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嬤嬤只覺身上一震,受制穴道頓解,不由怒聲喝道:“好小子,老婆子一時不察……
不給你教訓,你還以為老婆子是紙糊的呢!”
左手抬處,正待劈出!
老夫人適時叫道:“戚嬤嬤,不可傷人!”
戚嬤嬤氣不過道:“老夫人,這小子……”
老夫人沒去理她,朝藍衫少年道:“在這裡遇上南宮相公,真是巧事,如果不嫌棄,請隨老身人內奉茶如何?”
藍衫少年聽得暗暗稱奇,心想:原來她認識我!目光一溜白衣少女,連忙拱著手道:
“老夫人寵召,在下自當從命。”
單曉初站在一旁,一直不敢開口,直到此時,才趕上一步,躬著身道:“單曉初拜見老夫人。”
老夫人從蒙面黑紗中透射出兩道慈葛的目光,點點頭道:“你就是徽幫的單二當家,很好。”
胡帳房接著躬躬身道:“多謝老夫人。”
老夫人已由管巧巧攙扶著走入貴賓室。
藍衫少年朝楚姑娘抬抬手,溫文的道:“姑娘請。”
楚姑娘朝他盈盈一笑,跟著老夫人身後走去,他給楚姑娘這一笑,笑得渾身骨節都酥了,跟在姑娘身後,鼻中可以隱約聞到一縷非蘭非麝的幽香,一時更覺心癢難熬!
但他看得出這位老夫人非同小可,剛才被自己用截脈手法制住的戚嬤嬤、胡帳房等人,除了自己,江湖上應該無人能解,但不見她有何動作,就把幾人受制的脈解開丁,這份功力,豈不駭人?
他此次重出江湖,自然要有一番作為,這位老夫人,更是開罪不得,那麼對這位白衣姑娘,自是也不能流露出半點輕狂了,他原是絕頂聰明的人,這一想,便自收斂起狂態,顯得蘊藉而不輕薄了。
老夫人已在上首一張紫檀木坑床上落坐。
楚姑娘傍著老夫人身邊一把椅上坐下。
管巧巧和四名綠衣小鬟則站到了老夫人的身後。
老夫人目光一抬,說道:“南宮相公請坐。”
藍衫少年朝上拱手道:“在下告座。”
他就在下首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單曉初跟著走入,老夫人沒有開口,他可不敢隨便坐。
老夫人接著道:“單二當家,你也請坐。”
單曉初連忙恭敬的道:“屬下謝坐。”
就坐到了藍衫少年的下首,他進入屋中,才自稱“屬下”。
藍衫少年心中暗道:原來這老夫人是徽幫的人。
這時兩名青衣夥計端上茶來。
老夫人端起茶碗,輕輕喝了一口,似是頗為嘉許,朝單曉初頷首道:“這茶不錯。”
單曉初宛如蒙皇上封賞一般,不勝光榮之至,趕緊欠身道:“這是九華絕頂的雲霧茶,一年……”
底下的話,還沒出口,只見戚嬤嬤一腳跨入,尖聲說道:“稟報老夫人,楊公奇來了。”
老夫人道:“叫他進來。”
楊公奇是徽幫的老大,單曉初顧不得說話,趕緊站起身來。
戚嬤嬤應了聲“是”,回身道:“老夫人有請。”
藍衫少年舉目看去,只見從門口走進一個身穿黑褂、古銅長袍的白麵黃髭老者,一進門就急步趨上,朝老夫人恭敬的躬下身去,說道:“屬下拜見老夫人,聞訊趕來,還是沒有趕得上迎接老夫人金駕,還望老夫人恕罪。”
老夫人藹然笑道:“老身也剛到沒多久,你先坐下來。”
楊公奇退後一步,坐到右首下面的一張椅上坐下。
老夫人抬目問道:“最近可有什麼消息?”
楊公奇道:“最近聽說寧勝天、萬青峰等人去了萬松山莊,前天還發了一個請柬給屬下,邀約屬下十天之後,前去萬松山莊,有要事相商,屬下正待向老夫人請示,正好老夫人金駕已經蒞止。”
老夫人微哂道:“寧勝天的神燈教,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萬青峰、卦居易、崔介夫等人也都是不成氣候之輩,唔,智通也在萬松山莊嗎?”
楊公奇道:“屬下聽說智通大師已在三日前趕赴少林,但十日之後一定會趕來的!”
老夫人冷峻的哼一聲,說道:“少林寺真要是敢和老身作對,老身就要他少林寺倒翻過來!”
