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忍大師嚴峻的面容上,就好似陰霾中的一線陽光般,透出一絲極為難得的笑容。
他微微的頷首道:“也好!師弟小心了!”
說罷,緩緩地退至場外。
百忍大師知道,自己這位師弟武功之高,絕不較自己稍弱,故而他十分放心。
“七煞劍”吳南雲灑脫的一笑,正待舉步。
他身旁的“力拔九嶽”俞大元,卻已轉首躬身道:“啟稟刑堂,這場請準由本護法先行出戰。”
“七煞劍”吳南雲眉頭一皺,十分躊躇。
因為他知道,憑對方那“血痔鐵膽一孤僧”百空大師的身手,恐怕不是“力拔九嶽”俞大元所能接得下的。而且,若自己出手,正是以自己在“冷雲幫”刑堂的地位,與少林派刑堂首座之爭,無論勝負,雙方名聲相若,誰也壓不過誰。
但是,俞大元貿然出戰,若萬一失手,豈不是挫了“冷雲幫”的銳氣?
他心中十分明白,這次的搏鬥的成敗,不僅關係著交手者個人的榮辱,而且更會影響到雙方幫派的聲譽。
但是,俞大元話已出口,他怎好阻止呢?
濮陽維與“大力尊者”勒烈行,此時皆不由心中一震。
可是,二人卻沒有表露在面孔上。
這時“七煞劍”吳南雲苦笑一聲,低聲道:“俞護法這‘血痔鐵膽一孤僧’甚為不容易相與,尚請千萬留意!”
俞大元答應一聲,意態昂昂的挺胸而出。
血痔鐵膽一孤僧百空大師這時已合十當胸,微施一禮,道:“難得俞大護法賜教,貧衲有禮了。”語聲一停,百空大師退後三步,雙掌微微向下,腳步不丁不八,氣納丹田,抱元守一,神態穩若如山,這正是少林寺七十二種神功中,“百步神拳”的開山之式。
“力拔九嶽”俞大元雖魯直,武功卻盡得“大力尊者”的真傳。
見百空大師一拉開架勢,他心中已一目瞭然,
這時,俞大元沉聲道:“大和尚留神,在下得罪了!”他身形在語聲出口之時,倏然向前搶出三步。
一時掌勢如風嘯浪排,眨眼間,就凌厲無匹的攻出九掌三腿。
百空大師嘿然一聲,身形不退反進,雙掌閃若雷電轟擊,瞬息間,連攻出七腿十三掌。
但見人影晃掠,罡風如飆中,俞大元已被逼退五尺之外。
百空大師身形有如電掣般如影隨上,“如來背痛”“金剛伏虎”“蓮池祥雲”一連三招,將“力拔九嶽”俞大元逼得左攔右架,節節後退。
血痔鐵膽一孤僧驀然又大喝一聲,身形宛若游魚戲水般,在俞大元四周晃掠起來,掌劈腳蹴,招式如天河倒懸,源源而至。
忽然,“力拔九嶽”俞大元怒吼一聲,忽而上下翻飛,掌式也濤濤而起,連環拍出。
他每次出手,皆運足真力,掌式帶起“呼轟”的風聲,狂飆如嘯,勁力沉如山嶽。
他名震江湖的“霹靂掌”這時已傾力施出。
場中兩條人影,頓時愈走愈快,到後來,只見兩條淡淡的灰影,在廳中往來掠晃不已。
掌風激盪得空氣旋動成渦,距離稍近,便覺勁氣如削,口鼻皆窒。
濮陽維雙目半合,那道微閉的眼縫中,卻射出一股令人震攝的閃閃寒芒。
他瞧著場中的搏鬥,心中卻微微嘆息。
“大力尊者”勒烈行師徒連心,他凝注著場中的戰況,雙手緊握,呼吸急迫,額頭滲出了粒粒汗珠。
他暗自忖道:“看情形,大元雖然一時不致落敗,但是……唉!他終究不會是那血痣鐵膽一孤僧百空大師的對手啊……”這時,場中二人已激鬥了百餘招。
血痣鐵膽一孤僧百空大師身形愈走愈快,出掌也更形凌厲,簡直就分不清他身形每轉動之下,倒底擊出了幾掌?
