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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巧事

    小鎮上,八方客棧中,一盞孤燈猶亮。

    燈下,對坐著一老一少,老的,身材高大,巨目長髯,威凜若神,是那位鐵面神駝古寒月。

    年輕的,是一位黑衣少年,他,自然就是慕容繼承!

    桌上的孤燈,火微光弱,似乎燈油燃得差不多了。

    既然是燈油燃得差不多了,那就證明這盞燈,已經點了不少時候,由此,也證明慕容繼承根本沒睡下過。

    可不是麼?瞧慕容繼承身上還穿得整整齊齊,根本不像是由睡夢中剛起來的,臉上也是一絲睡意也沒有。

    看樣子,古寒月也是剛到,因為他那雙被夜露沾溼了的快靴還沒幹,只聽他說道:“夜已深,幼主怎還沒睡?”

    慕容繼承搖搖頭,苦笑說道:“睡不著!”

    古寒月明知故問,道:“幼主什麼時候到的?”

    慕容繼承道:“今天剛到,恩叔怎麼來得這麼快?”

    古寒月笑道:“老奴不敢讓幼主久等,事情一完,隨即兼程趕來!”

    慕容繼承抬眼凝注,一片訝異,道:“恩叔怎知侄兒住在這兒?”

    對呀,小鎮上客棧總有七八家,怎麼一來就找到了?

    古寒月有說詞,而且答得泰然,道:“這小鎮上的幾家客棧,老奴差不多都問遍了。”

    慕容繼承點點頭,略一沉吟,突作此問:“恩叔認識武林八劍可是很久了?”

    古寒月惑然投注,道:“幼主因何有此一問?”

    慕容繼承道:“沒什麼,侄兒隨便問問!”

    古寒月道:“老奴結識武林八劍總有二十多年了!”

    慕容繼承道:“那時還沒有侄兒……”“正是!”古寒月道:“那時幼主尚未出世!”

    慕容繼承又沉吟了-下,抬眼說道:“恩叔,他八個當年真是行俠仗義的武林豪雄麼?”

    古寒月一怔說道:“幼主因何又有此一問?”

    慕容繼承道:“侄兒有點懷疑!”

    古寒月道:“幼主是不信老奴?”

    慕容繼承道:“侄兒不敢,侄兒只是猜想,有可能恩叔僅見著了他們行俠仗義為善的一面,而未見到他八人為非作歹為惡的一面!”

    古寒月巨目凝注,訝異說道:“幼主這話……”

    慕容繼承微笑接口道:“侄兒只說有可能!”

    古寒月可不是糊塗人,腦中閃電百旋,皺了眉。

    他知道,慕容繼承這話,絕非無因。

    正尋思間,慕容續承又復發問:“據恩叔所知,獨臂劍客郝百通,是個怎麼樣的人?”

    古寒月道:“俠骨仁心,義薄雲天,蓋世豪雄!”

    慕容繼承注目笑道:“是麼?”

    古寒月正色說道:“老奴以‘鐵面神駝’四字擔保!”

    慕容繼承搖頭笑道:“正如侄兒適才所說,恩叔所看到的,有可能只是他為善的一面,他昔年做些行俠仗義之事,目的……”

    古寒月道:“昔年——?”

    慕容繼承道:“是昔年!”

    古寒月道:“難道如今為非作歹了?”

    慕容繼承道:“恩叔可以打聽打聽!”

    古寒月有點明白了,道:“幼主打聽過了?”

    慕容繼承搖頭說道:“不是侄兒打聽的,是有人告訴了侄兒!”

    古寒月道:“誰?”

    慕容繼承道:“侄兒日間新結識的一個朋友,是個讀書人,也是鄉親.住在本地多年,姓關,名心人!”

    古寒月心頭一震,巨目閃射寒芒,道:“他對幼主怎麼說?”

    慕容繼承道:“那郝百通表面上好事做盡,暗地裡壞事做絕,是個無惡不作、殘酷、毒辣、卑鄙、令人髮指的惡霸!”

    古寒月笑了:“附近縣城可以打聽,誰不知郝百通是知名的大善士?”

    慕容繼承冷笑說道:“不錯,侄兒也曾聽人這麼說,只可惜那顯然是他跟昔年同樣的欺世盔名手法,骨子裡,卻根本不是那回事!”

    古寒月道:“幼主也聽過第二人這麼說麼?”

    慕容繼承道:“沒有,只那姓關的讀書人一個,但有他一個,已經很夠了!”

    古寒月笑道:“別人不知,唯他獨曉,讀書人竟曉武林中事,這個姓關的讀書人,可不同於一般的書呆子!”

    慕容繼承道:“不錯,此人十分灑脫,氣度、膽識均超越一般讀書人之上……”

    頓了一下,接道:“恩叔,郝百通已封劍退隱多年,真論起來,該已不是武林中人,讀書人知悉鄉里間事這該不足為怪!”