藍衫少年聽得暗暗一怔,忖道:
“這位老夫人好大的口氣。”
楊公奇道:“老夫人說得是,諒他智遠也沒有這個膽子。”
他口中的智遠,正是少林寺方丈。
老夫人左手一抬,指指坐在她身邊的楚琬姑娘,又道:“江南之事,今後由琬兒負責,你們和她聯繫就好。”
藍衫少年心中一奇,忖道:
“她要這位姑娘管理江南之事,不知是什麼事情,由此可見這位琬姑娘並不是弱不禁風的閨女了。
楊公奇應了聲“是”。一面又朝楚姑娘拱拱手道:“屬下今後還要姑娘多多指導。”
楚琬含笑道:“楊幫主好說。”
楊公奇在江湖上名頭不小,徽幫也是和丐幫齊名的大幫,但楊公奇在這位老夫人面前卻恭敬異常。
楚姑娘這句“楊幫主好說”,對他竟然似奉綸音,面上陡增光彩一般,連連欠身道:
“不敢,不敢。”
老夫人一抬手道:“好了,沒你的事了。”
“是,是。”楊公奇躬身道:“屬下告退。”
他迅快的退了出去,單曉初自然也緊跟著退出。
老夫人直到此時,才轉過臉來,含笑道:
“南宮靖,現在該你了。”
她面垂黑紗,雖然看不到她的笑容,但語氣甚是和藹。
藍衫少年一抱拳訝然道:“老夫人的意思,在下怎麼?”
老夫人道:“老身請你相公進來,自然要和你談談了。”
南宮靖(藍衫少年)道:“不知老夫人要和在下談些什麼?”
老夫人道:“三月不見,你武功似乎精進不少!”
南宮靖豁然笑道:“老夫人法眼果然厲害,在下不敢隱瞞,最近確實稍有進步。”
老夫人道:“你有何打算?”
南宮靖道:“在下有何打算?老夫人此話怎說?”
老夫人道:“老身說得還不夠明白嗎?”
南官靖道:“在下愚魯,還請老夫人明白賜告。”
老夫人道:“方才的事情,你都看到了,也聽到了,是嗎?”
南宮靖心頭暗暗一凜,但依然瀟灑一笑道:“老夫人的意思,在下是不該看到、聽到的了?”
老夫人緩緩說道:“不錯,你既然看到了,聽到了,目前你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
南宮靖自然聽得出她言外之意,但故作不知,抬臉問道:“老夫人乞道其詳。”
老夫人道:“一生、一死。”
南宮靖道:“生如何,死又如何?”
老夫人道:“生,就是投到老身門下,死,那你就休想跨得出這扇門去,從今以後,這世上就不再有你南宮靖這個人了。”
她語聲依然十分緩和,但誰都聽得出這話聲中,已經隱隱帶著濃重的殺機了。
南宮靖聽得面不改色,大笑一聲道:“在下相信老夫人有此能耐,在下也絕非老夫人對手,只是……”
老夫人面紗中透出兩道森冷的目光,說道:“說下去,只是什麼?”
南宮靖傲然——笑道:“老夫人的本意,並非真的要殺在下,而是要在下投到老夫人的門下。”
老夫人只哼了一聲。
南宮靖又道:“在下縱非老夫人的敵手,但老夫人手下這些人……哈哈,只怕沒有一個會是在下的對手,老夫人要在下投效門下,準備如何安置在下呢?”
他說得很狂,在老夫人面前誰也不敢開口!
管巧巧一雙水汪汪的妙目,死命的盯了他一眼,嘴角含笑,雖沒作聲,但等於在說:
“以後,總有一天會教你領教我一手絕藝的。”
他這話也頗出老夫人意外,聽得不覺一怔,問道:
“你想幹什麼呢?”
南宮靖目光瞟動,看了站在老夫人左首的楚姑娘一眼,才道:“老夫人手下,各有職司,大概也容納不下在下了,老夫人如不嫌棄,在下願意拜你老人家做乾孃,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他算得很精,拜了老夫人作乾孃,自然高出老夫人手下任何一人了。
老夫人看著他,一陣打量,終於點著頭道:“老身膝下沒有半個男的,收一個義子也好。”南宮靖眼看機不可失,立即走上兩步,撲的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頭道:“義母在上,孩兒南宮靖給你老人家磕頭。”
老夫人看得大喜,慈笑道:
“夠了,夠了,孩子,你起來。”
上身微欠,伸手把他扶了起來,一面含笑道:“婉兒,他可能比你大一些,你叫他大哥好了,以後,你們要像親兄妹一樣。”
楚琬粉臉一紅,朝南宮靖襝衽一禮,低低的叫了聲:
“大哥。”
南宮靖連忙還禮,含笑道:
“妹子不可多禮。”
管巧巧躬身道:“恭喜老夫人,收了這位英俊瀟灑的義子!”她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隨著橫瞟了南宮靖一眼,襝衽道:“奴家管巧巧見過南宮公子。”
楚琬在旁道:“她是管副總管。”
南宮靖連忙拱手道:“原來是管副總管,在下失敬之致!”