“力拔九嶽”俞大元這時冷汗涔涔,順額而下。
但是,他卻立定身形,雙臂伸縮更急,每出一掌,必連帶著一聲暴叱。
叱聲隨著掌式的雷鳴轟響,湊成一幅攝人的景象。
逐漸的,二人已然交手至一百五十餘招左右。
這時,“力拔九嶽”俞大元的身手,已遠不如初時俐落,他面紅如血,氣喘之聲,遠至二丈之外的觀戰各人亦可微微可聞。雖然,俞大元仍然在盡力的壓制著。
這時,少林寺的僧人們,個個面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他們靜靜的等候著百空大師即將到手的勝利。
甚至,連掌門方丈百忍大師的面孔上,亦微微浮起一絲不可察覺的笑意。
是的,世界上無論是那一個,任他是如何的清高淡薄,總是希望得到榮譽,而厭惡失敗的……。現在“血痣鐵膽一孤僧”的身形,閃動的更形快捷。他好似永遠不知道疲乏似的“百步神拳”的罡烈勁風,已威猛到令俞大元難以抵擋的地步。
驀然──
百空大師大喝一聲,身形猝然掠升空中,接著又彷若一隻白鶴似的,飄然落至丈許之外。
隨著這聲大喝,“力拔九嶽”俞大元歪歪斜斜的退出五步。
他那件羊皮袍的前襟之上,卻清清楚楚的印著一個鮮明的掌印。
血痣鐵膽一孤僧面色冷漠地,微一合十,一言不發的徐徐退下。
他心中十分平靜,因為在血痣鐵膽一孤僧的手下,不知挫敗了多少在武林中威望甚隆的高手。這種榮譽,在他來說,已沒有多少值得炫耀的了。
但是,“力拔九嶽”俞大元呢?此時心中卻難受至極。
他自出道以來,雖然遭過挫折,但是,卻從來沒有像目前這麼難堪過,況且,更當自己授業恩師之前……
他恨不得眼前的地面上,能裂開一條縫,將他慚愧的身軀鑽進去,永遠不再出來。
俞大元怔愕愕的立在場中,面孔煞白,雖然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受傷。
濮陽維緩緩站起,行至俞大元身側,慰聲說道:“大元,不用難過,天下沒有永遠屹立不搖的松柏,待一會兒,我親手挫倒那血痣鐵膽一孤僧,來為你證明這句話……”
俞大元聞言不由悚然一震,他感激的望著濮陽維,低著頭,回到位上。
“大力尊者”勒烈行,拍著徒兒寬闊的肩膀,沉聲道:“大元,沒有關係,勝敗乃兵家常事,用不著縈懷於心,師父在你這種年紀,受的挫折比你還多……”
這年屆八旬的剛烈老人,為了安慰自己的弟子,不惜將自己往日的敗績抖露出來。
雖然,“大力尊者”勒烈行的話,不一定全是真的,但是,在這幾句簡單的言詞中,已可充份證明他們師徒之間,那真摯如父子般的感情。
這時,百忍大師微微一笑道:“這一場,敝寺弟子多蒙施主承讓了!”
他一句話尚未說完,“七煞劍”吳南雲已大步向前,微微拱手道:“勝者勝矣!敗者敗矣!多言又復何益?在下敬請貴寺任何一位大師出場賜教。”
吳南雲口氣之狂傲,不由激的少林寺的僧人們,個個面上變色。
百忍大師亦暗暗一嘆道:“唉!這‘七煞劍’武功雖高,為人卻太過剛傲,但是,本寺弟子雖皆為佛門中人,卻也看不透這‘嗔’之一字啊!”
他正感嘆著,監院首座百缺大師這時掠身上前,微施一禮,道:“老衲不自量力,要在吳施主的‘七煞劍’法之下討教兩下。”
“七煞劍”吳南雲傲然一笑道:“豈敢!豈敢!這次吾等可以印證一下,倒底是少林正宗武學較勝,還是五臺山的旁門陋技較高!”
百缺大師那張多皺而嚴肅的面孔上,好似與他所見所聞絲毫都不發生關連似的,聞言之下,仍死板得如罩寒霜。
他這時反手-肩,腳步一旋,已將背後斜掛的一柄降魔杵握在手中。
只見他拔取兵器時,身形的灑脫與自然,便已流露出一派宗師的氣度。
百缺大師的這柄降魔杵,長約五尺,通體烏光隱隱,顯得十分沉重。
他這時握在手中,雙目微仰,嘴唇卻緊緊的抿著。
“七煞劍”吳南雲輕蔑的一笑,身形猝然飛向空中,人在半空中輕捷地一個翻身,又斜斜掠出丈餘。身形甫一落地,背後“珠耀劍”已自嗆啷拔出。他這份俐落與爽脆,也絕不在百缺大師之下。這時,百缺大師自鼻孔中冷哼一聲,冷然道:“吳施主留意,老衲有僭了!”
