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
南宮羽在這寒冷的清晨,竟也有辦法從外面找了一包熱騰騰的吃食回來,另還提著一瓷罐的湯;紙包裡有蔥油花捲、煎餅、驢肉火燒等等好幾樣點心,那罐參湯,還是滾燙的哩。
毒魄是真餓了,他一邊大口吃著驢肉火燒,邊看著南宮羽捧起瓷罐喂飲馮德恩,經過夜來的敷藥調息,這位“鬼王旗”“獨堂”的“巡檢”,情況已大為好轉、由他吸飲參湯時的咂咂有聲,便知胃口不差,胃口不差的人就死不了啦。
南宮羽小心的照顧著馮德恩,並不停的叮囑。
“慢點,慢點喝,別燙著舌頭……”
嚥下嘴裡的食物,毒魄笑道:
“夥計,你真有本事,出去繞了一圈,不但把早點帶了回來,居然外加一缸熱參湯,也不過天亮,你卻是去哪裡弄到的?”
南宮羽哼了哼:
“有錢買得鬼推磨,何況這點玩意?說起本事,我沒有,怎麼把銀子花在刀口上,我倒頗具心得,你和我比,差一截羅。”
又撕了一塊煎餅吃著,毒魄不以為意的道:
“這個,我承認,不但承認你比我會用錢,更承認你比我能賺錢,我們哥倆的生意買賣,要不是你在策劃調整,哪來這大的進帳?”
南宮羽頗為受用的道:
“嗯……這可是實話,找財路、論斤兩,你依著我準沒錯、要不是你他孃的開銷恁大,幾年來早就發了,大家發了……”
說著話,眼看一缸參湯已喝得見了底,他拿開瓷罐。順手用自己的衣袖替馮德恩擦了擦嘴,又輕輕在人家背上拍幾下,模樣是少見的親切:
“怎麼樣,這罐參湯味道還不錯吧?是我叫他們臨時加工煨煮的,湯裡另摻得有多種補藥,提神聚氣,保元固本最是有效,嘖嘖,只這一罐喝下去,看你滿面紅光,混身帶勁,就知道起死回生了!”
毒魄差一點把口中食物噴了出來,他捂著嘴,強忍住笑:
“不過是一罐參湯罷了,聽你這一說,倒似給馮老兄服下什麼仙丹異果……”
南宮羽橫了毒魄一眼:
“孃的,就這罐參湯,你可知道耗去我多大功夫?不信,你也去找一罐試試!”
馮德恩此時精神振作不少,雖然仍顯得虛弱憔悴,但氣色已潤朗多了,他掙扎著坐直身子,雙手抱拳,向前匍匐:
“二位兄臺救命之恩,馮某至死不忘,今後有生之日,皆感德之時……二位兄臺不止救了我一人,連春花亦是同沐譯惠,請二位受我一拜!”
南宮羽伸手扶住馮德恩,笑呵呵的道:
“馮兄何須客氣?路不平,才有人踩哪,行走江湖是幹什麼的?要連這點正義感都沒有,還不如回師娘懷裡吃奶算了。”
馮德恩微見喘息的道:
“二位兄臺,要不是昨天晚上二位慨伸援手,我當必死無疑,他們殺了我,決不會放過春花,一旦春花落回他們手中,日子就不啻是人間地獄了……”
南宮羽眨眨眼,道:
“有件事,我覺得奇怪,不知是否問得?”
馮德恩忙道:
“兄臺請說。”
“馮兄,你不是‘鬼王旗’的夥計麼?‘鬼王旗’向來是兵強馬壯,高手如雲,屬於實力派的組合,而你身為‘獨堂’‘巡檢’,並非不起作用的小角色,當你陷入如此困境,‘鬼王旗’因何毫無反應?”
點點頭,馮德恩苦笑道:
“問得有理,但兄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和春花的事,以及與‘猿峽三梟’之間的爭紛,一直都瞞著堂口,從未向回傳報過……”
南宮羽迷惑的道:
“這是為了什麼?眼瞅著那三個凶煞就要你的命了,你怎的不回去告援求幫?”
