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小白比平常起來早一個小時,他早上總要起來去買新鮮的蔬果回來,墨遙起得晚,這幾天正是疲倦,更不好起來,他知道昨天墨遙天快亮才睡著,他瞧瞧起身,沒有驚動墨遙。
墨小白沒發出動靜,墨遙是感受不到的,他的隱秘能力是他們幾人中最好的一個,換了衣服,到樓下梳洗,天還沒亮,幾名兄弟已到外面守著,墨小白吩咐了聲便開車去醫院。
半個小時的車程,人就到醫院,天已開始亮了,派克請了一名高級護士照顧季冰,他人昨晚就回去了,都是護士陪著季冰,她頭上裹著紗布,人睡得深沉,臉色蒼白,眼角有淚,墨小白十分愧疚,這段日子他的確疏忽了季冰,她那麼敏感,不知道又多想了什麼。
季冰感覺到墨小白的注視,他的手在她臉上溫柔地撫過,她睜開眼睛,瞬間就紅了,眼淚奪眶而出,昨晚的委屈爆發,也沒大吵大鬧,就看著墨小白,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來。哭得墨小白鐵漢繞指柔,憐惜和心疼蜂擁而上,幾乎淹沒了他,小白擁著季冰,柔聲說,別哭了,別哭了,我陪著你,不哭了。
季冰更覺得委屈,哭得更厲害,墨小白心中著急,胡亂地抹她的眼淚,季冰突然推開他,小白怕她扯傷傷口,不敢和她多做牽扯,只讓她小心點。
季冰紅著眼睛看墨小白,“你走,我不想見到你。”
“季冰,對不起,這些日子是我不好,我對不住你,沒關心你,原諒我好不好?”他在她面前,總是願意放低姿態,讓她隨意依靠,他想要呵護著她,可他卻讓她淚流滿面,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知道自己疏忽了。
“你做錯了什麼,我為什麼要原諒你?”季冰冷笑著反問,“在我最難過,最害怕的時候,你明明和我相聚不到三十公里,你卻沒來看我,在我最彷徨的時候,你又在哪兒,你走,你走,昨晚不來,今天索性就別來了,我不想見你。”
她並不想對墨小白髮脾氣,派克說他們是世上最好的情侶,從來沒見過他們鬧過矛盾,墨小白仔細呵護著她,她對她再驕縱野蠻他也覺得可愛,願打願挨,十分相配,可如今他們吵架了。
她也是有脾氣的人,且脾氣不算很好,被冷落這麼多天,她心中委屈不知道和誰訴說,只能發洩在他身上,都是他帶來的痛苦,當然要還到他身上去。
墨小白承受她的指責,沒有反抗,也沒有多話,只是說對不起。
季冰不想看他,別過眼光,含淚看著窗外,季冰心如刀絞,小白也不好受,她是一個脾氣執拗的人,一時很難轉過彎來,昨天他的確傷害了她。可墨小白並不覺得後悔,他是一個寬容的人,從小到大,他都是一個寬容的人,當然,這是對他在意的人而言的,他在意的人,不管是犯了什麼錯,不管對他提出什麼要求,不過多過分,他都會一一滿足,他也能理解他們所有的情緒,所有的要求。
他真的理解,昨晚的情況,他幾乎沒有想,在他細心察覺到老大肌膚燙傷的不合常理後,他就打定主意,他要讓季冰傷心了。如果說碗太燙了,他沒捧住,粥散落在手背上,因為疼痛,他可以離去拭去,粥在皮膚上覆蓋不多,疼痛也不會很多,燙傷也沒那麼嚴重,可他看墨遙的傷像是被粥燙了幾分鐘似的,他再看墨遙神色平靜,他心中就有數,他哥是故意的,他哥不想他走,不想他這麼晚離開他。
他的心在那一刻就做出選擇,他留下來,他不走,如果註定要一個人傷心的話,在那種情況下,墨小白選擇讓季冰難受,他不想看著墨遙受傷,且是為了他受傷,這會勾起他很多,很多,說不定道不明的愧疚和不安,甚至是害怕。
他看懂了,卻沒和墨遙說,他知道老大是驕傲的人,若是說了,他一定會勃然大怒,一回頭說不定就回羅馬,他不能那麼做……季冰受傷了,難受了,他哄著就好,她也好哄,她是他的情人,他認定了一輩子要相伴的人,他有大多的時間能給季冰,可能給老大的並不多。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季冰含淚問,她傷心欲絕,“男女朋友不是這樣子的,不是這樣子,你若真把我當成你的女人,你不會對我不聞不問,你不會為了別人忽略我,你心中根本就沒有我。”
墨小白啞然,他心中怎會沒有季冰,這麼多年,形形色色的女人都見過,這是唯一讓他生出感動和憐惜的女人,他甚至想要和她一輩子生活在一起。他願意一輩子都寵著她,愛著她,他心裡怎麼會沒有她。
這個指控真的太嚴重了。
“季冰,那是我哥哥。”墨小白無力地吐出一個理由,試圖說服季冰。
“可我是你女朋友!”季冰說,眼淚嘩啦而落,墨小白只覺得疲倦,他是一個話匣子,他從小到大,對女人就很有辦法,大的,小的,老的,少的,他都不畏懼,轉移話題,吸引女人的注意力,散發自己的魅力,哄女人開心,這種事情他做得很順手,真的很順手。
可在季冰面前,在老大面前,他變得口拙了,他真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他們之間複雜的關係,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種曖昧卻不能斬斷的血濃於水。
季冰,你不會理解的。
季冰難過地看著他,“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哥哥同時危在旦夕,你一定選擇救你哥哥對不對?”