降魔杵在百缺大師手中一顫,立時絕快無倫的點向吳南雲的胸前、“氣舍”“水突”“缺盆”三穴。
那麼粗重的降魔杵,在百缺大師的手中,竟顫動的有如波浪般的起伏著。
吳南雲持劍卓立,劍光一閃,也倏然迎上。
百缺大師暗哼一聲,大旋身,反-肩,降魔杵起若烏龍混海,杵端幻成圈圈點點地烏光,瞬息間,又將吳南雲周身七十二重穴完全罩入其中。
“七煞劍”吳南雲冷冷一笑,“珠耀劍”帶起萬點寒星,閃晃出條條搖曳的精芒,反將百缺大師全身三十六處大穴圈入劍影之內。
百缺大師喝聲“好”降魔杵宛如山崩海嘯般,呼嘯而起,沉如山嶽似的將吳南雲當頭壓到。這正是少林絕技:“降魔二十七杵”。
“七煞劍”吳南雲長嘯一聲,身形頓時快若空際的流星般,倏上倏下,左翻又閃。
“珠耀劍”幻起點點寒星,時而化成圈圈銀弘,時而飛騰如電,時而綿綿如春蠶吐絲。
傾刻間,這二位武林中的頂尖高手,已激鬥了五十多招。
濮陽維雙眸緊緊注視著二人千變萬化的身影,一絲微笑漸漸地浮上了嘴角。
少林寺的僧侶弟子,此刻只覺眼前銀光雷擎如蛇,烏光操縱似浪,早已目眩神迷……
百忍大師慈目大睜,他雖久聞“七煞劍”的威名,卻料想不到對方的身手,竟然比他所想象中更要高出許多。
這時,嘶嘶的劍氣在空中割划著,穿過那縷縷不絕的烏光,伸縮如電。
逐漸的,劍氣愈來愈盛,宛如一片精耀透明的光幕,挾蔽在大廳中兩丈方圓的空間裡。
冷風合著寒森森的劍氣,在周遭衝激迴盪著。
“七煞劍”法,這時已施展到暢如江河的境界了。
少林寺掌門方丈百忍大師此時面上已微微變色。
因為,他師弟百缺大師的武功之深湛,乃是他所深深瞭解的。
但是,看目前的情形,百缺大師彷若已受困在那片精芒如閃的劍帶之中。
這時,吳南雲心中較別人明白,他知道目前自己雖已佔得上風,但那百缺大師,此刻仍是身形如電,手中降魔杵揮動如風,絲毫未露敗像。
但是吳南雲卻知道對方乃是沉著應戰,暗蘊內力,以待乘隙反攻,奪取先機。
須知百缺大師身手之高,為少林寺中有數的人物,“七煞劍”吳南雲雖然技震武林,卻也不是如此容易便能分出勝負的……
這時,“大力尊者”勒烈行悄悄趨至濮陽維身側,低聲道:“濮陽幫主,依閣下之見,這一場誰會得勝?”
濮陽維沉聲道:“在下看來,吳刑堂或有勝望,不過即便勝了,也勝得極為艱苦!”
“大力尊者”暗中點頭,雙目又凝注場中。
這時,只見吳南雲劍光急起,一招“谷熾流金”閃電般刺向正揮杵落空的百缺大師脅下。百缺大師嘿然一聲,喉中竟發出一陣若老龍清吟般的吼聲。
隨著這吼聲起處,吳南雲刺到的劍勢,卻彷若遇到一層極為剛韌的無形潛力般,猝然將劍尖震得一斜。他不由得大吃一驚,脫口呼道:“達摩真氣!”
