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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鎮寧道上 怪事叢生

    李仲華不由心中大驚,要知他眼力特好,卻瞧不出這儒服老者用何種手法傷這兩人?暗道:“這老者氣度儒雅,怎的出手這等狠毒?若非深仇大恨,焉何出此?”忖念之間,不禁用目光凝在老者面上。

    但見老者呼喚道:“店家!天到這般時分還不掌燈,難道要我老人家將酒望鼻孔內送不成?”

    店夥這時才警覺,喏喏應聲而去。

    忽地十數江湖豪客同時立起,快步如飛掠在兩屍身前,一把扶起,望也不望老者一眼,掉頭疾出。

    只聞一陣馬蹄聲亮起,由近入遠,漸漸杳不可聞。

    大廳燈火通明,座上食客除了兩張桌面十數人離去外,仍是原樣不動,自用酒食,方才駭人心魄之一幕似未曾發生一般。

    這時店房內走出一面相清秀,闊口微髯的中年勁裝漢子,目光似含隱憂,走在儒服老者面前,低聲問道:“他們離去了麼?”

    老者搖首道:“他們暫時離去,只等他們正主兒一到,晚間必來偷襲,你們須慎加提防才是!”說著眉頭一皺,又道:“老朽途中約請兩老友趕來相助,怎還未到?對頭那面能手武功絕倫者甚多,老朽一人只怕甚難兼顧。”

    中年漢子目光瞟了李仲華兩人一眼,低沉說道:“多蒙老前輩仗義相助,才能由閩一路安然無恙,只入得滇境,浦六逸大俠絕不會坐視不理,浦大俠與老山主本是至交,老山主遭害,他也有個耳聞,只是尚未見他派人前來接援。”

    儒服老者冷笑道:“他自顧不暇,焉能管此閒事?我等處境甚危,若能化險為夷,就算僥天之倖了。”說著眼光掃了全廳一眼,又道:“他們無須在此,可散佈暗處,一有發現,立即暗號示警。”

    即見座上食客紛紛起立,向外竄出,掠向外面去。

    李仲華恍然大悟這些食客均是他們自己的人。

    這時中年漢子又匆匆入內,剩下儒服老者一人,在垂目沉思著。

    李仲華暗道:“這天南道上,哪來這許多錯綜複雜、茫無頭緒的事?”別面望去,只見郝雲娘低首舉箸扒飯,一點未放在心上。

    轉眼,姑娘食完,招呼店夥過來,問道:“有上房沒有?”

    店夥連聲道:“有,有,兩位請隨小的來。”

    姑娘竟先立起走出,李仲華只好跟著離去。

    進得室內,一俟店夥送上茶水離去後,姑娘才正色道:“華弟,你武功雖好,但經驗閱歷俱無,要知江湖恩怨,雲譎波詭,甚難立判分明,稍一不慎,怨仇立結,無時或了,我武功手法一露,必然忖出我是何人,所以不至必要絕不會伸手,華弟你既見獵心喜,可在暗中追索事實真相,才可決定伸手相助何方,千萬不可心存偏見。”

    李仲華知郝雲娘關心自己,聽得點頭微笑道:“小弟知道雲姊勸我不可多事結怨,小弟不過瞧瞧熱鬧而已。”

    郝雲娘笑道:“你去吧!千萬不可露出形跡,招人誤會,我也要趁此假寐休息一會兒。”說著一掌,忽向窗前燭光拂去。

    火焰只晃得一晃,登時熄滅,室中一片沉暗,李仲華一閃而出,掠上屋面,只見整座店房一絲燈光均無。

    夜空佈滿厚厚雲層,一絲星光不露,伸手不見五指,漆黑一片。

    他茫然不知所措,又不知那途中先遇的六人六騎住在何處,只在屋面上發楞……

    黑夜之間,他眼力本異於常人,-見十數丈外有兩條黑影飄來,趕緊身形一矮,飛掠過三重屋脊,身形一平,似一團軟絮般翻滾在屋面下椽簷內,悄無聲息。

    就在他矮身飛掠之際,只聞暗器破風之聲急打而來,落在他原置身之處“叮叮”兩聲脆音生起,清晰入耳。

    他不禁微驚這兩人身手不俗,暗器在十數丈外能打得這麼準,只見兩人在對面屋脊上定住,其中一人輕“咦”了聲,道:“莫非我眼花不成,怎麼人影不見?”