“不會!”墨小白斬釘截鐵地說,季冰的神色總歸和緩一些,她心想墨小白心裡是有的,這讓她覺得安心,在最危險的時候,人的反應往往是最真實的,他願意救她的,不是嗎?
墨小白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老大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特別是不會和季冰同時陷入危險之中,這樣的假設他無法聯想,且老大也不需要他救。
真的,如果到了墨遙需要求救的境地,他是沒有辦法的,只能請出家裡的父母們,他是完全沒辦法的,還沒有過墨遙處理不了的情況他能處理呢。
墨小白苦笑,瞧他多有覺悟啊。
老大永遠是老大,神一樣的老大,他連想象他倒下的那一幕都想象不到,當然,那天晚上的槍聲是意外,那是因為他才受了傷,若他的心思不是凝聚在他身上,這一槍就不會打中他。
季冰心中仍有不忿,不想和小白說話,若是換了平時,他一定甜言蜜語大放送,可今天實在不想說,他還要回去,在老大醒來之前回去。
“你先休息,我過幾天再看來你。”墨小白說,季冰驚訝地看著墨小白,眼淚幾乎又要落下來,他竟然要走了,來了還沒有十五分鐘,他就要走了。
他連陪她吃早餐的時間都沒有了嗎?
她心中吶喊不願意他離開,可墨小白只是帶著歉意,一吻落在她的眉間,轉身離開病房,季冰在他伸手淚如雨下,她下定了主意,她再也不要理墨小白了。
走,走,走就走得遠遠在,再也不要來煩我了。她頭痛地捂著頭,人倒在床上,苦得很悽慘,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他突然對她如此冷漠,連一句好話都不願意說了。
他曾求過婚呢。
都不作數了嗎?
墨小白開車去超市,,買齊了東西,回到家時候讓兄弟們先回去,他一個人進了別墅,墨遙還沒睡醒,墨小白開始準備早餐。
等他弄好了早餐,墨遙醒來。
餐桌上,墨遙靜靜地吃早餐,他這燙傷經過一夜,已不算很嚴重,墨小白這有很多好藥膏,對這方面的治療十分及時,墨遙吃過早餐,第一句話便是,“我明天回羅馬。”
墨小白驚訝地看著墨遙,“老大,你的傷……”
“不礙事!”墨遙沉聲說,“不要緊的傷,過幾日就好,我在這裡留太長時間了。”
他不明白,好端端的,為什麼老大突然要走,是因為他的關係嗎?是因為昨晚的關係嗎?墨小白蹙眉看著老大,失去了往日的嬉皮笑臉,從今天早上開始,他的情緒就開始很低落,身上一直有一團低氣壓,隱隱要發作,真他媽的的,老子到底做錯了什麼,得罪了季冰又得罪了老大嗎?他已經儘量維持平衡,為什麼老大還是要走。
墨小白突然吃驚地發現,他竟然害怕老大走,天啊,他竟然害怕老大走,這又是怎麼回事,墨小白鎮定地告訴自己,是因為老大的傷是因為自己,所以他才不願意他走,最起碼要把傷養好。
墨遙卻是心意已決,墨小白很糾結,很受傷,擺出一副忠犬模樣,狗腿地瞅著老大,就差沒兩眼淚汪汪了,墨遙突然別過來臉,笑得很不厚道。
墨小白總算是開心了。
最起碼,老大是笑了,這樣的感覺並不壞,不是嗎?
墨遙要走的消息,無雙是第一時間知道的,中午的時候,墨小白在樓下忙,無雙和老大視頻,墨遙冷笑地看著屏幕中那張光彩照人的臉,危險地眯著眼睛。
無雙做出小人很害怕的表情,眼睛卻全是笑意,“老大,小的這麼費盡心思讓你留在華盛頓,你怎麼不把握時機呢,其實羅馬一切安好,你大可以住一個月,我完全沒壓力。”
討好,討好是最要緊的,哎呦,老大一定知曉了,看著神色就知道壞了。
“你真放肆!”墨遙咬牙切齒地吐出幾個字,因為重傷,這聲音多少折了一些威嚴,無雙素來就不怕他,笑嘻嘻地說,“我可是瞄準得很,你瞧,你不是活生生的嘛,你要相信姐。”
墨遙唇角一個抽搐,突然沉聲問,“這是誰的注意?”