馮德恩沉重的道:
“不是我不想回去請援,實是‘鬼王旗’早有規矩——舉凡涉及私人糾紛,尤其是男女間事,一律不得牽扯組合,更不準運用組合的公力;之所以訂下這個規矩,主要是為了避免許多無謂的麻煩,並維護堂口的清譽,倒不是針對某人而來,問題是有了這個限制,我也就不好開口求幫了……”
南宮羽道:
“話雖這麼說,你個人私下裡總該有個三朋兩友吧?怎不請他們幫幫忙?”
馮德恩嘆喟的道:
“好友同儕當然有,可是為了女人的事,未免難以啟齒,再說,我也不會想到‘猿峽三梟’昨晚上會對我下辣手,我原以為這些銀子遲早能打發他們!”
南宮羽搖頭道:
“你看不出來,這都是些豺狼虎豹?你不能滿足他們的需索,他們就會琢磨你的老命了,事情要談得攏,不早就談攏啦?”
馮德恩赧然道:
“老實說,我原先以為他們不敢向我下手,這裡好歹還是‘鬼王旗’的地盤,卻沒料到他們竟然如此膽大妄為,肆無忌憚……”
南宮羽的表情似笑非笑:
“有些人,是不吃這一套的,而有些人,偏又迷信這一套,馮兄,地盤是死的,人,可是活的呀!”
馮德恩感觸良深的道:
“現在我算明白了,堂口的威望與概括的勢力範圍,並不是絕對有效的護身符,主要還得靠自己,靠一點運氣……”
南宮羽道:
“你運氣已經很不錯了,不但保住一條性命,更保住你同春花的永世姻緣,要說倒黴的‘猿峽三梟’,真個賠了夫人又折兵,二十萬兩銀子拿不著一文之外,還須墊上兩副棺材!”
馮德恩懇切的道:
“我是全虧了兩位——”
說到這裡,他又訕訕的道:
“看我這腦筋,折騰到如今,竟尚不曾請教過二位恩公的高姓大名?”
南宮羽神情有些詭異的道:
“你真想知道?”
馮德恩迷惘的道:
“二位對我,有續命再生之德,宏恩至此,豈有不想知悉恩人名姓之理?”
南宮羽笑道:
“我是怕告訴你之後,會嚇你一跳,”
馮德恩賠笑道:
“兄臺說笑了,馮某雖然不才,這點定力還有!”
回頭望了望毒魄,南宮羽見毒魄沒有表示什麼,始作輕描淡寫的道:
“我叫南宮羽,我那位夥計,是毒魄。”
說是有點“定力”,“定力”未免不足,看得出馮德恩正在儘量控制自己情緒上的反應,但他卻控制不住面頰肌肉的顫動,及雙瞳中驚愕怔忡的複雜神色,一時間,人竟愣在那裡……
南宮羽灑脫的道:
“用不著為難,馮兄,我們各歸各論,你要覺得不方便,就此劃開界線也未嘗不可,我們哥倆斷不會因為幫了你一點小忙而挾恩自重。”
雙手急搖,馮德恩結結巴巴的道:
“不,不,南宮兄,你切勿誤會,我,我決不是這個意思……”
定了定神,他又接著道:
“大意外了,直是大意外了,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與二位相見,天下有許多巧合的事,但像眼下的巧合,卻有些令人難以置信。”
南宮羽道:
“對你而言,幸虧有了這場巧合,否則,你豈不樂子大了?”
馮德恩欲言又止的道:
“南宮兄與毒兄駕臨‘抱固嶺’附近,莫非是……莫非是……”
南宮羽乾脆道:
“不錯,我們是專為觸‘鬼王旗’黴頭來的,毒魄和‘鬼王旗’中間的那段樑子,不必我多說,你一定也清楚得很。”
馮德恩點頭道:
“何止清楚?我們堂口的‘戒備令’早就傳下來了,不但總壇內外,警衛加強,且重點配置好手監視各種情況,增派巡邏小隊,聯防計劃亦全部更新;只你們兩個人,就把‘鬼王旗’上下鬧了個雞犬不寧……”
南宮羽道:
“這也不啻是佈下一張羅網,端等著我哥倆往裡跳?!”
