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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寶刀如電劍如虹

    金城關於蘭州對河白塔山最峻險處,依峭壁面臨黃河,為通青海新疆之咽喉,上為白搭山突出的峭壁奇峰,下為斷崖千尺的石壁,再下則為翻騰奔瀉的黃河,最為激湍驚險,臨崖俯視,令人駭汗目眩。

    杜紫苓杜雁飛姐弟四人登上達摩三劍諸葛湛居處,只見松竹環抱處,隱隱現出三間茅屋寂靜無聲。

    杜雁飛站在門外,朗聲道:“諸葛伯父,小侄雁飛給你老人家拜壽來啦!”

    久久並無應聲。屠龍方朔關穆不禁一怔,道:“莫非諸葛老兒已離山外出了麼?”伸手一推,木門悠悠地望內開去,邁入屋內,迎面案上石硯下鎮著一紙,墨書——

    “老朽因事外出,三兩日內必回,屋內什物,請勿移動。”

    留書日期,就是昨日,杜紫苓嬌笑道:“我等在此守候就是。”

    關穆奔往廚下找尋食物,稍時哈哈大笑走出道:“想不到諸葛老兒酒肉貯藏甚豐,三位幫老朽端菜,填滿五臟廟要緊。”

    這一餐四人用得津津有味,忽感一陣頭暈目眩,關穆面色大變,喝道:“不好,酒中有毒,速將毒性*軀體外。”說著額上汗珠黃豆般大冒出。

    杜氏姐弟與賽玄壇趙公勝三人忙*運真氣,面色似是不勝痛苦。

    忽聞門外傳來玉面霸王遊文龍陰森冷笑道:“杜姑娘,別來無恙!”人影一閃而入,遊文龍目光冷鷙,*視在關穆面上,冷笑道:“小賊何在?”

    關穆強忍住痛苦,冷笑道:“老朽與他萍水相逢,陌不相識,老朽怎知他往何處去了。”

    遊文龍殺機猛萌,手掌緩緩舉起,森冷笑道:“你不吐實,休怨在下心黑手辣!”

    暗勁方吐,只聽一聲清脆斷喝道:“住手!”

    遊文龍不禁駭然變色,轉面望去,只見一黑衣蒙面背劍女人立在門外,目光陰森。

    那女人冷冷出聲道:“遊文龍!速率眾撤回六盤!”

    玉面霸王遊文龍目光銳厲,瞧出蒙面女人年歲甚輕,不禁膽氣立壯,大喝道:“姑娘是何來歷?”

    蒙面少女道:“你還不配問我來歷。”說著玉手疾拔出長劍,一道青虹暴射。

    遊文龍在蒙面少女挽劍之際,右掌一揮,劈出一股罡力,身形疾逾奔電衝出屋外,振吭發出一聲長嘯。

    蒙面少女冷笑道:“你不怕死麼?”

    一招“白蛇吐信”攻出,劍勢辣毒,一點豆大寒星襲向遊文龍胸前“七坎死穴”。

    遊文龍身形疾晃,長劍應手攻出,寒光電奔,叮的一聲,兩劍交擊,冷笑道:“姑娘未必能勝在下!”

    蒙面少女道:“你不信何妨一試?”

    說時崖下如風電閃掠上十數六盤匪徒,一個黑衣老者喝道:“少當家,讓老朽擒下這賤婢。”鋼刀疾攻而出。

    蒙面少女眸中突射出兩道懾人寒芒,長劍青虹疾閃,只聽黑衣老者慘嗥一聲,身影疾退開去,只見老者兩耳已失,鮮血淌在雪地中,顯明奪目。

    遊文龍不禁心神猛震,示意手下將黑衣蒙面少女圍住,執劍跨出一步,冷笑道:“姑娘,你未免欺人太甚?”

    蒙面少女冷笑道:“遊文龍,你真泯不畏死麼?”劍光疾閃,一招“天外來鴻”攻出。

    遊文龍哈哈長笑,劍光疾揮,匪徒立時發動群攻……

    這時,屠龍方朔關穆等四人尚在將毒性*向體外,面色蒼白,汗珠如泉般湧出。

    屋後忽有一條身影破窗而入,正是狄康趕來,見四人情狀,知是體內中了奇毒,忙取出四顆解毒藥丸喂服而下。

    藥性奇效,立時痊癒,杜紫苓怒容滿面道:“我非殺卻遊文龍難消此恨!”

    關穆伸手一攔,低聲道:“杜姑娘不可意氣用事,小賊固屬可恨,那蒙面少女亦似有為而來。”

    狄康道:“四位請暫離金城關為妙。”示意隨他翻窗外出。

    四人魚貫翻出,只見千尺石壁下洶湧波濤中,靠壁泊著兩隻羊皮筏子。

    杜紫苓驚異狄康怎麼登上這千尺石璧,狄康也無法解釋,忙道:“四位請緣著麻索攀下石壁,在下流遠處等侯在下就是。”

    關穆發現一條麻索已係實在松根上,忙催促杜氏姐弟先下。

    狄康目送四人先後登上羊皮筏中,眼角只見一雙人影疾若驚鴻般閃向屋內,迅疾將麻索斷去,藏身在松後。

    杜紫苓一見麻索急墜水中,忙道:“我等速離。”

    兩隻羊皮筏子轉得一轉,順流衝下,瞬眼已遠在二三十丈外。

    茅屋內來的一雙怪人,死人臉孔,綠豆雙睛,*射兇光,貌像*肖,無疑是孿生兄弟。

    只聽一人詫道:“他們插翅飛去了麼?”

    兩人穿窗外出,站立崖上凝視千尺石壁之下波濤激湍中,狄康忽疾閃而出,七星寶刀猛揮,紫虹電奔。

    一雙孿生怪人警覺有異,寒芒已卷體而過,屍分四截,墮下千尺削壁,嗥聲為激湍波濤卷沒。

    那孿生怪人武功甚高,論理狄康萬不是敵手,無奈在猝不及防中,七星寶刀鋒利無匹,才慘罹喪生之劫。

    狄康一刀奏功,不禁震驚七星寶刀威力,暗道:“自己身無武功,恐無法保全這柄七星寶刀。”遂還刀歸鞘,由屋角躡近前崖,只見黑衣蒙面少女劍招辣毒無比,連傷五六人,其中一人兩臂主經均被劍芒挑斷,恐落得終生殘廢。

    遊文龍武功甚高,劍招疾變,狂風驟雨般襲向蒙面少女,但這少女劍法委實奇幻精奧,力敵五人聯臂搶玫,不見絲毫險象。

    約盞茶時分過去,遊文龍突向手下示一眼色。

    只聽一個彪形大漢厲喝道:“賤婢,還不納命來!”雙手打出一片金錢鏢,身形虎撲,向蒙面少女衝去。

    似此泯不畏死,挾雷霆萬鈞之勢,使蒙面少女大感震凜,長劍施展一式“百鳥朝鳳”奇招,寒星暴射,叱道:“你是自找死路!”

    彪形大漢身形捲入劍颼中,發出一聲淒厲慘嗥,血肉橫飛,金錢鏢叮叮噹噹被磕散了開去。

    遊文龍冷不防打出一掌九支天蜈針,針身細小灰白,無聲無息,目力難辨。

    蒙面少女卻微感有異,劍勢猛回,只覺左肩頭一麻,已著了一支天蜈針,不禁身軀一顫。

    遊文龍瞧出蒙面少女已罹受毒針,冷笑道:“賤婢,速俯首棄劍,還可饒汝一命。”

    蒙面少女冷冷出聲道:“區區天蜈針,尚難取我性命。”身形緩緩向遊文龍身前*去。

    遊文龍不禁駭然變色,厲喝道:“在下三個時辰後來收姑娘屍體。”轉身騰起,飛鳥般疾望崖下瀉落。

    其餘三個匪徒亦遁往崖下疾杳。

    蒙面少女卻未追趕,迅運真氣封閉住左肩穴道,向茅屋內走去。

    屋內空無一人,蒙面少女只覺杜紫苓四人已安然離去,大感詫異,不禁目露不信之色。

    她非為相救杜紫苓姐弟,似另有圖謀,在三間茅屋內逐處搜覓,但並未尋出何物。

    只聽蒙面少女發出一聲幽怨嘆息,突感軀身一陣顫震,似強自支撐住,忽聞門外傳來清朗語聲道:“姑娘可是中了天蜈針麼?針淬奇毒,若不及早施治,恐無法保全臂膀。”

    蒙面少女內心震駭已極,轉面望去,只見一頭戴風帽,肩搭鋼刀少年,但覺這少年目光真摯,氣度儒雅,不禁吐聲道:“尊駕是誰?”

