊的莊主夫人。

    青蓮一喟,為她的冥頑不靈而嘆息,“把珠子給我,你走吧!我會當作沒看到你。”

    “哼!該走的人是你,帶罪之身還敢狂言大話,動輒引來誹議的人是你,你最好識相點,不要擋我的路。”憑她纖弱的雙臂還擋不了她。

    “萬姑娘,回頭是岸……”如再固執只會傷了自己。

    “住口,我先殺了你再謊稱你畏罪自殺。”肉中刺、眼中釘,不除不快。

    從沒想過一個荏弱的女子竟有此殘虐心性,平時的端雅良慧全是裝出來的,她話一落下便化掌為爪,直撲清豔容貌而去。

    她的招式狠厲怪異,似拳又似掌,綿而有力,卻透着一股陰邪之氣,足隨掌至、換位移形,勾、捉、掠、縛如毒蛇出洞,既陰且毒地攻其不備。

    可是她身形雖快,卻碰不到對方一絲一毫,人明明就在眼前,她連出十幾掌就像打在棉花上,還未近身就先彈開,彷彿有一層看不見的氣流覆在青蓮周身。

    萬娉婷不信邪地又試了幾回,掌掌落空,招招失靈,輕靈如貓行的動作竟漸感沉重,邁開的步伐出現遲緩和虛軟,像是她每一招欲傷人卻反傷己,氣血凝窒、胸鬱難舒。

    形如搏兔之鵠,神似捕鼠之貓。身形柔和的青蓮以太極之氣輕撥千斤力道,蓄勢待發卻看似平靜,如野蜂採蜜般未以剛強而對。

    其實她只要輕招素手巧施仙法,萬娉婷便會如被點穴般僵若木人,但她怕今夜一再使用仙法會使天庭察覺她隱沒的氣息,故而只能以氣相抗衡。

    “何苦白費功夫?你是傷不了我的。”她再勉強下去,恐怕會傷及心肺。

    青蓮才這麼想,萬娉婷居然一掌打在自己胸口,鮮血一吐地對她……微笑?

    “傷不了就推你下水,你以為我會就此認輸嗎?”她不會讓人奪定她想要的一切。

    “什麼?”她一怔,看着藍光流動的寶珠落入自己手中。

    青蓮完全不懂她此舉是何用意,只是納悶執念甚重的人為何會輕言放棄,以她對寶珠誓在必得的決心,怎會像丟燙手山芋一般地扔向她?

    但她很快的明白她的意思了,一陣急促的腳步由遠而近,在即將到達書房口時,萬娉婷突然面露痛苦地捂胸呻吟,指着她喊道:“你這妖女未免太過可恨,枉我風大哥對你一片深情,你竟心腸惡毒的殺人奪寶,連我也不放過……”

    門一推開,迎向風寄傲的竟是一口濃血,他接下倒向自己的萬娉婷,不敢相信下此毒手的居然是他一心維護的人兒。

    血色頓失的萬娉婷一番言語已深深地鐫入他腦海裏,而害他家破人亡的寶珠則在青蓮手中,誰是誰非已一目瞭然。

    什麼叫天道公理、是非黑白,在這一刻已全然不重要了,她手握寶珠便是明證。

    “蓮兒……”為什麼會是她,為什麼?

    青蓮輕嘆,不做任何回應,她由摯愛的人眼中驗證了人性是多麼不值得信任,單憑片面之語就定了她的罪。

    不過這樣也好,就讓他恨她吧!對她徹底的失望,無緣的情份早斷早了,他也不會因她的離去而終日不歡,自虐其身。

    “風大哥,她説她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她一點也不愛你,她要的是寶珠,而不是你。”萬娉婷不忘加油添醋的抹黑,故作柔弱地依偎在他懷中。

    她的眼底有着詭計得逞的兇光。

    風寄傲沉痛的雙眸凝視清冷麪龐,“告訴我,蓮兒,這是你接近我的目的嗎?”

    他不相信,不想相信、不願相信,但是他無法不相信,尤其她蓮唇輕啓所吐出的一句絕情話語。

    “是的,我找了它很多年,幾乎以為要絕望了。”她撫着珠子,臉上卻帶着些許憂傷。

    好久了,久到心冷。

    她對他的情意並不假,發自真心,但他竟然因為她手中的珠子而抹煞之前的恩愛,認為她是無情人,怎不叫她心寒?