“啊,非墨啊。”無雙很無情,很沒兄弟愛地拋棄葉非墨,主動認錯能減刑,你看國家刑法都這麼說,所以啊,自首和揪出幕後黑手轉作汙點證人說不定就無罪釋放了。
無雙笑得沒心沒肺,這笑容和墨小白如出一轍,墨遙幾乎要磨牙了,葉非墨的主意很好,葉家人的腦袋瓜真不知道怎麼用的,竟然想得出這麼殘忍的辦法,一顆子彈就打入他的胸膛?
子彈射入心臟那一刻的麻痺他就知道不對勁,後來問過醫生,更是肯定是無雙,他找她好幾次無雙都假裝不知道,躲著她躲遠遠的,墨遙就更確定是無雙的做的,他可真是大膽,他也幸虧那一刻他看著墨小白出了神,沒移動,若是一低頭,頭顱就爆了。
這死丫頭,膽子也特肥了。
無雙覺得這件事不能怪她,真的不能,她是經過非常嚴密的計劃的,鬼面雖然覺得很危險,可他也沒阻止嘛,無雙看著墨遙咬牙切齒的當然不敢去撞槍口,所以她也沒告訴墨遙,人家葉非墨的主意是讓老大變得嬌弱一點,沒讓你一槍爆了老大,這是很有區別的。
墨遙說,“下不為例,再做這樣的事情,我饒不了你。”
無雙慌忙抬手,下不為例,下不為例,哪敢還有下次啊,一次就不得了,她又不是真的想讓老大的死,這種事情自然是少做為好。
無雙見老大緩了臉色,開始說報紙上八卦,老大冷喝一聲,“閉嘴!”
無雙瞬間閉了嘴,嘿嘿地笑了笑,墨遙說,“掛了。”
無雙慌忙喊住他,笑著問,“老大,這陣子你也過得逍遙快活,不如多住幾天吧,你瞧,這麼天衣無縫的計劃啊就為了你,老大打一槍都打得很顫抖,你多少要讓我覺得值得吧,你要不拿下小白就回來,那我這一槍打得多不值得啊,過了這一村就沒店了,老大啊,你要珍惜啊。”
無雙幾乎是語重心長地說,墨遙陷入思考中,這幾天,小白對他的確是有點……小曖昧,也不知道他敏感,還是太過渴望,總覺得小白的眼睛裡透出當初自己的兵荒馬亂,總讓他不自覺地想著,小白對他有沒有可能是有點意思的,可這個想法又被多年來某人的沒心沒肺地衝散了。墨遙苦澀地想著,小白對他是愧疚居多吧,因為愧疚,所以昨晚才會說那些心動的話,說那些令人動容的話。
真的,真是愧疚罷了。
他早就認了。
也已經不抱期待,不抱期待,就沒有失望,也無所謂的失去。
墨遙在思考,無雙卻在頻道里喊,“老大,你想什麼呢,我正說這事呢,你覺得呢,我、墨晨和鬼面能搞定一切,你就安心留在倫敦吧,我們多不容易的一個計劃,你可不要辜負了我這一槍啊,乖哈,就留在……”
無雙的聲音愕然而止,墨遙倏然覺得不對勁,轉頭就看見墨小白握緊拳頭站在門口,額頭上青筋暴跳,他似乎極力地忍耐著什麼,無雙嘴巴張成0形,心想,完了,闖禍了。
她見墨遙肆無忌憚地和她聊天,她以為小白不在家了,誰知道他竟然在。
而且,該死不死的,小白沒有從頭聽到尾,他就聽到無雙這麼一句,我們多不容易的一個計劃啊,你可不要辜負我這一槍啊,他瞬間只覺得他想打死什麼來洩憤。
我們的計劃……墨小白主動地把墨遙也算在我們之中,他從下到大,從來就沒這麼憤怒過,從來沒有,原來這一切,只不過是他們的計劃,是他故意的。
他故意的,他故意的,他擔心焦急,他害怕恐懼,他以為他的哥哥因為他受了重傷,他自責懺悔,卻不曾想,原來只是他們的計劃……
無雙知道自己闖禍了,開口要解釋,墨遙突然蓋上電腦,阻止了無雙的聲音,房間突然陷入沉靜中,墨遙只覺得周圍的氣流都帶上小白的怒氣,竟然變得灼熱起來。
他不想讓無雙解釋,他突然想看看,小白的到底是怎麼樣想的,哪怕聽到無雙這樣明顯會讓人誤會的話,他又是怎麼想的,墨遙靜靜地看著他。
墨小白的眼睛裡折射出比鑽石還要鋒利的光,他一步步走過來,失控地看著墨遙,墨遙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墨小白突然想要笑,這是什麼世界,如今費盡心思,如今理虧算計,他竟然無動於衷,這麼把他玩弄於鼓掌之中他很得意嗎?
他很笨,是的,他很笨,他比世上很多人都聰明,可從小,他是他們四人中最笨的那個,反應最慢的那個,所以他們就可以聯合起來,如此欺負他嗎?
這是他的哥哥,那是他的姐姐,他們就這樣設計了一個圈套,他們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他痛苦,看他崩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