    古寒月道:“幼主說得不錯,但老奴斗膽以為,別人不知,唯他能曉,這該另當別論!”

    慕春繼承道:“侄兒卻以為,那是理所當然!”

    古寒月道:“怎麼?”

    慕容繼承目中飛閃懍人寒芒,挑眉說道:“因為他就是被害人!”

    古寒月長眉一皺,道:“老奴願意聽聽,他關心人受了什麼害!”

    慕容繼承眉宇間陡現煞氣,道:“為幾百兩借貸,家貧無力償還,郝百通殺人父母,擄人幼妹為抵押,復又逼死這位弱女,所受之害,是何等慘痛!”

    郝百通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古寒月瞭解得很清楚,他立刻明白了八分,心頭震動,暗暗咬牙,道:“這就是那關心人說的?”

    慕容繼承面罩一片寒霜,點頭說道:“不錯,出自他口,入於我耳,侄兒句句聽得真切!”

    古寒月巨目中寒芒電閃,道:“這件事,可有其他人知道?”

    慕容繼承道:“關心人懾於淫威,為保劫後餘生,他自是不敢說出去,郝百通當然更不會宣揚為惡醜事,所以,這件事除侄兒跟關心人自己外,目前還沒有第三者知道!”

    古寒月唇邊浮現一絲冰冷笑意,道:“老奴斗膽,敢問,幼主怎知關心人所說皆事實?”

    慕容繼承挑眉說道:“難不成這種事還會捏造?”

    古寒月道:“老奴不敢說,不過……”

    慕容繼承截口說道:“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恩叔該明白,假如不是郝百通害了他一家人,他該犯不著惡意中傷、血口噴人!”

    看樣子,他很相信那位關心人!

    古寒月略一沉吟,道:“話是不錯,不過,老奴卻以為,他跟郝百通之間並無仇怨!”

    慕容繼承一怔,笑了,笑得有點勉強,道:“殺人父母,逼人幼妹,這還不算怨麼?”

    古寒月搖頭說道:“殺人父母,逼人幼妹,這是仇,而且此仇不共戴天,無如,要是沒有這種事兒,那可又是一種說法了!”

    慕容維承笑得更勉強,道:“那麼,恩叔是不相信侄兒了?”

    古寒月神情微震,道:“老奴不敢,老奴只是不信那關心人之言!”

    慕容繼承雙眉微挑,道:“以恩叔之見?”

    古寒月道:“老奴懷疑那關心人別有用心!”

    慕容繼承淡淡笑道:“恩叔以為……”

    古寒月道:“有可能這是一著至為歹毒的‘一石兩鳥’之計!”

    慕容繼承笑道:“這麼說來,他要害侄兒?”

    古寒月正色點頭,道:“無中生有,以增強幼主殺毒不該殺之人的決心,使幼主自絕於天下武林,成為武林公敵,宇內罪人,應該是的!”

    慕容繼承笑道:“他跟侄兒有仇?”

    古寒月道:“很難說!”

    慕容繼承道:“恩叔該知道,侄兒跟他,不過萍水相逢!”

    古寒月道:“壞就壞在這萍水相逢上……”

    略一沉吟,接道:“不過,要真的是萍水相逢還好,老奴只怕他是有為而來的外地人,不是久住此地的什麼讀書人!”

    慕容繼承挑眉說道:“何以見得?”

    古寒月道:“老奴只是推測,卻未敢斷言!”

    慕容繼承道:“恩叔見多識廣,眼光超人,當必有所根據!”

    古寒月淡淡一笑,道:“有!”

    慕容繼承道:“侄兒願賞聽聽!”

    古寒月笑了笑,道:“幼主跟他是萍水相逢,初次見面,可對?”

    慕容繼承道:“不錯!”

    古寒月道:“敢問幼主,萍水相逢,初次見面,交情如何?”

    慕容繼承道:“一面之緣,談不上什麼交情!”

    古寒月淡笑說道:“這就是嘍,他既懾於郝百通淫威,隱忍多年,以常情論,他敢對一個緣僅一面,談不上交情的人盡掏心衷麼?”

    慕容繼承一怔說道:“也許因為侄兒是外地人!”

    古寒月道:“郝百通是武林中人,外地來的武林人物,他不怕……”

    慕容繼承截口說道:“侄兒告訴他是為尋仇而來!”

    古寒月笑道:“緣僅一面,萍水相逢,他就這麼相信人?”

    慕容繼承啞了口,半響方道:“也許,人不親土親,異地遇鄉親……”

    古寒月道:“土親人不親,鄉親不一定個個可靠!”

    慕容繼承臉色有點難看,道:“他對侄兒一見如故,藉著酒意,傾吐衷腸是可能的!”