    青蓮被他質疑的神情刺傷了,微微抽痛的心窩流出一絲苦澀,他的不信任就像一把利刃,刺心三寸不偏不倚,一刀刺破她原想為他留下的心意。

    這就是人間的酸甜苦辣、悲歡離合吧!她在一個男人身上看見自己的七情六慾,卻也同時失去了對情愛的執着和不捨。

    “為什麼?”風寄傲痛心的低吼。

    “為什麼……”她笑得飄忽,彷彿下一刻會如霧飄定,“是我的錯,我改變了你的命運,讓你一夕之間喪親又失家,成為暴戾的商賈。”

    若沒有寶珠,他的一生會非常平順,入朝為仕、娶妻賢良、子孝父慈,一家和樂地共度天倫。

    他眼中紅絲赤戾。“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風家慘案與你有關?”

    她是他多年來苦尋不着的仇人?

    “間接的,若我看好這顆寶珠,你的未來是不一樣的。”不會有她。青蓮悵然的想道。

    “你是説‘吉祥寶珠’原是你的?”怎麼可能?以她的年歲……咦!那是什麼?

    一道幽光由地而起,青蓮掌心中的珠子竟浮空而起。

    “不,它不是我的,我只是不小心打翻了菩薩的珠盒。”該是道別的時刻了,雖不捨亦得舍。

    “什麼菩薩,她又在怪力亂神了,風大哥你快捉住她,不然她要帶着寶珠逃走了。”連人帶珠都下許定,她要他們一併留下。

    萬娉婷惡毒地不讓兩人有化解仇恨的機會,她假裝虛弱的推了風寄傲一下,讓他手持的長劍刺向青蓮胸口,劍尖沒入深達五寸。

    一瞬間,風寄傲怔住了,握劍的手無法動彈,順着劍身滑落指背的血紅得鮮豔,温熱地濕了五指,滴落地面。

    一滴、兩滴、三滴……那一滴滴的鮮紅滴的不是青蓮的血,而是他逐漸死去、枯竭的心,他竟然親手殺了她——

    一旁見狀的蕭化贊想上前搶救,他知道他這個孤僻的師兄對她用情有多深,要是她因此香消玉殯,他的心也會跟着死去,不再展顏。

    但是他才上前一跨,不知從哪鑽出的巨獸猛地甩開他,獸目狺狺地咧齒高咆,以狂傲的姿態擋在主人面前,不容人靠近。

    “辟邪,現原身。”

    青蓮輕柔地呢哺,大家錯愕的眼流露出難以置信,原本以為是獅子的巨獸頭上居然生出兩角,背腹多了一雙羽翼,上升的火焰圖樣在四足燃燒着,而胸前有甲。

    這分明是傳説中的神獸——辟邪。説不出口的震撼,這時眾人才想到這頭獸的名宇就叫辟邪。

    “將我心,還你心,兩兩不相欠,天上人間,從此不相見。”別了,她愛過的人。

    青蓮緩緩地後退,劍身一寸一寸的抽出,她胸口的血不再流了,但傷口仍在,眼神淡漠得一如不曾相識,轉身側坐辟邪背上,垂眸不見任何人。

    一聲嬌斥,龐大的巨獸騰空而起,對着夜空穿牆而出,消失在冷風微送的寒夜裏。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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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淒厲的吼聲猶在耳際,而留下的盡是孤寂,望着空無一物的右掌,風寄傲彷彿仍看見那抹温熱的豔紅,像春蠶吐盡的絲線纏繞着。

