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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劫後重逢

    華玉道:“您一路沒聽見有關夏侯嵐的事麼?他是夏侯嵐的朋友,就是為這件事伸正義,如今……”

    沙五娘道:“武林齊指夏侯嵐,這還有什麼……”

    申正義突然說道:“前輩,您也認為夏侯嵐是個惡魔麼?”

    沙五娘道:“要以老身看,他跟老身一樣,不過落個魔名罷了!”

    申正義道:“多謝前輩,那麼這正義不該伸麼?”

    沙五娘一怔,旋即點頭說道:“年輕人,你對,這正義該伸,你知道詳情?”

    申正義道:“我願意說給前輩聽聽……”接著又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聽畢,沙五娘神態怕人,目閃寒芒,道:“老身原不相信夏侯一修教出來的徒弟,會是個惡魔,卻沒想到此中還有這麼一段,金玉容那匹夫當年老身也見過幾次,確是個陰狠卑鄙小人,老身只當他死了……”一頓,接道:“年輕人,為這件事,老身願幫你個忙,但你得告訴老身,那夏侯嵐現在何處?”

    申正義搖頭說道:“前輩,便是我也在找他!”

    沙五娘道:“年輕人,休要欺瞞老身,老身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你若不知道那夏侯嵐現在何處,怎能斷言在這附近出現的那個是金玉容那匹夫?”

    申正義淡淡說道:“前輩,事實上夏侯嵐已被白如冰擄去,我自然……”

    沙五娘道:“這老身也聽說了,你既是他的朋友,為何不救他?”

    申正義道:“前輩,我以為阻攔那半張‘藏真圖’落入金玉容手中,才是最重要的事,前輩以為然麼?”

    沙五娘呆了一呆,道:“是不錯,那麼,你可知道白如冰現在何處?”

    申正義搖頭說道:“也不知道,前輩是要……”

    沙五娘道:“老身是要找那白如冰,跟她商量一件事!”

    申正義道:“前輩要跟那白如冰商量什麼?”

    沙五娘道:“要她看老身薄面,把夏侯嵐交給老身!”

    申正義呆了一呆,道:“前輩要夏侯嵐是……”

    沙五娘道:“把他帶回,長白‘避塵山莊’享福去!”

    黑衣少女嬌靨為之一紅。

    申正義“哦!”地一聲點頭說道:“原來前輩是要把他……”

    目光一轉,道:“我要先弄清楚,前輩是好意抑或是……”

    “年輕人!”沙五娘道:“老身願以昔年那尚能說得出去的名號擔保,此舉絕對是好意,假如你信得過老身……”

    申正義淡然一笑,道:“衝著前輩當年那威振寰宇的名號,我也不敢有半點懷疑,只是我請教,前輩有把握使白如冰……”

    沙五娘目閃寒芒,道:“老身是先禮後兵,商量不成再動硬的,別人怕她,老身可不怕她!”

    申正義微微一笑,道:“既如此,我也斗膽跟前輩打個商量!”

    沙五娘道:“年輕人,你說說看?”

    申正義道:“願跟前輩分頭並進,前輩救人我護寶,不知前輩……”

    沙五娘一點頭,截口說道:“‘避塵山莊’對那所謂寶並不感興趣,要的只是夏侯嵐這個人,年輕人使得,你我就此一言為定!”

    申正義道:“那麼我牢告前輩個去處……”

    沙五娘道:“什麼去處?”

    申正義道:“那白如冰的行蹤!”

    沙五娘微愕說道:“年輕人,適才你不是說不知道……”

    申正義笑道:“便是如今我也只是推測,而不敢放言中不中!”

    沙五娘詫聲說道:“年輕人,這話怎麼說?”

    申正義道:“前輩,那夏侯嵐現在白如冰之手,可對?”

    沙五娘一點頭,道:“這是你說的!”

    申正義道:“如今這‘秣陵關’附近又出現了個夏侯嵐,可對?”

    沙五娘點頭說道:“也不錯,這是眾所周知的!”

    申正義笑道:“世上怎會有兩個夏侯嵐,我若是白如冰,我就會懷疑自己手中那夏侯嵐的真假!”

    沙五娘目中異采暴閃,猛一點頭,道:“不錯,年輕人,那麼白如冰就也該往這兒來了!”

    申正義笑道:“前輩不愧高明,這正是我的推測!”

    沙五娘笑道:“年輕人,你很會奉承,卻被你點明瞭,老身還能不透?年輕人,高明的是你,這推測……”

    申正義截口說道:“可不敢斷言必中!”

    沙五娘道:“八九不離十,雖不中也不遠矣!”

    申正義道:“那麼,前輩,你我就這麼說定了!”

    沙五娘點頭說道:“就這麼說定了,玉哥兒,跟你姐姐咱們走!”

    華玉一怔說道:“沙娘,咱們走?”

    沙五娘兩眼微翻,道:“怎麼,你捨不得這位新交的朋友麼?”

    華玉尚未答話,申正義已然笑道:“閣下,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敢斷言,沙前輩要是發起脾氣來,那滋味可不太好受!”

    華玉苦著臉站了起來。

    沙五娘橫了申正義一眼,道:“年輕人,老身可沒有那麼怕人的脾氣!”

    申正義淡然一笑,跟著站起,目注華玉道:“閣下,我送你出門!”伸手拉住了華玉。

    沙五娘目光忽凝,道:“年輕人且慢。”

    申正義回身笑道:“前輩還有何教言……”

    沙五娘目射詫異,道:“年輕人,你戴有特製面具?”

    申正義身形一震,笑道:“誰說的,前輩大概是看錯了!”

