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文學 > 武俠小説 > 《情劍恩仇》在線閲讀 >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紀珠走了過去,在那人身後丈餘外停住。

    年羹堯跟着來到,道:“納蘭——”

    只聽那人道:“羹堯,四爺找你。”

    年羹堯轉臉向紀珠:“兄弟,我先告退一下。”

    紀珠道:“年爺請便!”

    年勇堯轉身走了,很快的消失在夜色裏。

    那個人並沒有馬上轉過身來,隨聽他又説了話語氣冰冷,道:“你就是遼東李家的李紀珠麼?”

    紀珠沒答,反問:“你一向跟人説話,都是這樣的麼?”

    那人道:“你很大膽,居然敢這麼問我!”

    紀珠道:“遼東李家的人還沒有什麼不敢的。”

    那人道:“好大的口氣,我可以告訴你,見你遼東李家的人,我就是這樣願意見你,已經是你天大的造化。”

    紀珠道:“我沒有想到,大學士家的家教如此——”

    那人怒喝:“住口。”

    紀珠道:“我也告訴你,只是聽我這麼説,你還能夠站立在我的眼前,這也是你的天大造化了。”

    那人仰面長笑,聲若龍吟,直透夜空:“好、好、好,我倒要看看,李家在什麼驚人絕學,要我轉過身來不難,只要你有讓我轉過來的能耐。”

    紀珠道:“你站穩了!”

    跨步欺到,突出一指,疾點那人背心。

    那人冷哼一聲,頭也沒回,反手後拋,捷如靈蛇,硬截紀珠那一指。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只這麼一招,紀珠便已經試出了,眼前這位,的確是位少見的高手。

    但是,紀珠藝高,也一身傲骨,並沒把眼前這位放在眼裏,沉腕變招,五指如鈎,扣向對方腕脈。

    那人招式一頓,中指翹起,點向紀珠掌心,竟似腦袋後頭長了眼。

    紀珠冷冷一笑:“留神。”

    五指一伸,振腕疾搖。猛拂那人腰眼重穴。

    那人身軀一震,想變招封架,但是紀珠手掌一搖,幻影十餘,整個罩住了他的背心,分不清楚虛實,令人無從封架,想要躲閃,又已經來不及,他只有霍然旋身,雙掌並出硬架住紀珠單掌。

    紀珠的目的只是在逼他轉身,並不是要跟他拼鬥,既見他轉過了身,當即沉腕收招,退向後去。

    那人的雙掌頓時落了空,也立即收招。

    這時候看見那人的臉了,只見一張勝冠玉也似的,長眉鳳目,膽鼻方口,俊美絕倫,跟紀珠不相上下。

    但是,那人的臉色鐵青、一雙鳳目之中寒芒暴射,比起紀珠那氣定種閒安祥詳的神態,可就差多了。

    入目那俊美絕倫的相貌,紀珠有着一瞬間的錯愕。

    而那人,這位納蘭公子,兩眼之中寒芒漸斂,臉色也漸漸恢復正常,道:“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沒想到你是這麼一個少見的俊逸人物。”

    紀珠道:“彼此。”

    納蘭公子道:“你是頭一個逼我轉過身來的人。”

    紀珠道:“是麼,”

    納蘭公子道:“聽説你要見我,為什麼?”

    紀珠道:“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

    納蘭公子雙眉微揚:“跟我説話,不能你呀你的。”

    紀珠淡然道:“跟我説話,最好不要用這種態度,你貴為統領帝都鐵衞的大員,那是對別人不是對遼東李家。”

    納蘭公子臉色一變,鳳目又現寒芒:“你太狂、太猖撅了。”

    紀珠道:“好説,我這狂、猖只是因人而異,別人尊重我,我也照樣尊重別人。”

    納蘭臉色又恢復正常,鳳目中的寒芒也自斂去道:“你要知道,自本朝開國至今沒有一個人敢為叛逆説話。”

    紀珠道:“鐵霸王不是叛逆。”

    “他是莠民,比叛逆好不到哪兒去?”

    紀珠臉色微沉,道:“我請問,鐵霸王所領導的北六省江湖道,曾經干犯了哪一條王法,你指他為莠民?”

    納蘭公子道:“你不必為他辯護,朝廷對江湖人沒有好感。”

    “當初除鰲拜,靠的卻是江湖人。”

    “事實上,你李家就是一個最大的叛逆。”

    紀珠淡淡的笑了笑,道:“事實上確是如此,我不否認,既是如此,你就不該再跟我這麼面對面説話。”

    納蘭公子臉色一變,但剎那間又恢復了正常:“你是老郡主的推薦,曾經皇上點頭,我不能動你。”

    “遼東李家離京城不遠,朝廷也不該任它存在。”

    納蘭公子臉色大變,厲聲道:“李紀珠,你太過份了!”

    紀珠淡然道:“不然,站在朝廷的立場,我説的這是實情實話,納蘭公子,難道你能否認事實?”