    狄康答道:“姑娘放心,在下並非遊文龍同路。”

    “那你為何來這金城關上?”

    “在下與屠龍方朔關穆乃忘年之交,方才得蒙姑娘及時喝阻,關穆等四人方免遭遊文龍毒手,現四人均由在下救出,在下身懷解毒靈藥,如蒙姑娘見信,當能治癒。”

    狄康氣質儒雅,丰神秀逸,出言真摯,不由得蒙面少女不信,何況肩上灼痛難忍,曼嘆了一聲道:“尊駕請動手施治。”

    此女來歷似謎,出手狠毒無情,剛強不倔,卻似對狄康另眼相看。

    狄康從囊中取出小刀,走了過來,劃破少女肩衣,凝脂玉膚赫然顯露,中針處紫腫墳起,火燙焚灼,刀鋒一閃輕輕劃開一線。

    少女禁不住嚶嚀一聲。

    狄康移開月牙小刀,只見一支細如毫髮的天蜈針黏在刀鋒上,兩指捏下,插入樹幹,深沒入木。

    少女藏在紗巾內一雙剪水明眸靜靜地凝視著狄康舉動,只見狄康將刀放回囊中,取出墨黑色藥塊,放在口內咀嚼,敷在傷肩上,但覺一片清涼,灼痛立失,不禁失色詫問道:“這是什麼藥如此靈效?”

    狄康正色道:“一個時辰,傷毒盡除,姑娘可取下藥塊埋在土內,珍重再見。”

    蒙面少女芳心異常感動,道:“尊駕姓名來歷吝於賜告麼?”

    狄康略一沉吟道:“在下狄康。”抱拳略拱,疾轉身軀,往後崖走去。

    突聞蒙面少女道:“且慢!”

    狄康不禁一怔,轉面微笑道:“姑娘有何賜教!”

    蒙面少女道:“崖後峭壁如刃,下臨黃河,狄少俠如何能行?”

    狄康聞言暗道:“不錯,繩索已斷,羊皮筏子為杜氏姐弟乘去。”不禁赧然笑道:“在下忘懷羊皮筏已為四人駕走,除了前山,插翅難飛,但在下不願捲入江湖是非,遊文龍恐仍在白塔山株伏,稍等必來探望姑娘生死。”

    少女冷笑道:“他志不在我,而是在杜紫苓。”

    狄康淡淡一笑道:“男女相悅,發乎情止乎禮,強求又有何用?”

    蒙面少女詫道:“狄少俠你真不知情麼?”

    狄康愕然答道:“在下知道什麼?”

    蒙面少女暗歎一聲道:“狄少俠還是不知道的好,既然少俠不願捲入江湖是非,稍時遊文龍小賊到來,可藏身屋內,小賊委實奸惡,我也顧不得師門嚴戒要施展辣手了。”

    驀聞白塔山下傳來一聲長嘯,蒙面少女道:“六盤山匪徒捲土重來,少俠可藏身屋內。”

    狄康道:“遊文龍既志不在姑娘,杜紫苓現已遠離,姑娘何不忍讓一時,殺戮一開徒增罪愆。”

    蒙面少女道:“我猶未償此行之願,何忍遽離。”

    狄康道:“如此在下多口了。”返身疾邁入茅屋內。

    蒙面少女只見銀白山谷遠處飛掠而來四條黑影,身法奇快,轉瞬已掠上崖來,現出四個身披奇門兵刃黑衣老者,向蒙面少女躬身施禮。

    一個老者道:“姑娘得手了麼?”

    蒙面少女答道:“無法尋覓,尚未得手,達摩三劍諸葛湛外出未歸,如非隨身攜帶,定藏在另處,你等因何到來。”

    老者道:“主人恐姑娘孤身遇險,令我等趕來相助。”

    蒙面少女鼻中冷哼一聲,道:“你等此來未遇何人攔阻麼?”

    老者略一沉吟道:“白塔山下相遇六盤山少主遊文龍,言說他在山下等侯姑娘,不見不散。”

    蒙面少女目中怒光*吐,如挾霜刃,冷笑道:“你等領路,我去會他!”

    四老者轉身一躍,領著蒙面少女掠下崖去。

    茅屋中閃出狄康,遠遠尾躡著蒙面少女一行。

    白塔山崗巒起伏,崖角忽疾閃出兩名江湖人物攔阻狄康身前,狄康也不打話,前奔的身形並末稍止,右臂疾挽肩頭寶刃。

    兩名匪徒作夢也未曾料到狄康不遵江湖規矩,但見紫虹疾閃,卷體而過,砍瓜切菜般屍分兩截倒地。

    那知這一轉瞬間,竟失去蒙面少女一行人影。

    狄康略一忖念,只覺蒙面少女有四黑衣老者同行,必無失閃,遂奔下白塔上循著黃河北岸疾奔而去。

    相距蘭垣黃河下游約莫二十里外,只見屠龍方朔關穆等四人蹲在岸旁生火取暖,一見狄康奔來,關穆呵呵大笑道:“如狄老弟不及時趕至金城關,關某等定遭不測,但關某不解老弟堅欲辭別又勿匆趕來,莫非懸念杜姑娘之故。”

    杜姑娘聞言不由霞生兩頰,白了關穆一眼,嗔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狄康玉面一紅,道:“老英雄說笑了。”繼將自己去蘭州未遇其父,無意得刀等等經過詳細敘出。

    關穆四人不由面色大變。

    只見關穆長嘆一聲道:“老弟,你我一見如故,關某也知無不言,令尊雖為金陵威遠鏢局郭副總鏢頭強挽之而去,但其中必另有隱情,鼎元藥材行主人之言難免不盡不實……”

    狄康大驚失色道:“家父可是有性命之憂?”

    關穆微笑道:“令尊安如泰山,但欲脫身卻難於登天,老弟似不可再回鼎元藥材行,宜暗中偵出真象。”

    他出言涵意難明,模稜兩可,使狄康困惑難解。

    關穆話聲略頓,目光轉註在杜雁飛面上道:“達摩三劍諸葛湛似被東方黎明擄去,倘非事體重大,諸葛湛決不致離山外出,其次遊文龍小賊志不在令姐,而是在令姐身上另有所圖……”

    杜紫苓聞言不由羞極,頓足罵道:“你這老偷兒不說人話,再胡說八道,姑娘誓不饒你。”

    關穆怪笑一聲道:“老朽所說都是真話,姑娘與諸葛湛有何淵源,只是師門前輩麼?”

    杜紫苓道:“他老人家是我義父。”

    關穆點點首道:“這就是了,遊彪老賊定是以杜姑娘欲挾持諸葛湛,就拿蒙面少女搜覓諸葛湛所居,可想而知,莫非諸葛湛真將金精鐵母得手了不成?”

    杜紫苓道:“他老人家決非如此心性之人。”

    關穆沉思片刻,道:“其中真象,無異千頭萬緒,糾纏難解,令姐弟不如另取途徑兼程趕回雲臺山,與令尊稟明,暗探東方黎明堡中有無諸葛混蹤跡,半年來,關某行走江湖,只覺武林中蘊釀著一股暗流,大有一觸即發之勢,請轉告令尊,雲臺決不能偏安,宜未雨綢繆,防患未然。”

    杜雁飛道:“兩位咧?”

    關穆道:“狄老弟須查出其父去向後才能確定行蹤,不過終必前往威遠縹局,順道拜望令尊與賢姐弟。”

    杜雁飛怔得一怔道:“那麼在下姐弟先告別了,狄兄務望順道枉駕雲臺,以免在下姐弟望眼欲穿。”

    當下杜雁飛歸心似箭,殷勤道別,杜紫苓暗中目光幽怨望了狄康一瞥,姐弟兩人循著黃河北岸疾如流星掠去。

    關穆咧唇一笑道:“老弟,你瞧出了杜姑娘那臨去秋波麼?”

    狄康不禁滿面通紅,赧然笑道:“老英雄太愛說笑了。”

    關穆正色道:“關某所說卻是真情實話,老弟方才敘說與蒙面少女療傷,杜姑娘神色異常不安,關某就知杜姑娘對老弟已暗中鍾情。”

    狄康默不作聲。

    屠龍方朔關穆笑笑,道:“老弟!我們走吧!”