    沙五娘一搖頭,道:“年輕人,老身人雖上了年紀,但是這雙老眼尚未昏花,你臉上的膚色跟耳下微有差別,這不是……”

    申正義淡然一笑,道:“前輩畢竟是高明……”

    華玉愕然凝注,詫聲說道:“閣下,你真戴有面具?”

    中正義笑道:“前輩的眼力還會錯麼?”

    沙五娘笑道:“年輕人,老身又一度的飄飄然!”

    華玉道:“閣下,你的真姓名我不問,可否讓我……”

    申正義笑道:“閣下,倘我能示人真面目,方可示人真姓名!”

    華玉還待再說,沙五娘已然擺手說道:“玉哥兒,人家既有不得已的苦衷,別讓人為難,走吧!”拉起黑衣少女,轉身行了出去。

    申正義淡淡一笑,道:“閣下,他日有的是機會,走吧!”

    拉著華玉跟了上去,有意無意地抬起左手。而,適時,沙五娘突然旋身,閃電探掌向申正義臉上抓去,出手之快,令人咋舌。

    可是,她那右掌碰上了申正義橫在面前的左手,只一對掌,沙五娘那隻右手腕被逼了回去。

    沙五娘駭然凝目,道:“年輕人,你早知道……”

    申正義笑道:“所以我沒有謝過前輩成全!”

    沙五娘道:“你能一掌逼退老身……”

    申正義淡淡一笑,道:“事實上,那該說我運氣好!”

    沙五娘老眼眨動,道:“年輕人,你是能一掌逼退老身的第一人。雖然如今高深莫測,但總有一天老身要揭……”

    申正義笑道:“前輩,等不到那一天,我自己就會揭露自己的本來面目了!”

    沙五娘沒再說話,轉身行了出去。

    申正義送到了酒肆門口,眼望著這老少三人遠去,才轉身返回座頭,繼續他那未完的吃喝。

    然而,他舉起酒杯,那隻舉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雙眼望著酒肆門外,暴射異采。

    酒肆門外、街上,並肩走著兩個人,那是兩位姑娘,一著紅衣,一著白衣,紅衣姑娘美豔,白衣姑娘清麗。

    紅衣姑娘是上官鳳,白衣姑娘赫然是“萬花公主”白素貞。

    她兩位怎會碰在一處,結伴而行?

    申正義突然想起了華玉在“句客”的所見。

    敢情,華玉口中的白衣姑娘不是董婉若,而是這位“太白樓”上負氣出走的“萬花公主”白素貞。

    就在他微一怔神,腦中思念電旋的一瞬,那兩位已然由灑酒門前走過看不見了。

    申正義連忙站起,丟下一錠碎銀,三腳併為兩步趕了出去,等他跨步出門再看時,街上空蕩蕩,哪裡還有那兩位的芳蹤?申正義一怔一急,舉步往前趕去。

    甫走沒幾步,他突然站住了,只因為他那眼角餘光,瞥見了身右一家酒肆內,有一紅一白兩條情影。

    轉眼一看,心中頓松,果然不錯,上官鳳與白素貞正坐在那家酒肆裡,兩人共據一席,低聲交談。再看她兩個四周,更坐滿了武林豪雄。

    申正義嘴角泛起微笑,額頭上卻皺了雙眉,舉步向那家酒肆行去,他甫進門,數十道目光齊集他一身。

    本難怪,他適才大展神威,數退少林、武當眾高手,還有威震武林的“不歸谷”之舉,已然震動了整個“秣陵關”。

    有人禁不住低低說道:“瞧,夏侯嵐的那個朋友來了!”

    這話,輕易地傳進上官鳳跟白素貞的耳朵裡,她二位目光一凝,四道目光滿是訝異。

    申正義他裝作未聽見邁著灑脫步履,直向上官鳳與白素貞那付座頭行去,近前舉手一揖:“二位之中,哪位是上官姑娘?”

    上官鳳臉色微變,道:“我就是,閣下是夏侯大俠的朋友?”

    申正義淡淡一笑,道:“原來芳駕你是上官姑娘,我久仰,只恨一向無緣拜識,如今不期而遇,可謂幸甚,姑娘沒聽夏侯兄提過我麼?”

    上官鳳道:“閣下面生得緊,請教……”

    申正義道:“不敢,我姓申,草字正義!”

    上官鳳微微一愕,道:“閣下恕我,我沒聽他說過……”

    申正義一笑說道:“那不要緊,要緊的是姑娘是我那夏侯兄的紅粉知己,眼下這酒肆內有不少武林朋友想劫擄姑娘以逼我那夏侯兄就範,以我看二位還是快跟我走吧!”

    上官鳳淡淡說道:“至今我沒見有人動!”

    申正義道:“姑娘,那是因為有區區我在側!”

    上官鳳“哦!”地一聲,道:“他們都怕你?”

    “怕未必!”申正義笑道:“只是剛才我在另一家酒肆內,獨退少林、武當、‘不歸谷’三門派高手,令得眼下諸位對我不得不客氣幾分!”

    白素貞聞言動容,上官鳳則道:“你閣下能獨退……”

    申正義截口說道:“姑娘不信,早可問問眼下諸位!”

    上官鳳道:“都倒不必,是真,那最好不過,既有閣下在側,我二人安全得多,何必要速離此地?”

    申正義呆了一呆,笑道:“姑娘,我不能在此久留,我只是眼見二位來此,趕過來打個招呼……”

    上官鳳道:“閣下既是夏侯大俠的朋友,我二人若不願走,閣下諒必不會對朋友的朋友棄之不顧?”

    申正義搖頭笑道:“姑娘好犀利的詞鋒,顯然,姑娘是信不過我!”

    “那倒不是!”上官風淡淡,道:“只田為我對閣下太以陌生!”