    另一人悄聲責備道:“今晚對頭人太厲害了,切勿輕率出手,現在時刻還早,且適鬧市,易生驚動,對頭人要來也無來得這麼快,方才羅老前輩說投宿店中一雙蒙面男女,形跡可疑,友敵難辨,命我等避免觸怒他們,方才我們所見人影,說不定就是他們。”

    “羅老前輩所邀人手趕到了沒有?”

    “方才有一人趕到,聽說他是‘神行秀士’金森。”

    李仲華聞言一怔!暗說:“怎麼他也跑到天南道上來了?”

    這兩人在屋面上佇立片刻後,又望西南方疾閃而去。

    李仲華騰身在椽簷上,目光流轉,向四外一陣打量,每間屋內都寂然無聲,夜風拂面,宛如處身鬼蜮。

    側向簷下是一塊磚徹院落,三數株梧桐倚壁挺立,隨風搖曳。

    穹蒼雲層似乎稀薄了,透射出暗淡的月色,眼前的景物顯得更陰森。

    隨風傳來三聲更鼓,李仲華已卷伏約莫一個更次,微生不耐之感。

    驀然,忽瞥見距身十數丈外四面屋頂上數條人影沖天而起,倏又一沉,迅如殞星飛墜不見。

    李仲華不由一驚暗道:“所見數人身法,輕捷詭靈,武功必臻上乘,如是他們所說的對頭人物,看來他們應付棘手。”

    正忖念之間,簷下房門突然開啟,緩步走出兩人,在院中一站,只見這兩人都是五旬開外的老者,目中神光有若寒電,其中一人只剩了一條右臂,左肩之下曳著一隻飄舞的袖管。

    那斷臂老者徐徐說道:“小山主現傷勢已轉危為安,短時期內尚難康復,切忌氣血浮逆衝動,眼前的事,最好不要被他得知……”

    旁立老者接口道:“崔兄,他們來啦,你還不接待好朋友?”

    斷臂老者朗朗大笑道:“我早瞧見了,只怕好朋友不肯現身,叫我‘獨臂靈官’如何待客。”

    話聲一落,忽聞一聲陰峭的冷笑聲起自一株梧桐樹上,只聽樹上那人冷冷說道:“崔靈官,你連日來苦頭尚未吃夠麼?如老夫是你,早就抽身遠退了,依老夫相勸,現在撒手不問還來得及。”

    斷臂老者仰面望了那株濃蔭密葉梧桐一眼,接道:“原來是足智多謀,行事陰絕的‘惡子房’聶豐兄在運籌設算,難怪崔某聲東擊西之計,到處碰壁。”突又聲調一沉,道:“究竟聶兄與江山主有甚深仇大怨?何況江山主已死,人死不計仇,斬盡殺絕於你聶豐有何好處?”

    隱身樹上那人突然飄身下地,立在斷臂老者之前。

    李仲華瞧那飄下來人,長得頭大身小,禿頂無須。

    只見那人目光懾人地望了斷臂老者之旁同伴一眼,沉聲說道:“多年不見,崔靈官依然傲氣硬骨,真叫老夫佩服,眼下之事你已盡知,何用老夫瑣碎?想戴雲山主遭清廷之忌,遭大內十九名鐵衛士突襲斃命,幸虧老夫設下金蟬脫殼之計,才讓你那小山主安然逃出,真個老夫要斬盡殺絕,一個小山主的命早就去了鬼門關,哪有現在。”

    斷臂老者身側之老叟突然說道:“挾恩索惠,用心可誅。”

    “惡子房”聶豐陡然哈哈狂笑,聲徹夜空,其聲調之冰冷,令人不寒而慄。

    斷臂老者怒道:“聶豐,你笑甚麼?”

    “惡子房”聶豐笑聲一頓,道:“眼下對你們有所圖謀的人,豈止老夫一個?老夫只求小山主暫借當年‘七星手’浦六逸所贈漢白玉手鐲一用,奇禍立退。”

    突聽遠處傳來一陣冰冷的笑聲道:“聶豐,你如意算盤別打得這麼準,倘非是你途中屢次阻攔,姓江的小賊豈能活到現在?勝境關口就是你們酆都城,一個也別想漏網,姓聶的,你也算上。”

    “惡子房”聶豐“嘿嘿”冷笑不止,直待話聲一落,才仰面放聲大喝道:“老怪物不必賣狂,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聶某必眼見你身罹斷筋之刑,慘-七日方死不可。”