    返回阜蘭城已是萬家燈火,暮冥四合。

    兩人走入一家飯莊,用飽酒食後,便望南大街奔去。

    粉飛大雪午後已止,寒意猶較降雪時為甚,狂風怒吼,颳起冰粒雪塵沙沙一片。

    威遠鏢局蘭州分號重門緊閉,黑漆漆地一無燈火,狄康拉下風帽,只剩下兩隻眼孔,緊隨著屠龍方朔關穆身後。

    關穆伸手敲得鏢局大門震天價地巨響,只聽內面暴雷似地大喝道:“王八羔子,你家裡死了人麼?”兩扇大門隆隆開啟,掠出三個壯漢,橫眉怒目,凶神惡煞。

    屠龍方朔關穆冷冷一笑道:“老朽家中真死了人,意欲問貴局可否借一具棺木。”

    一個壯漢呼的一掌向關穆劈去。

    關穆身形不動右臂疾伸,五指扣在壯漢腕脈上暗勁一擰。

    壯漢張口慘嗥一聲,身軀飛撞在牆壁上叭噠倒地,右臂腫痛欲裂。

    暗中忽閃出一個年約半百老者,雙目炯炯,沉聲道:“閣下為何出手傷人?”

    關穆冷笑道:“貴局手下出口傷人,老朽勢難容忍。”

    老者面色一變,宏聲叱責手下無禮,繼又向關穆和顏笑道:“閣下駕臨敝局必有所為,但請見告。”

    關穆微微一笑道:“老朽想談一筆生意。”

    那老者望了關穆身後狄康一眼,眼珠疾轉,道:“請至內面一談。”肅客延入,一面笑道:“兄弟洪濤,奉命主持蘭州分號,仗總鏢頭威望,最近數年來敝局著實賺了不少銀子,值此新正,弟兄們分了紅潤家團聚,兄弟亦樂得清淨無事,每日東逛西蕩,吃喝玩樂,無所事事……”

    說著,已走入大廳,吩咐掌燈,分賓主落坐後,洪濤又道:“關老師居然照顧小店來了,真是蓬畢生輝。”

    屠龍方朔關穆不禁哈哈大笑道:“不錯,正是關某,關某到老不改偷兒性情,除夕深夜到手一件寶物,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此寶武林中人均夢寐以求,深恐惹來殺身大禍,故想起貴局威望,欲將此寶護送去濟南,照貴局規例加倍,不知洪鏢頭意下如何?”

    洪濤不禁一呆,道:“但不知是何奇珍異寶?”

    關穆立時面色一肅,冷冷笑道:“只恐貴局擔當不起如此重大風險,此寶就在老朽身旁。”

    洪濤聞言面色不禁大變,道:“洪某自能衡情酌量,關老師豈可輕視敝局,如洪某所料不錯,關老師是有意尋釁而來。”

    突聞廳外陰惻惻冷笑道:“關老師,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竟在此處相遇。”

    只見廳外疾逾鬼魅掠進七條身影,關穆不禁眉頭暗皺,認出三年前敗在自己掌下的江湖淫邪粉面狼呂三桂。

    呂三桂雖貪花好色武功卻卓絕上乘,三年前不慎中了關穆詭計,眾目睽睽之下,自承落敗,但怨毒於胸,聲言誓必雪仇。

    關穆冷冷說道:“呂朋友是欲清償前仇麼?”

    粉面狼呂三桂冷笑道:“咱們橋歸僑,路歸路,好朋友不斷人衣食飯碗,關老師有寶獻寶,讓我等開開眼界。”

    突然狄康一聲大喝,只見大廳燈光無風自暗,紫虹暴漲,騰起數聲淒厲慘嗥。

    瞬息間燈光復亮,廳內景物大變,洪濤宛如泥塑木雕般目瞪口張,面無人色。

    呂三桂等人皆身首異處,血流滿地,腥臭刺鼻。

    猶康渾如無事般,仍然風帽遮臉,端坐椅上,木然無動於衷。

    屠龍方朔關穆亦不禁駭然色變,倏地神色一肅,五指疾如電閃抓莊洪濤,喝道:“洪老師,老朽得罪了。”挾在脅下,從懷中取出化骨散,以指尖挑起藥末,灑於屍軀上,喝道:“老弟,我們走!”左掌一揚,燈燭盡滅,兩人身形消失入暗黑沉沉中。

    ※※

    ※

    洪濤雖尊為金陵威遠鏢局蘭州分號主人,但對這段如謎公案則根本毫無所知。

    狄康在源遠樓擒住之六盤匪徒亦是奉命行事的無名小卒,只知遊文龍愛極杜紫苓,求婚被拒,不惜出此下策。

    屠龍方朔關穆道:“老弟不必憂急,令尊必安然無恙,江湖之內,雖雲詭波譎,險詐百出,但令尊非武林人物……”說著沉吟,須臾,面色一變,忙道:“老弟,你先去諸葛湛所居茅屋內相候,關某去鼎元藥材行一探,必可查出蛛絲馬跡。”身形疾晃迅杳。

    狄康心緒如麻向金城關上奔去。

    子夜時分,朔風怒吼,大雪紛飛。

    狄康盤坐在草榻上調息行功,丹田上泛起一縷陽和之氣,循周天運行,漸至人我兩忘。

    驀地——

    雪夜中飄傳過來一聲長嘯,狄康聞聲心神猛剔,一躍而起,穿窗掠出,拔上一株古松凝目望去。

    只見崖上飛掠登上五條身影,隱約可辦出正是那蒙面少女及四黑衣老者。

    但聞一森沉蒼老語聲道:“楊姑娘,小賊遊文龍雖驚走,但主人所求之物尚未找出一絲端倪,如今黎老賊又聞風找來,老朽之見,不如毀去諸葛湛茅屋……”

    蒙面少女道:“此千萬不可,我等重回金城關之故,即因尚未尋獲此物,倘毀物焚居,黎老賊難免誤解我等已尋獲,為主母惹上一場殺身大難,弄巧成拙,百死莫贖。”

    “姑娘雖真知灼見,卻未必能引開老賊。”

    “時機稽縱即逝,但願老賊到來之前能找出……”

    話猶未了,忽聞一陰惻惻冷笑道:“太遲了!”暗中忽疾如鬼魅閃出一禿額面目森冷的老者。

    蒙面少女及四黑衣老者心神巨震,面色大變。

    狄康暗道:“此女志在尋物,莫非諸葛湛真藏有金精鐵母麼?”

    蒙面少女忽吐出銀鈴語聲道:“黎老前輩駕到,恕晚輩不知,多有失禮,望乞見諒。”

    老者陰陰一笑道:“你不要在老夫身後罵老賊就好。”

    蒙面少女答道:“晚輩不敢!”

    禿額老者又是陰惻惻一笑,似萬丈冰窟送出一股寒風,令人毛骨悚然。

    只見禿額老者從囊中取出一物,擲在雪地中,波的一聲,冒起一蓬綠色烈焰,映得鬚眉皆綠,神色駭人。

    四黑衣老者似神色異常畏懼。

    狄康暗道:“這位楊姑娘武功劍法毒辣詭異,竟對老者如此驚畏,定非易與。”不禁頓生戒懼之心。

    禿額老者道:“你那恩師自罹疾後,迄未過問江湖中事,如今遣姑娘前來,必有所圖。”

    蒙面少女道:“前輩這是明知故問!”

    “不許頂撞!”秀額老者厲聲道:“老夫要你實話實說!”

    蒙面少女道:“還不是為了金精鐵母!”

    黎姓老者哈哈大笑道:“楊姑娘,無須欺騙老夫,你那師父久已病廢,他要金精鐵母何用,何況金精鐵母是否為諸葛湛獲有還是不解之謎,定是尋覓另物。”笑聲陰冷駭人。

    蒙面少女道:“恩師若另有所圖,這個就恕晚輩不知情了。”

    黎姓老者面色森冷猙獰,狂笑道:“楊姑娘,你認為老夫不知麼?如不照實說出,別怨老夫辣手無情。”

    蒙面少女不亢不卑,冷冷答道:“黎老前輩,事無不可對人言,晚輩確不知其中究竟,可得預聞麼?”

    黎姓老者面色鐵青,厲聲道:“你不畏死麼?”