    中正義笑了笑,道:“姑娘對我這個人陌生,對我申正義這三個字也陌生,但對我這身材這雙手該不會陌生,請你細看看!”說著,他把雙手伸到了桌子上。

    上官風果然凝了目,忽地,她那雙美目中現了異采,欠身欲起,但她又坐了下去,道:“閣下的身材跟這雙手雖對我很熟,但我不敢相信……”

    申正義目光溜向白素貞,道:“據我所知,這位姑娘的令堂,不但在找這位姑娘,而且還在找姑娘的那位朋友,我那夏侯兄!”

    白素貞聞言一怔,上官鳳則震聲急道:“閣下是說夏侯大俠他已……”

    申正義點頭說道:“是的,姑娘,據我所知,我那夏侯兄,已不在這位姑娘的令堂手中了,他如今已安……”

    上官鳳目注白素貞,白素貞抬眼說道:“閣下知道我是誰?”

    申正義笑道:“‘羅剎夫人’白如冰的掌珠,‘萬花公主’白素貞白姑娘!”

    白素貞臉色一變,微頷螓首,道:“不錯,不,閣下怎知夏侯大俠已……”

    申正義淡然一笑,道:“姑娘,‘太白樓’上的一切,我看得清楚!”

    白素貞霍地轉註上官鳳,道:“姐姐,那麼夏侯大俠曾在這‘秣陵關’附近出現過之說,沒有錯,姐姐儘可放心去找他好了!”

    上官鳳神情一陣激動,尚來說話。

    申正義已然低低說道:“不,白姑娘,在‘秣陵關’附近出現的那位夏侯大俠不是真的,而是有人假夏侯大俠之名,其目的只在引來上官姑娘!”

    白素貞呆了一呆,道:“那人是誰?”

    中正義道:“‘千面書生’金玉容!”

    白素貞嬌靨色變,道:“會是他……”

    上官鳳突然激動地道:“妹妹,讓我再問這位一句……”

    轉望申正義道:“我聽說夏侯大俠一身功力已……”

    申正義笑道:“姑娘難道忘了,我那夏侯兄有九條命,幾次大難不死!”

    上官鳳霍地站起,美目湧淚,道:“妹妹,咱們跟他走!”

    白素貞道:“姐姐信得過他了?”

    上官鳳一點頭,道:“是的,我信得過他了!”

    白素貞略一遲疑,站了起來。

    適時,突然一聲輕笑傳了過來,只聽有人說道:“人心險惡,武林多詐,別上了人的當才好!”

    三人一怔,循聲望去,只見那說話的是個灰衣老者,長眉細目,太陽穴高鼓,眼神十足,他坐在角落裡一付座頭上,對面,另坐著一個瘦削灰衣老者,濃眉環眼,威態逼人。

    當三人向他望去的時候,他像個沒事人兒一般,含笑舉杯,邀他那坐在對面的同伴,沒向這邊望一眼。

    白素貞向著上官鳳投過探詢一瞥。

    上官鳳道:“妹妹,別聽他的,我看……”

    那長眉細目老者突又一笑,自言自語地道:“好辦法,只要能嫌得她,何愁對付不了夏侯嵐,哪怕那夏侯嵐不乖乖獻出‘玉蟾蜍’?”

    上官鳳雙眉方揚,白素貞已然開口說道:“二位老人家是……”

    “不敢!”長眉細目灰衣老者含笑轉望過來,道:“老朽二人來自‘華山’,人稱‘華山四叟’,‘金陵’一戰之後,就剩了老朽二人,如今該稱‘華山二叟’了!”

    白素貞“哦!”地一聲道:“莫非柳前輩與莫前輩?”

    “不敢!”長眉細目灰衣老者道:“老朽二人正是‘華山’柳太虛、莫允文。”

    自素貞道:“敢問二位,那莫上人的當之語何解?”

    柳太虛掃了申正義一眼,笑道:“姑娘何不問問自稱夏侯嵐好友的這位?”

    白素貞沒問申正義,道:“柳前輩之意,莫非說這位不是夏侯大俠的朋友?”

    柳太虛道:“恐怕該是夏侯嵐的生死大敵!”

    白素貞收回目光,望著上官鳳道:“姐姐,你看……”

    上官鳳道:“讓我來跟他說……”轉望柳太虛道:“我請問,二位跟夏侯嵐是敵是友?”

    柳太虛道:“姑娘,老朽兩個幾十年形影不離的夥伴,死在夏侯嵐之手!”

    上官鳳淡笑說道:“這就夠了,二位恐怕也沒存好心!”

    柳太虛老臉微紅,一點頭,道:“不錯,老朽二人確實是打算劫擄姑娘,然後找到那夏侯嵐,逼使他乖乖就範,跟那位自稱夏侯嵐朋友的用心一樣!”

    上官鳳道:“那我姐妹跟他走路跟留在這兒又有什麼分別?”

    柳太虛搖頭說道:“分別大得很,倘夏侯嵐落在老朽二人手中,只要他乖乖交出‘玉蟾蜍’,老朽二人就會留他一命,而夏侯嵐若落在這位手中,只怕除了得文出‘玉蟾蜍’之外……”

    上官鳳冷笑說道:“謝謝二位的好意,夏侯嵐功力已失,任何人都能置他於死地,用不著用一個弱女子來脅迫他!”

    柳太虛老臉一紅,還待再說。

    上官鳳一拉白紊貞道:“妹妹,咱們走,倘有差錯,請唯我是問就是!”轉身行了出去。

    白素貞沒再說話,任她拉著向外行去。

    申正義目注一直,一笑說道:“二位,可惜那番心機了!”轉身跟了出去。

    濃眉大眼的莫允文勃然色變,按桌欲起,卻被柳太虛一把拉住,衝他搖了搖頭。

    莫允文威態稍斂,未再動。

    這裡,上官鳳拉著白素貞出了門,然而,甫跨出門檻,白素貞如遭電極,機伶一頓,慌忙退回,也反腕一把把上官鳳拉了回來,二人這一退,差點沒撞在緊跟身後的申正義身上。

    申正義忙道:“白姑娘,怎麼了?”