    久久竟未見回聲,“惡子房”聶豐又面向斷臂老者,淡淡一笑說道:“今晚這店房周側,來敵不少,老夫只憑計取,不以力敵,行再相見。”微微挫身,人已“潛龍昇天”沖霄而起,只見他兩臂一曲,身化激矢凌空平掠而去,勢如閃電,轉瞬身形俱杳。

    李仲華暗中瞥見聶豐這份超絕的輕功,不由微微心驚,忖道:“他們萬里追蹤姓江的,就是為了一支漢白玉鐲,不知這支玉鐲有甚麼珍異之處,值得他們如此舍死亡命……漢白玉鐲雖是古代珍品,但乃世俗之寶,如自己是斷臂老者,定勸姓江的這等身外之物,不如棄去,免得每日戰戰兢兢,提心吊膽。”

    斷臂老者目睹“惡子房”聶豐身形消失後,徐徐說道:“孫兄,崔某去去就來,請當心一二”說著,向院外走去,只見他走出壁角時,突然一個旋身,右掌“呼”地一聲,迅如電火打出。

    掌勢剛勁,強風一出,壁角突穿出一人“哈哈”大笑聲中,迅如鬼魅翻出牆外隱去。

    這時,另一老者微微笑道:“崔賢弟,你何必如此陡然意氣用事,殺不勝殺,你縱負蓋世功力,又有何用!”

    “獨臂靈宮”回面向姓孫的老者逼視著,從他目中可以瞧出憤怒與疑惑交織混雜的神光,緩緩說道:“我崔傑鑫早就瞧出你孫綸庭是甚麼人物了,途中暗藏機心,見危袖手,如我姓崔的猜得不錯,你也是為覬覦漢白玉鐲而來,天下竟有你這喪心病狂的人。”

    姓孫老者被“獨臂靈官”數說一陣,毫不動氣,只淡然一笑道:“崔賢弟你今日性情大為反常,愚兄豈可與你一般見識?反正誰也別想活著回去。”說時,霍然轉身,欲待走入室內。

    “獨臂靈官”崔傑鑫身形一動,疾若鬼魅似阻在孫綸庭身前,冷冷說道:“孫兄欲待何往?”

    孫綸庭悄然止步,默下作答。

    李仲華暗中瞥見兩人舉動,一時之間忖測不出他們是友是敵。

    只見崔傑鑫默然片刻,才淡淡笑道:“大敵末除,你我同室操戈,傳諸江湖,貽人笑柄,既然你我志趣不合,徒遭猜疑,反不如離開為是。”

    孫綸庭冷笑道:“你那劈空掌力,雖號稱‘百步追魂’孫某卻未必懼你;孫某若不是念在老山主生前相待甚厚,豈可如此一再相忍。”

    崔傑鑫冷冷說道:“滿嘴仁義道德。”

    孫綸庭右掌倏起“呼”的一招“岫雲出壑”望崔傑鑫當胸-劈去。

    崔傑鑫早就凝聚內力貫蓄右掌,見他掌出,橫跨一步,迎著撞去。

    兩人距離又近,掌力一接,悶雷聲中只見崔傑鑫身形震得晃了兩晃,孫綸庭竟被震出三步。

    昏暗月色之下,只見兩人神態鷙猛,凝勢相拚-

    聽夜風傳來一聲輕微的冷笑,兩人不禁一怔,身形霍地分開,只見一條龐大的身形,夾著雷霆萬勁之勢,電瀉撲下,那強猛排空的勁風迫逼得崔傑鑫、孫綸庭兩人身形下由自芒的連連倒退。

    那人身一沾地,雙掌迅如電光石火般向室門打去“砰”的一聲大響,兩門立時震開,屋宇震撼塵飛如雨;那人掌勢一出,人也激矢般穿了進去,只見室內火光一閃,驀地一熄,人又穿了出來。

    崔傑鑫、孫綸庭迅疾出掌,向那人推出,那人雙臂一抖,身形望上翻去,借著兩人的巨空排浪掌力,迅如流矢而去,口中發出一聲銳嘯,疾劃雲空,隨風遠播,搖曳天際,愈遠愈杳。

    “嘛”音一起,忽然在這院落之外四周竄起十數條黑影,升沾屋面,疾閃離去。

    崔傑鑫望著那人逝去的方向冷笑不止,孫綸庭則仰目深思。

    李仲華被那人雄厲的掌勢震撼屋宇幾乎翻落簷下,兩手緊抓木椽,才予穩住身形不至生出響聲,他知崔、孫兩人都是武林高手,耳目靈敏異於常人,誤把自己當做對頭人物,捲入漩渦卻有點不上算。

