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繽紛,厚厚的覆蓋在大地上,點綴得遠近一片晶瑩銀白,宛如一個潔淨得毫無一絲瑕疵的琉璃世界。
這裡是河南沈邱府的近郊。
北風陣陣呼嘯著,彷佛憤怒得要撕裂所有在地面上阻礙它的物體一般。
這時沈邱府寬闊的街道上,顯得一片沉寂。
就是偶爾有兩三個行人,也都緊縮著脖子,將雙手攏在袖內,急匆匆的走過。
往日的鬧市、墟集,此刻也變得人煙寥寥門可羅雀,本來嘛,誰願意在這淒涼嚴寒的大風雪裡,在室外奔波呢?家裡溫暖的火爐,燒得熱烘烘的土炕,不是一種最好的享受嗎!
然而,就在此時……
蹄聲得得,竟有三匹高大的駿馬,自城外馳入。
是什麼事情竟逼得他們在這天寒地凍的時候,還在外面喝西北風呢?
而且……看樣子還走了一段不是算近的路哪!
待得三騎緩緩走近後,人們始才看出馬上騎士,有兩個反穿著羊毛袍,一個卻身著雪白的狐皮緊身衣。這正是鬼號江源頭,血戰那群兇殘的魔魚,求得金卵而回的濮陽維、吳南雲與俞大元等三人。
這時,三匹駿馬已緩緩停在路邊,“七煞劍”吳南雲那清訓拿嬋諮希正露出一抹微笑。繼而他開口道:“幫主,咱們自離開鬼號江後,已有七、八天了,卻一直沒有好好的歇息過,今日,我們正好在這裡好好舒散一番,不知幫主意下如何?”
濮陽維輕輕點頭,笑道:“也好,不過吾等別驚動了本幫此地分舵,徒增麻煩。”
“力拔九嶽”俞大元砸了砸嘴角,說道:“好極了,咱們先去洗個熱水澡,來個-背、捏腳、擦身大三樣,然後……再叫一桌豐盛的酒席,痛痛快快的吃上一頓!”
俞大元一面說著話,一面仰著頭,細-著雙眼,一副沉醉之態。
濮陽維、吳南雲二人,不覺俱皆相顧失笑。
三人抖鼻馬,徑向街底一家掛著黑底金字招牌的客棧行去。
這家客棧名叫“安順”屋宇恢宏,園庭深廣,顯得極為氣派。
三人甫停下馬來,就有兩名店小二,恭謹的上前招呼。
“七煞劍”吳南雲抬頭仔細一打量,口上說道:“夥計,你們店裡可有清靜的上房?”
一個店小二連聲的應著有,哈腰向內肅客。
三人落店後,同住在前院一明兩暗的三間精舍中。
濮陽維打量著室內的佈置,倒也十分清雅可人。
他微微一笑道:“想不到在這沈邱府地面的客棧中,竟也有如此高雅之士!”
吳南雲將身上包裡取下。聞言到:“可不是?吾等尋找客棧的眼光,可是十分高明的呢!”
“力拔九嶽”俞大元這時伸了個懶腰,一摸唇上亂糟糟的鬍髭,大聲嚷道:
“幫主、吳刑堂、本護法要先去洗個澡,這幾天來臀不離鞍,身上髒兮兮的且不去說,屁股更是痠痛的要命……”俞大元說著話,連聲招呼店家,自行入浴去了。
濮陽維望著他那粗壯魁梧的背影,微微一笑,信口吟道:“赤血肝膽,直肚直腸……”
吳南雲這時脫下羊皮袍子,笑道:“幫主,你說的可是俞大護法麼?他那火暴栗子的脾氣,與毫無遮攔的豪爽性格,確是令人喜愛……”
二人正在說笑,忽然聽到外面有一陣爭吵喧譁的聲音傳來。
濮陽維劍眉微皺,卻連眼睛也不轉動一下。
“七煞劍”吳南雲開口問道:“幫主,可要本座出去查看一番?”
