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搞不清現在是夢境?還是真實世界?
多年來出現在夢裡的女孩,竟然出現在面前?
「時間很晚了,喝茶或咖啡都不好。」莉芸起身走到吧檯,「喝點果汁吧。」
「你知道海馬迴嗎?」莉芸端了杯柳橙汁放在我面前,「英文叫hippocampus。」
我先說聲謝謝,再搖了搖頭。
「長期記憶儲存在大腦的皮層,它管理所有的記憶。」她說,「腦子裡還有一個區域叫海馬迴,負責把記憶寫入皮層裡。」
『嗯。』我點點頭表示理解。
「海馬迴受損的話,短期記憶能力會下降,也可能無法將短期記憶轉化成長期記憶。」她說,「這就是所謂腦海裡的橡皮擦。」
橡皮擦?
我不禁低頭看了一眼桌上壓著的那張紙條:如果人生沒有錯誤,鉛筆何需橡皮擦?
「如果記憶像用鉛筆寫字一樣,那麼用橡皮擦擦去,可能不留痕跡。除非力道夠強,才會留下擦過字的痕跡。」她又坐了下來。
我抬頭看了看她,很納悶她為什麼要說這些?
「海馬迴最重要的功能是記憶,尤其是事件性記憶。海馬迴若受傷,可能會忘了在哪裡、什麼時候、做了什麼事或經歷了什麼事件。」
我越聽越奇,覺得這並不是話題,而是跟我密切相關的事。
「海馬迴除了跟記憶有關外,也跟認路的能力有關。自古以來幫人類傳信的鴿子,腦部便有較大容積比例的海馬迴。」
『為什麼跟我說這些?』我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
「你會突然迷路,就是因為你的海馬迴可能已經受傷。」
『這……』我張大嘴巴,接不下話。
「你在國二時不小心撞到頭,可能因此傷了海馬迴。」
『不可能!』我幾乎是叫了起來,『你不可能連這個都知道。』
「你國二之前的記憶是完整的,但從國二打架事件過後,你的記憶是片斷且模糊,甚至失去。」
『連打架……』我已開始口齒不清。
「因為我是你的國中同學。」莉芸淡淡地說。
我大驚失色,不自覺地站起身。
「你先別激動,我慢慢說給你聽。」
莉芸站起身,走了兩步,指著牆上一張像是中學禮堂的照片。
「我們國中畢業典禮就在這裡舉行。」她說,「畢業典禮時有摸彩,剛開始摸彩時抽出了七個號碼,你是其中之一。你以為中了大獎,還興奮地大叫。結果校長說:畢業生507位,卻只有500份獎品,所以除了抽到號碼的七個同學沒得獎外,其餘通通有獎。」
『這間學校太變態了吧。』我說。
「那可是我們的母校。」她往右移動兩步,指著一張腳踏車的照片,「你高中三年就是騎這輛腳踏車,你還在把手上貼了一張賓士車標誌的貼紙。」
順著她的手指,我看到賓士車標誌。
「這是你高三畢業前夕,你們班在舞臺上的表演活動。上臺的同學們手裡都拿著竹掃把當吉他,邊跳邊唱《燃燒吧!火鳥》。」
她指著舞臺左後方一個模糊的身影,「你就在這裡。」
「你大一時加入環保社。這是社團在四草坐舢舨遊紅樹林的照片。」
她指著一個坐在船尾的人,「只有你側面對著鏡頭。」
「大三時你修了一門臺灣民間風俗的通識課,你為了期末報告到東港拍攝王船祭慶典。」她指著一團白色煙霧中的朦朧身影,「你衝進鞭炮陣中取景。你看,腳下還有火花。」