    這時-見對面屋脊現出兩條人影,疾如閃電般向院中落下。

    只見來人正是儒服老者,及“神行秀士”金森。

    儒服老者一著地就說道:“今晚之險大約可安然度過,看來我們這狡兔三穴之計被他們識破,卻未料到老朽將小山主藏於第四穴中。”

    “神行秀士”金森接口道:“羅兄,他們為何將你們一舉一動了如指掌,莫非你們之中有人洩露不成?”

    崔傑鑫目望著孫綸庭冷笑。

    儒服老者佯裝未見,別面對“神行秀上”金森道:“羅某三十六計已用盡,由此入得勝境關才是滇境,只需十八個時辰的路程,可是前路難行有如登天,羅某計窮力絀,金兄可有良策麼?”

    金森沉吟須臾道:“小弟別無良策,只是見機行事‘惡子房’聶豐陰謀多端,殺人往往在無形中,羅兄行蹤萬里,安然無恙,堪與諸葛媲美,今要問策於小弟,豈不是貽笑大方。”

    儒服老者朗聲大笑道:“羅某不過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罷了,聶豐別有畏忌,害死我等,對他沒有好處,他處心積慮就是圖謀那支漢白玉鐲。”

    金森驚詫道:“一支漢白玉鐲,不過千兩黃金,世俗之物,哪值得如此重視?真叫小弟難以猜透!”

    儒服老者搖首長嘆一聲道:“此中情由,僅羅某知之,對方也僅‘惡子房’聶豐及姬遊兩人知得,聶豐自成一路,然姬遊指使十數撥綠林人物,探索漢白玉鐲藏至我方何人身上,迄至如今仍是一個謎。”他說到中途,身子來回踱著,話音一落,突然一鶴沖天而起,五指暴伸,向李仲華飛攫而去。

    原來李仲華蜷身已久,微生不適之感,不禁身形動得一動,生出微音。

    這些微聲響,在常人耳中杳不可聞,但在儒服老者而言,無異投石擊水“嗡”然巨響,是以儒服老者聞聲警覺,暗中覷眼,已瞧出李仲華藏身之所,待到話音一落,驟然發難,這等欺風閃電手法,任人也無法避過他這一擊。

    但李仲華奔走江湖日久,經驗與時俱增,他前次在燕家堡中為柏奇峰誘陷地室之後,自是警惕於胸,無論何時何地均暗中戒備,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他深得其中三昧。

    他於儒服老者往來踱步說話之際,有意無意地向自己藏身之處飛掠了一眼,他預感得到這儒服老者已發覺自己,在覓取有利方位,萬無一失之中趁機突襲而已。

    他猛生戒備之心,暗中早蓄勢以待。

    這儒服老者以破雲閃電之勢,拾指箕張,透出“嘶嘶”勁風,向李仲華雙肩“井肩”穴抓去,只差五寸便要攫上,李仲華猛出兩手食指,對準儒服老者雙掌掌心戳去。

    要知李仲華現時功力今非昔比,一招一式遽出均精深玄詭異常,那儒服老者久歷江湖,一見對方指式神奇,出勢如風,無法破解,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雙手猛撤,身形上提倒翻了回去。

    李仲華不存心傷敵,見好就收,指勢回撤,正待展出“黃鵠入雲”身法穿空逸去,哪知“神行秀士”金森在側面升空撲來,他知無法脫身,金森掌風未逼近時,雙腿一彈,已飄身下地。

    儒服老者及崔傑鑫、孫綸庭趁著李仲華沾地時,均各猛攻了一掌,三股猛烈勁風,宛如排空巨-般逼壓李仲華全身。

    李仲華不禁劍眉上剔“哼”得一聲,雙掌猛分甩旋一揮,用足了七成功力。

    掌勢立接,一聲大響,三人同時震得飛退了數步,氣流漩蕩之勢,逼越渦旋塵土,瀰漫飛揚。

    這時“神行秀士”金森已飛身墜地,雙目燜-逼視在這蒙面少年身上,思索李仲華的來歷,只覺身形甚是熟稔,好似在何處見過,只是一時之間想他不起。

    儒服老者雙目神光暴射,冷笑道:“老夫早就看出你這小輩形跡可疑,居然找到老夫頭上來了,一路跟蹤,是所難忍,來意為何?趕緊說出,不然可別怪老夫出手狠辣了。”