    他從沒想過失去一個人會這麼痛苦,就連當年目睹雙親的死亡也不曾這般痛過,彷若人被掏空了,形似行屍定肉,什麼也不剩下。

    他殺了自己最愛的女人,為何他會在那一刻才明瞭自己愛她有多深,即使她真是讓自己毀家滅口的仇人,他也無法下手了結青蓮的生命,他對她的愛已經盲目。

    而他卻狠狠地將劍刺向她,一劍穿心,毫不留情,那濺起的血猶似她流不出的淚,讓他心痛萬分。

    將我心,還你心,兩兩不相欠,天上人間,從此不相見。

    多麼沉痛的悲傷呀!她若無情,又豈能説出如此決裂的話語?讓盲心的他無從挽回,悔悟交加地痛恨自己竟然漠視她的情根深種。

    為什麼是天上人間呢?若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牢牢的捉住她,不再輕易放手,縱使天下人笑他為美色所惑,他亦甘之如貽,為她沉淪。

    “風大哥,天寒了,你怎麼又忘了加衣?”受了凍怎堪消受。

    霜一落,萬娉婷温柔地將手中的毛裘往他肩上一披,十分賢淑地重沏一杯熱茶送到他嘴邊,希望能為他祛祛寒,免受露氣所傷。

    “回房去。”風寄傲不動不看,婉拒了她的善意。

    她一嘆,面露愁色。“天寒地凍最易傷身,你就把這杯茶喝了吧!別跟自己過下去。”

    他少食少眠,她也跟着食不知味、夜難就寢,輾轉難眠地看他燈未熄,獨坐窗前,神情落寞的苦酒一杯接一杯。

    她看在眼裏,憂在心底,再這麼折騰下去,他的身子骨怎麼受得了?就算他是習武之人,也難免生些病痛,叫人好不憂心。

    “擱下。”活着是為什麼呢?既報不了仇,又失去唯一心繫的人兒,他多年的努力是為了誰?

    風寄傲拿起酒杯就口一飲,酒入愁腸卻解不了滿腹愁思,欲醉還醒。

    “風大哥,不能再喝了,你不為自己也要為大夥兒着想,你要是不振作,叫我們怎麼辦才好?”他才是一莊的支柱,一旦倒了,所有人也完了。

    “我自有分寸。”再讓他喝完這壺酒吧!他要醉個徹底。

    一見他又把酒當茶飲,忍不住怒氣的萬娉婷上前奪下他的酒壺,“你為什麼還不肯忘了她?她是狠毒冷血的妖女呀!有什麼地方值得你眷戀不已?”

    都三個月了,他還是把那女子放在心中,遲遲不願或忘,擱着、惦着、念着,連她的丫鬟也收為義妹,無視一直在身邊守候的她。

    她真有那麼不如人嗎?引不起他側目一視,不管她多麼用心地打理他的衣食起居,那雙抑鬱的黑眸中始終沒有她。

    即使他心裏有別人,她仍無怨無悔的守着他,寒了為他加衣、冷了送上熱茶,洗手作羹湯也是為了他一人,為何他就是看不見她的好,一心思念着離他而去的人兒?

    “蓮兒不是妖女,以後我不希望從你口中聽見一句對她的指責。”她是天上仙女,美好而純淨。

    很不是滋味的萬娉婷沉住氣,嬌柔地覆握他寬大的手背,“好,好,我不説,她傷害我們莊中眾多的人,離開對她也是好事一樁,莊裏的人對她很不諒解。”

    下毒的黑鍋青蓮是背定了,沒人懷疑她才是真正心懷不軌的下毒者。

    “閉嘴。”她一定要一再提及此事嗎?讓他一再後悔沒及早送她出莊,若非她撞了自己一下,那柄長劍也不會往前送,毫無偏差地送入蓮兒的胸口。

    “風大哥,我不想多嘴多舌的惹人厭煩,可是你為了一個負心於你的女子日漸消瘦,我看了好心疼……”他的良緣在此,不該蹉跎。

    風寄傲一把推開萬娉婷輕偎的身子,面一沉,輕甩逐漸造次的柔荑。“你也不小了,該知男女有別。”

    美目浮怨,她嬌聲一嗔,“風大哥不會不知曉小妹的心意,我對你傾心已久,戀慕至深,今生已抱定非你不嫁的決心,我們何不成就一段佳話?”