濮陽維微微搖頭道:“不用了,在這種場合裡發生爭執,是很平常的事,咱們還是少去管他為妙……”
正說著,外面忽然傳來兩下清脆的皮肉交擊之聲,接著便是一陣哇哇大叫,人聲又跟著喧鬧起來。
濮陽維依然若無其事的在整理著行囊,好象根本就沒有聽到外面的喧譁一樣。
吳南雲則好奇的站到窗口,傾聽起來。
這時,一個鏗鏘如鐵鈸互擊的聲音傳來:“媽巴子的!你家爺爺這身打扮,不過較為奇異一點,又不是紅鬍子馬賊,更不會邪法妖術,你他媽這開店的,為啥不准你家爺爺進來住店?”
隨著說話之聲,外面又立時吵成一片。接著更隱約的夾雜著喊打的聲音。
濮陽維這時霍然站起,吳南雲也恰好回過頭來。
濮陽維沉聲道:“南雲,你不覺得這適才說話之人,是個超絕的內家高手麼?”
吳南雲微微一笑接道:“不錯,他雖然儘量壓制著聲帶,但此人中氣十足,確已達爐火純青之境……”
濮陽維此時已將那領銀白色的狐皮袍脫下,他向吳南雲微一招手,自己領先緩緩地向外踱去。
濮陽維等三人住的房間外面,便是一道冰花格子走廊,穿過走廊,就到了這客棧的廳房,再出去就是天井了……
這時,濮陽維慢慢地行了出來,他目光一閃之下,心中不由得一動。
原本,這大廳之內,正圍聚了不少店中夥計,個個瞪眼叉腰,嘴裡雖大聲的叫罵著,可是就是沒人敢上前。
其中尚有一個身穿青綢棉袍,細-著雙目的賬房先生,在中間比手劃腳的說著話。
一些出來看熱鬧的房客,亦在七嘴八舌的談論著,不過,大多數人的談話,都是在指責一個身材高大雄偉,穿著五彩形錦花衣服,肩披金錢豹皮的禿頂老人。
這禿頂老人正鶴立雞群般的站在眾人中間,孔上那碩大的紅鼻子,正上下不停的聳動著,神態顯得極為可笑。他正閉著一雙眼睛,但是,此刻卻沒有一個人笑的出來。
因為,這禿頂老人不但形態威猛已極,而且,適才一出手之下,就將一個身材結實的店小二,攆得爬不起來,此刻面孔尚腫得老高的呆在那裡。
濮陽維雙眸微轉,正待向前走去……
“七煞劍”吳南雲這時悄悄在他耳旁說道:“幫主,你可知道這位老人是誰?”
濮陽維微微搖頭,說道:“他這一身打扮和穿著,極似一個人,但是這個人我卻一時想不起來……”
吳南雲輕輕一笑道:“幫主,這位老人家就是我們俞大護法的授業恩師,‘大力尊者’勒烈行。”
濮陽維愕然一怔,奇道:“怪了!勒老前輩怎的會突然到此?”
吳南雲搖頭道:“這個本座也不知道……不過,這位老前輩自來就是魯直心性,火暴脾氣……”
吳南雲說道這裡,又咦了一聲。說道:“門外進來的這五個漢子,好象是本幫弟子……他們進來做什麼?”
濮陽維舉目望去,果然在天井中,這時走進五個身材魁梧,面目精悍的大漢。
他們每個人都披著一件藏青色的披風,裡面卻穿著青色勁裝,袖口皆縷繡著一條黃線。
濮陽維一瞧之下,已明白這五人必定是“冷雲幫”沈邱分舵下,頭目一類的幫友……在這五人身後,尚跟著一名店小二。
濮陽維、吳南雲二人一見之下,便知道這定是店小二請來的救兵。
濮陽維不禁微微搖頭,低聲道:“看情形,咱們幫中分舵,在此處勢力還不算小……只是他們的招子也太不亮,‘大力尊者’勒烈行豈是他們所能對付得了的?南雲!我們且莫過去,在這裡瞧瞧,也可看出幫中弟子平素行為如何?”