    “晚輩若懼死,也不會奉命而來了。”

    黎姓老者神色似漸霽,冷笑道:“五十年前少林因掌門襲位之爭,少林一位前輩名宿負氣一怒離去,並攜走一卷秘笈,笈中所載卻非少林本門絕學,而是由一佛門高僧手錄,高僧本身武學造詣集正邪之長,神化曠絕,緣其時少林掌門與高僧交厚,無意談起少林本門日漸衰微,不勝慨嘆,立蒙高僧慨贈手卷囑少林掌門覓一根骨秉賦上乘之人相授,身具武功之人無法研習,因其僻徑異走,不能背道而馳……”

    蒙面少女響起銀鈴嬌笑道:“此乃聞所未聞之事?”

    黎姓老者冷冷望了少女一眼道:“因此少林前代掌門立意覓一根骨奇高之材,託以振興少林威望,但奇才異質之士,茫茫人海中能有幾個,宛若砂中辨金,似是而非,故一再因循,致被那叛門名宿攜走。”

    蒙面少女嬌笑道:“老前輩不是說過此武學秘笈,身負武功之人無法研習,如老前輩之言是實,則晚輩恩師到手何用。”

    黎姓老者冷笑道:“你那恩師,走火入魔,武功盡失,那本秘笈正合他用。”

    蒙面少女道:“那與黎老前輩又有何用?”

    “這與你無干。”黎姓老者沉聲道:“你師父可是尋這本秘笈麼?”

    蒙面少女道:“晚輩否認,老前輩能見信麼?”

    那雪地中綠色煙火愈燃愈旺,映著黎姓老者面色森厲駭人,五指倏如電光石火向蒙面少女抓去。

    指風堪堪抓進,蒙面少女身形奇快一閃而開,黎姓老者身法更快,弧圈一式“捕風捉影”,恰似蒙面少女腕脈自動送入老者手指中。

    蒙面少女嚶嚀一聲,嬌軀震顫,似不勝痛苦。

    四個黑衣老者面色大變,身形猛出,欲搶救蒙面少女。

    黎姓老者厲聲喝道:“你等不要楊姑娘性命了麼?”

    四黑衣老者身形疾退。

    驀地——

    茅屋內飄出爽朗笑聲道:“庸人自擾,秘笈雖為少林名宿攜去,緣何落在諸葛湛手中。”

    黎姓老者不禁一怔,厲聲喝道:“尊駕是誰?請速現身相見。”

    只見茅屋內冉冉走出一條身影,首罩風帽,身著一襲藍布皮襖,層披斑剝蒼爛帶鞘鋼刀,朗笑道:“在下也是尋覓那本秘笈,無奈諸葛湛業已離此,秘笈是否落在諸葛湛手中尚不得而知,無主之物,各憑機緣,閣下恃強凌人,無事生非,人所不齒。”

    蒙面少女心中大感憂急,暗道:“你怎可自找死路,此人武功驚人,心辣手黑……”

    心念之間,黎姓老者已鬆開蒙面少女腕脈,雙掌勢如電奔向狄康推去。

    狄康雙掌猛接,轟的一聲大響,兩人身形各自震得退後三步,足下積雪深沒入脛。

    黎姓老者高喝一聲道:“好高的功力,舉世江湖中能接下老夫一掌的難有數人!”

    狄康風帽遮面,察覺不出有無受傷,卻冷冷答道:“好狂妄的口氣,須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黎姓老者聞言目中神光暴射,*泛殺機。

    狄康手掌一搖,道:“在下雖武功稍遜一籌,但也傷不了在下,何必為此無謂爭執,徒然傷了和氣輕樹強敵,倘在下所料不錯,閣下志在殺人滅口!”

    “什麼!”黎姓老者厲聲道:“殺人滅口,老夫殺什麼人?”

    狄康朗笑道:“你認為此一少林名宿攜走武林秘笈落於達摩三劍乃一極秘密之事,不想為此位姑娘恩師獲知,乃萌殺機,非但欲將這位姑娘及隨從殺卻,連其恩師亦一併在內……”

    說在此際,黎姓老者已自面色大變,右掌徐徐揚起,狄康沉聲道:“且慢,閣下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六盤山遊老賊竟此閣下更快,已遺其孽子游文龍率眾搜覓諸葛湛所居之處。”

    黎姓老者神色一呆,道:“遊文龍小賊取走了麼?”

    狄康笑道:“這就不得而知了,就瞧小賊以天蜈針暗算此位姑娘,亦志在殺人滅口,得手與否很難遽下斷語,依在下之見,諸葛湛人已離此他往,絕無將秘笈留在屋中可能。”

    黎姓老者沉聲道:“遊文龍真的來過此處麼?”

    狄康冷笑道:“這位姑娘肩傷猶在,幸有在下身懷靈藥及時解救,不然早就屍橫金城關上了,相信與否閣下自去六盤山詢問就是!”

    黎姓老者目光冷冷的望了狄康一眼,道:“那麼尊駕也一無所得了。”

    狄康道:“這與閣下無干!”

    黎姓老者竟絲毫不以為忤,反和顏悅色道:“蒙尊駕見告,無任心感,八指天蜈遊老賊諒知諸葛湛去蹤,尊駕可否賜告姓名來歷,展露本來面目,日後江湖道上若與尊駕相見,以免失敬。”

    蒙面少女深知黎姓老者之習性,愈是和顏悅色,愈是怨毒在胸,不禁暗暗為狄康耽憂。

    狄康答道:“你我萍水相逢,陌不相識,日後相見,為恩為仇,猶未可知,何必以真面目示人。”

    黎姓老者狠狠望了狄康一眼,冷笑出聲,舉掌望雪地上疾拂,綠焰磷火立熄,身形宛如一隻夜梟般,穿空騰起,瞬眼杳失於紛飛大雪沉沉夜色中。

    蒙面少女及四黑衣老者均向狄康欠身萬福致謝,少女曼嘆一聲道:“少俠方才與老賊對拚一掌末受傷麼?”

    狄康道:“只覺氣血浮動,兩臂痠麻,但倏即平復如初,在下只覺姑娘似受了老賊暗算。”

    蒙面少女頷首答道:“老賊名陰手魔什黎炎,各列十大凶邪之一,殊不知少俠功力深厚如此,竟未傷在黎老賊掌下,想必少俠大有來歷,方才老賊鬆手之間,暗點了我一指,因身穿寶衣,指力無法入侵。”

    狄康仍不知魯英峰所贈秘笈乃曠世奇學,其父醫術通神,自幼即調治靈藥按四時節令喂服,所以根基深厚,又因秉賦特佳心無旁騖,故進境神速,但他至今仍茫然不察其本身武功火候在短短三月中較之常人逾於數載。

    蒙面少女忽望了四老者一眼,道:“黎老賊雖去不遠,仍藏在近處窺察我等行動,四位速潛伏四周,我尚欲請教於狄少俠,一有可疑之處,立即傳警。”

    四黑衣老者垂手應了一聲是,轉身隱去。

    蒙面少女緩緩向屋內走去,狄康仍立在屋外若似有所思,屋中火光一亮,已燃亮一支油燭。

    狄康耳聞少女銀鈴語聲喚道:“狄少俠!”身形不由自主地望門內走入,但見目中一亮,原來少女已褪除蒙面紗巾,只覺此女風華絕世,冷豔霜傲,令人一見愛中生畏。

    少女嫣然一笑道:“我名叫楊玉芙,少俠擅醫,不知可療治恩師痼疾否,意欲請少俠撥冗一往,不知能否俯允?”

    狄康不禁大感為難,沉吟未答,良久道:“方才黎炎老賊謂令師乃走火入魔,在下雖略諳醫理,卻無法療治令師,何況在下尚須等候一人。”

    楊玉芙星眸中不由泛出失望之色,道:“少俠守候的是誰?諒是威望卓著武林高人。”

    一條身影電閃而入,大笑道:“是我老偷兒!”燭焰一晃,現出屠龍方朔關穆。

    一個黑衣老者追撲掠入,見狀倏地身形疾晃而出。

    楊玉芙道:“原來是關老英雄!”

    “不錯,正是老朽!”關穆咧唇一笑道:“方才情景,老朽已瞧在眼中,黎炎此刻必在白塔山下等侯姑娘,他如不亟亟趕往六盤山,則諸葛湛下落黎炎必然知情。”

    “他守候我作甚?”