「這間7-11就在你租屋處的巷口,那時你念大四。你常去這間7-11,偶爾會在門口的椅子上吃早餐。」
她持續移動腳步和手指,每指著一張照片便同時開口。
「這是火車站前的敦煌書局。你當兵時放假回家或是收假歸營,都會坐火車。你坐火車前會到書局看看書,偶爾會買書。」
她指著站在書局前的一個阿兵哥,「這是你的背影。」
「這是你正低頭挑選水果的照片,賣水果的是水月禪寺的師父。」
她將手指往右移動兩公分,「她站在這裡,可惜只拍到背影。」
「馬路對面就是醫院。」她再將手指往上移,「你會到醫院的急診室門口與某個女孩碰面。」
我下意識摸了摸臉頰。
「這是公園旁的庭園咖啡店,但現在是工地。你曾在這裡被兩隻打架的狗撲倒,也曾在這裡目睹公司老闆和他的情婦約會。」
她指著相片中吧檯上的魚缸,「還記得這個魚缸嗎?」
我不禁轉過頭,看了一眼她店裡鑲進內牆的三尺魚缸。
「這是半年前社區住戶在湖邊烤肉的合影,你站在最後排最右邊。」
她忍不住笑了笑,「當你看到照片時,你說你長得像金城武,我卻說你像劉德華。你還說你只能含著眼淚承認我說得沒錯。」
『如果我真的那樣說,也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但我真的覺得你像劉德華。」她笑了笑,「背影很像。」
「這是你在『遺忘』店門口的獨照,你還說你笑起來像白痴。」
她指著我右腳旁邊的一盆植物,「這就是你常吃的迷迭香。」
『那就是迷迭香?』
她點點頭。
「這張照片今天剛裱完框,還來不及掛在牆上,明天就會掛上。」
她從吧檯下方拿出一張照片,並將照片正面朝著我。
「這是昨天我煮冰滴咖啡給你看時,當你正專注地數著水滴,我從你
身後偷拍的照片。你還開口跟我要模特兒費用。」
『這個我記得。』我說,『我是開玩笑的,你不可以當真。』
「好,我修正。」她笑了笑,「你開玩笑說要跟我拿模特兒費用。」
『結果你用一杯冰滴咖啡抵帳。』
「嗯。」她點點頭,「你這段記憶還很清晰,真好。」
原來牆上每張照片只跟我有關,並不是「遺忘」的裝潢或擺飾。
每張照片都代表著一段已被我遺忘或即將被我遺忘的記憶。
我不禁一張張細看牆上的照片,但我無法陷入回憶中。
因為我根本沒有記憶。
「還有些照片放在相簿裡。數位相機普遍後,我也拍了很多相片檔,存在電腦裡。所有關於你的……」
『為什麼?』我打斷她。
「嗯?」她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還猜不出來嗎?」她反問。
我冷靜想了想,既然莉芸說她是我的國中同學,那麼……
『你一定是那個我救過的女孩!』我恍然大悟。
「你救過的女孩?」
『是啊,我那時為了你跟一個兇巴巴的女孩打架。』我說,『其實你也用不著如此,都那麼久的事了,你不必放在心上,也不必覺得愧疚或是感激之類的。』
她靜靜看著我,沒回答我的話,臉上掛著一種古怪的笑容。
『我猜錯了?』我問。
「我現在還會兇巴巴嗎?」
『啊?』我很驚訝,『難道你是……』
「我就是那個跟你打架的女孩。」
她說完後,微微一笑。
雖然我對那女孩已幾乎沒有印象,只保留「兇巴巴」這關鍵字。
但眼前的莉芸就是當初那個兇巴巴的女孩?