馮德恩苦笑道:
“南宮兄,你認為這是佈下一張羅網,卻不知道我們大掌旗對這網可一點不放心,‘豹房’的夥計們,被你們整慘了,損兵折將之餘,回來更叫大掌旗罵得頭都抬不起來,若非商頭兒平日寵信還夠,這一道就註定要吃不完,兜著走;由於‘豹房’的經驗,我們大掌旗對二位的能耐高看得很,絲毫不敢掉以輕忽……”
南宮羽道:
“似乎有點緊張過度了吧?”
馮德恩睜大雙眼道:
“緊張過度?不,從昨晚上二位出手對付‘猿峽三梟’的功力來看,證明我們大掌旗一點也沒有緊張過度,他的憂慮是正確的——憑我們現在的佈署,要想完全阻遏二位的侵襲,仍嫌不足!”
南宮羽笑道:
“‘鬼王旗’兵多將廣,自不可與‘猿峽三梟’這幾個跑單幫的同日而語,狄用疆雖說老成持重,亦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
吸了口氣,馮德恩謹慎的道:
“南宮兄……難道說,毒兄與‘鬼王旗’的樑子,就沒有辦法化解麼?”
甫宮羽雙手一攤:
“難了。”
馮德恩脫口道:
“為什麼?”
南宮羽直率的道:
“世間事,但要出了人命,就不容易擺平,如果這條人命又是苦主的至親之人,則化解之說尤屬奢論,打個譬喻吧,馮兄,假設你的春花因不堪受人凌辱而悲憤自絕,你會輕言罷休麼?”
馮德恩斬鐵截鐵的道:
“當然決不罷休!”
笑了笑,南宮羽道:
“既然決不罷休,接下來就必須血債血償了,這個道理十分簡明。”
猶豫了一陣,馮德恩吶吶的道:
“可是……可是……”
一直甚少開口的馮德恩,以那種沉緩的聲調道:
“毒兄,呃,我的意思,血債自當血償,這是無庸置疑的事,不過,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報仇該有報仇的特定對象,如若不分青紅皂白,濫殺無辜,呃,是不是不太合宜?”
毒魄和顏悅色道:
“你的話非常有理,問題是,我們並沒有濫殺無辜,沒有濫殺過一個無辜;馮兄,事情有來龍,方有去脈,有因,才有果,對我下達搜捕令的人,是狄用疆,執行任務的人,是‘豹房’商鰲和他的一千手下,施暴飛星,逼其自絕的人,是崔秀及閻四姑,整個不幸的程序,於焉完成,而不論令飛星慘死的人是誰,他們都有直接或間接的關係,假如沒有錯誤的開頭,就不會有那等悲痛的結局,馮兄,因果總是這麼循環的,你說、牽扯此間的每一個,何人算是無辜?”
南宮羽也補充道:
“狄用疆是‘鬼王旗’的首腦,並未因他個人的行事錯誤,而失去‘鬼王旗’的擁載,全幫的人仍舊聽命於他,替他賣命,替他出力,欲待以實力抹煞是非.用強權掩飾黑白,他們便結合成協助罪惡的一群。馮兄,請問其中誰又算是無辜?”
馮德恩不禁張口結舌,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南宮羽微笑道:
“我們沒有怪你,馮兄,至少你的出發點是慈悲的、善意的……”
馮德恩咬咬嘴唇,澀澀的道:
“二位兄臺,說真話,如今我所顧慮的,乃是我個人的立場問題!”
南宮羽道:
“其實沒有什麼好顧慮的,馮兄,你只當從未發生這檔子事,不就結了?”
一下子情緒激動起來,馮德恩雙手撐地,臉孔上浮升一片暗赤:
“南宮兄,我馮德恩也算上是個有血性,知情義的人,別的不懂,卻明白什麼叫受施不忘,恩怨分明,二位待我恩重如山,德同再造,姓馮的不是畜牲,怎能當做沒有這回事?”