老夫人樂得笑出聲來,說道:“好了,現在都是自己人了,不用再客氣了。”
接著話聲一寒,又道:“靖兒,你是老身的乾兒子,為娘自會把你視同己出,但為娘門下門規素嚴,任何人觸犯禁律,決不輕貸。你也不能例外。”
南宮靖恭敬的道:“乾孃吩咐,孩兒自當謹記在心,定不有負乾孃期望。”
老夫人道:“如此就好。”
沈雪姑施展“太素脈訣以陰導陽”之術,替自己和南宮靖療傷,蟄居地窟,已經三十天了。
南宮靖臉上易了容,化名宮飛鵬。拜老夫人為乾孃的南宮靖,臉上也易了容,他其實乃是花豹侯元。
南宮靖傷在老夫人“九陰摧心掌”之下,但老夫人在施展“九陰摧心掌”之際,又暗使了一種極厲害的旁門火功,傷勢極為嚴重。
沈雪姑是在硬接老夫人一記“九陰摧心掌”,被旁門火功灼傷內腑的,傷勢較南宮靖自然要輕。但如以負傷的情形來說,也夠嚴重的了。
差幸沈雪姑施展的“太素脈訣以陰導陽之術”出之黃帝內經,也是玄門之士合藉雙修的不二法門。
陰陽調和,水火既濟,別說是傷了,修習有恆,兩人的內功,也可精進倍增。
經過這三十天運功療傷,沈雪姑傷得較輕,早巳完全復元了,南宮靖因傷得較重,如今也好了十之八九,行動如常了。
地窟地方不大,黝黑如墨,但使南宮靖最感不安的,是子午兩個時辰,要脫光長衫,由沈雪姑在背後環抱著自己運功,地方雖黑暗,但他究竟是個大男人,要在三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身側,脫下衣衫,裸裎相對,尤其沈雪姑一雙玉手緊按在丹田之上,縱是鐵石心腸的人,也難免心旌動搖,不克自制了。
幾次都是沈雪姑以“傳音人密”示警,要他“澄心淨慮”。“澄心淨慮”,就是要他不可衝動把持住雜念。
這話豈不教南宮靖聽了臉紅?說他享盡豔福,自不為過,若說他被囚風流地獄,也自無不可。
李小云和祝小青二位姑娘終日伴著大姐、大哥,這些日子也習慣黑暗了。
除子午二時,他們要替大哥、大姐護法之外,長日無事,就只有席地靜坐練功,這對她們來說,也是練功的好機會。
李小云在這段日子裡,也把師傅竹逸先生傳她的奇胲門內功心法練純熟了。
五人之中,最忙碌的是孫小乙,他一個人留在上面,充當廚子,既要做飯,有時還得去江邊捕魚。
此處離碧落山莊雖近,這三十天來,卻僥倖沒有人來打擾。
這天也合當有事!
這是午牌時光,孫小乙剛煮好一鍋飯,正在燒水,突然聽前面“砰”然一聲,似是大門被人撞開了!
他心頭暗暗吃了一驚,忖道:這麼許久也沒有人尋上門來,難道今天有人找上門來了?
他因一鍋飯剛剛煮好,水還沒有燒開,就算自己躲開了,也會有人發現灶下有火,豈不更會引人起疑?
這就伺僂著身子探首朝堂屋看去(他經李小云易容,改扮成一個老漁夫模樣),只見兩扇木門已被撞開,走進來的竟是一個身穿玄色衣裙的女子。
這玄衣女子看年紀不過二十出頭,身材苗條,面貌娟秀,只是皮膚黑了一些,可也黑裡帶俏。此刻秀髮披散,連走路都跌跌撞撞的,她一手掩著胸口,似是負了極重的內傷,剛走進堂屋,就哇的一聲張嘴吐出一口鮮血,雙膝一屈,跌跪在地。
孫小乙吃了一諒,急忙從裡面走出去,口中說道:
“姑娘怎麼了?可是負了傷嗎?”
玄衣女子雙手用力撐著坐起,右手伸入懷中,摸出一個瓷瓶,用牙齒咬開瓶塞,倒轉瓷瓶,把瓶中藥九傾入口,吞了下去,才緩緩坐好身子,目光一掠孫小乙,說道:“你是這一家的人?”
孫小乙點頭道:“老朽自然是這家的人,姑娘……”
玄衣女子不待他問話,就截著道:“那你快些帶著家裡的人,離開這裡。”
“老朽只有一個人。”
孫小乙接著問道:“姑娘要老朽離開這裡,那是為什麼!”