吳南雲這時默默點頭,身軀立刻向後退了一步。
這時,那在“冷雲幫”幫友身後的店小二,突然跨上前一步。
神氣活現的道:“掌櫃的,本地坐地把子,‘冷雲幫’沈邱分舵屬下的趙大爺,錢二爺已經到了……。”
那瘦骨嶙峋的掌櫃,此刻也一反適才那忍氣吞聲之狀,挺胸突肚,行至禿頂老人身前,雖然,這掌櫃的身高尚不老人胸口。
這時,他尖聲細氣的叫道:“好,趙大爺,錢二爺請你們二位來評評理,這個老傢伙不但要強行住店,而且又打傷了小號夥計,二位一向明察秋毫,深明大義,還請為小店主持公道!”這時,那走在前面的精壯大漢,微一擺手,大步向前說道:“李掌櫃,你且到一旁休息……”
那掌櫃的答應一聲,態度極為恭謹的垂手站到一旁。
這時,那位被稱趙大爺的乾咳一聲,洪聲說道:“這位老人家請了,在下趙昂,為‘冷雲幫’沈邱分舵屬下第三支堂巡行頭目,敢請老人家尊名高姓?”
他話聲一住,禿頂老人立時倏然睜開雙眼。那巨大的環目中,驀而射出兩股令人不敢仰視的精芒。趙昂不由全身一震,正待說話。
禿頂老人卻聲如洪鐘般,哈哈笑道:“好小子,就憑你這乳臭未乾的模樣,也敢問起我老人家的萬兒來了!媽的!我老人家在江湖上道英雄,稱好漢的時候,只怕你這小子尚在你孃的懷裡吃奶呢!”
這名叫趙昂的“冷雲幫”屬下頭目,少說也有四旬左右,被禿頂老人左一句小子,右一句小子,不由叫得面色全變。他尚未說話,站在他身後的那位被稱為錢二爺的大漢,立時怒叱一聲,大喝道:“住嘴!‘冷雲幫’弟子,豈是你這老不死的所能隨意侮辱的!”
說罷,雙掌一提,就待動武。
只見那趙昂此刻卻出人意料的急急橫身攔阻著,說道:“三弟,陳舵主以前怎麼吩咐咱們的?幫主一再傳諭下來,要咱們待人和靄,態度勿驕勿橫,吾等又何苦與他一般見識!”
這時,在那禿頂老人的臉上,隱約掠過一絲不可察覺的笑意,微微點頭。
趙昂又回身道:“這位老前輩,在下尊你馬齒較增,但前輩言談之間,尚請自行尊重,我‘冷雲幫’名震天下,亦非好欺之輩,想前輩也必有個耳聞!”
他說起來不卑不亢,卻又暗暗示出“冷雲幫”在江湖中的威名。
禿頂老人此刻接著又狂聲笑道;“好利嘴的小子,嘿嘿!莫說你是一個區區‘冷雲幫’的頭目,便是你們總壇兩大護法之一的“力拔九嶽”俞大元,見了我老人家,也非要倒履相迎,跪地叩頭不可。”
禿頂老人此言一出,趙昂再也忍不住,他大喝一聲,立時將身上披風摔落,反手將背後的鬼頭刀拔出。
隨著來的四名“冷雲幫”弟子,亦連聲怒罵,極為迅速的站成一個包圍形勢,將老人圈在中間,行動俐落已極。
趙昂這時怒聲道:“在下尊你年長,卻並非畏懼於你,尊駕若對在下出口不遜,在下尚可忍耐,現在尊駕竟出言辱及本幫俞大護法,便勿怨吾等待之不恭了。”
說罷,一個大斜身,極為快捷的揮刀向禿頂老人肩頭劈落。
這時,四周看熱鬧的人,早就嚇得驚呼連聲,紛紛逃避。
尚有一些膽子較大的,遠遠站在廳角,大聲為“冷雲幫”諸人喝彩助威。
禿頂老人哈哈一笑,腳步微旋,輕描淡寫的避了開去。
趙昂大驚之下,手中鬼頭刀一緊,唰!唰!唰就是連環三刀,口中同時大喝出聲。
立於四周的“冷雲幫”幫友,此刻亦同聲暴叱,揮刀劈下。一時刀光閃閃,人影橫飛。
那禿頂異裝老人,卻若無其事的在刀光如霍中,來往穿插翻飛,口中更不時說些諷刺之言,神態輕鬆已極。
立於走廊陰影處的濮陽維、吳南雲二人不由微微搖頭,相視一笑。他們心中知道,這“大力尊者”勒烈行必是有心相試“冷雲幫”各人,絕未含有惡意。是以二人亦未顯身,僅只雙目凝視著廳中戰況。
正在這時,驀然一聲暴雷也似的叱喝,起自長廊之外,一條人影如飛掠至。
聲起人到,大喝道:“統統給我住手!”