    一説完,她眼波含媚,嬌羞地低下頭,以為他會回應她的一片情意。

    “不。”

    “不?”她一愕,怒從中生。

    “你若想長住,我隨你意,若是想擇人而嫁,我定為你選一户好人家,再無其它。”他從未興起娶她的念頭,以前不曾,如今更不想,他唯一想的是……

    蓮兒。

    遠在天外天的青蓮似有感應,抬起垂淚的眼望向無垠的天外世界,一手按着已無傷痕的胸口,獨自黯然。

    情未到深處不知纏綿,心未入愛戀哪知酸澀。

    “什麼?!”他當她是乞憐的食客嗎?

    “我不會娶你。”他早已心有所屬。

    風寄傲的一句話斬斷了她的痴心冀望,嬌麗的容貌倏地一獰。

    “你敢違背師訓?”孃親將她交給風大哥時即有允婚之意,他竟敢不從師命。

    “當初師父臨走前只囑咐我好好照顧你,不讓你凍着或餓着,我自認無愧師恩。”甚至讓她端着莊主夫人的架子收買人心而未加制止,希望有朝一日她能自行醒悟。

    他只是無心,並非目盲,有些事他由着她胡作非為,但不等同他默認,不過是怕她難堪罷了。

    “你、你怎麼可以不娶我?我深愛着你呀!你娶妻當擇我,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不可以不要我。”她為風大哥做了那麼多,他不能捨棄她。

    見萬娉婷眼神略顯狂亂,他目一沉。“要是每個對我有意的姑娘全娶回莊,我早就妻妾成羣了。”

    “我不一樣,我是真心待你好的,不貪你的權勢,不貪你的財富,我要的只是和你長相廝守而已。”她也不求他的愛,只要此生兩相依偎。

    “長相廝守……”風寄傲突地仰天大笑,笑得好不悲切,“我最想常伴左右的人已經不在了,我要你的真心何用?我只要我心愛的蓮兒……”

    “心愛的蓮兒”這句話像一句魔咒,讓自認為委曲求全的萬娉婷再也無法忍受,她可以接受他下愛她,卻受不了他口口聲聲呼喚別的女人名字,心中那根緊繃的弦驟然一斷。

    “那個妖女心腸歹毒、害人無數,為了奪珠不惜下毒、殺人,連我都差點命喪她手中,我不責怪她是為了你,你競還一心掛念她。”她不平呀!他竟敢輕賤自己的心。

    “我説過不許喊她妖女。”面一冷的風寄傲眯眼怒視,對她的激憤視若無睹。

    “我偏要説,妖女、妖女,古青蓮是妖物化身,她用妖術迷惑了你的心志,用妖法控制了你,讓你中其媚惑而不可自拔,她是不折不扣的妖女……”妖媚眾生,奪人神魂。

    “住口,住口,你這妒婦。”他一掌攫住她的頸項,目如烈火地燃着冷焰。

    萬娉婷笑得妖異,死到臨頭還得意非凡,“死在你手上我也快意,快殺了我,殺了我吧!就像你把劍刺入那妖女胸口一樣,不要有任何遲疑。”

    “你……”他似燙了手似的推開她,眼中瞧見的是自己手中洗不淨的血,那抹鮮紅還留在五指之間,紅得沭目。

    “殺吧!你為何怯懦了?妖女害死了那麼多人你不去追究,她奪走了寶珠你亦默然,難道你忘了風家七十幾口血海深仇是因那顆珠子而起嗎?由她身上足以追出當年害你一家的主謀。”她在逼他,逼他記起肩上揹負的仇恨。

    “我……”不,他忘不了親人慘死的情景,但是……他同樣深愛她口中的妖女。

    風寄傲的心在拉扯,一邊是冤死的家人,一邊是心愛的人兒,他的仇、他的恨、他的愛戀,隱忍着的悲憤情緒如洪流一般湧出。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青蓮姐姐不是奪寶下毒的兇手,她不是妖女,沒有毒害任何人,她是被冤枉的。”大家都錯怪她了。

    一條小小的人影從樹叢後跳了出來。

    “玉蒲,你在胡説什麼?快回去休息,這裏沒你的事。”一見她出現,萬娉婷慌得連忙趕人。

    良心受不了苛責的瞿玉蒲避開她的碰觸,直接繞過她走向風寄傲。

    “娉婷姐姐,我不能再幫你隱瞞了,其實那天我就跟在你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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