玄衣女子道:“你不用多問,越快離開越好,否則就來不及了。”
孫小乙皺皺眉道:“姑娘要老朽離開,總有個理由吧?”
玄衣女子不耐地道:“那有這麼嚕嗦?你再不走,就走不成了。”
孫小乙搖搖頭道:“老朽一家—當,都在這裡,如何能走……”
玄衣女子冷聲道:“現在你要走也走不成了……”
話聲一落,突聽屋外有人接口笑道:“好哇!小丫頭,你原來躲在這裡。”
孫小乙一聽聲音,就知道要糟!因為來人正是碧落山莊的宓副總管。
宓副總管的出現,可以證明一件事,那就是玄衣女子的重傷不支,是被他打傷的。這不禁使得孫小乙對玄衣女子油然起了同情之心,和同仇敵愾之意,只是他依然站在原地上,臉上裝作出一副不懂和驚異之色。
宓副總管終於施施然在大門口出現。
他被沈雪姑斷去一條右臂,如今只是一隻空袖,紮在束腰帶上,卻絲毫不改他那冷傲的神態。在門口站定下來,刀一般的目光,掠過孫小乙,嘿嘿乾笑道:“這裡居然還有人住。”
孫小乙道:“這裡是老朽的家,老朽自然住在這裡了。”
在他說話之時,只見身負重傷的玄衣女子道:“你來的正好!”
孫小乙看她方才跌坐在地,已是重傷不支的人,轉眼之間,她竟然完全好了,心中暗暗驚奇不止。故意試探關切的道:“姑娘已經好了?”
玄衣女子回頭道:“這裡沒你的事,你快進去躲一躲吧!”
孫小乙道:“這是老朽的家,老朽躲到那裡去?”
宓副總管冷然道:“小丫頭,逞強沒用,你已中了老夫一記‘小天星掌力’,傷了內腑,只要你跟老夫回去,乖乖的說出是受何人指使,來覷探碧落山莊的,老夫自可從輕發落……”
玄衣女子胸脯一挺,冷笑道:
“區區小天星掌,如何傷得姑娘?你看姑娘幾時傷及內腑了?”
這一瞬間,她確實不像是身負重傷的人。
宓副總管看了她一眼,似乎也有些不大相信,左手摸著花白鬍子,哼道:“就算沒有負傷,但能逃得出去嗎?”
玄衣女子冷笑道:“你以為區區幾個人就能困得住姑娘了嗎?姑娘視爾等直如草芥耳!”
“哈哈……”宓副總管大笑一聲,道:“小丫頭,光是口氣狂有什麼用,你不妨出來試試!”
玄衣女子冷哼道:“姑娘為什麼要出去?你不是要把姑娘擒回去嗎,那你何妨進來試試?”
孫小乙心中暗道:只隔一道門檻,他會不敢進來?
宓副總管看了她一眼,左手一揮,喝道:“你們進去把她拿下!”
喝聲出口,人卻往後退下兩步。他後退當然不是怕了玄衣女子,而是因為他擋住了門口。
他後退了兩步立時就有兩個手捧撲刀的黑衣漢子從門口兩側閃出,舉步從門外大步走入。
就在兩個黑衣漢子堪堪跨人大門之際,孫小乙突然聽到身後響起輕快的腳步聲,急忙回身看去。
只見另有兩個黑衣漢子手持撲刀在身後出現,原來這兩人是從後面越過短垣,從廚房進來的。
這下看得孫小乙吃了一驚,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孫小乙發現他們的時候,雙方相距已不過幾步遠近。
那兩個黑衣漢子中右首一個敢情嫌孫小乙站在廚房和堂屋之間,礙了他們的路,口中大喝一聲:“老小子,還不滾開些!”
口中說著“滾開”,手中撲刀卻橫腰掃來。
孫小乙何等精,聽到腳步聲,早就有了戒備!
他口中故意驚啊一聲,其實右手早已駢起食中二指,在轉身之際,就劃了一個小圈,暗暗朝前點出!
這一記手法,正是沈雪姑所授,足足練了一個月,從沒有人給他試過,先前還不知有沒有把握?
就在他駢指點出之際,瞥見有首那個黑衣漢子舉刀橫掃過來,剛掃到中途,撲刀忽然停住,連人也原式定在那裡。
這下孫小乙看得大喜過望,他真沒想到沈雪姑這記手法,居然有如此靈效,但他可一點聲色也不露。
左首漢子看出不對,急忙問道:“老張,你怎麼了?”