    一句話問住了納蘭,站在他的立場,他絕不能否認,甚至不能有任何辯駁。

    納蘭公子臉色發白,點頭説道:“好、好、好,李紀珠,皇上只是念你李家當年對皇家有過功——”

    紀珠截口道:“納蘭公子,你既提當年事,那就表示你清楚當年事,當年事是各取所需,李家從不敢居功。”

    納蘭一雙鳳目中寒芒暴射:“李紀珠,你是逼朝廷對你李家採取行動作,要明白,只要我一聲令下,你遼東李家馬上就會遭到緝捕。”

    紀珠道:“我建議納蘭公子最好分頭並進,雙管齊下,因為站在納蘭公子你面前的,還有個李家的李紀珠。”

    納蘭咬牙道:“好,我就先捕殺你,再下令對你遼東李家採取行動。“他猛然抬起右掌,曲起五指,那修長的五指,剎時變得如同一把鋼鈞。

    紀珠乃是垂手站着,那麼悠閒、那麼安詳。

    他淡淡的道:“在納蘭公子動手出招以前,我要聲明一點。

    提醒一句,李家曾經執掌日月令,為匡復而效力,但如今,雖永遠以漢族世胃、先朝遺民自居,卻跟大清朝廷,一直相安無事,由於老郡主,李家也一直不願跟官家為敵,就拿眼前事來説,儘管鐵霸王傷得那麼重,我不但盡力地壓制北六省江湖道羣家,甚至自己也先經由四阿哥向官家報備、我只找江南來的江湖道,希望官家也不要再採取任何行動。而如今,納蘭公子你最好能一舉殲滅李家,捕殺李紀珠,否則就憑李紀珠一個人,一把劍,不惜任何代價,誓必跟官家周旋到底,鬧得京城鬼哭神號。”

    納蘭公子聽得神情震動,臉色連連變化,等到李紀珠把話説完,他立即冰冷長笑道:

    “李紀珠,要只憑你一句話就讓官家歇手,豈不是顯得官家太無人麼?我納蘭今後又怎能統率帝都鐵騎面對別人——”

    顯然,他的話風語氣已經變了。

    變得只針對眼前事,隻字不提搏殺紀珠,殲滅李家。

    紀珠何許人,他怎會不給人留退身步,何況他不能不為鐵霸王着想便道:“那麼以納蘭公子之見?”

    納蘭道:“不讓官家插手,你就該有不讓官家插手的能耐,只你有這個能耐,我擔保官家不插手,可是要是你沒那個能耐呢?”

    “容易,”紀珠的雙目微揚,震聲説道:“李紀珠就是頭一個叛逆,願意任憑官家的處置,如何?”

    納蘭道:“不,皇上念舊,又有老郡主在,你明知道官家不會拿你怎麼樣,我只要你從此不要再管京城裏的任何事。”

    “可以。”紀珠道:“我早就打算回遼東去了。”

    “李紀珠,丈夫一言。”

    “納蘭公子,快馬加鞭。”

    納蘭一點頭道:“好,留神。”

    他那鋼鈎般五指當胸緩緩推出。

    雖然慢、雖然有一段距離,但是隻要是行家,一眼就能看出,他那五指所指,已經罩向紀珠胸前所有的重穴。

    紀珠垂手沒動,兩眼緊緊盯住紀珠那隻手一眨不眨。

    轉眼工夫,納蘭的一條右臂已然伸直,沒見他作勢,他一個身軀突然離地而起,電射而至,同時那像五指鋼鈎的右掌一搖,掌影倏化十餘,奔電般當胸抓到。

    掌還沒到,已可感覺凌厲指風逼人。

    紀珠仍沒動,容得指風沾衣,他突然閃身出手。

    只聽砰然連響。

    只見人影交錯。

    閃電般互換三招。

    只三招,然後兩條人影倏然分開,各自退立原處。

    紀珠雙手下垂,肅穆挺立。

    納蘭臉色雪白,兩眼寒芒逼人,一襲袍子無風自動。

    只因為,他那件馬褂上,近領口的扣子、已少了一顆。

    只一轉眼工夫,他兩眼寒芒斂去,袍子也靜止不動,但臉色卻更白了,只聽他道:“李紀珠,以當今論,你是頭一個,頭一個能勝我納蘭的人,念你擒喇嘛、效力東宮有功,我做主,準你所請。”

    這恐怕是出身貴胄的公子哥兒的通病,明明不是人家對手,還非要找個藉口,官腔十足的遮上一遮。

    紀珠焉有不明白的道理,可是他也不便為已太甚,一抱拳,道:“多謝納蘭公子,李紀珠告辭。”

    他沒容納蘭再説任何一句,轉身就走。

    納蘭並沒有再説任何一句,望着紀在那頎長、挺拔的身軀消失在夜色醫,他那俊逸的臉龐之上,浮現起一絲令人難以言喻的異樣神色。

    紀珠一離開“雍王府”,直奔八大胡同萬姑娘的住處,但是他一看見鐵霸工手下的弟兄,就不再往前走了。

    鐵霸王手下的弟兄過來一個,是個很清秀的小夥子,他恭恭敬敬的抱拳躬身一禮道:

    “三少爺。”

    紀珠伸手一攔道:“兄弟別客氣,裏頭有事麼?”

    “回您的話,到現在為止沒有一點動靜。”

    “鐵大哥的情形怎麼樣?”

    “不礙事了,盞茶工夫之前裏頭傳出話來,爺醒過來了,可是隨後又睡了。”

    紀珠心裏一鬆道:“那就不礙事了。芙蓉姑娘是不是已經來了?”