    那難看臉色,古寒月全落在眼裡,淡淡一笑,道:“老奴不敢再辯!”

    慕容繼承猛有所覺,連忙陪上笑臉,道:“侄兒無狀,恩叔萬勿見怪!”

    古寒月臉色忽整,道:“幼主何出此言?老奴怎麼也不敢對幼主有些微不敬.不過,老奴敢請幼主謹記老奴前言,江湖詭譎,人心險惡……”

    慕容繼承欠身接口,臉上一片恭謹色,道:“恩叔金玉良言,侄兒不敢或忘!”

    古寒月巨目飛閃異采,突然一嘆說道:“老奴這就放心了……”

    抬眼深注,接道:“幼主.那關心人什麼模樣?”

    慕容緩承道:“怎麼?”

    古寒月道:“老奴問問!”

    慕容繼承想了一想,隨即把關心人形貌、裝束說了一遍。

    古寒月眉峰一皺,沉吟不語。

    慕容繼承面上突現詫異惑然色,張口要問。

    古寒月忽地抬起了頭:“幼主可知他住在何處?”

    慕容繼承又一怔,道:“恩叔是要……”

    佔寒月道:“老奴想打聽打聽!”

    慕容繼承道:“恩叔打聽什麼?”

    古寒月道:“老奴要看看本地有沒有這個人!”

    慕容繼承道:“這恐怕很難。”

    古寒月長眉一挑,道:“他沒說?”

    慕容繼承道:“正是!”

    古寒月巨目中寒芒一閃而逝.道:“可曾跟幼主訂有後會?”

    慕容繼承道:“沒有,不過,他曾說過晚間要來這兒跟侄兒長談!”

    古寒月道:“沒來?”

    慕容繼承搖了搖頭.道:“設來,可能有什麼事兒耽擱了!”

    古寒月長眉復皺,陷於沉思。

    慕容繼承目光深注,道:“思叔想什麼?”

    古寒月道:“想這位關心他人的關心人!”

    這話有點意思!

    慕容繼承眉梢微挑,道:“恩叔仍然懷疑?”

    古寒月道:“事實如此,老奴不願否認!”

    慕容繼承揚眉笑道:“侄兒說一句不該說的話……”

    古寒月道:“對老奴,幼主沒有不能說的話!”

    慕容繼承略一遲疑,道:“侄兒以為,恩叔多慮,太過多疑!”

    古寒月道:“當年追隨恩主,今日輔佐幼主,老奴任重道遠,肩負艱鉅,處此人心險惡詭詐江湖,老奴不得不如此!”

    忠義之情,溢於言表,值得敬佩也令人感動。

    慕容繼承目中異采連閃,一陣激動,默然不語。

    桌上,孤燈油盡,燈光一陣搖曳後,倏然滅去。

    房內有著一剎那的黑暗,不久之後,這房中黑暗就被窗欞上射進來的一片淡淡白光所驅散,那是曙色!

    對古寒月來說,這一夜,太以短暫!

    可對墓容繼承來說,這一夜,卻漫長得令人難耐!

    古寒月雖然在昨夜就趕到小鎮,但慕容繼承卻未當即入桐柏山,去埋劍堡興師問罪,誅除那位獨臂劍客。

    這是由於古寒月的婉言勸說,他說得好,十絕一代仁俠,宇內共尊,半生光明磊落,一缺老人樂全,也曾叱吒風雲,縱橫武林,身為十絕後人,一缺門徒,自然行事也該正大光明,才不會辱沒了這兩位尊長的磊落風範。

    再說埋劍堡就在眼面前,也不爭這麼一夜的時間。

    對這位恩威兼具的恩叔,慕容繼承只有點頭遵從。

    曙色既已透窗,慕容繼承立時目中飛閃寒芒,霍地挑眉站起:“恩叔,天亮了!”

    古寒月抬眼望了微透曙色的窗欞一眼,跟著站起:“幼主不等那位新交了?”

    慕容繼承答得毫不猶豫,道:“不等了,昨晚說要來沒來,恐怕不會來了!”

    古寒月點頭說道:“幼主可知道,他為什麼沒來麼?”

    慕容繼承道:“可能是臨時有事纏身,不能來!”

    古寒月搖頭說道:“老奴卻不這麼想。”

    慕容繼承惑然投注,道:“那麼,恩叔以為……”

    古寒月截口說道:“無他,只因為他知道老奴已經到了!”

    慕容繼承眉梢一挑道:“恩叔一定認為……”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古寒月笑了笑,也沒有再說。

    默然片刻,慕容繼承突然說道:“恩叔,走吧!”

    古寒月抬跟說道:“哪兒去?”

    慕容繼承面布寒霜,道:“自然是埋劍堡!”

    古寒月笑了,搖搖頭,沒開口。

    慕容繼承道:“恩叔笑什麼?”