南宮羽趕忙道:
“言重了,馮兄言重了。”
馮德恩提高了聲音續道:
“我知道二位兄臺武功高、藝業精,可是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不論二位的修為如何深厚,面對的卻是‘鬼王旗’全幫之眾,設若你們採取的戰法是打了就跑,或許可以替‘鬼王旗’帶來困擾,但想整個擊潰‘鬼王旗’甚且與他們正面對陣,二位的力量就嫌不足了,在這種情形之下,二位正須援手,我又怎能袖手一旁,視若無睹,任由你們涉險犯難去?”
南宮羽正色道:
“馮兄苦心代籌,我們兄弟非常感激,可是,馮兄的境況,我們亦不能不加考慮,我們要是接受了馮兄的幫助,則閣下又如何向‘鬼王旗’交待?”
僵木的一笑,馮德恩道:
“如果我做了,還有什麼好交待的?南宮兄,人這一輩子,總會碰上一兩次須要抉擇終生命運的事,抉擇起來,可能相當痛苦,但好歹也算一個徹底了斷……”
毒魄平靜的接過來道:
“那麼,馮兄,你有了抉擇沒有?”
雙手緊握成拳,馮德恩用力點頭:
“你一定知道我的選擇,毒兄。”
毒魄道:
“還是希望你能親口說明,馮兄,茲事體大、不便單憑臆測,天庭下沒有多少理所當然的事。”
馮德恩不禁唏噓:
“打今天開始,我與‘鬼王旗’算是緣份盡了,入幫八年,歷經驚濤駭浪,遍嘗酸甜苦辣,立功立命,應該對得起他們了。”
南宮羽提醒馮德恩:
“馮兄,你幫我們對付‘鬼王旗’,乃是背叛組合的行為,設若形跡敗露,後果極其嚴重,你不怕因此而陷入萬劫不復之境?”
馮德恩緩緩的道:
“我這條命等於撿回來的,如果為了報恩再填進去,並不算賠本,有幸度劫過關,就成白賺了,南宮兄,我省得利害。”
沉默片刻,南宮羽重重抱拳:
“馮兄,難為你了。”
毒魄也深為感動的道:
“真是義士本色!”
靦腆的一笑,馮德恩道:
“二位高抬我了,我只不過在盡我做人的本分……”
頓了頓,他又道:
“是了,這裡離‘抱固嶺’太近,‘鬼王旗’巡騎探馬隨時可至,逗留久了,大為不宜,我看,二位首先得挪個較為安全隱密的地方……”
南宮羽道:
“馮兄認為何處適宜?”
馮德恩毫不考慮的道:
“就去‘黃麻坡’春花那裡吧。”
略一沉吟,南宮羽道:
“春花在‘黃麻坡’開的是菜館,恐怕免不了一干閒雜人等進進出出,我們匿在那裡,不知是否方便?”
馮德恩胸有成竹的道:
“不礙事,春花的茶館開在前頭,後面才是住處,館與住家,中間隔著一片竹林,二位去了當然躲在後面,那地方十分僻靜,平時里根本不會有人打擾……”
南宮羽轉頭問毒魄:
“怎麼,夥汁?”
毒魄頷首道:
“就這麼決定吧,我們去‘黃麻坡’。”
馮德恩綻露出笑容道:
“春花住的地方雖然不甚寬敞,也有三間房子,儘夠二位安頓,她是個極細心、極懂生活情趣的女人,把住處鋪陳得清雅有致,相當舒適,二位去了,包管賓至如歸,比大客棧還要周到!”
南宮羽道:
“光聽你這一說,就知道地方錯不了,我這趟出門,飲食起居可遭了不少罪,能有個像樣所在休息,真得念一聲‘阿彌陀佛’……”
馮德恩興沖沖的道:
“白天路上耳目多,不方便,趕到天黑,我們就上道‘黃麻坡’!”