    白素貞神色驚慌地道:“家母已經到了,我看見了軒轅極與冷天池!”

    中正義神情微震,眉鋒一皺,道:“在哪裡……?”

    白素貞道:“一個在東頭,一個在西頭,怕是……”話猶未完,人影似電,酒肆門口如飛射落兩個人,正是軒轅極與冷天池兩個老怪。

    認識這兩個老怪的人不多,但不能說沒有,酒肆內立即響起數聲驚呼,緊跟著一陣桌椅響,有人站起來驚慌地住裡退去。

    而軒轅極與冷天池卻是根本來向裡看一眼,落地後立即向著白素貞恭謹躬下身軀:“屬下等見過公主……”白素貞一擺手,道:“你兩個到這兒來幹什麼?”

    軒轅極道:“回公主,屬下等奉夫人之命,一路找尋公主下落至此,自公主走後,夫人多日來焦慮憂愁,未進滴水粒米……”

    白素貞道:“我娘會這樣麼?”

    軒轅極道:“屬下焉敢欺瞞姑娘,有道是‘十指連心’,又道是:‘血比水濃’,公主倘若不信,稍時等夫人趕到後……”

    白素貞忙道:“我娘往這兒來了?”

    軒轅極道:“回公主,屬下等奉命先行,夫人該隨後就到!”

    白素貞道:“我不要見她,你兩個讓開!”

    軒轅極-欠身,忙道:“公主,怎麼說公主跟夫人是親母女,怎好……”

    白素貞道:“‘太白樓’上的情形,你二人知道!”

    軒轅極道:“屬下等聽夫人說了,夫人當時是一時氣憤,事後夫人深感心痛懊悔,這多日來也確實是……”

    白素貞雙眉一揚,道:“我不要聽,讓開!”

    軒轅極一欠身,道:“公主……”

    白素貞冷然叱道:“軒轅極,你敢不聽?”

    軒轅極忙道:“回公主,屬下不敢,但屬下願領公主重罰!”

    白素貞勃然色變,道:“軒轅極,你好大的膽子……”揚掌便要劈出。

    申正義突然跨前一步,抬手一欄,道:“白姑娘,可否容我說句話。”

    白素貞沉腕收掌,道:“你說吧!”

    申正義道:“姑娘,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做兒女的不該這樣!”

    白素貞臉色一變,道:“你是說,我該跟他兩個走?”

    申正義道:“慈母想念,多日來未進滴水粒米,其焦急憂愁之情可知,多年撫育之恩,姑娘又怎好因一時之氣憤責打而抹煞!”

    白素貞神色一黯,垂下頭去。

    軒轅極目注申正義,盡射感激,道:“這位是……”

    申正義道:“我姓申,申正義,跟白姑娘……”

    忽聽柳太虛說道:“這位是夏侯嵐的好朋友!”

    申正義雙眉一揚,上官鳳臉上變了色。

    軒轅極目中寒芒一閃,沉聲說道:“是誰說話,站出來讓老夫看看。”

    只聽一陣輕笑,柳太虛急步走了出來,老遠地抱拳一揖,陪上-臉令人噁心的笑容:“老朽‘華山’柳太虛,見過軒轅極教主!”

    軒轅極兩眼一翻道:“你就是‘華山四叟’中的柳太虛?”

    柳太虛忙道:“那是武林同道的抬愛,如今教主當面,何敢再稱一個叟字,柳太虛先前有眼無珠,不識這位姑娘便是夫人的……”

    軒轅極冷哼一聲,道:“敢莫你冒犯了公主。”

    柳太虛一驚忙道:“柳太虛何來大膽,哪敢……”

    軒轅極威態稍斂,道:“諒你也不敢,你適才此言當真?”

    柳太虛忙道:“柳太虛焉敢欺瞞教主,教主如若不信,盡請問問這位……”

    申正義突然笑道:“好個謙恭的‘華山’名門大派!”

    柳太虛臉一紅,住口不言。

    軒轅極轉註申正義道:“你真是夏侯嵐的朋友?”

    申正義笑道:“為免這位華山名門大派的高手做那可憐的叩頭蟲,受那無妄之災,也顯顯我這無名之輩的豪氣,我承認。”

    柳太虛機伶一顫,羞愧地低下頭去。

    軒轅極目中寒芒暴閃,道:“你的膽識頗令老夫心折……”-

    頓,點頭接道:“那好,夫人說不愁找不到夏侯嵐了!”

    白素貞變色叱道:“軒轅極,你想幹什麼?”

    軒轅極一驚欠身,道:“稟公主,夫人正愁……”

    白素貞冷笑說道:“好個翻臉無情的東西,剛才要不是他如今你焉有命在,要不是他我也不會再見我娘,如今一聽說他是夏侯嵐的朋友,你便要以怨報德,快給我閃開讓他二位走,要不然別怪我先殺了你。”

    軒轅極老臉冷索,低下了頭,道:“公主,夫人多年的仇恨為重。”

    白素貞道:“那就找夏侯嵐本人,別找他的朋友,閃開!”

    軒轅極猶自遲疑。

    白素貞冷笑說道:“你當我真不敢殺你?’含怒揚掌,就要劈出。

    酒肆外白影曳閃,再看時軒轅極與冷天池身後已多了個“羅剎夫人”白如冰,她神情激動,顫聲喚道:“貞兒!”