    古寒月道:“老奴笑幼主性子太急,一夜都等了,何在乎再多等片刻!”

    慕容繼承道:“還等什麼?”

    古寒月道:“不等什麼!”

    慕容繼承目光深注,道:“恩叔要等關心人?”

    古寒月笑道:“老奴等他幹什麼,只要老奴寸步不離幼主,他便永遠不會來!”

    慕容繼承說道:“恩叔是要再坐一會兒?”

    古寒月搖頭說道,“不是!”

    慕容繼承惑然說道:“那麼恩叔是要……”

    古寒月笑道:“皇帝不差餓兵,幼主怎好讓老奴空著肚子去廝殺!”

    慕容繼承笑了:“恩叔要吃點什麼,侄兒這就叫店家送來!”

    古寒月笑道:“大靖早,幼主跟老奴是一夜末睡,只怕店家猶在睡夢中.廚房還沒生火呢,哪會有什麼吃的?”

    這話不錯,自己不睡,人家可要睡個好覺。

    仔細聽聽,除了隔壁傳來陣陣鼾聲外,別的沒一絲動靜。

    慕容繼承臉一紅,笑了,煞氣衝散了不少。

    適時,古寒月笑著說了話:“幼主請跟老奴走,包管有吃的!”

    慕容繼承道:“恩叔要自己動手煮?”

    古寒月道:“外面去找!”

    慕容繼承一怔說道:“外面有?”

    古寒月點頭說道:“既有酒肆飯館,該有趕早的燒餅油條!”

    慕容繼承又笑了,也有點窘,這是小事情,這種微小的事他都比不上自己這位恩叔,別的,該不用談了,紅著臉,欣然點頭。

    當下,老小二人出了房,叫醒店夥開了大門,踏著曙色上了街,古寒月是有心人,沒往別處走,直奔“一品香”。

    果然沒出古寒月所料,“一品香”門前熱氣騰騰,芝麻香、油香,飄散晨空,引人發饞,全是剛出爐的燒餅油條。

    而且,裡面已經上了座,多半是趕早的過往客商。

    古寒月側顧慕容繼承,淡淡一笑,領著慕容繼承進了門兒。

    古寒月對這小鎮情形似乎很熟,而且出門兒徑奔“一品香”。

    對一個昨夜剛到的人來說,這似乎有點不合。

    但是,慕容繼承沒問,只因為“一品香”跟八方客棧很近,出八方客棧,拐個彎兒,就到了。

    所以,這該不足為奇。

    坐定,夥計躬身哈腰,送上來兩碗既燙又甜的熱豆漿跟好幾套剛出爐出鍋的燒餅油條。

    趁著慕容繼承低頭喝豆漿之際,古寒月飛快地向附近鄰座望了一眼,巨目立閃異采!適時地,鄰座有人重重嘆了口氣。

    隨即又有人說了話;“怎麼,老二,怎麼不吃?”

    鄰座,是兩名穿青衣的中年大漢,胳膊上,各縫著一塊黑布,看樣了,是帶著孝!

    只見居東一名滿眼紅絲,一臉悲痛,抬頭說道:“你吃吧,我一口也無法下嚥!”

    居西那名搖搖頭,嘆道:“老二,你這是何苦,人死不能復生,難過歸難過,老遠打山裡跑下來,也不能不吃點東西啊!”

    一句“山裡”引起了慕容繼承的注意,他臉色一變,抬起了頭。

    古寒月忙搖了搖頭,指指桌上的燒餅油條。

    慕容繼承挑了挑眉,沒理會,凝神聽了下去。

    只聽居東那名青衣大漢悲慘苦笑道:“老三,別再安慰我了,大半天了,你不也才嚥了幾口麼?”

    “我不是不吃,是根本不餓,為之奈何!”

    居西那名青衣大漢搖頭一嘆,放下手中剛咬了一口的那套燒餅油條,啞著嗓子道:“老二,說真的,我也吃不下……”

    頓了一下,接道:“人說吉人天相,好人會長壽,如今看來,全是騙人的狗屁胡話,咱們堡主行俠仗義,英雄大半輩子,到頭來竟擋不過一場病的折磨,落得個暴疾而終,這難道就是他老人家平素樂善好施,時刻賙濟貧苦應得的下場麼?”

    慕容繼承臉色連變,目閃寒芒,陡挑劍眉,剛要動。

    古寒月出手如風,飛探右掌,一把把他按住,低低說道:“下人無辜,幼主別忙,老奴自有主張!”

    話聲方落,鄰座上,那兩名青衣大漢起身離座,丟下些碎銀,一前一後,低頭走出了“一品香”。

    慕容繼承枉有一身高絕功力,卻是分毫動彈不得,但他這時已經無暇留心別的,一臉煞氣,急急說道:“恩叔,莫非那郝百通……”

    古寒月截口說道:“幼主在這兒坐坐,待老奴跟出去問問!”