    “姑娘來了,已經來了半天了。”

    “那就好。”紀珠道:“我跟兄弟你打聽一下,弟兄裏,有沒有誰知道,江南來的那幾個,落腳在什麼地方?”

    “知道,有一個在大內,其他的都散住在外頭。”

    紀珠道:“派人盯住他們了?”

    “這是五爺的主意,這兒事過以後,五爺馬上就派出人手盯住了他們,本來是打算等把您請來之後就採取行動的,可是後來五爺又下令説暫時不許輕舉妄動,雖然暫時不許動,可是盯他們的人到現在還沒撤回來,許是五爺準備隨時採取行動。”

    紀珠道:“好極了,他們都散在什麼地方?”

    “廟裏、客棧裏、住家、桐堂,哪兒都有,怎麼,您是要——”

    “我要找他們,告訴我離這兒最近的一個。”

    “三少,您能不能把帶路的差事常給我,我雖然不能動,也好讓我看着您出手給爺報仇雪恨啊!”

    “不行,要嘛你只能帶路,不許看,我不希望把任何一個弟兄牽扯在內。”

    “也行,只給您帶路,也算能出我這口氣。”

    紀珠只得點了頭:“好吧。”

    “您等一下,我去交代一聲。”

    小夥子興奮的不得了,一陣風似的轉身走了。又一陣風似的折了回來,折回來一躬身,只一句:“您請跟我來。”

    轉身快步又走了。

    紀珠要的是最近的一個,這一個的確夠近,就在永定門大街上。

    永定門大街靠西,有一家“聚英客棧”還開着門,燈光從櫃房照到大街上來,街上已經沒有行人了。

    兩邊的店面也差不多都上了板兒。

    小夥子一到衚衕口,撮口發出了兩聲,其聲不大,但相當尖鋭的聲響,對街衚衕裏就奔過來一箇中年漢子,一見紀珠,忙見一禮。

    小夥子道:“三少要先找這一個,人在客棧裏?”

    中年漢子道:“在,他一住進去就沒出來。”

    紀珠道:“知道姓什麼叫什麼嗎?”

    “不知道,怕打草驚蛇,沒敢上櫃房去問。”

    “那麼他住在——”

    “最後一進的北上房。”

    “一個人?”

    “是的。”

    “有沒有人來找過他?”

    “沒有。”

    “好了,你們都走吧。”

    中年漢子一怔。

    小夥子道:“三少説不願意把咱們任何一個牽扯在內。”

    中年漢子道:“那待會兒三少要找別個——”

    小夥子道:“對,三少,我留下來給您帶路。”

    “不用了。”紀珠道:“我找的這一個他應該知道別個住在什麼地方。”

    小夥子跟中年漢子互望一眼,沒再説什麼,施一禮走了。

    紀珠邁步行向對街。

    到了對街,紀珠不走客棧門口,徑直走進了客棧旁邊那條衚衕裏。

    往裏走,約莫已到了客棧的最後一邊,看看四下無人,騰身一躍,就進了客棧那最後一進院子。

    紀珠的落身處,是北上房的西頭往前走兩步看,只見兩邊四間廂房都已經揭了燈,只有北上房裏還透着燈光。

    顯然,江南來的許多位裏的這一位,還沒睡。

    正好。

    紀珠轉身踏上屋檐,兩步便到了北上房門口,舉手敲了門。

    只聽屋裏傳出個低沉話聲:“哪位?”

    紀珠應道:“不速之客夜訪。”

    一剎那間的靜寂,隨聽屋裏那低沉話聲道:“門沒關,請進。”

    紀珠抬手推開了門,他沒有馬上進去,站在門外看。

    屋裏,燈光下,在對着屋門,站立着一個身軀偉岸的中年漢子,穿一件黑格,臉色泛紅,濃眉大眼,還留着一圈短短的絡腮鬍,頗具威態。

    威猛黑袍漢子兩手下垂,臉上雖沒什麼表情,但神色極其平靜。

    紀珠邁步走了進去,隨手帶上了門。

    只聽威猛黑格漢子道:“請教。”

    紀珠未答反問:“莫非江南甘大使當面?”

    威猛黑袍漢子道:“不敢,正是甘鳳池。”

    紀珠雙眉微楊道:“沒有想到俠名遍武林,江南人人敬仰的甘大俠,也跑到北京來賣身投靠了!”

    甘鳳池目光一凝,道:“閣下是北六省江湖道上的哪一位?”

    紀珠道:“別把我當北六省江湖道,我只是鐵霸王的一個朋友。”

    “那麼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李,十八子李。’

    甘鳳池神色一動:“我聽説遼東李家有位李三少,現在京裏。”

    紀珠道:“我就是李紀珠。”

    甘鳳池臉色一變,道:“我知道,北六省江湖道上的朋友遲早會找上我,因為我自從跨進了城門,他們就有人盯上了我,一直到我住進了這家客棧,可是絕沒想到找上我的,會是遼東李家的李三少。”

    紀珠道:“李紀珠是為朋友。”

    甘鳳池道:“那麼李三少如今找上我,想必是要為鐵霸王報仇雪恨了!”

    “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李三少以為,所有江南來的都已賣身投靠、都該殺?”

    “這話什麼意思?”

    “我説李三少找錯人了,不知道李三少信不信?”