孫小乙在他說話之時,右手又駢指劃了一個小圈,暗暗朝左首漢子點去。左首漢子話聲方出,也就木然凝立,再也動彈不得。
就在從後面走出的兩個黑衣漢子被孫小乙制住的同時,從前面大門走人的兩個黑衣漢子才走了三步,就接連響起“砰”“砰”兩聲,兩個彪形驃悍武士居然一聲不作,身子一歪,撲倒下去,再也沒有見他們站起。
玄衣女子對從後面出現的兩個黑衣漢子忽被人制住,也似乎大感意外,有意無意的朝孫小乙看了一眼。
孫小乙對從前面走入的兩個黑衣漢子無故倒下,也似乎大感驚奇,不覺抬眼朝玄衣女子看去。兩人四日相投,玄衣女子對他微微一笑,這一眼是含有謝謝他出手相助之意。
孫小乙還是一個大孩子,可被她笑得心頭咚的一跳,臉上也有些熱烘烘的感覺,好在他易了容,別人是看不出他臉紅的。
宓副總管當然不會去注意一個漁村的老頭,注意的是玄衣女子。但不見她有何舉動,自己四個手下竟然全出了馬!
兩個站立不動,一望而知是被制住了穴道,兩個一聲不響撲倒下去,分明是中了暗算。
玄衣女子雙手既沒舉動,從後面出來的兩人和孫小乙的距離最近,不用說是孫小乙出的手了。
宓副總管刀一般的目光一下落到孫小乙的身上,譏笑道:“老夫當真看走眼了,想不到小小漁村,居然隱藏著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孫小乙摸摸鼻子道:“你說老朽?老朽會是高人?”
玄衣女子目注宓副總管冷哂道:“怎樣了,你敢進來試試嗎?”
宓副總管只嘿了一聲,回頭一招手,又有四個黑衣漢子手持撲刀,迅速驚近門口。
這些人都是久經訓練,有著極好的身手,不用宓副總管吩咐,身形驚動,如同穿簾燕子一般,一下掠落到玄衣女子四周,正待出手攻上!
就在此時,只聽一陣“咕嚕”聲響,四個人不約而同上身晃動,一下撲倒地上,就再也不動。
宓副總管這回看清楚了,四個人撲入屋去,玄衣女子只是嘴角含著冷笑,站在那裡一動沒動。
漁村老頭(孫小乙)同樣連手也沒抬一下,衝進去的四個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倒下去了。
他身為碧落山莊副總管,自然見多識廣,心頭驀然一動,暗道:“莫非這小丫頭在地上撒了迷藥不成?
如果撲倒地上的人,中了劇毒,應該抽搐而死,但僕臥地上的人,只像是昏睡,撤在地上的當然不是毒藥了。
他原是老江湖了,這一看出端倪,也沒說穿,只是口中沉嘿一聲,陡地飛身而起,疾如鷹隼,朝堂屋中的玄衣女子急撲過來。人還未到,左手一記劈空掌夾著一片怒濤般的嘯聲,直撞而至!
這一掌,他含怒出手,勢道極強,凌厲無倫,空氣受到快速而強大的壓力,頓時令人有窒息之感!
玄衣女子看他凌空撲來,冷笑一聲道:“你來得正好!”
右手長劍刷刷刷向空連劈三劍,划起一片劍光,硬接對方一記掌勢!劍光像扇面般展開,登時和強勁掌力接觸上了。但聽劍葉發出一陣鏘鏘之聲,玄衣女子劃出去的劍光,幾乎被震得承受不住,腳下也隨著後退了三步,但終於被她接下來了。
宓副總管本來凌空撲來的人,此時不得不飄身落地。
他已經知道這間堂屋的地上,極可能被撒上迷藥一類的粉末,雙足豈肯落地?身形飄落,腳尖已踩在一個黑衣漢子的肩頭之上。
玄衣女子以劍接掌,堪堪把對方一掌接任,豈能容他再發第二掌?口中嬌叱一聲,長劍疾圈,划起兩朵劍花,飛刺而出,人隨劍上,左手揚處,五指凌空彈出。
宓副總管腳尖在黑衣漢子肩頭一點,颼的一聲,已經朝門外倒飛出去,口中大笑道:
“小丫頭,原來你只仗著下五門的迷藥逞能,老夫豈會上你的當?”
玄衣女子怒聲道:“你只是人家護院的,比下五門還要不如。”
宓副總管怒笑道:“利嘴丫頭,老夫今天不把你擒回去,就不回碧落山莊。”
玄衣女子道:“咱們那就耗著,看你敢不敢進來?”
孫小乙著急地道:“那可不成,你們在這裡耗下去,叫老朽怎麼辦?這可是老朽的家!”