    說罷,鬆手站起,跟著出了“一品香”店門。

    古寒月走了,慕容繼承-人生在那兒發呆。

    發呆是發呆,可是臉色卻有些可怕。

    突然,一雙手掌搭在他的右肩,背後有人朗笑說道:“老弟好早,沒想到今早又在這兒磋上了老弟!”

    慕容繼承一震回頭,眼前,那位讀書文士關心人依然那襲黑衣,含笑而立,沒等他開口,便接著又道:“老弟,真是抱歉之至,昨兒晚上,臨時有事纏身,沒能如約過訪,八成兒讓老弟等了很久!”

    果然不錯,人家是臨時有了事兒!

    慕容繼承強笑站起.道:“好說,我料想關兄必是被什麼事絆住了,請坐下談!”

    按說,關心人應該欣然就坐,豈料,他搖了頭,道:“不坐了,我正是有事兒打這兒路過,望見背影好像老弟,所以進來打個招呼,道個歉……”

    笑了笑,望了慕容繼承一眼,忽地皺起眉頭,壓低了聲音:“老弟,你可知道,韓百通死了?”

    慕容繼承心頭一震,道:“關兄怎麼知道?”

    關心人面上湧現悲憤色,冷笑說道:“大仇不共戴天,我是無時無刻不在注意他!”

    慕容繼承道:“什麼時候的事?”

    關心人道:“昨夜!”

    慕容繼承臉上再現怕人神色,默然不語,但旋又挑起雙眉:“怎麼死的?”

    關心人道:“聽說是罹疾暴斃!”

    慕容繼承道:“這麼說來他真的死了?”

    關心人一怔說道:“怎麼,難不成老弟也聽說了?”

    慕容繼承星目圓睜,點了點頭,沒開口。

    關心人目光深注,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兒,“看來,老弟這次尋仇是尋不成了,乘興而來,敗興而去……”

    慕容繼承冷哼一聲,道:“死得可真是時候!”

    關心人又一怔,道:“怎麼,老弟也覺出不對來了?”

    好個“也”字!

    慕容繼承自然聽得出,一怔說道:“什麼不對?”

    關心人訝然說道:“難道老弟不是對那郝百通的死,起了懷疑?”

    慕容繼承道:“生死大事,這不能騙人!”

    到底不脫淳厚,沒那麼多心眼兒!

    關心人笑了:“看來,老弟這身手高絕的武林高人,還不及我這個百無一用的讀書人,對詭譎江湖瞭解得透徹!”

    慕容繼承一震說道:“難不成……”

    關心人目光深注,笑道:“難道老弟就不覺得他死得太是時候?”

    慕容繼承目中飛閃寒芒,道:“關兄是說……”

    關心人道:“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老弟昨日來,他昨日就死,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件這麼巧的事兒了!”

    慕容繼承目中飛閃寒芒,道:“關兄以卻……”

    關心人冷笑說道:“明知仇家上門,自份不敵,難逃一死,索性來個詐死,往棺材裡一躺,辦起喪事,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望了慕容繼承一眼,接道:“老弟武林高人,當知對一個武林人物來說,詐死並不是一件難事,只要點上個什麼穴就行了!”

    這讀書人委實不同凡俗,的確懂得太多,眼光也太厲害了,厲害得怕人,所知也多得怕人!

    慕容繼承點點頭,道:“多謝關兄指教,我明白了!”

    他仍毫不以為奇怪!

    關心人目中一絲詭異之色疾閃而逝,笑道:“老弟,咱們一見如故,又是鄉親,談什麼謝?其實,這也是為我,想藉老弟之手,替我洗雪那血誨冤仇……”

    笑了笑,接道:“不過,我這是因為覺得他死得大是時候,太巧,心中動了懷疑,來個大膽假設,中不中可不敢斷言!”

    慕容繼承道:“這個我明白,待會兒我就要去一趟,是真是假,到時候我自會求證,相信他絕瞞不了我!”

    關心人笑道:“說得是,老弟,那麼我走了,今晚我定來拜訪……”

    面色一整,真誠感人,接道:“老弟,我還是那句話,千萬小心,能動則動,不能動不妨暫作小忍,候諸異日,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以後有的是機會,老弟,你吃你的吧,我走了!”

    似乎真有什麼急事待辦,說完,扭頭就走,還沒等慕容繼承開口,他已經出了“一品香”店門,好快!

    慕容繼承這回不再發呆了,唇邊倏地浮起一絲冰冷、殘酷,望之令人不寒面栗的凜然笑意。

    關心人身影方逝,一條高大身影晃搖而來,古寒月走進了“一品香”,前腳後腳,就差那麼轉眼工夫,真不湊巧!

    他一見慕容繼承站著,微微一愣,道:“怎麼,幼主要走?”