這兩個人的樣子在我腦海裡根本重迭不起來啊。
「國中的我較邋遢,不注重儀容,同學常取笑我不愛乾淨。」她說,「那天我隔壁的女同學又笑我葬,還編首歌嘲笑我,我氣不過便跟她爭吵,然後動手。男生打架是扭打,女生會互抓頭髮。因為我頭髮很短,所以佔了優勢。這時突然聽到有人說:放開那個女孩!」
『放開那個女孩?』我說,『這是周星馳電影裡的臺詞吧。』
「是呀。」她笑了笑,「但你當時確實是這麼說。」
『那是我說的?』
「嗯。」她點點頭,「你跑過來後只把我推開,因為我正在氣頭上便也推了你一把。你剛好踩到掉在地上的鉛筆盒,腳下打滑,在摔倒之際,頭撞到牆角……」
『不是桌角嗎?』
「是牆角。」
「後來你父母帶你去看醫生,還照了核磁共振。醫生說你的海馬迴可能受傷了,有一點點萎縮的現象,不過他並不確定。」她說,醫生建議你多閱讀,你便養成長期閱讀的習慣。我相信這是導致你後來眼壓過高的原因。」
『我的眼壓過高?』
「半年前在湖邊烤肉時,你告訴我的。」
她看了我一眼,然後輕輕嘆口氣。說:「那次事件後,我經常會作一種夢,夢裡的你總是抱著頭喊痛。」
『痛?』
「是的。」她說,「夢裡的你總是喊痛。」
「但從此以後,即使我們是同班同學,也不再交談。我很想接近你,卻不敢接近你。直到國中畢業典禮完後,我才終於鼓起勇氣問你:痛嗎?」
『你問我:痛嗎?』
「嗯。」她說,「但你回答:不關你的事。」
『我……』
「沒關係。」她微微一笑。
「高中時你念男校、我念女校,但我們和你一個高中同學都在同一家補習班補習,我常問他你在學校裡發生的事。」
『他是誰?』
「他可以算是你高中時最好的朋友,我和他這些年來偶爾有聯絡。他去年曾在麥當勞門口跟你偶遇。」
『麥當勞?』我好像有一點點殘存的記憶,『高中同學?』
「高二時有次補習班下課後,你找不到腳踏車,以為有人暫時騎走,於是你待在原地等了一個多小時。但其實只是你記錯腳踏車停放的位置而已。」
『你怎麼知道我的想法?』
「我躲在暗處,陪你等。」她說,「後來我覺得再等下去不是辦法,便走到你腳踏車真正停放的地點,把它騎去給你。還好你的腳踏車總是忘了上鎖。」
「當你看到我時,說:你怎麼選中我這輛破腳踏車?然後便急著騎車回家。」她說,「你只離開一會,又騎回來說:你別誤會,我只是覺得這種男生騎的腳踏車不適合女生。說完後又掉轉車頭離去。」
『這……』
「原本我很擔心你看到我時的反應,但從你的反應看來,你已經忘記我了。」她淡淡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澀,「從此我像背後靈一樣,在你未察覺的情況下,默默跟著你。」
聽到這裡時,所有因她而生的驚訝,已漸漸轉變為感動。
「高三畢業前夕你們在舞臺上的表演,我去看了。那枝竹掃把很大,你不小心刮到大腿內側,突然在臺上大叫一聲,臺下都笑翻了。」
她說到這裡便笑了起來,笑聲停止後,接著說:「你們表演完下臺後,我跑去問你:痛嗎?」
『喔?』
「你當時就是這種疑惑的眼神。過了一會,你才說:還好。」
「我們考上了同一間大學,但不同科系。你大一時參加環保社,我也跟著加入。四草的紅樹林之旅,我也有去。」
我仔細看著牆上那張一群人乘坐舢舨的照片,說:『但你似乎不在照片裡。』
「因為我是拿相機的人。」她笑了笑,「後來社團還去曾文溪口觀賞黑面琵鷺,不過要回學校時,卻發現你不見了。」
『我不見了?』
「我在一處灌木林中找到你,你那時正抱著頭蹲在地上。我……」
她頓了頓,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氣後,接著說:「我想起我的夢,眼淚便掉了下來。擦了擦眼角後,我便扶你起來。你說你迷路了,好像置身大海或沙漠,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走。」
我不由得想起今天在臺北街頭時的心慌。
「我問你:痛嗎?你回答:不是痛,只是慌。」
「大三時我和你都選修了臺灣民間風俗,我們還在同一組。」她說,「我們那組有六個組員,為了交期末報告,一起到東港參觀王船祭。當王船繞行街頭時,鞭炮聲四起,你還衝進鞭炮陣中拍攝王船。」