    “儘管我為友報仇雪恨心切,但是遼東李家沒有不講理的人只要你説得出理由,拿得出證據,我不敢不信。”

    甘鳳池道:“李三少,我跟別個是同時來京的沒有錯,但是我的來意跟他們不同,也沒有參與他們的任何行動,甚至説,我目前人在京裏,他們還未必知道。”

    紀珠道:“以甘大俠在江南的俠名,我不敢不信,但以朋友的身受以及江南那些個都是蒙面行動,我又不敢輕信,我請問,甘大俠的來意是什麼?”

    甘鳳池神情一黯:“總是多年手足般的道義交,能勸則勸他們回頭,不能勸那就以好——

    不過,照目前的情勢看,就算他們有回頭之心,也已遲了。”

    紀珠凝望甘鳳池,目光如兩把利刃:“這真是甘大俠的來意?”

    甘鳳池道:“三少既是遼東李家人,不該不知道苦大師?”

    紀珠神情一肅,道:“當年的長公主,以後的獨臂科尼,家父昔年習藝時,曾經拜見過,但是李紀珠福薄緣淺。”

    甘鳳池道:“甘某北來之前,曾經將北來的目的請示過苦大師,蒙苦大師欣以令符特准。”探懷取出一物:“這就是苦大師的令符,三少請看。”

    他雙手託着一顆念珠,高舉過頂,這顆念珠奇特,竟有雞蛋大小,其色深紅,裏隱隱發光,珠面上很明顯的可以看出一邊鐫刻着一個篆寫的“日”字,一邊則是鐫刻着一個篆寫的“月”字。

    紀珠一眼就能認出,那確是領導整個匡復大業,昔年崇幀帝的長公主,而後的獨臂神尼的苦大師所號令天下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的獨特令符。

    因為此念珠為‘北天山’的峯鐵心木所磨製,鐵心木是每百年才成長一株,整座“北天山”也僅只一侏而已,當年已被神尼砍伐,若是有人再想用鐵心木製作什麼,至少也需要等上七十年以後。

    是故,紀珠一見念珠,立即肅容躬身:“遼東‘摩天嶺’下,若曾代掌‘日月令旗’李燕月三子李紀珠,參見苦大師令符。”

    甘風池立即放下念珠,藏人懷中道:“如今,三少可信得過甘某?”

    紀珠站起身軀,抱拳道:“甘大俠既有苦大師令符,李紀珠何敢再不相信,幸虧甘大俠奉有苦大師令符,否則李紀珠險鑄大錯。”

    甘鳳池抱拳答禮:“這就不敢。”

    紀珠道:“不敢多事打擾——”

    甘鳳池忙道:“三少是否可以暫留一步?”

    “甘大俠還有什麼教言?”

    甘鳳池道:“不敢,甘某請教,離此之後,三少是不是要去找他們別個?”

    紀珠點頭道:“不錯。”

    “那麼甘某有個不情之請,這件事,可否由甘某代勞?”

    紀珠微一怔:“這是為什麼?”

    甘鳳池道:“李三少,説大,這是江南江湖道事,説小,是甘某弟兄間事。”

    紀珠明白了,道:“甘大俠,如果這件事沒涉及鐵霸王,我承認説大是江南江湖道事,説小是甘大俠弟兄間事,但是如今鐵霸王重傷卧牀,我就不能承認了。”

    “那麼三少的意思是——”

    “甘大使原諒,這件事我必須管,而且一定要管出個結果。”

    甘鳳池道:“要是我以苦大師的令符再請呢?”

    紀珠臉色一變:“還請甘大俠不要用苦大師的令符壓我,遼東李家昔年為苦大師取回過先皇帝遺物,曾蒙苦大師特准,卅年內可以不聽令符調度。”

    甘鳳池一怔,一雙濃眉也為之一軒。

    “但是甘大俠不要誤會,李家對苦大師仍一本尊崇,永遠遵從令符調度,不過眼前這件事與匡算無礙,且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是故李紀珠可以抗個不遵。”

    甘鳳池道:“三少,甘某願相求——”

    紀珠道:“有件事甘大俠恐怕還不知道。”

    “什麼事?”

    “我在行動之前,曾經跟統率京都禁衞的納蘭有過磋商,他親口答應,官家絕不干涉,可是那只是對李紀珠,如果由你甘大俠出面,一定會引起官家於涉。”

    甘鳳池描眉軒動。道:“甘鳳池要是怕這個,也就不來了。”

    紀珠淡然道:“怕誰都未必怕,問題只在一旦引起官家干涉,有幾分成功的把握,尤其甘大俠奉有苦大師今符,一旦不幸事敗怎麼向苦大師交待,又怎麼維護令符的權威與尊嚴?”

    甘鳳池神情猛一震,竟做聲不得。

    紀珠道:“所以,以我淺見,該收手的應該是甘大俠,而不是我李紀珠。”

    話落,他轉身要走。

    甘鳳池忙道:“三少。”

    紀珠停步回身。

    甘風池臉色微苦,道:“三少,我既奉苦大師令符,若是空手而回,不是同樣沒法向苦大師交待。”

    紀珠微一怔點頭道:“我不能不承認,這也是實情——”

    甘鳳池道:“是不是可以讓我跟三少聯手?”