    白素貞一驚收手,入目那張清瘦而憔悴的臉,再見那滿身的風塵,白素貞嬌軀倏顫,美目湧淚,一聲悲呼:“娘!”張臂撲了出去!

    母女倆擁為一團,白素貞嚶嚶而泣,白如冰淚直流,臉上卻綻開了難得的笑容,手撫著愛女滿頭秀髮。

    這是人性,這是親情,“羅剎夫人”是位縱橫宇內,脾睨武林數十年,使得人人談虎色變,聞風膽落的女魔頭,但在這一剎那間,她卻是個最為可親的慈母,最為平凡的女人。

    人目這一剎那,誰會相信她是個威懾宇內的女魔頭。

    這就是世上最感人的親情,天地間最偉大的母愛。

    申正義暗暗感嘆之餘,卻皺了眉。

    白如冰忽地笑道:“貞兒,偌大個姑娘家了當著這多人,怎好意思?別哭了,抬起頭來擦擦淚,讓娘看看你瘦了多少!”

    果然,白素貞住聲仰起了嬌靨,是白如冰親手為她拭去了臉上的淚漬,萬般憐惜地柔聲道:“真的瘦了,娘好心疼,還生孃的氣麼?”

    白素貞微抬螓首,低低說道:“娘,貞兒怎會……”

    白如冰一嘆說道:“那還好,否則娘這隻手就不想要了……”

    她母女當著這許多人親熱,似乎是忘記了身外的一切。

    申正義神情忽動,向上官鳳遞過一個眼色,轉身住裡行去,上官鳳冰雪聰明,一點即透,剛轉身。

    白如冰突然一聲輕“咦”,道:“上官姑娘也在這兒?”

    上官鳳身形一震,沒動,忙點頭說道:“是的,白前輩,我……”

    白素貞偎在自如冰懷裡截口說道:“娘,我路上碰見上官姐姐,承她多日照顧……”

    白如冰向著上官鳳含笑點頭,道:“謝謝上官姑娘,對當日的一切,白如冰很慚愧!”

    上官鳳忙道:“不敢,白前輩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白如冰臉色微轉陰沉,繼而嫣然一笑,道:“再謝謝上官姑娘的曲諒……”目光落向柳太虛,道:“這位是……”

    軒轅極一旁欠身說道:“稟夫人,此人是‘華山’柳太虛,適才他……”

    白素貞忙截口說道:“娘,咱們走吧!”

    白如冰點了點頭,道:“好,貞兒,娘聽你的,上官姑娘,一起走吧?”

    上官鳳忙道:“多謝前輩,您請自便,晚輩還有事……”

    白如冰道:“上官姑娘還有什麼事,可有白如冰效勞之處?”

    “不敢當!”上官鳳道:“些微小事,晚輩自己辦得了,多謝前輩好意。”

    白如冰含笑點頭,道:“那麼我帶著貞兒走了,異日再謀……”語音一頓,凝目處,是本來要往裡望,如今卻不得不落在上官鳳身後的申正義身上,笑問道:“上官姑娘,這位是……”

    上官鳳神色一緊,忙道:“是晚輩的一個朋友。”

    白如冰深深地望了申正義兩眼,笑道:“姑娘的這位朋友功力不差……”笑容忽地一斂,接道:“上官姑娘可知道夏侯嵐的下落?”

    上官鳳忙道:“晚輩聽說他在這一帶出現過,故而前來相尋,怎麼,莫非前輩仍要找他……”

    白如冰一點頭,道:“我認為對他跟對姑娘是兩回事,除非他把夏侯一修的藏處告訴我,否則我絕不放過他!”

    上官鳳揚了揚眉,沒有說話。

    白如冰倏然一笑,道:“姑娘知我苦衷,當能曲諒……”

    上官鳳遲疑了一下,道:“晚輩不便說些什麼,但夏侯前輩確實已故二十多年……”

    白如冰道:“他應該把夏侯一修的埋骨處指給我看看。”

    上官鳳道:“前輩,人死一了百了……”

    白如冰淡淡一笑,道:“姑娘不是我,自然不知我的身受。”

    上官鳳雙眉倏揚,但終歸默然未語。

    白素貞適時說道:“娘,咱們走吧!”

    白如冰點頭說道:“這就是,貞兒,讓上官姑娘跟你做個伴兒可好?”

    白素貞道:“好是好,可是上官姐姐……”

    上官鳳忙使眼色,白素貞卻道:“姐姐,我明白,可是我總覺得他……”

    上官鳳好不著急,忙道:“妹妹,你放心,我不會辦錯事的!”

    白素貞抬頭說道:“姐姐,別輕信人言,你不知道他……”

    上官鳳急著想跺腳,還待再說。

    白如冰突然笑問道:“貞兒,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白素貞忙道:“沒什麼,娘,我不是勸上官姐姐跟咱們走!”

    白如冰目註上官鳳道:“姑娘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麼?”

    上官鳳一咬牙,點頭說道:“正是,前輩,晚輩不得不辜負貞妹妹這番好意!”

    自如冰淡淡一笑,道:“既如此……”

    白素貞突然叫了聲:“娘!”

    白如冰道:“怎麼,貞兒?”

    白素貞遲疑了一下,道:“我還是想讓上官姐姐跟我做個伴兒!”

    上官鳳大急,道:“妹妹,你怎麼……”

    白如冰突然笑道:“傻孩子,你上官姐姐既有不得已之處,你何必……”

    白素貞忙搖頭道:“不,不是,娘,她沒有……”倏地住口不言。

    白如冰微愕說道:“貞兒,究竟怎麼回事呀?”

    白素貞搖頭說道:“沒什麼,我只是擔心……”又閉上了檀口。

    白如冰追問說道:“你擔心什麼呀?”