    李仲華打量了這儒服老者兩眼,微微笑道:“在下就不信你狠辣出手,就能損及在下毫髮!未辨明敵我之前,最好莫出口傷人,幸虧在下路經此地,共投一店,一時好奇心驅使,來此瞧瞧,如今在下自承失禮,望請海涵,在下要告辭了。”說後略略拱手,從睬綸庭身旁走去。

    儒服老者不由一怔!只見孫綸庭一聲大喝:“與我留下。”欺身出掌,迅捷如飛地向李仲華肩頭拍去。

    李仲華閃身一挪,左手穿胸而出,眨眼之間,孫綸庭一隻右臂已被扣在“曲池”穴上,但感微微一麻,渾身勁力全然消失,不禁面目變色。

    儒服老者見這蒙面少年身式出手均靈奇無比,閃電之間,孫綸庭已被制住,大生凜駭,暗忖:“如這少年有所為而來,這漢白玉鐲一定無法保全。”不由猛生毒念,雙足一頓“嗖”地升空而起,猛一曲腰伸腿,兩掌抖足平生真力,逼起飛瀑怒潮似地勁氣,凌空壓下。

    李仲華陡感勁風壓體,鼻口窒息,不禁大怒,右掌一旋,西域“矮仙”絕學“-花接木”欲出之際,只聽“神行秀士”金森大叫道:“羅兄使不得,是自己人。”

    儒服老者一聽,半空中硬生生撤回掌力,人也竄出二丈外飄下地來。

    李仲華知金森已瞧出自己是何人,右掌一撤,左手亦鬆開了制住孫綸庭穴道。

    “神行秀士”金森走了過來,微笑道:“金陵一別,想不到在此與少俠相遇,功力竟精進如此,可喜可賀,小徒現在何處,怎不與少俠同行?”

    李仲華當即答道:“金老前輩別來無恙,令徒現在拜兄處,請勿掛念……”說在此處,-聞天際飄來數聲輕嘯,忙道:“現在非談話之時,且容告辭,明晨有暇再為趨話。”說時,身形略晃,人已穿空斜飛而起,聲未落,人已掠越一處屋脊,去勢若電,眨眼人蹤杳然。

    “神行秀士”金森大為驚愣,這份超絕的輕功連他也不禁暗暗驚佩,緩緩-目望著儒服老者說道:“誤會已生,不然,此人若能相助是再好不過的事,但是……”他一說到但是二字,心中猛然生起一個念頭,眼內現出愁惑之色,倏然止口不語。

    儒服老者見狀,不勝疑惑,問道:“這人是誰?他為何未與金兄說話數句,就匆忙離去,看來不無可疑之處。”

    金森發覺孫綸庭已悄然離去,崔傑鑫隨後跟躡,便微微笑道:“可疑的是孫綸庭,並不是此人,此人一聽空際飄來輕嘯,只當我們對頭人物又來,他不便參與其事,只好藉詞告辭了。”

    儒服老者皺了皺眉頭道:“金兄說話近來有點吞吞吐吐,這人是誰,快請明告,以解除羅某胸中疑結。”

    “神行秀士”金森淡淡一笑道:“這人就是近來名震大江南北的李姓少年。”

    儒服老者不由驚得倒退了一步,兩眼發怔道:“他來在天南有何尋求?”

    金森望了他一眼,徐徐說道:“羅兄你可曾聽說他威震歸雲莊之事?‘追雲燕’歸南樵見機逃走,投奔‘七星手’閻玉令浦六逸,李少俠此來無非是尋求那‘內功拳譜’。”

    儒服老者一聽黯然變色,急拉著金森衣袖道:“金兒,我們找一個隱僻之處研商當前難題。”

    只見兩人快步如飛,沉入夜色中不見。

    李仲華回到自己居室門前,長吁了一口氣,仰望蒙朧月色,不時為浮雲掩隱,陣陣夜風送來一縷淡淡花香,自覺舒透不少。

    他靜立門前一刻,才緩緩轉身在門上輕敲了兩指,悄聲喚道:“雲姊。”

    須臾,室內火擦子一閃,燃著了燭火,郝雲娘拔開門栓,讓李仲華進入。

    郝雲娘雲鬢鬆散,睡眼惺忪,粉靨上現出海棠嬌態。

    李仲華笑道:“雲姊,你倒睡了一覺,無愁自樂得緊。”

    郝雲娘斜倚在榻上,玉手支頰,聞言白了他一眼,道:“誰似你狗拉耗子,多管閒事,折騰了半晚上,瞧你滿身灰塵,你到是從哪兒來嘛?”