    “不!甘大俠。”紀珠道:“別人,尤其是你甘大俠,只一插手,官家一定干涉,我不願給納蘭這麼一個藉口。”

    甘鳳池道:“那麼——”

    紀珠沉吟一下道:“只有一個辦法,甘大使把苦大師的令符交給我。”

    甘鳳池一怔道:“這——”

    “只有這樣,甘大俠請準於苦大師,我則算間接的奉苦大師令諭。”

    甘鳳池皺了眉:“事關重大——”

    “甘大俠可以考慮。”

    他又轉身要走。

    甘鳳池忙叫道:“三少——”

    紀珠停步回身,道:“甘大俠,夜已深了,我不願多打擾,而且我也下願再多耽擱。”

    甘鳳池正色道:“李三少,苦大師的令符,甘鳳池不敢隨便交付他人,但是這件事甘鳳池決定不再插手就是。”

    紀珠道:“甘大俠不怕異日無法向苦大師覆命?”

    甘鳳池苦笑了下,道:“那就是我的事了,到時候我自有説詞,就是拼着受罰也是在所不惜。”

    紀珠道:“甘大俠既然做此決定,我無法勉強,好吧!”

    他微一點頭,轉身便往外走。

    只聽甘風池在身後説道:“李三少,‘府學衚衕’值得走一趟。”

    紀珠正感鐵霸王手下的弟兄已離去,還得折回去找他們打聽別個的所在,聞言心裏一跳,忙道:“多謝甘大俠。”

    他一步跨出‘北上房’,騰空而去。

    口口口

    沒多大工夫,紀珠已到了“府學衚衕”。

    以他的判斷,這條“府學衚衕”裏,只有一個地方適於住江南的來人,那就是“文丞相祠”了。

    “文丞相祠”在順天府學之鄰,根據志載,這地方也就是當年文天祥授命歸天之地。明永樂六年,北京按家副使劉篙,奉命建祠。

    到了“文丞相祠”前,只見兩扇銅門緊閉,靜悄悄的聽不見一點聲息。

    紀珠試着推了推門,沒能推開。

    顯然裏頭已經上了閂。

    他神情一肅,向着上懸“文丞相祠”額的門一躬身,心裏默禱了一句,然後騰身直躍上牆頭,翻了進去。

    “文丞相祠”不算大,入口處有“萬古綱常”匾額,兩旁有對聯:“敵國仰威名,一片丹忱昭史冊;法天留策對,千秋正氣壯山河。”

    神座之右有聯:“正氣常存,煙豆至今尊帝裏,孤忠立極,神靈宜近接關官。”

    其後另有一聯:“南宋狀元宰相,兩江孝子忠臣。”

    紀珠在詞內所見,盡是歷代名人詩聯,藉着如豆似的一盞油燈,可以看得見,而且神座前的遺像前碑上,還刻有文文山的衣帶贊“孔日成仁,孟日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醫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可謂天地正氣,永垂萬世。

    他的名著‘正氣歌”全文書子屏風之一筆勢飛舞,滿酒明快,兼而有之。

    明崇頓十七年三月戊申,有左鄰御史李邦華曾縊死詞中,以為尸諫,清代賜溢忠市公,文丞之感人,有如是者。

    紀珠在詞中無所見,閃身出祠,繞過祠後。

    相後,是一個年久失修,略顯荒蕪的小院子,有花,有樹,但也有相當高的雜草。

    小屋兩三間,分散的坐落着,兩間黑漆漆的,一間還透着微弱的燈光。

    微透燈光的那一問,坐落在稀疏疏的一片樹叢中。

    從前面銅堂裏的油燈看,紀珠知道,文祠裏住的有人,他不知道住的是什麼人,但想得到定是看守祠堂一類的僧、道。

    這個地方是府學衚衕裏唯一可以供外人住的地方,只是他不能肯定江南來的人是不是住在這兒。

    既是住在這兒,又住在哪一間呢?

    紀珠靜靜的聽了一下,突然,一個混濁的呼吸聲傳人耳中。

    沉濁的呼吸聲並不大,但卻逃不過紀珠敏鋭的聽覺,而且他一聽就聽出來了,那混濁呼吸聲是來自猶透燈光的那一間。

    他提一口氣,閃身撲了過去,停身在窗外混濁的呼吸聲從窗户裏傳出來,更見清晰。

    紀珠沾濕了手指,在窗户紙上點破了一個洞。

    內望,他看見了。

    屋裏的陳設相當簡陋,只有一張牀,一張桌子,桌上點着一盞油燈,牀上閉目盤股正坐着一個人。

    那個人穿一身白衣,相當年輕,相當白淨,長眉細目,膽鼻方口,可以説相當俊逸,只是,此刻一張臉略顯蒼白,滿頭是汗,不住劇喘,呼吸沉濁,一看就知道在運功療傷。

    很顯然的,此人是武林中人。

    出錯不了,這個人一定是江南來人中的一個。

    紀珠是個大行家,他知道,行功時受不得驚擾,尤其是在此刻行功的緊要關頭,只一受到驚擾,立刻就會走火入魔,重則喪命輕則變成殘人一個。

    他不願乘人之危,就靜靜站在窗外,一直等裏頭的呼吸聲轉為均勻輕微,他才輕咳一聲:

    “不速之客,夜訪江南俠者。”