廳中諸人被這一聲大喝,震得耳際嗡嗡作響,立時不自覺的齊齊住手躍開,急急轉身望去。只見這掠入廳中之人,竟是個滿面胡腮,禿頂胖大的青衣壯漢。
那趙昂首先一揚手中鬼頭刀,厲聲的道:“閣下何人?莫非看線上朋友不順眼,想來強自架樑嗎?”
這突然現身之人不是別個,正是“力拔九嶽”俞大元。他適才自浴間內出來,聽到廊外大廳內傳出陣陣叱罵打鬥之聲。俞大元驚異之下,急忙拉著一個氣急敗壞的店小二詢問。
店小二匆促之間,只告訴他廳中有一位禿頭異裝老人,正與“冷雲幫”弟子搏鬥。
俞大元乃是一個渾人,他一時之間,怎會想起遠在千里之外的授業恩師會驟然至此,但他卻自然而然的想到去協助自己幫中弟子。
可是,他又不知道事情原委如何?只有躍入廳中,先行喝令住手。
但是,就在他喝叱出口之際,那禿頂老人卻悄然隱入大廳陰影之處。
是而俞大元並未察覺。
這時,趙昂開口喝問,俞大元目光一瞥之下,就已看出他是自己幫中弟子,他呵呵大笑,長吟道:“唯我獨尊數冷雲!”
趙昂聞言一怔,隨即肅然接道:“旭陽輝煌耀古今!”
那喚做錢二爺的亦急急同時吟道;“五嶽四海入麾下!”
其餘三名“冷雲幫”弟子亦同時吟道:“綿綿能留萬古名!”
趙昂抱拳一揖,說道:“兄臺為幫中何人?尚請示下,兄弟趙昂,為本幫沈邱分舵第三支堂巡行頭目。”
“力拔九嶽”俞大元哈哈一笑,將右手緩緩伸出,袖口之上,赫然縷繡著一條閃耀生輝的金線,兩旁尚各繡有一對劍拐。
趙昂等五人,驟見之下,面色倏然一變,齊齊恭身拜倒,顫聲道:“弟子等不知俞大護法法駕蒞臨,有失迎迓,罪該萬死……”
“力拔九嶽”俞大元心中一樂,忖道:“這些小子若知道幫主及吳刑堂也到了,不知會驚慌成什麼樣子哩……”
須知“冷雲幫”歷史悠久,幫威顯赫,幫中紀律之精嚴,更是不在話下,而且,組織之龐大,在江湖中更是首屈一指。一般外地幫友,可說是大多數均未曾見過幫中首要人物,只是聽聞傳說而已。尤其幫主及內外各堂的首要,在一般幫友的心目中,早已立下了根深柢固的信念,不啻是一尊遙遙不可及,卻又讓他們欽崇的神明一樣。
故而他們雖不識俞大元,但卻對他聞名已久。此刻見面之下,心中自然十分敬畏。
五人雖然跪在地上,卻又忍不住悄悄抬起頭來,向俞大元細細打量。
“力拔九嶽”俞大元這時又哈哈一笑,說道:“好了!好了!各位兄弟不用行此大禮……本護法也是才到,卻看到你們在此打架……”
他說到這裡,突然一驚,轉頭四望道:“那與你們打架的老頭子呢?”
五人這時已恭立一旁,聞言之下,亦愕然向四周察視。
俞大元濃眉一皺,大聲道:“這老頭子竟敢與本幫弟子做對,嘿嘿……本大護法若不給他個厲害瞧瞧,諒他也不知道本幫的厲害。”
俞大元一言甫畢,暗影佇立時走出那禿頂老人。
他這時故意板起面孔,一聳鼻頭,怒道:“好哇,大禿子,你可是要給我老人家厲害瞧麼?”