    李仲華笑了笑,提起茶壺,就著壺嘴“咕嚕嚕”飲了幾口後,方始將此行經過詳於說出。

    姑娘聞言,凝眸沉思了一陣,才道:“你想置身事外,只怕由不得你了。”

    李仲華不由睜著雙目,驚道:“為甚麼?”

    郝雲娘見他仍蒙著面巾,不禁秀眉皺了皺道:“你還戴著面巾做甚?瞧你這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李仲華啞然失笑,揭去了面巾,又道:“雲姊你從何點推測到小弟不能置身事外?”說時一臉惘然之色。

    郝雲娘目睹李仲華的神色,不禁盈盈一笑,道:“你真是當局者迷,如今武林中風波迭起,事故頻頻,皆出於三件大事,但每件大事幾乎你都牽涉在內……”

    李仲華聽得更加迷惑,心想:“我何嘗牽涉在內,這不是莫須有之事麼?”

    但聽郝姑娘接著說下去:“你不要以為我滿口胡言,首先得說燕鴻劫奪蘇尚書的一塊‘五色金母’你知不知情?你有沒有牽涉在內?風聞‘翻天掌’燕雷及子燕鴻不知遊往何處,去過洞庭水寨一次,匆匆又離去,為此‘陰山秀士’師徒天涯僕僕追蹤。”

    李仲華默然半晌久之,才喃喃說道:“這不關小弟的事‘五色金母’是何形狀均不知,怎麼可說小弟在內?”

    郝雲娘笑道:“還有‘和闋縷玉翠雲杯’這樁事,你不能說是沒一點關連吧?”

    李仲華先是一怔!繼而朗聲笑道:“這個更不關小弟的事了,小弟不過適逢其會,有緣得見這場間不容髮,生死之分拚搏場面,令小弟受益不淺!”說著對姑姑眨了眨眼。

    郝雲娘知他眨眼用意,不由羞紅雙頰,怒視了李仲華一眼,又道:“最後還是為著‘內功拳譜’一書,現此書由‘穿雲燕’歸南樵獻贈浦六逸,為此天下英雄紛欲染指,競相圖謀,你也參與過其事,今晚你目睹種種,定與‘內功拳譜’有關。”

    李仲華大搖其頭道:“他們是為著一支漢白玉鐲,哪是甚麼‘內功拳譜’?”

    郝雲娘笑道:“痴子,你能說漢白玉鐲與‘內功拳譜’沒有關連嗎?為甚麼他們不惜冒死犯難,萬里亡命來投奔‘閻王令’浦六逸,卻是為何?”

    李仲華不禁恍然,只覺姑娘心細如髮,見情入微,這份聰穎自愧弗如-

    見姑娘面色微變,右胸飛抬在鬢間拔出一翡翠玉簪,兩指急掄,這支玉簪電芒星射,疾向窗檻飛去“噗”的一聲微響,截破窗紙射出。

    驀聞窗外響起“神行秀士”金森朗聲笑道:“姑娘好俊的手法,如非金某事先有備,定必戳個對穿,李少俠,可允我這不速之客一訪?”

    李仲華一聽是“神行秀士”金森來訪“哦”了一聲,立起身來笑道:“是金老前輩麼?待在下開門。”

    郝雲娘起身疾隱入廂房內。

    李仲華啟門,只見“神行秀士”金森身後隨著儒服老者,不禁一怔!