    話落,屋裏立即發出一聲異響,油燈也同時熄滅。

    紀珠何等經驗,他不破窗沖人拔起直上屋頂。

    果然他剛上屋頂就看見一條白影從後窗穿窗掠出,直往牆頭撲去。

    紀珠沉喝道:“站住。”

    頭下腳上,飛掠撲下,橫截那條白影。

    那條白影一看有人從屋面掠下截他,半空中身子一翻,雙掌連環飛快劈出。

    紀珠冷哼一聲揮掌硬接,他從上而下,本來就佔便宜,何況白影又帶着傷,悶哼聲中,白影滾翻落地收身暴退,劇喘不已。

    紀珠也借一震之勢孤身落地,再看白衣人,他沒有再動只是臉色更見蒼白,想必就是想跑也力不從心了。

    紀珠道:“你認識我?”

    白衣年輕人喘了一陣,漸趨平靜,冷熱道:“不認識。”

    紀珠道:“既然連認識都不認識,你跑什麼?”

    白衣年輕人道:“聽你提起江南,我把你當作了滿虜鷹犬。”

    紀珠道:“那麼,你現在就準知道我不是滿虜鷹犬?”

    白衣年輕人一怔,旋即道:“現在我覺得你不像。”

    紀珠道:“恐怕,你是聽我提起江南俠者,把我當成了北六省江湖道上的了吧?”

    白衣年輕人臉色一變:“你這話什麼意思?”

    紀珠道:“你明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白衣年輕人要説話。

    紀珠抬手一攔,道:“有什麼話等會兒再説不遲,你是江南來的人裏的哪一個?”

    白衣年輕人道:“你呢,”

    紀珠道:“我姓李,不是北六省江湖道上的。”

    白衣年輕人道:“我姓白,白不凡。”

    紀珠淡然一笑道:“數典忘祖,賣身投靠,名改了,姓還不敢改,以我看,你不叫什麼白不凡,應該叫白泰官。”

    白衣年輕人臉色又一變:“如果你找自泰官,那你就認錯人了。”

    紀用雙眉微揚,道:“我沒想到,江南俠者這麼怯懦,這麼小家子氣,連承認自己的勇氣都沒有。”

    白衣年輕人道:“我真叫白不凡,白泰官另有其人,他名列江南有數高人中,我不敢冒人之名,掠人之美。”

    紀珠抬手一指,道:“容易,甘鳳池甘大俠來了,他該認得出你是誰。”

    他指的是白衣一輕人背後,白衣年輕人一驚轉身,當他發現眼前空空,只有夜色時,情知上當,騰身拔起。

    可是,他沒有紀珠快。

    紀珠已快一步搞到他的頭頂,雙掌往下一按,硬把白衣年輕人按了下去,然後,他掠到白衣年輕人前方落了地,道:“現在,你是誰?”

    白衣年輕人臉色已由蒼白轉為鐵青,兩眼放光,沉聲道;“你究竟是誰,來找白某人是為了什麼?”

    紀珠道:“李紀珠,是為好友鐵霸王要債來了。”

    白泰官神情震動,腳下往後退了一步:“李紀珠,你就是李紀珠,只是你説什麼鐵霸王、要債是什麼意思?”

    紀珠冷冷道:“你又怯懦小家子氣了,既然承認是白泰官,你就更不該這麼怯懦,這麼小家子氣。”

    白泰官道:“我是真不知道——”

    紀珠道:“那麼我問你,你這有不太輕的內傷,是怎麼來的?”

    “那是我的事,沒有必要非告訴你。”

    紀珠臉色一沉:“剛才作在行功,要殺你輕而易舉,可是我不願乘人之危,一直到你行功完畢,才出聲招呼,你又怎麼好這樣對我。”

    白泰宮臉色紅了紅,道:“你——”

    “説吧,”紀珠道:“喪心病狂,賣身投靠,告密出首,帶領官家好手,襲擊鐵霸王重傷,有沒有你的份?”

    白泰官道:“沒有——”

    紀珠兩眼寒芒暴閃,沉喝道:“白泰官——”

    白泰宮道:“我説沒有就是沒有。”

    “那麼你這身內傷哪兒來的?”

    “我剛告訴過你,那是我的事。”

    紀珠道:“我的朋友受了重傷,那就不是單純你的事了。”

    白泰官冷然道:“你的朋友重傷,那還是你的事,你找傷他的人去,找不着我。”

    紀珠雙眉陡揚:“白泰官,你讓人忍無可忍。”

    單掌一遞,當胸就抓。

    白泰官冷哼一聲,右掌劃半弧揮下,掌直如刀硬截紀珠腕脈。

    兩個人用的都是迅捷靈巧的擒拿手。

    高手過招,疾快如電,轉眼間已然對拆八招。

    第九招上,白泰官突揚沉喝閃身撲進,雙掌一揮,滿天掌影罩住紀珠周身要害。

    紀珠冰冷一笑,跨步直迎上去,兩條人影一合,只聽砰然連聲,隨即影定人現,紀珠臉色冷峻,卓立不動。

    自泰官一連退了三步,哇地一口鮮血噴出,連晃了幾晃才站穩,臉色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兩眼也黯淡無神。

    紀珠冷冷一笑,道:“你要不是做賊心虛,為什麼一聽見甘風池他這三個字,就嚇成了那個樣。”

    白泰官突然兩眼暴睜,眼中剎時滿了血絲,道:“李紀珠,那是我們弟兄之間的事,你少管,也不要自作聰明,別説只是甘風池他一個,就是周清他們都來,此時此地我姓白的也未必會怕。”

    紀珠道:“只因為此時此地,你有愛新覺羅的帝都鐵騎在後撐腰做靠山。”

    白泰官猛一怔,臉色倏變。

    紀珠道:“這是不打自招,是不是?”