    慕容繼承淡然搖頭,道:“不,侄兒剛送走一個朋友!”

    古寒月巨目寒芒一閃,道:“誰?”

    慕容繼承道:“關心人!”

    他答得毫不猶豫,沒隱瞞,足見,對古寒月,他不會玩心眼。

    古寒月神情一震,道:“剛走?”

    慕容繼承點頭說道:“剛走!”

    古寒月道:“老奴剛離開,他就來了?”

    慕容繼承道:“是的!”

    看來,他今後是寸步不能或離!

    古寒月臉色連變,道:“好巧!”

    慕容繼承道:“怎麼?”

    古寒月道:“老奴不離開幼主,他也不進‘一品香’,老奴不回來,他也不走,老奴趕回來,他又先走了,前腳後腳,總跟他碰不上面兒!”

    慕容繼承道:“恩叔誤會了,他有事兒打這路過,看見了侄兒,順便進來打個招呼,併為昨晚失約事致歉,沒說幾句話,就匆匆的走了!”

    古寒月淡笑說道:“這是他說的?”

    慕容繼承點了點頭:“正是!”

    古寒月道:“他還說了些什麼?”

    慕容繼承道:“他告訴侄兒,郝百通死了!”

    這也沒瞞。

    古寒月一驚說道:“他怎麼知道?”

    慕容繼承沒答,反問道:“恩叔,郝百通真的死了麼?”

    古寒月心頭一震,道:“幼主是說……”

    慕容繼承道:“侄兒是說,恩叔探問剛才那兩個的結果如何?”

    古寒月心中一鬆,點頭說道:“不錯,郝百通死了!”

    慕容繼承挑眉說道:“什麼時候?”

    古寒月道:“昨天夜裡。”

    慕容繼承道:“怎麼死的?”

    古寒月道:“舊病復發,突然暴斃!”

    慕容繼承道:“什麼病?”

    古寒月道:“這個老奴沒問。”

    慕容繼承冷冷一笑,道:“侄兒知道!”

    古寒月一怔說道:“幼主知道?”

    慕容繼承點頭道:“不錯,侄兒知道。”

    古寒月長眉一挑,道:“是關心人說的?”

    慕容繼承搖頭說道:“不,侄兒自己悟得!”

    古寒月巨目凝注,道:“那麼……幼主以為是什麼病?”

    慕容繼承唇邊掠過一絲令人難以意會的笑意,道:“心病!”

    古寒月心頭一震,道:“心病?”

    “不錯!”慕容繼承道:“藥石罔效,群醫束手的心病!”

    古寒月心驚肉跳,道:“幼主是說……”

    他有意試探。

    慕容繼承道:“他知道侄兒來了,敵不能敵,躲不能躲.只好死了!”

    古寒月不禁駭然,表面上,仍力持鎮定,道:“幼主是說他不是病死的,是自絕?”

    慕容繼承冷笑說道:“要是真的自絕了,他就不會再死第二次了!”

    古寒月機伶一顫,巨目放光,道:“老奴不懂!”

    慕容繼承可不知古寒月是有心試探,挑眉說道:“這匹夫狡猾得很,侄兒怕他不是真死!”

    古寒月心絃一抖,強笑說道:“不是真死?那該舍是什麼?”

    慕容繼承冷冷說道:“是詐死。”

    古寒月笑了,笑得鬚髮皆顫,好不勉強:“幼主說笑了,好好兒地誰會裝死?”

    慕容繼承道:“為了保命企免一死,應該另當別論!”

    古寒月搖頭說道:“幼主錯了,郝百通英雄半生,叱吒風雲數十年,他不是懦弱怕死之輩,他不會為了苟活人世,而棄一世英名於不顧!”

    不錯,這是理!

    慕容繼承一怔,一時沒能答上話。

    古寒月巨目深注,又道:“幼主出身武林世家,藝出宇內高人,該知道武林人惜名如命,兩者無法兼顧時.能毫不猶豫地捨命保名!”

    不錯,這更是理,也是事實。

    換了是他慕容繼承,他也絕不會為了保命而詐死。

    默然良久,慕容繼承才苦笑說道:“恩叔,說他詐死的,不只是侄兒一個!”

    古寒月長眉一挑,道:“還有誰?”

    慕容繼承道:“關心人!”

    到底還是他!

    古寒月心中一震,道:“他怎麼說?”

    慕容繼承道:“跟侄兒剛才的說法一樣!”

    古寒月道:“總該有個理由?”

    慕容繼承道:“他認為郝百通死得太是時候,巧得令人起疑!”

    古寒月道:“還有呢?”

    慕容繼承道:“侄兒不來,他也不死,侄兒昨天來,他昨夜就死,分明是知道侄兒來了,自知難以倖免……”

    古寒月截口說道:“分析得有理,此人果然書讀得不少.想必他還有更驚人之語?”