    “志在殺人滅口,永除後患。”關穆說著長嘆一聲道:“黎炎身後尚有主使人,說出來也無人見信,不說也罷,此非善地,我等快走!”懷中取出一塊黑巾扎住蒙起面目,道:“老弟,我等以毒攻毒,使黎炎無法辯白,走投無路,易於找出他身後主使人,咱們下山再說。”舉掌一揮,燭光頓熄,身形疾隱。

    須臾,一條黑影,捷逾飛鳥般穿入屋中,兩道炯炯若電眼神四望了一瞥,喃喃自語道:“賤婢與小賊竟然離去,為何不見去痕。”火光一亮,現出陰手摩什黎炎森冷的面目。

    他勿勿搜覓了茅屋一遍,火摺嚓地一闔,火光熄滅,人影頓失。

    晨光微現,仍自彤雲密篩,大雪紛飛,朔風怒吼,蘭州城威遠鏢局分號血案震盪四城,金城關崖黃河漩渦中卷浮冷麵雙煞四截屍體。

    冷麵雙煞在江湖中極響亮,能殺雙煞之人當不是無名之輩,傳出陰手摩什黎炎在白塔山頻頻現跡,兇手必是黎炎無疑。

    天近午刻,會川至甘谷途中,茫茫飛雪下出現十數騎快馬,騎上人均是勁衣捷服,背上絲穗飄揚,控轡疾馳,轉瞬奔入三岔鎮上。

    三岔鎮口上會真樓買賣鼎盛,肉香四溢,十數騎紛紛落鞍下馬,店夥趨出迎迓。

    為首是一面如枯炭灰白,略有微麻,深目梟睛,年約四旬左右漢子道:“內面可有一首罩風帽,背搭鋼刀少年同著一個蒙面少女同食麼?”

    店夥似作沉思狀,稍頃答道:“小的只見首罩風帽少年偕著四黑衣老者進食,就在不久之前離去,並未見過蒙面少女。”

    那漢子不禁一怔,袖出半錠白銀遞與店夥,大喝道:“咱們快追!”紛紛躍上騎去,揮鞭疾馳。

    一至鎮外雪野中燃放起一道旗花,半空中現出紅焰流芒,絢爛奪目。

    鎮外十里之遙,雪地中狄康率著四個黑衣老者不疾不徐趕向甘谷,似不知身後有人追蹤。

    一個黑衣老者忽道:“狄少俠,有人追上來啦!”

    狄康道:“我等遵從關老師指點,絕不可引人起疑。”

    頃聞蹄聲漸進,只見十數騎如飛抄繞將狄康等人圍住,狄康止步停身冷笑道:“你等必是六盤手下,追蹤前來為了何故?”

    那面如枯炭微麻漢子突飛掠下騎,哈哈大笑道:“朋友招子真亮,五位請隨兄弟同往一晤敝總瓢把子,有要事商談。”

    狄康搖首一笑道:“在下與貴當家毫無淵源,何況前途尚有要事待辦,請上覆貴當家礙難從命。”

    那漢子桀桀狂笑道:“朋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嘴中響起一聲胡哨,刀光一閃已自奪鞘揮出,劈向狄康。

    其餘十數騎上人紛紛攻向四黑衣老者。

    狄康竟未撒出七星寶刀,右掌迎著來刀外引,身形疾側滑步欺身。

    那大漢刀勢凌厲迅猛,驀感一股黏勁引著鋼刀望空劈下,不禁大駭,只見狄康五指一翻,鋼刀竟被奪出手外。

    駭極驚呼甫出口外,刀光一閃,已自身首異處。

    四黑衣老者武功甚高,與十數匪徒激烈拚搏,見狄康一招得手,精神大振,掌法迅厲呼嘯如山。

    狄康奪自匪徒手中鋼刀,似虎添翼般撲向匪徒。

    雪野遠處突送來一聲刺耳長嘯,十數匪徒身形疾翻開去停手不攻。

    狄康似充耳不聞,身形望十數匪徒之前*去,鋼刀倏地一揮出手,宛如長虹乍吐,*起悸人刀嘯。

    十數匪徒慘嗥出聲,顱斷藕切倒臥在血泊中。

    只聽一聲陰惻惻冷笑傳來道:“如此心辣手黑,豈可讓你活命。”

    狄康轉面一望,只見是一綠色長衫人,三綹長鬚,面色森冷如冰,發覺四黑衣老者目露駭懼之色,忙大喝道:“四位先走!”

    四黑衣老者立即會意,穿空如電掠去。

    綠衫人斷喝道:“留下!”一掌拂出。

    狄康身形奇快,迎著掌勢左掌推去。

    綠衫人發覺狄康一掌之勢推山撼嶽,力逾千鈞,不禁心神微凜,移形換鬥,疾滑騰起,雙掌錯攻而出,銳利勁風罩襲狄康脅背要害重穴,精奧迅快。

    狄康究竟臨敵經驗全無,身形疾仰翻了過來,右腕中鋼刀猛劈出手,但胸前空門大開。

    只聽綠衫人陰惻惻發出一聲冷笑,視鋼刀來勢無睹,雙掌一招“順水推舟”疾向狄康胸前按下。

    叮的一聲,鋼刀砍實綠衫人肩頭,如中金鐵,狄康只覺虎口發熱,目睹綠衫人雙掌勢如電奔按下,已自閃避不及,蓬的大響,身形震得倒飛出去。

    狄康身形還未落地,只感內腑逆血翻騰,喉頭髮甜,深知這口淤血絕不能吐出口外,迅運氣*住,兩足點地之際,綠衫人已挾著一片勁風如影隨形追至。

    他自知命懸一發,兩足疾點穿空掠去,只聽身後綠衫人傳來陰森笑聲道:“你還想留得命在麼?”

    飛天燕魏少榮輕功身法武林中首屈一指,狄康盡得魏少榮的心法,施展“八步趕蟬”身法如風閃電奔去。

    怎奈綠衫人乃江湖中巨邪,身法奇快,如附骨之蛆般追躡,冷笑道:“小輩納命來吧!”右掌疾伸,迅如電光石火向狄康後胸“命門”要穴攻去。

    狄康只覺一股陰柔潛勁襲至,他臨危不亂,右臂迅疾無倫挽向肩頭,身形疾轉,一道眩目紫虹“五雷轟頂”砍下。

    兩人出式均是奇快無比,綠衫人一掌已擊實在狄康胸脯,但綠衫人警覺狄康手中系一柄寶刀,飛撒右臂。

    “擦”的一聲,綠衫人依然未逃出一刀之罹,兩指頓被削落,鮮血進濺,不禁冷哼出聲。

    狄康雖中了一掌,猶強聚真力未倒,倏地一刀攻出,紫虹電卷襲向綠衫人。

    綠衫人不禁心神猛凜,百忙中不知狄康武功深淺,厲嘯一聲,身形騰空沖霄拔起,去勢如電,只見綠影曳空遠遁,瞬眼杳失於雲天茫茫中。

    狄康還刀落鞘,只覺一陣頭暈目眩,身形跌坐於地。

    驀地——

    漫天飛雪中現出一個銀鬚霜眉,瘦子枯癯老僧,嘆息一聲,右掌按向狄康胸後“命門”穴上盤坐於地,一股陽和真氣攻入,導引逆血循歸主經。

    良久,老僧目中發出異樣神光,長嘆一聲喃喃自語道:“想不到此子根基深厚如此,老衲風前殘燭,來日無多,索興成全了他吧!”

    狄康行血已導歸主經,人已回醒,靈智清明,正欲上前啟齒道謝,只聽老僧傳來語聲道:“施主不要說話,速心神收斂,六合抱一。”

    他不禁一呆,忙如法施為。

    老僧低聲道:“施主能否有此造化,端憑施主悟性,請靜聽老衲傳授武功心法。”

    狄康只聞老僧蟻語傳聲字字清晰,送入耳中:“龍行太乙,氣分兌宮……”不由暗驚忖道:“怎麼與魯英峰所贈那本秘笈第七章口訣無異。”

    他福至心靈,守元抱一,默悟口訣,只覺老僧送入本命真元,宛如奔濤怒泉,不可遏止,內腑奇熱如焚,強行忍住。

    一個時辰過去,狄康熱汗淋漓,忽感體內一陣巨震,生死玄關已然打通,遍體舒泰清涼。

    老僧微笑道:“施主根基深厚,悟性奇高,老衲深慶武林得人,望好自為之。”

    狄康倏地立起轉身一望,只見身後立著一個霜眉銀鬚枯癯老僧,目中神光黯淡,微笑道:“無須向老衲道謝,老衲定三日後證果,望施主上體天心,毋多造殺孽,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話落人已遠在十餘丈外,疾如飛鳥,身形消失於茫茫銀雪外。

    狄康發了一陣怔,知世外高人多不喜俗禮相拘,只覺此去已人天永隔,杳無相見之期,不禁泛起一縷無名惆悵,暗暗嘆息一聲,分辯了方向縱身一躍而去。

    銀雪無垠,降瑞已止,蒼茫入眼,狄康一陣疾奔,目睹前途現出三座小屋,升起縷縷炊煙,不由自己地向屋宇奔去,忽聞朗朗語聲傳來道:“來的是否狄少俠?”