    白泰宮厲聲叫道:“李紀珠——”

    紀珠抖手揮出一掌。

    雖然隔着將近一丈遠,白泰官卻似受直接重擊,渾然往後一翻,一個跟頭摔倒在地,但是,他馬上又支撐着站了起來,唇角邊掛着一絲血跡,惡狠狠的盯着紀珠道:“李紀珠,士可殺不可辱——”

    紀珠鄙夷一笑,説道:“貪生怕死,敢做而不敢當,你不配稱‘士’,所以我要好好折磨你個夠。”

    白泰官身軀劇顫,嘶聲大叫道:“往口,李紀珠,傷那個鐵霸王有我一份,你敢把我怎麼樣?你——”

    紀珠揚了揚雙眉:“你終於承認了,衝着你這一句,我會讓你死得像個“士’一樣,不過你該知道那很勉強,因為你是個數典忘祖賣身投靠的敗類。”

    白泰宮顫聲叫道:“李紀珠,你住口,你給我住口——”

    紀珠道:“不要怕這個,不要表現得那麼激動,剛才我看穿了你,你根本不想死,而且簡直還怕死,要不然你早揚掌自碎天靈了,還會忍受這麼多?”

    白泰官臉上很快的浮現一絲紅意道:“我——”

    紀珠懶得聽他説下去,抬手一攔,道:“我明白,很可能,你是還存着一線希望,希望愛新覺羅的鷹犬能及時來救你,甚至希望我有所顧忌不敢下手,如果説我言中了,那麼,白泰官臨死之前,我讓你落個明白,我跟那個統率他們北京鷹犬的納蘭,已經説好了,只我不找他愛新覺羅氏朝廷的黴氣,不動他官家好手,我找你們這些賣身投靠、甘心做狗腿子的,他會不聞不問,當作不知道一樣。”

    白泰官聽得臉色連變,叫道:“我不信。”

    紀珠道:“你不信,我就證明給你喜,殺你就是緩好的證明,望你死後有知,能看得清清楚楚,看看你們的靠山.他們會不會伸手。”

    白泰宮瞪大了失神的兩眼,驚聲道:“李紀珠,納蘭公子他——”

    紀珠淡然一笑道:“我不説麼,望你死後有知,到那時,是真是假你自會明白。”

    話落,他抬起了右掌。

    白泰官身軀暴顫,連嘴唇都抖起來了,瞪圓了兩眼,滿臉驚恐神色,舉步維艱,跟蹌着往後退去。

    紀珠道:“你儘管退,我絕不進逼,只要你能夠在我出掌發招之前,退得出我的掌力範圍以外。”

    説話間,他一隻右掌已拍在腰際,手腕一揚,便要拍出。

    白泰官砰然一聲,跌坐在地上,兩眼一閉,顫聲道:“李紀珠此時此地殺我,你算什麼英雄好漢,恨只恨我帶着這麼重的內傷,要不然——”

    紀珠本來要揮掌拍出,聞言倏地沉腕停住,道:“白泰官,要不然怎麼樣?”

    白泰宮猛睜大了兩眼,道:“要不然鹿死誰手,還很難説,你要知道,我此時受制於你,非戰之罪。”

    紀珠雙眉一揚,收掌垂腕,道:“李紀珠寧願多費一些手腳,也不願落個乘人之危,勝之不武。”

    白泰官一怔忙支撐着站起:“李紀珠,你——”

    紀珠截口道:“説吧,等你傷勢痊癒功力恢復,需要多少時日?”

    白泰官道:“你是個大行家,你看得出。”

    紀珠道:“不要給我戴高帽子,對你沒有什麼幫助的,我給你三天三夜,而且從明天天亮算起。”

    白泰官道:“三天三夜?”

    “你既然知道我是個大行家,就該知道,我給你的只多不少。”

    白泰官道:“好吧,就三天三夜,你儘可以放心,在這期間內,我寸步不離這座詞堂,三天三夜之後,我在這兒等你,而且絕對一個人。”

    紀珠道:“我並不怕你跑,只我要找你,躲到哪兒去都沒用,只不過是苟延殘喘,多活些時日而已,其實,我倒希望你儘快離開這兒,因為你沾污了正氣貫日月的文文山,而且,到那個時候,納蘭他們不會伸手,敗類已誅除盡淨,就是想找幫手,你也找不到了,臨走之前,我問你一句,還有誰,都在哪兒落腳?”

    白泰官道:“事到如今,告訴你也無妨,除了我,就剩下一個魚殼了,他在東宮,你找他去吧。”

    紀珠一笑道:“白泰官,在我面前別賣弄小聰明,你打錯了算盤。”

    “你什麼意思?”