    儒服老者跨前一步,滿臉歉疚之色拱手道:“李少俠,恕老朽深夜造訪,擾人清夢,誠事有逼不得已之處,方才冒犯少俠之處,請乞寬恕見諒。”

    李仲華展齒微笑道:“不敢,二位請進,不過恕在下無物款待就是。”

    金森當先進入,笑道:“那倒不必了。”伸腕將一支玉簪遞向李仲華手中。

    李仲華微微一笑,揣入懷中,三人落坐,金森為李仲華引見儒服老者道:“這位是戴雲山‘神機先生’羅令鐸老師,羅老師雖未在江湖行走,但其武功卓絕,堪稱一代宗師,尤其他那智計神算更是名負海內,若非如此,豈可逃過‘惡子房’聶豐的鬼蜮陰謀之下。”

    李仲華道:“幸會,不知羅老師何事賜教?在下洗耳恭聽。”

    羅令鐸連連謙遜道:“那是金兄誇獎,少俠千萬不可聽他。”說著面色突變一臉悽惶之色道:“戴雲山山主本是皇明遺胄,隱姓遁跡於戴雲山,似此埋志荒谷,當可樂享天年,不意本山有一叛徒,昔年做下不齒淫過,被老山主驅逐,其勾結大內十九鐵衛士率領官兵剿滅本山,老山主年已九十,已無壯志,聞聽此信,競命老朽輔佐小山主投奔昆明黑龍潭,臨行之時交付一支漢白玉鐲……”

    李仲華突接口道:“漢白玉鐲諒必與‘內功拳譜’大有關連。”

    羅令鐸點頭道:“誠如那位姑娘所料中,大有關連。”

    李仲華聞言,就知他們兩人在門外偷聽多時。

    金森尷尬笑道:“此事誠關生死,恕金某等竊聽,請不可見怪。”

    李仲華道:“老前輩說哪裡話,在下方才是躲伏簷下偷聽,這等事本是武林中司空見慣,有何可怪之有。”

    羅令鐸這時接口道:“老朽護送小山主匆忙離山,一入粵境,就聞得老山主殉難之事。”說此不由流下兩行眼淚,神情甚是憤激。

    李仲華不由惻然,只聽羅令鐸哽咽說道:“叛徒名牟承彥,位居老山主之副,因垂涎老山主之亡媳美色,競欲犯不齒淫行,為老山主撞見,一怒逐之,不知他竟託身大內,小山主痛其母全節喪生,再痛其祖遭叛徒誣害殞身,其心情沉重可知,老朽無力代報此仇,只有不負老山主重託,才能心安。”

    李仲華已明白其中大概,小山主定是老山主之孫兒,但羅令鐸重三例四說了這麼久,尚未說出個究竟,不禁眉梢微蹙。

    羅令鐸目睹李仲華神色,忙笑道:“少俠,請恕老朽日來憂心怔仲,不覺語無倫次,混淆不清,本來清廷承平日久,對皇明子孫採取安撫寬大之策,不是證據確鑿,絕不能興起大獄,七皇子確是天皇遺胄,但也不能任意生死予奪,何況此事關係國本,一再嚴囑叛徒牟承彥必須生擒老山主訊問,但老山主力竭自戕,叛徒大為驚駭,一面回報老山主畏罪自戕,一面鼓動武林奪取這支漢白玉鐲……”

    李仲華大為茫然不解道:“怎麼他不做加害於小山主之圖,先求漢白玉鐲,在下甚是不解?”

    羅令鐸苦笑一聲道:“叛徒心機之深,行事之毒就在此點,叛徒誣害老山主,自知為武林正義之士所不容,先不亟亟加害於小山主,其用意是表明老山主之死確為有叛逆罪證,再則預知小山主日後必將找他復仇,這支玉鐲關係至大,所以先急於奪取此鐲。”

    李仲華更為不解,不禁問道:“此中關聯,不知羅老師可為在下細說麼?”

    羅令鐸別面望了望門外天色,輕輕嘆息一聲道:“天時已距黎明不遠,只有長話短說。‘七星手’浦六逸當年未成名時,身受老山主救命大恩,浦六逸存下必報之心,取出這支漢白玉鐲道:老山主德高望重,與世無爭,此恩此德,畢生難報,這支鐲略供清玩,他年如有相需之處,此鐲為憑,認鐲不認人,隨鐲傳話,不過只限三不事物,浦某隻要力之所及,無不應命。

    老山主見浦六逸秉賦根骨,無一不是絕乘人材,日後必然冠冕武林,說不定他年有相求之處,於是笑而受之。

    此事唯有叛徒及老朽知之,老山主交付小山主漢白玉鐲之時曾言,見得浦六逸時有二事相求,任浦六逸選其中之一,一為請浦六逸手刃牟承彥;另外是求贈‘內功拳譜’但小山主誓欲親手報得大仇,憑鐲相求‘內功拳譜’。”

    李仲華不禁恍然大悟。

    金森突接口道:“少俠,事誠不止此,牟承彥所煽惑的江湖黑道高手們,奪取漢白玉鐲之意紛起,干係武林殺劫。”