    屋內忽趨出一個四方臉膛,濃眉大眼,約莫三旬上下,身著皮襖短裝漢子,抱拳向狄康施禮。

    狄康雙手略抱,道:“尊駕為何相識狄某?”

    那漢子和顏笑道:“兄弟孫鵬,奉楊姑娘之命在此相候接引。”

    狄康道:“孫兄可見過……”

    孫鵬忙以眼色制止,低聲道:“慎防暗算。”倏地朗朗大笑道:“雪地風寒,屋內爐火正旺,請入來敘話吧!”

    狄康猛然警剔,隨著孫鵬跨入屋內,只見五個魁梧大漢據著一張白木桌大飲大嚼,地面生著一坑烈火,溫暖如春。

    五個大漢紛紛欠身離座,抱拳笑揖。

    孫鵬笑道:“此五位均是本山兄弟,少俠請勿拘禮,一路飛奔,諒已腹中飢餓,食用之後,我等即登程就道趕返蟠冢。”

    狄康一一寒喧後就座。

    桌上盛著一盆紅煨羊肉,熱香四溢,孫鵬在狄康碗中斟滿酒,再在自己碗中添滿,笑道:“不成敬意,少俠請!”

    狄康人雖年輕,卻善豪飲,舉碗一飲而盡。

    孫鵬道:“楊姑娘本當在此相候少俠,怎奈本山告急,因陰手摩什黎炎不知為何竟遷怒山主,有侵襲本山之意,是以楊姑娘急於趕返蟠冢,命兄弟等人恭候少俠駕臨。”

    狄康聽出孫鵬話風,竟未提及屠龍方朔關穆之名,其中必有蹊蹺,也未再問,胡亂食鮑,霍地離座道:“既然如此,我等趕路要緊,孫兄,帶路吧!”

    七人一行,昏夜冒風疾奔,狄康身法奇快,片刻時分,孫鵬等六人便已落後五六丈外。

    狄康停步須臾,讓孫鵬六人趕了上來,道:“孫兄,聞得貴山告急,在下不禁憂心如焚,你我兩人只好先行一步。”五指疾伸抓住孫鵬手臂,施展上乘輕功疾掠而去。

    五大漢見狀一怔,拚力追上,卻瞠乎其後,轉瞬已遠離二十餘丈。

    狄康道:“孫兄,屠龍方朔關大俠現在何處?”

    孫鵬答道:“關大俠已隨楊姑娘同往蟠冢,明是座上嘉賓,其實被暗中監視,卻非楊姑娘之意。”

    狄康呆得一呆,道:“看來貴山不在外患,而是內憂。”

    孫鵬答道:“少俠睿智,眼前內憂系二山主而起,兄弟無法明言相告,少俠行近蟠冢時慎防暗算。”語聲略略一頓,又道:“那五人乃二山主心腹死黨,少俠最好等候其同行,免五人疑少俠識破詭計,激起二山主兇心,對山主主母及楊姑娘均蒙不利,此處已近祁山,系二門主轄地,你我更不可多說話。”

    狄康聞言身形放緩了下來,五個大漢片刻之後氣喘呼呼追上,一人道:“少俠好高的輕功身法。”

    孫鵬道:“狄少俠未免心急了些,本山四周陰手摩什黎炎同道妖邪已頻頻現蹤,故我等形跡必須慎秘。”

    狄康只微微一笑,目光中未露絲毫敵意,又自繼續施展輕功提縱術奔去。

    漸近蟠冢西麓,忽聞一聲陰冷徹骨語聲傳來道:“站住,你等可是蟠冢弟兄麼?”

    暗中疾閃出一條高大身影,雙目炯炯電射,頷下長鬚飄拂,遠處尚隱隱可見數條魅樣人影。

    孫鵬六人竟悶聲不答。

    狄康已察覺孫鵬六人心意,有意讓他顯露武功,那二山主必在暗中窺察,靈機一動,忙抱拳道:“閣下必是山主至友,容小的帶路……”

    高大老人道:“那倒不必了,你只通報山主,就說關外吉林朝陽堡左天城明晨前往羽山。”

    狄康長長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左堡主,小的不知多有失敬,小的定然把話帶到就是。”雙拳微拱,縱身前竄。

    左天城喝道:“且慢,老夫尚須帶點禮物給楊老兒。”探手一晃,向狄康攫去。

    他認為狄康無名小卒,還不手到擒來,豈料狄康身法奇快,竟在他抓勢中擦掠越過,不禁一怔,只聽狄康朗朗語聲傳來道:“左堡主上門欺人,未免不智,蟠冢雖小,卻無異龍潭虎穴,只恐來時有路,去時無門了。”

    左天城不禁激怒得鬚髮怒張,面如巽血,狄康已遠在數十丈外,無法追及,只得暗罵道:“明日若不將你這小輩凌遲萬段,難清老夫心頭之恨。”

    ※※

    ※

    狄康斜奔入林中,只見孫鵬一閃而出,道:“少俠請隨兄弟登山吧!”

    兩人一先一後騰躍如飛,登至半山一片林木濃密土坡上,土坡已積雪盈尺,凝結成冰,突然林中火光一亮,轉出七八支火炬,簇擁著兩人慢步走出。

    只見為首一人約莫五旬開外,兩頰無肉,瘦削尖頷,蓄著一部鼠須,根根見肉,鷹鼻勾準,疏眉鳳目,開闔之間,目光閃爍懾人。

    隨後一箇中年儒生,面色白皙,面目陰森,只聽為首之人哈哈大笑道:“老朽漆中篪,狄少俠豪智無匹,方才戲弄左天城如置股掌,令人欽佩。”

    狄康一揖至地,道:“晚輩拜見漆山主。”

    漆仲篪不由一愕,道:“楊玉芙竟未向狄少俠言明老朽是何許人麼?”

    狄康搖首一笑道:“晚輩與楊姑娘初次謀面,因楊姑娘罹天蜈針毒傷,在下雖贈藥救治,並未交談,故對貴山茫然不知,倘有瀆犯之處,請寬諒是幸。”

    漆仲篪莞爾笑道:“這就難怪了,老夫乃山主胞弟。”

    狄康長長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二山主,晚輩失敬。”說著目光巡視了一瞥,驚詫出聲道:“為何不見楊姑娘及關老英雄。”

    漆仲篪微笑道:“他們在山恭候大駕,請!”欠身肅客登山。

    狄康緊隨漆仲篪登上蟠冢,秘谷深處隱隱可見連綿屋宇街衢縱橫不下千戶。

    漆仲篪與狄康走入一間寬敞大廳,分賓主落坐,那中年儒生亦在一旁坐下。

    狄康道:“晚輩亟須與關老英雄一見,此事關係武林安危至鉅。”

    漆仲篪目露驚容,擊掌一聲,只見廳外奔入一個帶刀大漢,漆仲篪道:“快請關老英雄及楊姑娘來此。”

    大漢轉身疾趨而出。

    狄康道:“達摩三劍諸葛湛無故遠離所居,晚輩心疑已遭仇家暗算身入樊籠,果然不出所料,諸葛湛失蹤確與陰手摩什黎炎大有關連,那本秘笈亦被黎炎取去,但黎炎身後還有主使人。”

    那中年儒生面色微變道:“少俠可知主使人是誰麼?”