    白素貞囁嚅說:“沒什麼,娘……”

    白如冰霍地轉註軒轅極,道:“你知道是怎麼回事麼?”

    軒轅極神情一震,低頭囁嚅,道:“回夫人,屬下知道,但屬下不敢說!”

    自如冰雙眉一揚,道:“自有我做主,你說!”

    軒轅極應了一聲,尚未說話。

    申正義突然說道:“上官姑娘,我看你還是跟白前輩走吧!”

    上官鳳大感意外,呆了一呆,道:“你說什麼?要我……”

    申正義淡淡一笑,道:“我說姑娘該跟白前輩走!”

    上官鳳詫異欲絕地道:“你怎麼……”

    申正義道:“姑娘,這‘秣陵關’是非地,群敵壞伺,危機四伏,我沒有多少力量護衛姑娘,姑娘如果跟白前輩走,那該是最安全不過的!”

    白素貞忙道:“上官姑娘,他已經……”

    申正義向著白如冰一拱手,道:“我有個不情之請,尚望前輩俯允!”

    白如冰含笑說道:“你請說吧!”

    申正義道:“我有幾句私下的話,想跟上官姑娘說一說……”

    白如冰淡淡一笑,道:“你只管講,我不敢阻攔。”

    申正義道:“謝謝前輩……”轉望上官鳳,道:“上官姑娘,請跟我來。”說著,舉步向門外行去。

    上官鳳暗暗納悶,急步跟了出去。

    申正義帶著上官鳳順著大街往前走,約摸走了十多丈,看看白如冰等已不可能聽見他二人談話,逐停了下來。

    上官鳳跨前一步站近了些。

    申正義難捱激動,低低地道:“鳳妹……”

    上官鳳美目中淚光一湧,啞聲說道:“嵐哥,果然是你,你……”

    夏侯嵐忙道:“鳳妹,請冷靜一下,聽我說,事到如今也沒別的辦法,你只好跟白如冰走了,我要找尋金玉容那匹夫……”

    上官鳳道:“嵐哥,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夏侯嵐苦笑道:“鳳妹該知道,在功力上,我略遜白如冰一籌,再加上軒轅極與冷天池在側,一旦軒轅極說出我是夏侯嵐的朋友,那後果不難想像,正好我要尋找金玉容,沒辦法全力照顧你,你跟著她,確實最安全不過……”

    上官鳳道:“可是……”

    夏侯嵐截口說道:“鳳妹,別害怕擔心,既有個白素貞,我料白如冰不會對你怎麼樣,日後事了,你再託個辭,想必也很容易脫身,這是權宜之計,你要……”

    上官鳳一點頭,道:“好吧,我聽嵐哥的,可是什麼時候……”

    夏侯嵐道:“鳳妹,為大仇,你我都不得不忍忍,日子不會太遠的,一旦金玉容就擒,大仇復雪,你我就能見面了!”

    上官鳳泫然欲泣,但她強忍住兩眼珠淚,道:“有件事我要告訴嵐哥,董婉若董姑娘她是夏侯前輩的……”

    夏侯嵐點頭說道:“這一切我都知道了,不過,鳳妹,金玉容那匹夫心智太高,他已使我那位義妹相信他是她的生身父了……”

    上官鳳大驚,道:“嵐哥,這怎會……”

    夏侯嵐道:“我擒獲金玉容的人,由他們口中我獲悉了一切,鳳妹,我那義妹給你的那隻裝信鴿的絲囊可在身邊?”

    上官鳳微愕說道:“嵐哥問這幹什麼?”

    夏侯嵐道:“鳳妹不知道,我那義妹把半張‘藏真圖’縫在那隻絲囊的夾縫中,她是為怕金玉容會找……”

    上官鳳“哦”地一聲,道:“怪不得她會願意……”臉色大變,住口不言。

    夏侯嵐忙道:“鳳妹,怎麼了?”

    上官鳳焦急地道:“嵐哥,我把那隻絲囊給了人,你看怎麼辦?”

    夏侯嵐心頭一震,急道:“鳳妹,你把它給了誰了?”

    上官鳳道:“在‘句容’客棧裡,有祖孫相依為命的賣唱的,姓巴,我因喜愛那小姑娘的聰慧,就把它……”

    夏侯嵐跺腳嘆道:“鳳妹,你怎麼……”

    上官風懊悔地道:“董姑娘沒對我說那裡面有半張‘藏真圖’,我怎知……”美目一睜,接道:“怪不得她叮囑我千萬別把絲囊丟了,原來……唉,我怎麼就沒想到,怎麼那麼糊塗,嵐哥,你說怎麼辦呢?”

    夏侯嵐皺眉說道:“事己至此,鳳妹也不必焦急懊悔自責了,說不得我只有到‘句容’去跑一趟了,金玉容所以假我名在此出現,目的就是想引來鳳妹要回那隻絲囊,如今既然鳳妹已把它送了人,那總比落進金玉容手中好……”

    上官鳳道:“嵐哥預備怎麼去找?”

    夏侯嵐道:“既然他祖孫在‘句容’一帶賣唱,也有姓,我到那兒打聽一下,找他們諒必不是困難之事……”

    上官鳳道:“萬一要是找不著,那可該怎麼辦?”

    夏侯嵐道:“只有走一步說一步了,能找到最好,萬一找不到也是沒有辦法,只要別淪入武林敗類手中……”

    上官鳳道:“別人不知道,那倒不會,我只擔心萬一那絲囊被毀了……”

    夏侯嵐道:“誰也別想再湊合‘藏真圖’了,那不是更好麼,又有什麼值得惋惜的?為一張‘藏真圖’,武林中的血腥已夠多了!”