宓副總管雖然退出去了,但外面還有八個黑衣漢子手持撲刀,圍在門外,玄衣女子一個人當然也不敢衝出去。
她之所以要選擇在堂屋裡,就是因為堂屋地方不大,有人衝進來,她可以施展迷藥,如果在外面,地方大了,迷藥就施展不了了。
雙方這是僵持之局。
現在不過是晌午,她希望早些天黑,有夜色掩護,她就不愁脫不了身。但從晌午到天黑,還足足有大半天時光。
突聽孫小乙咦了一聲道:“他們要做什麼?”
他彎著腰朝門口跑去。
玄衣女子目光一注,才發現宓副總管正在指揮著手下八個黑衣漢子搬運枯枝幹柴,敢情準備放火燒屋。
孫小乙既已衝了出去,她自然也不能再待在屋裡了,因此一手仗劍,也跟著朝屋外衝了出去。
孫小乙裝作出彎腰駝背的模樣,其實早就看準了才衝出來的,口中大聲叫道:“喂,你們這是要做什麼?這間茅屋可是老漢的,老漢一家一當都在這裡頭,你們這樣殺人放火,真是比強盜還兇狠了。”
右手早已駢起食中二指,劃了個圍,朝前點出。
對方八個黑衣漢子,各自抱著枯枝幹柴,朝茅屋走來,當然先後不同。
孫小乙是迎著第一個接近茅屋的人攔上來的,兩人迎面相遇,孫小乙一點指風已經悄無聲息的把對方制住了。
孫小乙裝作得還真像,彎著腰又朝第二個道:“你們慢點,有話好說。”
他像急得沒了主張,逢人打躬作揖一般。制住了第二個人,他又迎向第三個。
宓副總管喝道:“你們還不截住他?把他拿下?”
那八個黑衣漢子瞬息之間已被制住了三個,其餘五人還毫無所覺,聽了副總管的喝聲,才棄去抱著的枯枝幹柴,各自揮動撲刀紛紛圍了上去。
孫小乙為人機警,制住了三個黑衣漢子之後,沒待對方發動,就朝欺近來的一個黑衣漢子指點著道:“你們要做什麼?想五個人打老漢一個?”
他手指點出,就又制住一個,緊接著手指一圈,又朝另一個喝道:“你說,你這不是欺負我老頭?”
只要經他手指點出,任何人都空有一身本領,連躲閃都來不及,圍上來的五人,又有兩個被制住了穴道。
八個人已被制住了五個,孫小乙自然信心大增,還有什麼可怕的?口中大笑一聲,正待說上幾句大話,氣氣對方!
那知這圍上來的五個漢子,只是驟不及防,聽他指手劃腳的說話,才上了惡當,五人之中雖有兩個被制住,但其餘三人一經揮刀攻出,刀光如雪,閃電般的捲到。
孫小乙除了只會這一記怪招之外,武功可並沒高到那裡去。笑聲未落,來不及說話,急急閃身躲讓,腰背一挺,從身邊取出雙截棍。
這三個黑衣漢子久經訓練,身手何等敏捷,他堪堪取出棍來,三柄雪亮的刀光已經交叉攻到。
孫小乙心頭暗暗咒罵:他奶奶的,老子如果不先放倒你們五個,此刻豈不早被你們八刀分屍了。
雙節棍噹噹兩聲,架開兩柄撲刀,第三柄撲刀已經離左肩不過數寸,他趕緊身形一縮,一個筋斗從架開的刀光下船了出去,才算避開,但他堪堪翻出,還沒站起,剛才被架開的兩柄撲刀又閃電般劈落。他幾乎連封架的機會都沒有。
他只好足跟一蹬,又是一個筋斗往後倒翻回去。他現在才知道若憑真實武功,自己只怕連對方一個人都接不下來。
心頭一急,藉著身子倒翻回去的一瞬之間,迅快把雙節棍交到左手,右手駢指若戟,在這電光石火般的時間中,急急一圈,等到雙。腳落地,身子還沒直起,兩個指頭已經朝沒看的情人影的黑衣漢子點了出去。
這一著可說完全是憑著他的機智取敵,果然又一擊得手,把那人給制任了。
孫小乙直到此時,才看清楚這個被制的人,一柄撲刀斜砍過來,若非自己搶得先機,把他制住,那麼這一倒翻過來的筋斗,你還沒站起,對方撲刀可能已從腰際斬落了,心頭暗暗叫聲:奶奶的,好險!
要知他乃是孫虔婆的兒子,年紀雖小,心思卻靈活無比,目光一轉,登時計上心來,身形一晃,就閃到了剛被制住的黑衣漢子身後。
那兩個黑衣漢子眼看孫小乙一個筋斗倒翻過去,不約而同的揮刀攻出。他們沒想到另一個同伴會在此時被人制住。
刀勢一攻出,就看到孫小乙一下子閃到了同伴的身後,如果不收勢的話,豈不是傷了自己人?