“力拔九嶽”俞大元聞聲之下,全身一震,陡然轉身望去。
他目光一瞥到那禿頂老人,不由驚呼一聲,“噗通”一聲已矮了半截。
他驚喜交集的訥訥說道:“恩師在上,徒兒大禿子有禮了……”
說到這裡,俞大元一翻虎目,奇道:“師父啊!你老人傢什麼時候到了這裡?又怎麼會與弟子屬下打起架來?”
禿頂老人驀然呵呵一笑道:“師父的乖徒兒,快給我站起來,你那些屬下怎麼也都對我老人家下跪了?嘿嘿!這個我老人家卻擔當不起哩……”
俞大元回頭一望,果然,五名幫中的弟子,亦早已誠惶誠恐的跪在自己身後,他尷尬的一笑,十分不好意思的站立起來。
這時,那趙昂極快的上前,惶恐的恭身道:“啟稟護法,弟子不知這位老人家是乃是護法尊師,適才言詞間多有得罪,尚乞護法恕罪!”
俞大元尚未說話,“大力尊者”勒烈行呵呵笑道:“不知者不罪,好了!兒郎們!我老人家現在要進去,與我這徒兒親熱一陣,敘敘離別之情……”
他又回頭叫道:“掌櫃的!這遭不知肯不肯收留這這把老骨頭?”
客棧掌櫃的早已嚇得渾身哆嗦,怎可不是?他們一向以為無所不能的“冷雲幫”弟子,甚至他們的護法,亦對這位禿頂老人如此恭敬……
這時,掌櫃的蹶著屁股,急急走了過來,滿堆笑臉的說道:“這位老人家言重了,言重了……嘿嘿,小的不知你老人家與‘冷雲幫’有著這深的淵源……否則,小的天膽也不敢如此放肆……”他又回頭一瞪眼,叱道:“小三子,快給幾位大爺們帶路呀!都痴了不成?”
“大力尊者”勒烈行哈哈一笑,隨即大步向內行去。
“力拔九嶽”俞大元,此刻回身向那幾名恭身肅立的“冷雲幫”弟子說道:“你們可以回去了,但不要驚動陳舵主,本護法明日即便啟程,也免得陳舵主再來回奔忙。”
說著,就在趙昂等人的齊聲應諾中,急急舉步跟入。
“大力尊者”勒烈行一摸那光禿禿的頭頂,回頭對俞大元說道:“徒兒,為師這一路走來,已經多次與‘冷雲幫’眾朝過相,大概說來,他們尚知深斂鋒芒,韜光養晦。”
他又齜牙一笑道:“不過,為師卻想不到,你在聲威赫赫的‘冷雲幫’中,竟然混到如此崇高的地位……”
俞大元亦和乃師一樣動作,伸手一摸禿頭。傻呵呵的笑道:“師父過獎了,這些全是弟子昔日小主人一手提拔起來的……”
“大力尊者”勒烈行低聲問道:“大元,這‘玉面修羅’果然是你那昔日舊主麼?”
俞大元連連點頭,又將自己投向淮陽山“冷雲幫”後的經過,扼要的講述了一遍。
二人緩緩在長廊上走著,“大力尊者”勒烈行此刻喟然嘆道:“古人說:英雄豪傑出少年,這句話果是不虛……那‘玉面修羅’之名,早已響遍三江四海,震動黑白兩道……看情形,我們這些老骨頭,也的確是應該歸隱林泉,去享幾年老福了……”
“力拔九嶽”俞大元此時一裂大嘴,突然說道:“師父,前面就是弟子住的房間了……啊!幫主與吳刑堂也來迎接你老人家了!”