    慕容繼承道:“他說對一個武林人物來說,詐死並不是一件難事,點穴閉氣之後,往棺材中一躺,誰也難辨真假!”

    古寒月心神連震,笑道:“果然驚人,讀書人竟熟悉武學之事,稱得上文武全才!”

    慕容繼承道:“恩叔錯了,他的確是個文弱讀書人!”

    古寒月搖頭一嘆道:“幼主忠厚,太無心機,文弱書生豈知什麼點穴閉氣2”

    慕容繼承一怔說道:“他若會武,早就闖埋劍堡了!”

    古寒月道:“他闖埋劍堡做什麼?”

    慕容繼承道:“報那父母幼妹血海深仇!”

    古寒月淡笑說道:“根本沒有這回事兒,他報的什麼仇?”

    慕容繼承挑了挑眉,道:“侄兒不敢多辯!”

    顯然,他還是深信確有其事!

    由此可見他委實毫無心機,也證明那關心人手法之高明。

    古寒月暗暗一嘆,道:“他又怎知郝百通死了,而且知道得那麼清楚?”

    慕容繼承道:“可能是聽人說的!”

    古寒月道:“適才那兩個,是埋劍堡中一大早出來的,而且就他們兩個,他兩個一入鎮便先到了‘一品香’,幼主是看著他們走的,而關心人來在他們離去之後,如此這事他絕不可能是聽他們兩個說的!”

    慕容繼承道:“也許還有別人知道!”

    古寒月搖頭談笑,道:“這也絕無可能!”

    慕容繼承道:“怎麼?”

    古寒月道:“郝百通是這兒遠近知名的大善人,恩澤廣被,家家焚香,戶戶膜拜,本地居民無不視為重生父母,假如還有別人知道,噩耗早就傳遍了小鎮,這小鎮上豈會像這樣安寧麼?”

    這話不錯,假如還有別人知道,小鎮上早就到處如喪考妣,你哭我喊,亂成一片了!

    別的不說,單這-品香的老闆、夥計早就丟了鍋,棄了爐,跑上山去了,哪還會在這兒笑臉迎人,做燒餅賣油條?慕容繼承愣了,道:“那麼……”

    古寒月道:“所以老奴對關心人這個人至為懷疑!”

    慕容繼承默然不語,半響才道:“也許他昨夜去過埋劍堡!”

    古寒月笑了,可也心中暗吃一驚,道:“幼主不是說,他是個文弱讀書人麼?”

    對呀,文弱讀書人何能進出龍潭虎穴般的埋劍堡?

    慕容繼承一張臉立即漲得通紅,說不出一句話來。古寒月面色一整,道:“恕老奴無狀,不是老奴斗膽敢挑鑽幼主,實乃是要幼主明白江湖之詭詐,人心之險惡……”

    頓了一下,接道:“他既在不可能知道的情況下,獲知郝百通死訊,那足證他昨夜曾去過埋劍堡,既去過埋劍堡,便足證他不是個文弱讀書人,既有進出埋劍堡的身手,他卻不自己報他那血海深仇,而要假手幼主,這更證明,那所謂父母幼妹之仇,全屬無中生有,血口噴人,既沒有仇,為什麼又要捏造事實、要幼主替他報仇呢?那顯然是要幼主恨上加恨,非置郝百通於死地不可,這手法,夠高明,這用心,也夠狠毒……”

    慕容繼承悚然動容,道:“恩叔,會不會是他殺了……”

    古寒月搖頭說道:“不可能,他要是殺了郝百通,他不會再來告訴幼主,說郝百通詐死,何況,他也絕不會那麼做。”

    慕容繼承皺眉說道:“為什麼他絕沒有那樣做的可能呢?”

    並非他難得糊塗,這理由,他委實一時想不明白!

    古寒月淡笑說道:“他要殺了郝百通,就達不到借刀殺人的目的,害不了幼主了!”

    慕容繼承道:“恩叔又說這話……萍水相逢,侄兒跟他何仇何恨?”

    古寒月道:“老奴敢斷言他是有為而來,絕非萍水相逢,連那關心人的姓名也虛而不實,別的老奴就不敢妄說了!”

    為免招致不良後果,有些無證據的話,他敢對知交好友說,卻不願輕易對慕容繼承說。

    剎那間,慕容繼承神色變得怕人,沒說話。

    他此刻夠難受,夠生氣,夠寒心的!

    初次交朋友,就錯把歹徒當作了好人。

    何況,彼此無怨、無仇、無恨。

    對詭詐江湖.險惡人心,他認清了三分!

    今後,他該提高警惕,小心謹慎了!