    “問你,你不是想借刀殺人,永除你的禍患麼?當然,只我闖大內、進東宮,納蘭他們怎麼也不會再不伸手,不過你可以放心,我還沒把所謂的帝都鐵騎放在眼內,趕快療你的傷吧,否則魚殼之後就是你了。”

    他長身而起,飛射不見。

    白泰官像個地了氣的皮球,忽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口口口

    紀珠剛出文祠,衣袂瓢風之聲至,丈餘外人影一閃,他一收掠勢,就要抬掌。

    只聽夜色裏傳來急促話聲:“三少,是我。”

    紀珠一聽就聽出是誰來了,他這裏沉腕收掌,那裏一條人影已落在眼前,可不正是給他帶路上“聚英客錢”鐵霸王手下弟兄裏的那個小夥子。

    紀珠道:“你怎麼上這兒來了?”

    小夥子道:“幸虧我上這兒來了,要不然我只好闖東宮找您了。”

    紀珠聽得一怔:“闖東宮?”

    “可不,”小夥子道:“約模工夫,您是不會在‘聚英客棧’了,再找第二個,最近的是這兒,我當然趕到這兒來碰運氣。”

    “找我有事兒?”

    “芙蓉姑娘傳出來的令諭,命儘快找到您,讓您趕快回住處去。”

    紀珠眉鋒微皺道:“什麼事?”

    小夥子道:“令諭裏沒交代,我們也沒來得及問。”

    紀珠沉吟了一下,心想一定有什麼急事,不然芙蓉不會在這節骨眼派人來找他,反正魚殼在東宮絕不會逃,不會躲,下差這一會兒工夫。

    他當即説道:“我這就趕回住處去,你要是不急着趕回去,就守着附近,盯着裏頭的白泰官,他——”

    小夥子一怔,訝然道他着他,“怎麼,您沒——”

    紀珠道:“他帶着不輕的內傷,我不願乘人之危,他一定會盡快離開這兒,只盯住他,看他上哪兒,絕不許動他。”

    小夥子道:“是,三少。”

    “不一定一個人盯到底,看方便,隨時可以換人,又別讓他甩掉就行了。”

    “您放心,只要我們盯上他,他就是會升天入地也甩不掉的。”

    “那就好,我走了!”

    紀珠話落,飛身疾撲而去。

    口口口

    紀珠情知,必有什麼不尋常的事,否則芙蓉不會在這時候派人來找他。

    他原以為,定是萬姑娘的住處、鐵霸王方面的事有變。

    但是很快的,他自己又把這個猜想推翻了。

    因為,如果是萬海若住處方面、鐵霸王的事有變,芙蓉不可能通知他趕回自己臨時那個家去的,應該趕往萬姑娘住處才是。

    那麼,還有什麼不尋常的急事,會使得芙蓉在這節骨眼上派人找他。

    一經推翻了前一個想法,他就想不出第二種可能了。

    急速趕路,自然是疾若奔電,沒一會工夫,他已然趕抵了住處。

    老遠他就瞧見了,大門敞開着,門前兩名穿戴整齊位衞打扮的,佩刀提燈站立着。

    大內侍衞這是怎麼回事?

    心中念轉,人已抵達門口。

    “什麼人?站住!”

    沉喝聲中,兩名大內侍衞抬起手中的燈籠攔住了他。

    紀珠淡然道:“怎麼回事,我自己的家,自己不能進去?”

    話聲方落,兩名大內傳衞還沒來得及説話,從裏頭已經快步搶出一個人來,道:“兄弟,你可回來了!”

    赫然是年羹堯。

    年羹堯怎麼會跟大內侍衞扯在一塊兒?

    紀珠心裏這麼想,口中卻道:“年爺,是您找我?”

    年羹堯一把拉住了他:“進去再説,進去再説。”

    沒容紀珠再問,拉着就往裏走。

    轉過影壁牆,堂屋裏燈火通明,燈光透明之下,院子裏分兩排對立,站着四名佩刀的大內傳衞。

    從堂屋裏瀟灑地走出一個人來,竟是納蘭。

    紀珠明白了:“是閣下找我?“

    納蘭迎着紀珠,臉上沒什麼表情:“不錯。”

    “莫非是閣下反悔了?”

    納蘭臉上仍沒什麼表情:“你可有所獲?”

    紀珠道:“找到一個,但是我不願乘人之危,給他三日夜工夫,等他傷好了再説。”

    “是哪一個?”

    “白泰官。”

    納蘭臉上的神色微微動了一下:“據我所知,白泰宮這個人善變、多變、性情卑劣沒有一點格,你不怕他跑掉了?”

    紀珠淡然道:“能跑掉,是他的本事,也是他命不該絕。”

    納蘭一點頭道:“説得好。”

    紀珠道:“閣下還沒有答我問話。”

    納蘭轉望年羹堯:“雙峯,你怎麼不説話?”

    年羹堯笑笑道:“你們談的事,我插不上嘴。”

    納蘭道:“現在題外話談完了,該談正題了。”

    年羹堯轉臉向紀珠:“兄弟,皇上要見你。”

    紀珠為之猛的一怔,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康熙皇帝會要見他,脱口叫道:“怎麼説,皇上要見我?”

    年羹堯道:“納蘭公子怕找不着你,便找上了我,我也不知道你上哪兒去,只好找上了芙蓉姑娘。”——
此页面为TW繁体版,其他版本: 中文简体 | HK 繁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