『看來我膽子真大。』
「我看你身上沾了一些鞭炮屑,便問你:痛嗎?」她笑了笑,「但你回答:不痛,而且很爽。」
「大四時我在你家附近的7-11打工,常看見你進來買東西。」她說,有天早上你急著上課,自動門還沒開啟時,你便衝進來,結果撞到玻璃門。由於力道很大,玻璃門還因此有些故障。我問你:痛嗎?你回答:是不是如果會痛,就不用賠錢?」
「你當兵時,我知道你會坐火車,也知道你有隨時隨地閱讀的習慣,所以我到火車站前的敦煌書局工作。」她說,「我常幫你找書架上的書,也會提醒你火車快開了。」
『還好有你。』
「你退伍前夕,最後一次來書局時,我問你:痛嗎?」她說,「你似乎嚇了一跳,然後才說:當兵不會痛,只是無聊。」
「退伍後你到臺北工作,我沒跟去,我知道你沒辦法認得臺北的路,沒多久便會回臺南。果然三個月後,你就回臺南工作了。」
『然後你……』
「我開著一輛小貨車,每天早上在你公司樓下賣早餐。你常常跟我買早點,有次你問我:為什麼只賣三明治和飯糰,不賣蛋餅之類的?我回答:你不覺得煎蛋餅時,蛋餅會痛嗎?」她笑了笑,「你說我是奇怪的人。從此以後,我就是奇怪的人了。」
「三年前你搬進這社區,我和莉莉便到公園旁的庭園咖啡店工作。」
『莉莉?』我說,『就是你妹妹啊。』
「是呀。」她笑了,「當你走進咖啡店時,莉莉會很忙,因為我總是儘量找機會跟你說話。」
『果然是粒粒皆辛苦。』
「你總是點熱咖啡,我便記下了。你說你鼻子不好,氣候突然改變時容易鼻塞,比天氣預報還淮,所以我在冰滴咖啡中加威士忌。你點咖啡時會交代濃一點,所以你喝的冰滴咖啡,滴速不是10秒7滴,而是11秒7滴。有次我還問你:一個人吃飯的心情如何?你回答:好像有點寂寞吧。」她頓了頓,微微一笑,然後說:
「從此我便陪你一起吃飯。」
我不再覺得驚訝,只有滿滿的感動。
「從國二之後,到我開這間店之前,我們在公園旁的庭園咖啡店說了最多話,相處的時間也最久,有時我甚至有種你快記起我的錯覺。可惜你始終記不住我。」
『抱歉。』我很慚愧。
「如果要說抱歉,也是該我說。」她笑了笑,「八個月前庭園咖啡店老闆要把店拆掉改建房子,我知道你很喜歡那個魚缸,便買下它。
然後借了一些錢,租下這裡開了間簡餐店。」
「我害怕遺忘,也害怕被遺忘。」她說,「所以店名叫遺忘。」
『這段話我好像聽過。』
「嗯。」她點點頭,「十天前我跟你說過。」
『你的記性真好。』我嘆口氣,『不像我,一次又一次遺忘你。』
「我的記性好,是因為我害怕遺忘你的一切。」她笑了笑,「也因為我害怕被你遺忘,所以直到半年前的湖邊烤肉,我又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
她理了理衣角,順了順頭髮,臉上掛著甜甜的笑。說:
「我會把自己弄得乾乾淨淨,並儘可能讓自己看起來溫柔優雅。然後走到你面前,說句話。」
『哪句話?』
「我是蘇莉芸,叫我莉芸就可以了。」
『你這樣……』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好像很可憐。』
莉芸笑了笑,輕輕聳了聳肩,然後搖搖頭。
「雖然你始終記不住我,但我會想盡辦法靠近你,找話題跟你說話。可能是因為我一直想問你:痛嗎?所以話題常跟痛有關。」她說,「只要能夠靠近你,幫你記住你可能會遺忘的記憶,我就很滿足了。
至於你記不記得我,只是蛋糕上有沒有草莓而已。」
她說完後,又笑了笑。依然是乾淨的、甜甜的、令人放心的笑容。
我很仔細地看著莉芸,這個多年來出現在我夢裡的女孩。
原來所謂的夢,其實是記憶。不管是前世,或是今生的過往。
或許也可以說,所謂的記憶,只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我感覺到一陣暈眩,腦袋變得沉重。
雙手不禁抱住頭,閉上雙眼。
雖然莉芸今晚這席話,幫我找回失落已久的記憶;
但今晚她在「遺忘」裡所說的話,可能過不了多久,我還是會遺忘。
甚至這段期間在「遺忘」裡的所有記憶,將來有天也會失去。
我會再度忘了莉芸。
我和莉芸一樣,害怕遺忘,也害怕被遺忘。
如果有天起床後,我忘了自己是誰,該怎麼辦?