然而在此一瞬間,百缺大師已被吳南雲劍身的勁力逼出兩步。
但他趁吳南雲微微錯愕之時,立時大喝一聲,連出七杵反攻而上。
眨眼間,二人又展開一場搶制先機的快攻猛打。
“大力尊者”勒烈行低聲道:“濮陽幫主,想不到那百缺禿驢竟已練成少林派的不傳絕學:‘達摩真氣’但是,看樣子他還沒有到家,因為他只能在兩尺以內發出威力……”
勒烈行說得不錯,百缺大師在少林七十二種絕技中,果然曾苦練那種達摩真氣。
原來這達摩真氣,若練到十分火候,不但可以馭氣傷人,碎石如粉,更能抵禦任何凌厲的武功傷害。
但是,這種武功卻極為深奧難練,而且,一旦到了五成火候之後,無論如何苦練,也只有跟隨著時光,緩緩的加深功力。
不過如果能練到五成火候,那麼,每隔十年,便能更加深一成。
但是,即使要練到五成的達摩真氣,至少亦非須三十年以上的時間不可。
百缺大師因出家較晚,那一身達摩真氣,僅六成火候。但已足使武林中人驚駭了。
這時,百缺大師傾出全力一掄急攻,竟反將吳南雲招式逐漸壓制,大有奪回主動權的趨勢。
勁風如嘯中,吳南雲那清緣拿嬡藎倏然寒如冬霜;他鬚眉皆張,長嘯一聲“珠耀劍”嗡──的一震,劍尖顫成萬點寒光,彷若澄空中的銀河群星,綿綿密密,天羅地網般向百缺大師溜瀉而至。這正是七星劍法中,最凌厲的三絕招之一“流星縱橫”
吳南雲曾以此招,不知挫敗了多少武林高手,甚至連冰海第一奇人戰玄心,也在此招之下敗北。
百缺大師此刻驟覺萬點寒芒,如點點流星,四面八方湧到,簡直已到無法招架之境。
他厲吼一聲,身形猝然向後倒退。
“七煞劍”吳南雲,驚心動魄的長嘯連聲,手中劍已如影隨形般跟?上來;只見一溜溜的劍芒交織而出,點、線、縱橫,形成一幅極為壯麗的景象。這正是七星劍法中的第一絕式“八方天網”;劍氣瀰漫,烏光閃爍,人影翻飛,叱喝連聲。
終於!一切靜止了……
吳南雲靜靜的卓立當地,雖然|他此刻已有些微喘息。
明亮如一泓秋水般的“珠耀劍”七枚雕刻於上的太陽,正閃閃的發出寒光。
鋒利的尖鋒上,卻凝聚著一滴殷紅的鮮血……
百缺大師以杵拄地,黝黑嚴肅的面容上,顯出一股出奇的憤怒與羞愧,只見他那峭瘦的左肩上,裂開一條三寸長的縫口,血……自那縫口中,緩緩流出,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兩人雙目怒睜,一言不發的互視著對方,誰也沒有將身形移動一下。
百忍大師面上一陣輕微的激動掠過,他微微揮手,兩名灰衣僧人立即越眾而出,恭謹的將百缺大師扶回……
吳南雲向少林僧人抱拳一揖,傲然走回。迎接他的,是濮陽維含有深刻笑意的一瞥;這一瞥中,已包含了多少讚譽與誇示。
“大力尊者”勒烈行一伸大拇指,低聲道:“好個‘七煞劍’不愧為五臺派第一高手,更不愧為‘冷雲幫’中,執掌上下行規的刑堂堂主。”
吳南雲灑然一笑,亦低聲道:“辱承前輩謬獎,卻之不恭,受之有愧。”
說著,二人相視微笑起來……
這時,百忍大師正回頭在安慰他那受傷的師弟──百缺大師。
忽然,紅面白髯的少林寺藏經閣主持百善大師,大步踏入場中,洪聲道:“適才老衲師兄,承蒙五臺吳大俠賜教,吳大俠武功雖高,下手卻是不該如此狠辣,老衲不自量力,欲再向吳大俠討教兩手。”
“七煞劍”吳南雲聞言之下,劍眉怒軒,霍然起身,就待躍入場中。
只見“大力尊者”勒烈行將吳南雲一按,亦大步走出,他呵呵笑道:“大和尚,一個人打不過,便想用車輪戰麼?俗語說‘當拳父子不留情’若貴寺的高僧們不願流血,當初又何苦咄咄逼人,落得如此後果呢?”