    狄康搖首笑道:“不知,但知主使人擄囚諸葛湛圖謀秘笈本甚隱秘,卻不料依然風聲走漏,故萌殺人滅口之念,六盤與貴山恐難免慘遭屠戮。”

    漆仲篪大笑道:“未必有此容易。”說著只見關穆與楊玉芙雙雙走入大廳,楊玉芙依然矇住面目,屠龍方朔關穆神色略呈黯淡,見了狄康面上泛出不自然笑容。楊姑娘襝衽萬福。

    關穆道:“狄老弟也趕來了,不料誤打誤撞,竟為蟠冢帶來一場彌天浩劫,關某心中歉疚難安。”

    狄康問道:“這話怎說?”

    屠龍方朔關穆淡淡一笑道:“老弟見了山主及夫人就知實情。”

    漆仲篪欠身離座道:“老朽領狄少俠去見山主。”

    狄康隨著漆仲篪步入廳後,那中年儒生緊隨狄康而行,關穆及楊玉芙及五名勁裝帶刀漢子挾持殿後,只覺轉入一條暗街,每隔四五丈懸著一盞昏黃油燈,燈光黯淡,人行其中,如履鬼蜮,平添了陰森恐怖氣氛。

    狄康只見漆仲篪身形轉彎頓失蹤影,情知有異,倏地轉身掌如電光石火向那中年儒生劈去。

    中年儒生袖中已取出一柄毒匕刺向狄康脊骨,但不及料狄康途中已受孫鵬指點,狄康掌勢雷奔,匕落腕折,蓬的擊實前胸,嗥聲未出,斷脅根根插入內臟立即喪命。

    狄康身形寄快,掌勢未撤,竟向五勁裝漢子劈去。

    屠龍方朔關穆迅疾無比拉著楊玉芙退後。

    五個勁裝漢子心神震駭,只覺一片綿軟罡勁壓下,眼中一黑,嗥聲未出,便自心脈震斷氣絕倒地。

    狄康忽見關穆張嘴吐出一口黑血,身形搖搖欲傾,不禁大驚,忙一躍而前扶住關穆道:“你怎麼樣了?”只見關穆已昏迷不醒。

    楊玉芙悽然一笑道:“我等均被陰毒手法所制,先不要管我們,急急追趕漆仲篪老賊,遲則無及,只恐山主夫人有性命之憂。”

    狄康搖搖首道:“在下無姑娘指點不明路徑也是枉然,何況漆仲篪逃之已遠,欲速則不達,先救治了兩位再說。”

    楊玉芙褪下蒙面紗巾,昏黃燈光下,玉容更顯黯淡,悽然笑道:“少俠真能治麼?我這頭頂釘著一支毒針,妄動必死!”

    狄康伸手撥開楊玉芙頭上雲發仔細檢視,發現距“百匯”大穴三分之處釘下一支毒針,已深沒於頂,只可辨明一絲絲藍光針尖,不禁暗驚道:“這手法委實狠辣陰毒。”

    只聽楊玉芙道:“少俠如不能治,請勿勉強,關老英雄亦是一般,我已將性命置之度外,倘蒙見憐,望速相救山主夫人,賤妾當指明路徑。”

    狄康一皺眉頭道:“姑娘不必憂急,待在下思忖救治之法。”身子一轉望關穆頭頂亂髮一撥,果如楊玉芙之言,不禁垂首沉吟。

    楊玉芙神色憂急,她不為自身性命危,而為山主夫人耽憂,這等胸襟鬚眉不如。

    片刻,狄康在懷中取出兩塊墨黑草藥,喂服兩人,右掌緊抵“命門”穴上催送藥力加速化開。

    狄康迅疾無比飛指點了兩人數處穴道,掌心緊抵屠龍方朔關穆“百匯穴”上。

    約莫一盞茶時分過去,只見狄康頭頂冒出蒸蒸白氣,右掌緩緩抬起,一根兩寸長,細若毫髮藍光閃閃毒針應掌吸出,黏附在掌心內。

    關穆目中神光一亮,道:“關某無意結識老弟,幸能再世為人,真為始料不及。”

    狄康示意楊玉芙坐下,右掌按在百匯穴上。

    驀地傳來一聲怪獸低吼。

    關穆抬目望去,不禁面色一變,只見相距五丈開外現出一隻獨角怪獸,火睛兜鼻,口中猥牙森森如戟,遍體覆滿鱗甲,神似巨犀。

    怪獸怒目如火,注視著屠龍方朔關穆,前爪微提,作勢欲撲。

    屠龍方朔關穆為武林高人,見多識廣,卻未耳聞過世上有此怪獸,目睹怪獸作勢欲撲,不禁毛髮聳立,一顆心欲躍出腔外,額上漸沁出汗珠。

    怪獸已蓄勢待發,喉中反吐出一聲低吼,身才離地,撲勢未出,狄康肩上七星寶刀突出匣長鳴,聲如龍吟。

    錚錚吟聲震人耳鼓,怪獸如遇剋星,身形下垂,似甚畏懼緩緩退後,目光注視在出匣寶刀上。

    七星寶刀紫虹*射,耀目眩眼,三丈遠近光明如晝。

    狄康此刻已收掌起出一枚毒針,低喝道:“楊姑娘,我們走!”撒出七星寶刀,疾如電射望怪獸撲去。

    怪獸尚未來得及後躍竄逃,只見紫虹暴卷,怪獸已屍橫兩截。

    楊玉芙忙道:“獸目有用!”

    狄康聞言急剜出怪獸雙目,收置囊中,楊玉芙領前奔走,忽躍起奔向暗藏壁內鐵輪向左疾旋。

    只聞起了一聲低沉軋軋之聲,禁制消息悉皆封住。

    前奔數十丈,三人出得門外,寒風呼吼,暗黑如漆。

    楊玉芙辯明瞭方位一眼,率著兩人鶴行鷺伏,小心翼翼奔去宅院,只見靠山一幢大宅,高牆飛簷,揮手向關穆狄康略一示意,疾若驚鴻般掠入牆內。

    東廂室內燈光照耀,窗紙上映出一男一女在談話,語聲為怒吼寒風掩沒。

    楊玉芙低聲道:“漆仲篪與山主夫人不知在爭執什麼?”

    三人疾穿空拔起,掠上屋面矮身平伏,但見一雙黑衣人守在門外,似為屋內兩人爭論語聲吸引,關穆三人潛入宅院竟蒙然無覺。

    楊玉芙揚腕打出暗器射向一雙黑衣人。

    只聞一雙黑衣人鼻中發出一聲低哼,目瞪口呆僵立不動,均遭楊玉芙粟米打穴絕乘手法制住。

    三人疾如鷹隼瀉落簷下,但聞傳出漆仲篪語聲道:“大嫂為何冥頑不靈,那本秘笈關係小弟不小,大哥非但無用,恐將為他帶來殺身大禍,目前左大城等群邪明晨即要大舉侵襲,大嫂何不贈予小弟,你我暫離蟠冢。”

    “芙兒並未取得秘笈,你胡言亂語作甚,如不出去,休怨我反臉無情。”

    漆仲篪陰惻惻冷笑一聲道:“小弟容忍了十數年,如今已是弓滿待發,騎虎難下……”語聲未了,忽見一道寒氣*人紫虹挾著一條身影飛撲襲至,百忙中竟未瞧出來人是誰?自恃罡氣護身,刀劍不入,右臂一橫,“攔江截半”迎著紫虹封去,喝道:“撒手!”

    “吸”的一聲,紫虹竟切斷右臂,勢若奔電劈向前胸。

    漆仲篪驚呼出聲,屍橫兩截,鮮血飛濺。

    楊玉芙關穆飛身掠入。

    狄康還刀歸鞘,楊玉芙向一豔美中年婦人施禮道:“主母!”

    中年美婦人鳳目湛冷眼神凝視著狄康,道:“芙兒,這位是誰?”

    楊玉芙道:“這位就是狄康少俠,如今二山主雖死,何以善後!”

    中年美婦嘆息一聲道:“舉山之眾,大半業已歸附漆仲篪,死訊暫不宜洩漏出去,但禍卻方萌,不可遏止,我方寸已亂,無計可施,關老師在武林中足智多謀,請有以教我。”

    關穆略一沉吟道:“緩不濟急,目前只有一法可循。”在懷中取出一瓶化屍散在漆仲篪屍體上傾灑了一些,接道:“漆大嫂,速領我等去見山主。”

    ※※

    ※

    五鼓已殘,天色仍未破曉,黑暗似漆,狂風呼吼,震嘯林木,宛如萬馬奔騰。

    蟠冢山腹內一間寬敞密室內胡床上坐著一鬚髮蒼白雙目炯炯老人,一襲寬大藍袍遮沒雙膝,肩上搭著一柄鋼刀,款式竟與狄康七星寶刀一模一樣。

    壁角燃著一盞油燈,昏黃光亮下顯得老人神態異常陰森,對首一張紅木小桌旁倚坐中年美婦,皓腕支頤,默默若有所思。

    室外突傳來擊掌聲,中年美婦柳眉微挑,一晃而出,沉喝道:“什麼事?”