“大力尊者”勒烈行聞言之下,不由一怔,他隨即急道:“什麼?你們幫主也到了這裡?”說著,連忙抬頭望去。
這時前面的一間精舍房門,已被推開,走出兩位書生打扮的人來。
勒烈行目光一瞥,不由覺得眼前一亮。
前行的那位青年書生,容貌之俊逸超群,神態之瀟灑出塵,確為勒烈行生平所僅見。
他不由暗自喝彩,這時,自房內行出的濮陽維,向勒烈行深深一揖,氣度雍容的道:“迎駕來遲,深覺歉然,前輩高風亮節,名震關東,今日得睹風采,實乃幸事。”
“大力尊者”急忙報拳還禮,呵呵笑道:“不敢!不敢!濮陽幫主果然金玉其貌,虛懷若谷,老朽今日得以眼見,足證傳言無訛。”
這時,跟在後面的“七煞劍”吳南雲,大步向前,含笑躬身道:“勒老前輩,近來可好,想不到五臺一別,瞬息間已有二十寒暑……”
“大力尊者”勒烈行聞言望去,不由喜得握住了吳南雲的雙手,呵呵笑道:“好個‘七煞劍’想不到你也在這裡,哈哈!想當年在五臺山的時候,你還是一個英俊修偉的小夥子,如今,也如此精練世故了……”
他說著又喟然一嘆,晦澀的道:“唉!歲月磨人,老朽耄矣!奈何奈何?”
濮陽維,吳南雲二人,適才自俞大元現身,向勒烈行敘禮時,已自悄悄回屋,免得彼此在那種場合中,見面時尷尬不安。
他倆一見“大力尊者”言談之間,十分感嘆,而俞大元卻怔愕的站在一旁,不知說些什麼才好。濮陽維不願讓太多的傷感,存在這老人的心懷之中……
他清朗的一笑,說道:“勒前輩老當益壯,雄心不減往昔,當年力撕太行巨獅,掌斷黃山千斤石,直是膾炙人口,威震武林,來來來,且請入室奉茶……”
“大力尊者”勒烈行豪邁的一笑,與三人步入室中。
落坐後,俞大元急忙命店家待茶,一面急巴巴的問道:“師父,您老人家怎的突然有了空暇,自關東不遠千里的趕來中原,可是有什麼急事麼?”
“大力尊者”搖頭道:“事情倒沒有,只是我靜極思動,偶生遊興,便到中原來逛一逛……唉!這恐怕是為師最後一次暢遊中原了……”
濮陽維一見“大力尊者”言談中仍然十分傷感,他為了沖淡這沉悶的空氣,故意放聲笑道:“老前輩,這次相逢可說是十分湊巧,若前輩晚來一日,在下等便已可能啟程,赴嵩山少林寺去了。”
“大力尊者”聞言之下,不由一怔。問說道:“不知濮陽幫主遠赴嵩山少林,有何要事。能否告知老夫一二?”
濮陽維連忙說道;“老前輩言重了。”
當下簡單扼要的,將白依萍受“赤爪鱗蟒”寒毒,自己遠赴鬼號江求取魔鬼金卵,再上嵩山少林寺求賜那三百年壽齡的朱頂白鶴精血,及踐行那三年之約的事,娓娓講述出來……。
“大力尊者”聞言之下,兩條灰白色的濃眉,已自皺到一處。
他沉吟了一刻,緩緩說道:“濮陽幫主,閣下少林之行,若純為赴約,再加上小心從事,尚不至於引起太大的風波……但若要求取那朱頂白鶴精血,可能就不是易事了……而且……”
他說道這裡,又仰首細想了一陣,繼續道:“據老朽所知,那‘鐵掌’華武,昔日為淮南五奇之首,更為少林主持方丈之俗家最小師弟,看情形,這件事形恐怕不易善了……”
濮陽維沉靜的一笑,道:“勒老前輩見解極是,但在下稟承先師遺志,本我冷雲一派至剛至強,寧折毋屈之訓示,任他少林為天下武林之宗匯,七十二種神功天下無敵,在下也不計一切艱難,要至少林一踐此約……不論成敗,但求心安。”
“大力尊者”倏睜雙目,凝注在濮陽維的臉上。
良久……良久……忽而,他一拍大腿,洪聲讚道:“好!濮陽幫主既有如此豪志,老朽亦不揣冒昧,毛遂自薦,願與尊駕同上少林寺一趟。”
濮陽維此時霍然立起,長身一揖,朗聲道:“勒老前輩既如此看重在下,惠於下助,不論此行成敗如何,在下必將永銘於心。”
須知濮陽維自出山以來,未遇敵手,他的個性更是倔強孤傲無比。
但是,他心中亦十分明白,此去少林寺,任務極為艱辛,若是一個弄不好,便有掀起“冷雲幫”與少林寺大興干戈的可能性。
但是,“冷雲幫”雖然為江湖中,聲威久著,勢力最大的一個幫會,但少林弟子更是遍佈天下,力量之雄厚,絕非一般江湖草莽之士所能比擬。
因而濮陽維雖然才高傲物,鐵膽冰心,卻也對此次嵩山少林寺之行,十分慎重。
何況,他此行除了踐那三年之約外,更有為心上人求取朱頂白鶴精血得要求。
這時,“大力尊者”勒烈行豪爽的大笑了起來……。
他一扶濮陽維道:“濮陽幫主,切莫如此多禮,真是折煞老朽了……”
二人相互落坐後,勒烈行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他急切的向濮陽維問道:“濮陽幫主,適才尊駕所說的那條巨大魔魚頂上的一粒綠珠,是否可以賜予老朽一觀?”