    李仲華驚惶道:“在下愚魯,請說其詳。”

    金森一臉正色道:“牟承彥幕後操縱劫奪玉鐲,憑此玉鐲勒逼浦六逸傷害小山主,以除後患;‘惡子房’聶豐得鐲可挾持浦六逸武林爭霸;‘七殺星’姬遊則志在‘內功拳譜’;現時浦六逸為得‘內功拳譜’之事已呈焦頭爛額,應付不下,若見鐲相求,他落得自下臺階,做個順水人情,在他而言不屬輕鬆之舉,但這樣一來,貽毒武林至大,你爭我奪,豈非引起彌天浩劫?”

    李仲華聽得“姬遊”二字,不禁心中一動,問道:“那‘七殺星’姬遊是何來歷?”

    金森尚未開口,忽聽廂房內傳來銀鈴語聲道:“姬遊是‘天遊叟’同父異母兄弟,因他好殺成性,被‘天遊叟’禁錮於小五臺山深谷崖洞中,不料被他逃出;‘天遊叟’在花家堡神龍一現又匆匆離去,大概就是為著追蹤姬遊而去。”

    李仲華道:“雲姊,怎不早說與小弟得知?”

    只間郝雲娘“哼”了一聲道:“這本不關你事,你何必與聞,不給你說,免得你無謂憤惱,豈不是好?”

    李仲華知郝雲娘心意,她早就說過只待見過浦六逸,及尋獲其母後,擇一世外桃源,永不過問江湖之事,自己何嘗不對江湖鬼蜮厭惡,當下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道:“請問羅老師,目下之計做何處理?”

    羅令鐸悽然一笑道:“如今老朽已計窮力絀,據老朽臆測此去入滇,需闖過三道伏襲,賊匪均是江湖上乘高手,老朽慎算之下,甚難闖過,為此岌岌自危,相求少俠及姑娘鼎力相助,或可轉危為安。”

    李仲華不知姑娘心意如何,大感為難,口中說道:“羅老師太看重在下了,其實在下武功不過是一些浮面不實之學,只求花俏靈活,不務實際,只怕……只怕……”底下竟說不下去,不由臉紅耳赤。

    金森見狀微微一笑道:“少俠不可謙遜太過,金某曾聽少俠拜兄鄒七說過少俠心性為人,讚揚備至,羅老師只求兩位相助,一切後果有他承擔,少俠毋須途中萬一有殞越變起非常之處-憂。”

    李仲華慨然應允又道:“那三處伏襲,羅老師從何臆測?”

    羅令鐸道:“與其說為臆測,毋寧說是得自密報,孫綸庭雖為叛徒臥底之人,老朽明知,但利用其做不確之消息傳播對方,使對方迷惑,不過老朽亦有摯友在對頭處,一路之上得他們之助,才能安然無恙,明晨頭一關黃果樹就不易闖過,截伏的人大都為窮兇極惡之輩……”

    說到此處,突見李仲華坐式不變,人已平平飛出,雙腿一踹,一條身子如矢離弦般,雲飛激射向門外穿了出去。

    羅令鐸知李仲華必有所見,亦要跟了出去“神行秀士”金森伸手一攔道:“無須羅兄,有李少俠一人足夠。”羅令鐸又復坐下。

    原來李仲華與羅令鐸說話時,忽見門外人影一閃,即知有人竊聽。

    他一穿出戶外,只見四外蒼茫黑沉,不禁一怔,定身向四處一陣打量。

    要知李仲華眼力可昏夜見物,十丈以內纖毫畢露,他定一定神後,漸已暗室生白,忽然他兩道眼神在一條廊柱後定住,面上現出微笑,抬腿一步一步緩緩走了過去。

    驀然,一條身影穿起,飛向側面屋簷,隨著一股凌厲掌風潮湧般望李仲華胸前襲到。

    李仲華冷笑一聲,跨步一閃,避開打來的勁風,人卻跟著縱去,飛猿手法已出。右臂暴長,欺風閃電抓向那人肩頭。

    那人已算計好部位,可脫除擒辱,哪知“飛猿手法”奇絕天下,為他所不及料,驀覺肩後勁風颯襲,不禁大吃大驚,急忙翻身打出一掌。

    豈料他這條手臂一遞出,卻被扣了個正著,但感穴道一麻,渾身氣血翻湧,人也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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