    上官鳳默然未語。

    夏侯嵐忽地又道:“對了,鳳妹,在金玉容處,你可曾見著我那位義弟?”

    上官鳳搖頭說道:“沒有,我只見著了婉若姑娘,她也沒跟我提起……”

    夏侯嵐眉鋒一皺,道:“怎會沒看見,她又怎跟鳳妹提起……”

    忽聽白素貞道:“上官姐姐,說完了麼?我娘要走了!”

    上官鳳忙應道:“妹妹,馬上就……”

    夏侯嵐忙道:“鳳妹,快過去吧,有話咱們異日見面再談!”

    上官鳳眼圈兒一紅,道:“嵐哥,只不知道哪一天何時才能……”

    夏侯嵐柔聲說道:“鳳妹,不會太遠的,我不剛說過麼,為大仇咱們都得忍忍,再說,江湖隨時可以碰面,鳳妹又何必……”

    上官鳳一點頭,道:“好吧,那麼,嵐哥,我走了!”

    夏侯嵐道:“鳳妹多保重,萬一碰上金玉容……”

    上官鳳道:“我知道怎麼說法,嵐哥你也多保重!”

    夏侯嵐道:“謝謝鳳妹,別讓白如冰動疑!”

    上官鳳點頭強笑,轉身向白如冰走了過去。

    夏侯嵐心中一陣難受,站在那兒目送上官鳳離去,是那麼失神,那麼傷感,那麼……

    只聽白如冰揚聲笑道:“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上官姑娘的!”

    夏侯嵐忙收心定神,道:“謝謝白前輩!”說話間,上官鳳已然走近白如冰身邊,白如冰伸手握上她皓腕,一手一個,帶著軒轅極與冷天池飄然而去。

    夏侯嵐目送這一行人遠去,才始舉步行回了酒肆,他剛要進門,迎面碰見柳太虛與莫允文並肩行了出來。

    顯然,他兩個以為“申正義”已走了,可沒想到“申正義”又走了回來,雙雙一驚退步,柳太虛驚慌地道:“閣下,你是打算……”

    夏侯嵐哂然一笑,伸出雙手,道:“你看我這雙手,乾淨麼?”

    柳太虛將頭連點地道:“乾淨,乾淨!”

    夏侯嵐淡然說道:“那麼我還不想弄髒了它,二位請吧。”

    雙手往後一背,不進不退,就站在那門口。

    柳太虛笑一聲,道:“閣下不愧是位英雄人物!”一拉莫允文,戰戰兢兢地由夏侯嵐身邊擦過,然後放步疾奔而去,恨爹孃少生兩條腿,好不狼狽。

    夏侯嵐舉步搖頭,方要舉步往門裡跨,那眼角餘光瞥見身右十多丈外一家酒肆內,步履匆忙地跑出個人。

    那是個黑衣漢子,他一見夏侯嵐猶未進酒肆,臉色一交,立即放慢了步履,低頭順大街往東行去。

    夏侯嵐神情一動,淡然而笑,舉步行出了酒肆。

    那黑衣漢手似乎掉了什麼東西,行走間突然彎腰在地上撈了一把,但等他直起身後,步履頓疾,飛一般地奔去。

    往東去,百丈外,是那石頭砌成的“秣陵關”口。

    那“秣陵關”口,像個城樓口,只是關上的石塊缺了好幾處,看上去,令人有荒無淒涼之感。

    那黑衣漢子到了關口沒出關,往旁邊一斜,步履若飛地登上了那道丈高土牆,然後順著那一望長有裡許的蜿蜒土牆向前奔去。

    這黑衣漢子不差,片刻工夫,土牆走完,再望“秣陵關”口,已在身後裡許之外。

    眼前土牆已到頭,這地方更荒涼了,觸目是一片黃土,在這一望無垠黃土上,傍依著一條水色清澈的小溪,有著一片不大的樹林子,唯有這片樹林跟這條小溪為這片一望無垠黃土荒原添了一分生意。

    黑衣漢子抬眼四下望了望,騰身而起,掠過小溪,一頭撲進樹林,飛閃而沒,點塵未驚。

    樹林中央,有片空地,空地上,有座新搭蓋的小茅屋,既無明暗,也不分前後,只有那一間。

    茅屋也沒窗戶,只有兩扇門緊閉著。

    人影閃動,黑衣漢子飛射落在茅屋前,恭下身軀:“稟老主人,屬下特來履命。”

    茅屋兩扇門豁然而開,兩名腰配長劍的黑衣人當先行了出來,他二人之後,緊跟著一名瘦削黑衣老者,長眉細目,好不陰沉,正是那昔日的“千面書生”金玉容。

    金玉容冷然擺手,方要說話,臉色突變,冷笑說道:“怎麼,你還為我邀來了客人?”

    黑衣漢子剛一怔,他身後丈餘外閃電飄落一人,是夏侯嵐,他冷然笑道:“金玉容,你耳目不差!”

    黑衣漢子大驚失色,前竄數步,霍然旋身,立即臉色如土,機伶寒顫,砰然跪倒,顫聲說道:“老主人開恩……”

    那兩名配劍黑衣人閃身欲動,卻被金玉容抬手止住,他目注夏侯嵐,淡然一笑,道:“閣下是……”

    夏侯嵐冷然說道:“金玉容,你終於還是被我碰止了,不認識我麼?”

    金玉容兩眼眨動,抬頭說道:“恕我眼拙,不知閣下是……”

    夏侯嵐截口說:“除了我之外,誰還會找你?”

    金玉容神情猛地一震,凝目說道:“你不會是夏侯嵐吧……”

    夏侯嵐道:“你認為還有別人麼?”