濮陽維含笑點頭道:“這個自然!”伸手自囊中取出。
這粒晶瑩翠綠,流爍欲滴的拳大明珠,一經取出,登時閃幻著一層淡濛濛的淺綠色光華;“大力尊者”平生歷經名山大川,所見所聞,自是廣博異常。
他驟然一見之下,不由面容一動,這時,他雙手接過那粒冰涼潤滑的綠珠,在手中仔細的看了一陣。忽然開口叫道:“是了!是了!這正是那‘煙幻綠丹’。”
一直沒有說話的“七煞劍”吳南雲,此際插嘴問道:“勒前輩,這‘煙幻綠丹’是什麼東西?又怎麼會生在那條兇惡的魔魚頭頂上?”
“大力尊者”勒烈行這時又將那綠色明珠託在手上,細細端詳了一陣。連連點頭道:“不錯!正是一件罕世難求的寶物……”
他這時又向吳南雲瞧去,沉聲說道:“吳大俠適才所言,問得極有道理,這‘煙幻綠丹’並不是天生在那條巨大的魔魚頭頂……”
吳南雲微咦了一聲,驚異的說道:“這就不對了,在下明明以手中‘珠耀劍’自那魔魚頭頂上剜下,在下尚記得劍尖透過這綠珠周圍的鱗皮時,尚有大股汙血流出……好象這綠丹原本就是那條魔魚的一部份……”
“大力尊者”哈哈一笑,說道:“不錯,這‘煙幻綠丹’可說已生在那條魔魚肌膚之內……但是,吳大俠可知道這奇珠為什麼會生在這頭畜牲頭頂的緣由嗎?”
濮陽維此時灑然一笑,說道:“願聞其詳!”
“大力尊者”舉起茶杯,低低啜了一口,緩緩的說道:“這‘煙幻綠丹’其本身並不是一種實質的物體,而是由於在極為陰寒而潔淨的地穴或冰窟中,蘊長的精冷之氣所孕育而成,初時,它只是一滴凝結成半流質半固體的晶瑩冰珠,這時,並沒有什麼值得珍視之地方……”
勒烈行說道這兒,微微一頓,炯然的目光,向在座的三人一掃,續道:“但是,若在這粒冰珠之旁,恰巧生出一株極為珍異罕見的‘翠玉血心蘭’的話,那麼,這粒半凝結的冰珠,價值便遠非往昔可比了,因為這種‘翠玉血心蘭’極難成長,但它一旦生出地面,便生成一種極為怪異而美麗的形狀,它約有三片尺許長,翠綠如玉的蘭葉,蘭心深處,卻是豔紅如血,晶瑩欲滴,此蘭生長的形狀已是彌足珍異,但它更有一宗奇處,就是可以發出一種聞起來身心俱爽的幽香,這種香氣,是從蘭心的一窪翠色液體中所發出,這股液體可治癒世間任何一種劇毒,而那粒冰珠,就在這‘玉血心蘭’的靈氣薰陶之下,逐漸將它的菁華全然吸取,而且這時,那粒冰珠亦慢慢的變成了翠綠色……”
濮陽維聽到這裡,嘴角牽動了一下,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大力尊者”勒烈行微笑的擺了擺手,又續道:“若於此時,有任何一種生物闖入那粒已成形的‘煙幻綠丹’凝結之處,它那奇異的色彩與淡淡的幽香,便會引誘這生物去將它攫取,不忍-棄,而更將它置於身體上的任何一個部位,而這‘煙幻綠丹’更會與這生物的血肉連接,成長在內,成為這生物的一部份……當然,老朽所說的生物,並不包括萬物之靈的人類,因為若是人類,也不會將這寶物連在肌膚之上……”