毒魄半合雙眼,微笑著注視面前兩個說話的,人,這兩位,光景竟像準備去當老太爺啦。
茶館坐落在一處三岔路口的小斜坡上,全是用粗圓光潤的斑竹搭就,地面拿原木鋪排,十幾張茶桌、幾十把椅子,也全是斑竹製成,再配以竹簾竹窗,佈置得果然幽雅脫俗,不帶世囂的煙火之氣。
開啟茶館的後門過去,先是橫著一片青鬱的竹林,穿過竹林,另蓋有三楹三屋,白牆綠瓦,外繞疏籬,踏上屋前整齊砌疊的一條碎石小路,則又是一種風味了。
馬,拴在屋後,人,在屋裡。
燈光捻得很亮,但是,光線柔和而溫暖。
桌上,是兩葷兩素四碟小菜,外帶一隻赤銅小火鍋,火鍋裡的羊雜濃汁正沸滾著,香味四溢,當然不能缺酒,三斤重已拍開泥口的壇裝花雕早已擺在一邊矮几上,連熱騰騰的白麵饅頭和綠豆稀粥都準備妥了。
四個人分佔一桌四方,毒魄與南宮羽的視線不期然的時時落在春花身上——這個女人不算美,只能說文靜秀氣,但眉宇眸瞳間流露出的神韻卻婉約細緻,別具小兒女家的柔美之態。
馮德恩的氣色比起白天又好多了,不知是心境開朗抑或情緒興奮,臉上竟然泛著一層淡淡的豔紅,除了偶現虛軟,還真看不出他受了傷、
春花盈盈起身,雙手舉杯,誠懇恭謹的開口道:
“二位恩公,大德不言謝,只以這杯水酒,表示我由衷的心意——”
毒魄同南宮羽一齊仰頭幹了,南宮羽笑道:
“姑娘請坐,你也不必客氣,萬般遇合,無非是緣,並不是我們趕得巧,而是德恩兄前世積德,姑娘你今生修福,才有這樣的善果。”
春花輕聲道:
“二位不知道幫了我們多大的忙,從現在開始,我們才算脫離苦海,釋出牢籠,才算有了重新做人的機會……以前日子,真像一場噩夢……”
南宮羽道:
“恭喜姑娘與德恩兄良辰不遠,佳日可期,呵呵,天下有情人,原本都該成為眷屬……”
春花娟秀的臉蛋上飄起一朵紅雲,卻落落大方的道:
“多謝二位恩公的美言。”
瞧著杯中酒,馮德恩不覺嚥了口唾沫,向春花低聲道:
“呃,我也來敬二位兄臺一杯吧?”
春花柔柔的道:
“德恩,平日裡,我從不干涉你喝酒,但你眼前有傷在身,最好還是不要沾,我相信兩位恩公不會怪你,真摯的感念,可以用更多的方式來表達……”
別看馮德恩鐵錚錚的一條漢子,在春花面前,居然溫馴如貓,他不停的點著頭,連聲答應:
“好,好,我聽你的,不喝,我不喝就是。”
南宮羽自己斟酒,又一口乾了:
“所謂只羨鴛鴦不羨仙。今日得見,誠信其然,哈哈,誠信其然!”
毒魄的目光卻逐漸迷濛了,迷濛中,他恍著看到了飛星,飛星的容顏遙遠而模糊,但他仍然感覺到那股不可言的、幽深的哀怨與悽普,飛星,啊,飛星,那往昔,他們不是也有一段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美好日子麼?
南宮羽當然知道老友此際的心境,他明白毒魄現在在想些什麼,傷感些什麼,可是他卻無言以慰,除了還來一個飛星,其他的,皆是徒託空幻了。
室內,燈光的光度依然柔和而溫暖,酒香,菜也香,更濃郁的,是主人兩口子的熱誠。
春花伸出兩手,正好非常仔細的把馮德恩左頰傷口上的藥膏粘回,小小的動作,充滿了情意。
毒魄垂首如定。
暗裡嘆一口氣,南宮羽舉杯自飲,他猛揚脖頸,又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