只好及時硬把交叉劈出的刀勢收回。
有這一瞬空隙,孫小乙就足夠了,右手迅快一圈,從黑衣漢子身後探頭出去,指著右首一個喝道:“你給我站住!”
這時左首一個已從左首繞過被制住的黑衣漢子,朝孫小乙撲攻過來。
現在只剩下了一個。孫小乙可放心了,再次一晃身形,轉到被制住的黑衣漢子前面,才回過身來等候。
他身子瘦小,一下躲入黑衣大漢的懷中,那左首一個提刀追來,忽然不見了孫小乙,方自一懈!
孫小乙探首笑道:“你老祖宗在這裡!”
兩個手指已經迎著點出。
這真是連他自己做夢也想不到的事,居然談笑制敵,從容不迫就把八個強過自己甚多的敵人,逐一制使!
“嘿,就憑我孫小乙轉個身就一連制住了碧落山莊八個殺手,若是傳出江湖,大概也會排名在第一流高手之列。”
孫小乙得意的昂首一笑,收起雙節棍,在寬大的衣衫中藏好,拍拍雙手,抬頭看去,只見玄衣女子和宓副總管還在激戰不休!
他又裝出一副彎腰駝背的模樣,蹩著腳走了過去。一面大聲說道:“喂,姓宓的的老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老朽住在這裡,捕魚自給,與人無爭,你不該仗著區區碧落山莊的勢力,要手下放火燒我的房子,逼得老朽不得不把他們制住,現在你還有何說?”
口中說著,右手可沒閒著,食中二指一圈,朝宓副總管點去。
宓副總管忌憚的是玄衣女子的迷藥,因此在玄衣女子驚出茅屋的時候,他早巳搶到上風頭,兩人一見面就動上了手,兩柄長劍各展所學,揮起一道道刺目的劍光。
人影飛旋,劍影彌空,有時騰身飛刺,有時交叉驚過,劍光人影中,不時響起鏘鏘劍鳴。
這一輪互相搏擊,快速而凌厲,如果有人旁觀,一定會目為之眩,神為之奪!
如論劍上功力,宓副總管自然勝過玄衣女子甚多!但他右臂被沈雪姑以“馭劍術”削斷,劍由左手使出,自然要大打折扣,威力不如右手迅猛,玄衣女子才能支持不敗。
玄衣女子一柄長劍也著實使得輕靈已極,身法同樣輕快如雲,但僅憑劍法輕靈,身法輕快,應該還是擋不住宓副總管辛辣老練的攻勢的。
好在她左手配合右手劍勢,不時乘機出擊,忽掌忽指,似抓似拿!雙方距離既近,掂副總管雖已搶在上風頭,但心裡總是顧忌著她施展迷藥。
因此明明可以追擊而上,再加發一二劍就可迫使玄衣女子屈居下風,就因玄衣女子揚起左手,反而把他逼退出去。
這是宓副總管數十年來,與人動手,最使他感到憤怒而無處發洩的一場交手了。
孫小乙隨著話聲點出兩指的時候,也正是宓副總管後退的時候,才被他無意之中避開了這奇妙的指風。
玄衣女子眼看八名黑衣漢子不旋踵就被孫小乙全制住了,心頭也暗暗驚奇不止。長劍一停,喝道:“姓賓的,現在只有你一個人了,你還逞什麼能?識時務的,你給我夾著尾巴快滾吧,從此以後不準再來打擾這位老丈,我和他不是一路的。”
孫小乙道:“不要緊,老朽只有一個人,不怕他打擾,不過宓副總管下次若是再和今天一樣,率同手下人要來燒老朽的茅屋,那就沒有今天這樣便宜了。”
突聽遠處傳來一個尖細而深沉的聲音說道:“什麼人敢在碧落山莊百里之內,說這樣的大話?”
聲音從遠處傳來,但卻像飄浮著飛來,說到最後一句,就保已經到了面前!
不!這人確實已經到了面前!
那是一個身穿綠袍的矮小老者,面如古銅,頷下留一把雪白的山羊鬍子,他正是碧落山莊的秦總管。
孫小乙自然識得,心頭不禁暗暗一緊!
他親眼目睹像田五常,邢鏗、暴本仁等人,在他手裡,都毫無半點反抗,自己這點能耐,豈不比捏死一隻螞蟻一樣,一點也不用花什麼力氣!
宓副總管看到秦總管來了,心中一喜,連忙躬著身道:“總管來得正好……”
秦總管朝他一擺手,截著問道:“這兩個是什麼人?”
宓副總管躬著身道:“回總管,這女的昨晚闖入莊中,到處覷伺,連傷多人,後來中了屬下一掌逃逸,屬下一路追到這裡,才把她追上。至於這老兒,乃是這裡的居民,不想他深藏不露,身手居然極高……”
“唔!”泰總管一手捋須,目光掠過孫小乙,問道:““這些人都是他制住的嗎?”