他這時又一聳鼻尖,微微一笑道:“可能這粒‘煙幻綠丹’的生長之處,便是在那鬼號江洞口之內一個陰寒之地,而恰巧又被那隻巨大的魔魚尋獲,置於頭頂。”
“大力尊者”說出這“煙幻綠丹”的來歷後,室中三人直是聞所未聞,不由都睜大著一雙眼睛,望著“大力尊者”俱都聽得津津有味。
“七煞劍”吳南雲心中暗暗忖道:“聞說這位‘大力尊者’素來遊戲風塵,嬉笑怒罵,不拘俗禮,但此刻說起正經事來,卻又如此不-言笑,的是奇怪……”
此時,勒烈行又對濮陽維道:“濮陽幫主,尊駕適才要說的,可是問這粒‘煙幻綠丹’能否治癒華山“白雁”的毒傷嗎?”
濮陽維默默點頭,苦笑了一下。
“大力尊者”續道:“這‘煙幻綠丹’可治癒天下任何毒傷,卻獨有那寒毒無法可醫,因為這寒毒亦是孕育於陰穢之處,陰寒相斥,便不能發生神效……”
濮陽維聞言之下,茫然若有所失,雙目已緩緩閉上。
他已不再對這粒奇異的“煙幻綠丹”存有什麼奢望
這時“力拔九嶽”俞大元忽然插口問道:“師父,這綠珠子為什麼叫‘煙幻綠丹’呢?”
“大力尊者”望著俞大元,慈祥的一笑,說道:“大元這句話,問得甚有道理!”
俞大元咧開大嘴一笑,他對師父的讚許,甚感得意。
勒烈行又咳嗽一聲,道:“吾等知道,凡是世間上的一切,終必有個極限,也就是說,無論什麼事物,也有其精力效用發揮到最後終結的時候……而這‘煙幻綠丹’也不能例外,每用它診治一次毒傷,這綠丹便會嫋嫋升起一層淡淡的綠霧,而它便隨著這股綠霧縮小一分,到了最後,它雖為人們盡了不少功勞,但它終於會逐漸縮小消蝕,化成綠霧飛散……”
“大力尊者”說到這裡,又舉起茶杯,“咕嚕嚕”的一口喝淨,好似要藉著這杯茶,來潤潤他那說話過多的乾燥喉嚨。
這時,室外的風雪已停,屋簷下結成一條條尖細長的冰針,屋頂,樹梢一片銀白,氣溫更見降低。
客棧掌櫃這時親自掌燈進來,另外尚有四名身穿厚綿襖的小廝,隨在那掌櫃的身後。
濮陽維驚異的望著這瘦骨嶙峋的掌櫃,不知他有何要事?
他卻向俞大元哈著腰,態度畢恭畢敬的道:“俞大護法,適才本處最有名的酒樓狀元居,送過來一桌酒度,是貴幫本地舵主恭奉的……陳舵主他老人家,已親自在外面等候訓諭,俞大護法未曾召見他,他不敢冒昧進來……”
俞大元聞言之下,一摸禿頭,灑然地一笑向濮陽維道:“幫主,可要召此地舵主諭示麼?”
濮陽維尚未說話,那掌櫃的已驚得猛一哆嗦。他努力的睜開那雙永遠細-著的眼睛。語不成聲的說道:“什……什麼?這位爺……竟是‘冷雲幫’幫主?天……天下無敵的‘玉面修羅’濮陽維幫主……?”
一面說著話,一面腳步歪歪斜斜地,口中呢喃著跑了出去。土家族獨家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