    黑衣老者趨前躬身道:“稟夫人,刑堂香主金世豪三舵主有事求見。”

    中年美婦鳳目吐威,如挾霜刃,冷冷說道:“喚他們前來。”

    黑衣老者疾掠離去,須臾一片衣袂破風聲中只見四個面目森冷勁裝老人如飛奔來,為首老人蛇目蒜鼻,背部微隆,肩搭一柄外門兵刃惡鬼手。

    中年美婦道:“金香主為了何事?”

    金世豪便將二山主計誘狄康,怪獸斃命,本山高手死傷多人,現在二山主不知何往之事說出。

    中年美婦道:“必然追蹤狄康去了,眼前強敵*境,有勞諸位齊力同心驅退來犯。”

    金世豪道:“這個理所當然,但二山主未曾來過麼?”

    中年美婦搖首道:“並未來此!”

    金世豪不禁一怔道:“這就奇了,本山多人無故失蹤,倘謂二山主率同追蹤,嚴密伏樁下因何不曾察覺……”語聲未了,沉黑夜空中忽衝起一道旗花,閃耀天邊。

    接著傳來數聲刺耳長嘯,飄回山谷,引起雪崩坍震,令人顫慄。

    金世豪面色一變。

    忽聞一陣朗朗大笑道:“漆大嫂風韻不減當年,左某不勝欣羨。”人影紛紛疾落,現出朝陽堡主左天城多人。

    中年美婦冷冷一笑道:“左堡主,你我並無前怨,大舉來犯為了何故?”

    左天城道:“風聞漆老大獲有一本武林秘笈,一來拜山探望漆老大多年老友,再則意欲借閱,是否系曠古凌今武林絕學。”

    中年美婦冷冷一笑道:“風聞二字何可憑信,據我所知,秘笈為陰手摩什黎炎得去,他借刀殺人,淆惑視聽,使堡主等不疑心到他罷了。”

    左天城聞言一呆,搖首笑道:“大嫂真會說話,黎炎亦已到來,這冊秘笈身具武功之人無異廢物,必須廢除一身武功,紮好根基,循序漸進,正合漆老大之用。”

    中年美婦發出銀鈴長笑道:“左堡主是中謠諑之毒,拙夫伯熊昔年走火入魔,但近年來武功漸復,韜光養晦,不問外事,蟠冢舉山之眾悉託付與二弟仲篪,秘笈與他亦無所用。”

    左天城面色大變道:“這個左某不信。”

    夜空中忽傳來數聲淒厲怪嗥,中年美婦怒道:“金香主,來犯者格殺勿論,快去。”

    金世豪道:“是!”率者由三舵主疾奔離去。

    中年美婦冷冷笑道:“左堡主堅不置信,伯熊現在密室內調息行功,堡主不妨與伯熊晤面一敘,以釋胸中疑慮。”

    左天城遲疑不答。

    中年美婦似察出左天城心意,不禁嫣然笑道:“堡主可是心疑我程鳳娟有暗害之意,如有此念當遭天誅地滅,諸位均是一世豪雄,何能示怯?”

    朝陽堡主左天城哈哈大笑,轉面向一矮胖道人道:“真人速去止住鬥毆,免得漆山主謂我等無事生非,上門欺人。”

    矮胖道人疾掠離去。

    左天城道:“大嫂請帶路。”

    程鳳娟微微一笑,轉身領著群邪進入山腹甬徑。

    朝陽堡主左天城等小心翼翼,蓄勢戒備,防程鳳娟施展暗算。

    那知竟無異動,左天城暗道:“莫非程鳳娟之言是真,難怪陰手摩什黎炎託故隨後就到,哼!他意圖獲取漁翁之利,至不濟也可置身事外。”

    不覺已走近室外,室內忽響起漆伯熊呵呵大笑道:“左兄!你我別來無恙!但你誤信黎炎聳惑,不念昔日情誼,能不令人慨嘆?”

    左天城不禁一怔,率領群邪隨著程鳳娟進入密室,只見燈光如豆,悽昏陰森,胡床上坐著正是蟠冢山主漆伯熊,容貌如昔,那如江湖傳言的走火入魔,功力全廢,雖留得活命,宛如半死人般。

    漆伯熊與群邪一一寒喧,群邪多是江湖成名煞星,與漆伯熊均是夙識,目中露出驚詫神光。

    程鳳娟笑道:“如今左堡主相信了麼?”

    左天城沉聲道:“漆兄為何不立起?”

    漆伯熊呵呵笑道:“江湖傳言,未必盡虛,但也不能全信,漆某雙膝以下真氣尚未能運行自如,假以時日,功力當然全復,左兄太乙神功武林獨步,可願與漆某對掌一招,即可證實漆某武功並未全廢。”

    此言一出,正合左天城心意,朝陽堡主點點頭道:“漆兄究不失明智,假非如此,怎使江湖謠諑不攻而破,漆兄恕左某得罪了。”說著雙掌緩緩推了出去。

    漆伯熊微微一笑,雙袖拂揚,一股無形潛勁迎出。

    左天城身軀微撼面色大變道:“我等誤中黎炎借刀殺人之計了。”

    漆伯熊道:“不錯,漆某胞弟仲篪,久萌纂佔之心,與黎炎勾結,藉此一著,將漆某與左堡主等一網打盡。”

    程鳳娟道:“諸位請速撤走,免遭無幸,有一秘徑可離山,我與諸位帶路。”

    漆伯熊長嘆一聲道:“太遲了,此徑已為仲篪探出,必已佈下伏樁。”

    程鳳娟道:“不可束手待斃,如左堡主葬生蟠冢,含冤將更莫白,左堡主快走。”

    左天城微笑道:“無妨,左某仍由正途離山。”目中泛出一抹殺機。

    漆伯熊道:“諸位但請小心,恕漆某不能相送了。”

    程鳳娟相送群邪出得山腹後便轉身返回,左天城群邪才步出十數丈,忽見矮胖道人渾身血汙奔來道:“率來群雄,傷亡慘重,中了金世豪笑面毒計,盛宴款待,群雄不虞有詐……”

    左天城不待矮胖道人說完,已自面色大變,厲喝道:“走!”

    夜空如墨,呼嘯朔風中,遠處傳來殺聲震天,寒光閃電游龍。

    一頓飯光景過去,又恢復了深夜平靜。

    只見兩條疾逾飛鳥般人影撲向山腹而至,只聽楊玉芙嬌聲喚道:“主母!”

    洞徑中閃出程鳳娟,目睹楊玉芙關穆兩人,嫣然含笑,道:“有勞芙兒及關老英雄!”

    楊玉芙道:“漆仲篪心腹死黨傷亡殆盡,大患已除,唯朝陽堡主左天城六人安然遁去。”

    程鳳娟道:“狄少俠及關老英雄原要左天城逃出,關老英雄請進。”

    屠龍方朔關穆率先進入密室,望了胡床上漆伯熊一眼,笑道:“老弟居然騙過了朝陽堡主等群邪,可笑左天城等群邪均是老謀深算,自詡神目如電,還是八旬老孃倒繃孩兒之手。”

    狄康道:“還不是關老英雄睿智妙計,在下雖照計施為,此刻猶心跳神悸。”

    屠龍方朔關穆笑笑道:“瞞天過海,移花接木,詭計雖得成功,但大難方殷,朝陽堡主左天城此番離山,必然將山主功力漸復風聲傳播,這數日內定有人前來窺探,陰手摩什黎炎難免不死心……”

    一個黑衣背劍老者奔入,望胡床上漆伯熊望了一眼,躬身稟道:“山主,陰手魔什黎炎拜山求見。”

    屠龍方朔關穆道:“果然不出關某所料,黎炎現在山下麼?”

    黑衣老者彎腰應了一聲:“是!”

    關穆道:“你可延請黎炎登山去議事大廳,就說山主雙腿仍不良於行,無法親趨迎接,在大廳內相侯,登山行程儘量緩慢,使我可從容準備。”

    黑衣老者領命轉身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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