百善大師被“大力尊者”一陣搶白,不由一陣語塞,——不能出言。
忽然,這薑桂之性的百善大師,怒吼一聲。厲聲道:“嘿!嘿!‘大力尊者’你休道老衲是畏懼於你,來來來!你若有興,老衲便奉陪你走上兩趟。”
百善大師火氣一起,連說話也粗魯了起來。
百忍大師雙眉一皺,臉上已微現不滿之色。
“大力尊者”勒烈行嘿嘿一笑,說道:“我說大和尚,我們都是這把年紀了,大家說話和氣一些不好嗎?何苦如此吹鬍子瞪眼睛的……再說,你不畏懼我,呵呵……難道老夫便會畏懼你不成?”
百善大師那紅潤如嬰兒也似的面,更加有如巽血,他氣得周身直抖,白髯顫動。
驀然──
他大喝一聲,-肩將背後一柄長約七尺,精光閃閃的佛門方便鏟摘下。
鏟頭上的月牙微微顫動,發出陣陣寒芒。百善大師厲喝一聲,道:“‘大力尊者’拿出你的兵器,老衲即便領教一下關東第一高手的絕技!”
“大力尊者”勒烈行又是呵呵一笑,說道:“大和尚,難為你已有這麼一大把年紀,卻也不知老夫我六十年來,早已不用兵刃了麼?”他環目一瞪,又洪聲道:“但是,若老夫空手與大和尚你對招,須叫他人誤會老夫瞧你不起………也罷,老夫便以身上這張金錢豹皮,來與大師耍上一番!”說著,他右手一扯,披在肩上的那條金、黃兩色相間,顏色絢麗的金錢豹皮,已似一條活蛇般滑落在“大力尊者”手中,只見這張金錢豹皮還有一個金線纏繞的把手,可供握於掌中。
原本,“大力尊者”武功雖高,面對這位在少林寺中,親掌藏經閣的百善大師,卻也不敢小覷!
因為,少林寺的藏經閣,乃是寺中重要經典、文件及武學秘本的收藏處,其掌持藏經閣之人,武功必須十分高強,而百善大師又為少林派,“百”字輩第二代弟子,武學之深奧,自是不難測知。
其實“大力尊者”預料的,果然不差。
這百善大師,與其師兄百缺、師弟百空,合稱少林三大長老。
三人的武功俱在伯仲之間,僅較其掌門師兄百忍大師略遜一籌而已。
這時,百善大師一見“大力尊者”手中握的金錢豹皮,心中亦不由得微感一震。
因為,他早已聞及關東獨釣崖“大力尊者”的威名,而且,對方既然能以一張軟綿綿的金錢豹皮當做兵器,內力上必有深厚的造詣。
他不敢大意,口中大喝一聲,急速地活開步眼圍著“大力尊者”旋走起來。
逐漸地,百善大師的身影,已快捷得不易看清。
他肩頭的鋒利月牙,那點點閃耀的寒光,隨著他身形的疾走,竟也連成了一道圓弧。
驀然──“大力尊者”沉喝一聲,手中金錢豹皮猝然飛出,如一張巨大的漁網,向百善大師摟頭蓋臉的罩至。那張豹皮撒出時,風聲的急勁,就宛如一大塊鐵板也似。
百善大師暴叱一聲,身形立似陀螺般倒旋而出。
方便鏟隨即帶起溜溜寒光,劈向“大力尊者”雙腿。
“大力尊者”勒烈行哈哈一笑,手中的金錢豹倏起忽落,前揮後掃,瞬息間已怪異無倫的連出九招。
百善大師吐氣開聲,身形奇快的閃掠入那片金黃色的光網中。
佛門方便鏟掄出呼呼風響,若靈蛇伸縮般,快捷無倫的劈出十五鏟。
“大力尊者”心中一驚,他奇異對方之身法,怎的會如此快捷,彷若無恐不入的瀉地水銀一般。
其實,這正是百善大師苦習的少林七十二種絕技之一“伏陀幻身十六閃”。
這種功夫一旦施展開來,身形便宛若幽靈一般閃晃移挪,行動之快,令人不可捉摸。
“大力尊者”這時心中方自一驚,對方寒森森的鏟影已當胸而到。他悶哼一聲,手中的金錢豹皮呼的一聲掃向百善大師面門七竅,右掌掌心卻微微一登-時,一陣隱隱轟鳴驟起,狂飆湧處,立將來至胸前的方便鏟斜斜震出。
他應變之快,亦確實不愧為江湖中有數的怪傑。
百善大師估不到對方身手如此之辣,才覺手中兵器一震,一大片金色光網,已當頭蓋臉的壓到。
他怒叱一聲,身形又似電掣般閃出,方便鏟隨即凌空而起,有若江河倒懸,綿綿攻上。
“大力尊者”勒烈行厲叱一聲,狂笑道:“對!大和尚,這才夠勁!”