莉芸那時會在哪裡?
如果她忘了我呢?
「痛嗎?」莉芸問。
『很痛。』我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莉芸伸出右手,在空中停留幾秒後,
終於緩緩放下,輕輕撫摸我的頭髮。
「當你在大海或沙漠中迷路,我會劃著小船或是騎著駱駝,靠近你。雖然在你的記憶裡,我可能永遠只是一個葬兮兮又兇巴巴的女孩。但有些記憶不會儲存在皮層、也不儲存在海馬迴;那些記憶會永遠儲存在心中。」
莉芸用左手指著左胸,臉上依舊掛著乾淨的笑容。
「呀?我該去接莉莉了。」莉芸看了看錶後,站起身說:「你先幫我看一下店,我待會就回來。」
『你要早點回來。好嗎?』我的聲音突然有些硬嚥,
『因為我覺得,我快要忘記你了。』
「在你忘記我之前,我會回來的。」
莉芸說完後笑了笑,轉身走到店門口,摘了兩枝迷迭香。
她把一枝迷迭香放進我上衣的口袋,另一枝迷迭香拿在手中。
「你知道迷迭香的花語嗎?」
我搖搖頭。
「迷迭香的花語就是『回憶』。」莉芸說,「迷迭香的濃郁香氣具有增強腦部活動的效果,古老的偏方中就是利用迷迭香來幫助記憶,於是迷迭香便被視為永恆回憶的象徵。從此以後迷迭香成為戀人們宣誓對彼此永不忘記、至死不渝的信物。」
我聞到上衣口袋中迷迭香的香氣,低著頭深深吸了一口。
「迷迭香,那是回憶。親愛的,請你牢記。」莉芸笑了笑,說:「這可是莎士比亞《哈姆雷特》劇中的對白呢。」
我抬起頭,看著莉芸明亮的雙眼。
「還有,你知道童話故事《睡美人》的原始版本嗎?」
我又搖搖頭。
「在《睡美人》的原始版本中,昏睡了一百年的睡美人並不是被白馬王子吻醒,而是被一束迷迭香所喚醒。」
「將來某天,如果你已忘了我……」莉芸輕輕晃了晃手中的迷迭香,「我也會用迷迭香喚醒深藏在你心中的記憶。」
我答不出話,只覺得迷迭香的香氣越來越濃。
「差點忘了。」莉芸吐了吐舌頭,「迷迭香餅乾已經烤好了。」
她走進吧檯,拉開烤箱,拿出烤好的餅乾,走出吧檯。
「你吃吃看。」她笑了笑,「這是我第一次烤迷迭香餅乾。」
『你用烤箱烤迷迭香餅乾,它不會痛嗎?』
「不會。」她說,「迷迭香是回憶,我所有跟你在一起的回憶都是甜美的,根本不會痛。」
莉芸拉開店門,回頭朝我笑了笑,說:
「無論在何時何地,如果你已經忘記我,我一定會摘下一枝迷迭香,別在胸前。然後走近你,跟你說一句話。」
『哪句話?』
「我是蘇莉芸,叫我莉芸就可以了。」
莉芸又笑了,很甜,很溫柔,也很乾淨。
於是像要喚醒什麼似的,整間「遺忘」裡,瀰漫著迷迭香的香氣。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