    金玉容臉色一變,道:“面貌可以易容,但你這身功力……”

    夏侯嵐道:“功力也可以恢復!”

    金玉容倏地搖頭笑道:“夏侯嵐所中之毒,非我獨門解藥不能……”

    夏侯嵐道:“那是你孤陋寡聞,世上另有解毒之物。”

    金玉容笑道:“你騙得哪一個,閣下,說吧,你究竟何人……?”

    夏侯嵐冷然說道:“我提兩個人你可認識?”

    金玉容道:“你提的是哪兩個。”

    夏侯嵐道:“‘瘋傻二怪’。”

    金玉容一怔,道:“原來是東方朔與艾遲,怎麼樣?”

    夏侯嵐道:“你既知他二人,就該明白我所中之毒是誰……”

    金玉容道:“你是誰,是他兩個替你解的毒,恢復了功力?”

    夏侯嵐道:“不錯!”

    金玉容目光轉動,嘿嘿笑道:“他兩個有解藥,嗯,他兩個有解藥……”目光一凝,道:“這麼說,你真是夏侯嵐了。”

    夏侯嵐道:“這還能假得了麼?”

    金玉容點頭笑道:“說得是,那麼,你找上我是……”

    夏侯嵐道:“我以為你多此一問!”

    金玉容嘿嘿笑道:“當然,當然,我是多此一問,除了要我的命外,你還想幹什麼,當不會是跟我把臂言歡,交朋友來的,更不會是想請我吃喝一頓,只是,你認為你能奈何得了我麼?”

    夏侯嵐道:“那要試試看再說!”

    金玉容一點頭,道:“好吧,我就試試看……”抬手一擺,道:“你兩個替我擋一陣!”話落,他轉身走進小茅屋。

    夏侯嵐冷冷一笑,道:“金玉容,你還想跑麼?”一閃身撲了過去。

    他這裡身形才動,那跪在地上的黑衣漢子突然一躍而起,抖手兩蓬烏芒迎著夏侯嵐當面打去。

    夏侯嵐雙眉微挑,衣袖一抖,兩蓬烏芒倒射而回,沒便宜外人,全打在了黑衣漢子身上。

    黑衣漢子怪嗥一聲,捂臉往後便倒,一陣滾翻,寂然不動。

    金玉容走進茅屋後,並未有脫逸的行動,他反而搬了把椅子當門面坐,泰然安詳異常,適時他笑道:“這三個都是我的死士,你必須把他們全殺了,才能再找我,否則的話,你就要賠上一條性命!”

    仇人見面,份外眼紅,夏侯嵐是殺機頓起,當即冷冷說道:“那是當然!”跨步欺了過去。

    錚然兩聲,兩名黑衣人長劍出鞘,各自振腕抖倒,閃動身影,砍截夏侯嵐,長劍當胸遞到。

    夏侯嵐身形後退半步,引得二黑衣人招式用盡,欲沉腕變招之際,他兩手突抬,“嗤”地兩聲,血箭疾射,慘嗥連起,聞之心驚,兩名黑衣人眉心各現血洞,身形一傾前栽,砰然兩聲產,直楞楞地倒了下去。

    “一殘指”一招斃敵,剎那間三具伏屍,令人觸目驚心,毛骨悚然,難怪他被稱為辣手神魔!

    金玉容面有異容,但仍坐著未動,竟撫掌笑道:“好,好,好,儼然夏侯一修之當年……”

    夏侯嵐冷然說道:“金玉容,你還有多少死士?”

    金玉容搖頭說道:“沒有了。”

    夏侯嵐道:“沒有了?”

    金玉容搖頭說道:“對付別人三個已夠多,對付你三個卻嫌太少,誰知他三個這般不濟,唉,枉費了我一番調教。”他竟然談笑自若,難道說已將生死置於度外?想必是,大難當頭,怕有何用,慌又何補?

    話是這般說,夏侯嵐一時也未敢冒然再進,只因為他領教過金玉容那舉世無匹的高絕心智。他凝神四下搜索,口中卻道:“金玉容,那麼該輪到你了!”

    金玉容道:“我不一直在靜坐恭候麼?”

    夏侯嵐道:“你仍認為我奈何不了你?”

    金玉容點頭說道:“那是當然,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我這人?你認為我會靜坐等死麼?我才沒有那麼傻呢?再說我老福未享……”

    夏侯嵐道:“想必你有那不著痕跡的仗恃!”

    金玉容一點頭,笑道:“你說對了,我有兩大仗恃。”

    夏侯嵐冷笑說道:“一個你嫌少?”

    金玉容笑道:“那另一個本是備而不用的。”

    夏侯嵐道:“恐怕你卻得用上。”

    金玉容搖頭說道:“那不-定,也許第一個就能擋阻你!”

    夏侯嵐道:“能說麼?”

    金玉容道:“我這仗恃並非秘而不宣的,當然能,而且這第-個仗恃非說不可,因為你比那當年的司馬懿還狠,把我打掃街道的三個老軍都殺了,不說焉能嚇退你!”

    夏侯嵐冷笑說道:“敢情你自比諸葛武侯,那麼你說,看看能否嚇退我!”

    金玉容笑道:“那要看你的心狠到什麼程度了……”頓了頓,抬手環指,接道:“適才你凝功搜索,可曾發現這樹林內另有人跡?”

    夏侯嵐道:“沒有!”

    “對了!”金玉容一點頭,道:“死的不算,這附近除了我之外,再沒有一個人了……”

    夏侯嵐道:“這就是你的仗恃?”

    “不錯!”金玉容點頭笑道:“人家都是以為人多為仗恃,我則是以沒有人為仗恃!”

    夏侯嵐冷笑道:“這倒是新鮮的說法……”

    金玉容道:“難道你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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