宓副總管應了聲“是”。
秦總管並不注意玄衣女子,那是因為玄衣女子在他看來只是一個年輕的小姑娘,但孫小乙可不同了。
第一、此處和碧落山莊只有一水之隔,這樣一個小漁村中,居然隱藏了一位武林高手,自然要對他特別注意。
第二、這些被制住的武士,都是久經訓練的殺手,若論武功,只怕江湖上普通高手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尤其如果八人聯手,就是一流高手也可以困得住,如今居然被一個老漁夫給制住了,那麼此人功力之高,自足不可等閒視之?
秦總管朝密副總管揮了下手,道:“你去替他們解開穴道再說。”
宓副總管答應一聲,舉手朝他附近一名武士身上拂去。
那名武士依然木雞般呆立如故,一動不動。
宓副總管看得一怔,揮手在他身上連拍了入下,還是沒有解得開他受制的穴道。這下直把宓副總管鬧得個面紅耳赤,還待再拍!
秦總管看在眼裡,只嘿了一聲,冷冷的道:“好了。”
他只說了兩個字,但宓副總管已是無地自容,囁嚅的道:“屬下無能……”
秦總管只擺了下手,不要他多說,就沒再理他,舉步跨上,一張古銅臉上依然一無表情,深邃的目光直盯著孫小乙,冷聲道:“老哥如何稱呼?”
孫小乙看他朝自己走來,心頭直是發毛,陪著笑道:
“小老兒姓孫,這裡大家都叫我孫老頭,捕魚為業。”
稟總管冷然道:“老夫問你叫什麼名字?”
孫小乙道:“小老兒就叫孫老頭,沒……沒有名字。”
玄衣女子看他神情,好像很怕這個綠衣老頭,心中暗自奇怪:“孫老丈武功很高,為什麼要怕他呢?”
秦總管嘿然道:“那麼你是那一門派的高人?隱跡在這小遺村裡,又有何企圖?”
“企圖?”孫小乙聽得一怔,忙道:“小老兒沒有門派,也不是什麼高人,幾十年來一直住在這裡,捕魚為生,那有什麼企圖?”
秦總瞥忽然發出尖聲大笑道:“姓孫的,老夫眼裡不揉沙子,你是什麼人派你來的?是不是寧勝天?”
他笑聲尖銳刺耳,聽得孫小乙心頭一緊,忙道:“不……不是,小……老兒真的不是什麼人派來的……”
秦總管目光如刀,冷厲的道:“你不肯說,老夫只有把你擒回去了。”
孫小乙心頭緊張已極,右手不自覺的駢起食中二指,暗暗作勢。
秦總管冷笑道:“孫老兒,老夫面前只怕你沒有反抗的餘地。”左足猛地跨上一步,右手抬處,還沒有抓出。
孫小乙因心中懼怕之故,看他舉足迫近過來,沒待對方發招,手指迅即劃圈,朝前點了出去。
秦總管雖未出手,但兩道目光卻緊盯著孫小乙,只見他手指一圈之間,疾風颯然,出指看似簡單,卻隱含莫測玄機,憑自己所學,竟然無法破解,竟然識不透這一記指法的來歷。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的時間,他心頭一凜,立即提吸真氣,雙腳離地數寸,斜退出去七八尺遠近。
他身為碧落山莊總管,自己還未出手,就被人家一記指風逼退出去,自然十分怒惱,口中嘿了一聲,身形也不晃動,就凌空飛撲過來。
孫小乙趕緊圈指點出,秦總管眼看無法破解,只得又往後倒飛回去。
但退出之後,見孫小乙並未乘機追擊,也並沒有別的厲害招式使出來,心中暗暗奇怪,忖道:
“這老小子難道就只會這招嗎?
一念及此,對孫小乙的這記指法,不覺減少了幾分忌憚,同時也想試探孫小乙是否還有同樣凌厲的指法?身形一個疾轉,快若旋風,一下欺到孫小乙的右手,揮手一華怕了過去。
孫小乙知道憑自己的武功,絕難和秦總管交手,身邊雖有雙節棍,取出來了,也是白搭,還是沈雪姑這記指法,較有信心,因此秦總管旋風般欺到右首,他不慌不忙轉過身去,圍指點出。
秦總管縱然快若旋風,總是要欺到孫小乙右首才發掌。孫小乙只要轉個身就髮指,而且在轉身之際,右手食中二指早已划著圈,等轉過身去,兩個指頭山已經點出去了。在動作上,自然孫小乙要快上半拍!
這快上半拍就夠了。秦總管掌風堪堪出手,孫小乙的指風已經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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