話中,金錢豹皮揮舞如風,綿綿密密的絕招交相迭出。
“七煞劍”吳南雲這時,略微閉目調息了一陣,已將適才力戰的勞累,完全恢復過來。他環目四顧,心中忖道:“這百善大師功力之高,實不弱於若那百缺大師……看情形,只怕‘大力尊者’老前輩,尚不一定能穩操勝算……”
他又向濮陽維一望,不由心中十分敬佩。原來,濮陽維那俊逸的面孔,這時竟然沉靜得彷佛一個木塑之人。但是,由他那雙時時透出精芒的星目中可以看出,他雖然表面沉靜,其實,內心卻十分注意場中的戰況。
少林僧人此時亦個個屏息如寂,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
但是──百忍大師卻在微皺雙眉,正傾聽著在他耳旁低聲說著什麼的“血痔鐵膽一孤僧”的說話。過了半晌,百忍大師好似沉吟了一陣,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而即時便有兩名灰衣僧人,隨著身穿月白僧衣的無為大師之後,向廳外匆匆行去。
看他們的形態,好似有著什麼急事一般……。
此次事主──“鐵掌”華武,也就是如今的百悔大師,正垂眉低目,合十肅立,於百忍大師的身側。他好似已完全陷入一個深沉的思維中,絲毫未被眼前的激烈打鬥所驚動。
但是,從他那時而痙攣般抽動的面孔上可以看出,這已置身佛門的百悔大師,彷佛正處在異常的不安與痛苦之中。
這些,不但“七煞劍”吳南雲已然看到,濮陽維則更看得十分清楚。
同時,講得更露骨些,他目下不但已完全瞭解華武,更由衷的同情這年已遲暮,卻不能再安享晚年的蒼涼老人。人,總是不能做過違背良心的事情,哪怕這種事只有一次,但也足夠令他一生痛苦與懺悔的了……
此時,場中的“大力尊者”已與百善大師激鬥了兩百多招,每人的面孔上,都滲出粒粒汗珠,氣喘吁吁。雖然,這尚是個十月飛雪的冰天雪地。一片片金黃色的光影,有若一張張俱有靈性的巨網,倏然絞成一片,忽而又左飛又掠。人影分合,騰躍得如光閃電掣,端的是一場武林罕睹的龍虎爭鬥。
驀然,“大力尊者”驚天動地的暴喝一聲,右掌連連擊出十六掌,左手金錢豹皮卻似滿天飛雪般,密不通風的飄然而落。
一連串如密雷般的暴響中,這所巨大的演武廳頂壁亦不由微微震動,灰塵簌簌而落,聲威的是驚人至極。
只見百善大師面孔漲紅如血,雙目圓瞪,鬚眉怒張。
他身形極為奇幻的一閃,手中方便鏟化成縷縷銀光,如閃電般投向那瀰瀰漫漫的勁風網影中。
一聲驚天動地怒喝,隨即一陣鏗鏘的巨響,兩條人影已倏然分開。
“大力尊者”勒烈行,頭頂之上熱氣騰騰,額前汗如雨落。
然而,他那五彩繽紛的衣衫袖口,卻被百善大師那鋒利的月牙隆刃,劃破一條約有五寸長的裂縫。
百善大師卻是怒目圓睜,氣喘吁吁,肩頭的金色僧衣,已被“大力尊者”硬生生的撕裂了一大片。
僧衣破裂之處,更且滲出了絲絲鮮血。
“大力尊者”喘著氣,哈哈大笑了一陣後說道:“大和尚,看樣子,咱們兩個老兒倒是平分秋色,互不吃虧了,不過……這秋色好似老夫多分了一點………”
百善大師氣得一跺腳怒道:“好,好,‘大力尊者’你不用在口舌上佔老衲便宜,稍停咱們還要再比一場。”
“大力尊者”接著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老夫拚了這把老骨頭,也要捨命奉陪!”
說罷,二人已各自走回。
這次激烈罕睹的三場武林高手較技,雙方已各自勝負一場。
但是,“大力尊者”與百善大師的這場較量,卻是“冷雲幫”方面略勝半籌。
這時,場中又沉寂下來。
這種沉寂,又何嘗不是影射著一場更加狂風暴雨來臨的前奏呢?土家族獨家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