    古寒月可也夠心驚膽戰的,那關心人九成九是昨夜去過了埋劍堡,否則他絕不可能知道郝百通是被逼詐死。

    昨夜,古寒月他幾乎整個上半夜都在埋劍堡中,而他竟茫然無覺,一絲兒也不曉得,那關心人一身功力,可想而知。

    不過,還有一種解釋,那就是關心人沒去過埋劍堡,他那郝百通詐死之說,只是根據古寒月不早不晚,來到小鎮所做的推測,果如此,那他稱得上料事如神,心智獨具,高明得可怕!

    兩者相比之下,古寒月他倒希望屬於前者,因為功力高,那只是驚人,心智高深,這種人才更可怕!

    驚人與可怕,當然是前者較易應付。

    默然良久,古寒月始一嘆抬頭:“幼主無須如此,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世上,披了羊皮的豺狼多得是,有些人,有些話,是絕不可輕信的,不經-事,不長一智,行走江湖,這種事屢見不鮮,層出不窮,任何時地,在所難免,所謂歷練,必須由此,所謂經驗,也由此而來.得此教訓,幼主因此而多認清一分,多小心一分,未嘗不是一件可喜之事!”

    這話,話中有話,弦外有音。

    只可惜,慕容繼承他不能全懂,他只聽懂了表面意義,未能聽出那話中之話弦外之音,實也難怪,他怎想得到?

    慕容繼承臉上一片煞白,眉宇間洋溢著一股令人望面生懍、令人不寒而粟的殺氣,緊閉著嘴,仍沒說話。

    古寒月搖頭一嘆,又道:“幼主,請隨老奴回去吧!”

    慕容繼承這回開了口,道:“回哪兒去?”

    古寒月道:“自然是先回客棧去!”

    慕容繼承微一搖頭,道:“不,侄兒要去埋劍堡!”

    古寒月暗驚說道:“郝百通已經死了,人死一了百了……”

    慕容繼承冷笑說道:“恩叔是相信他真的死了?”

    古寒月長眉一皺,道:“難道幼主不信?”

    慕容繼承冷然點頭,道:“正是,侄兒不信!”

    古寒月神色一變,苦笑說道:“幼主難道如今還相信那關心人……”

    慕容繼承截口說道:“侄兒以為,他說郝百通詐死,該不假!”

    古寒月一怔說道:“他句句子虛,怎見得這句話不假?”

    慕容繼承挑眉說道:“恩叔,他的本意,不是要陷害我麼?”

    古寒月道:“不錯!”

    慕容繼承道:“那麼郝百通便該是真的詐死!”

    古寒月微怔說道:“老奴不懂!”

    慕容繼承道:“假如郝百通真的死了,他要侄兒白跑一趟有什麼用?”

    這話不錯!

    古寒月心神一震,默然不語,良久才道:“這麼說來,幼主是當真非去不可了?”

    慕容繼承點頭說道:“正是這樣!”

    古寒月搖頭說道:“就算郝百通確是詐死,老奴以為,幼主也不該去。”

    慕容繼承道:“怎麼?”

    古寒月淡淡說道:“幼主該為恩主跟幼主自己想想。”

    慕容繼承注目說道:“侄兒不懂恩叔此言何意?”

    古寒月道:“幼主不是明知那關心人是在陷害幼主麼?”

    慕容繼承毅然點頭,道:“不錯,侄兒知道!”

    古寒月道:“那麼,幼主,既知面前有個大坑,哪有人還要往內跳的?”

    慕容繼承一怔啞口,但旋又挑眉說道:“恩叔,那要看是怎麼說了!”

    古寒月道:“老奴以為,怎麼說都不該!”

    慕容繼承道:“郝百通他該殺!”

    古寒月道:“教人殺一個該殺的人,就談不上陷害!”

    這話不錯,既是邪惡該殺之人,人人得而誅之,那是除魔衛道義舉,誰會以這種人的性命來陷人於不義呢?

    慕容繼承眉梢一挑,道:“恩叔是說,郝百通他不該殺?”

    古寒月道:“老奴不敢說,以關心人的用心,請幼主自度之!”

    這句話,答得好!

    慕容繼承臉色-變,道:“或許郝百通不該殺,侄兒也明知眼前是個大坑,不過,那要看為什麼而跳了,為維護先父威信,別說它是個火坑,它就是刀山油鍋,侄兒也只有跳進去!”

    看來,是沒有可說的了!

    古寒月心神連震,一嘆說道:“幼主既然執意要去,老奴不敢不追隨左右……”

    慕容繼承立刻有了笑容,只是,那笑容令人心驚:“多謝恩叔成全!”

    古寒月喑暗悲痛,巨目深住,道:“幼主,倘若那郝百通是真的死了呢?”

    慕容繼承答得毫不猶豫:“一切恩師做主!”

    古寒月躬身說道:“老奴也謝過幼主!”

    慕容繼承唇邊陡現令人難以意會的笑意,道:“恩叔,倘若那郝百通未死呢?”

    古寒月答得也快,挑眉說道:“那不用幼主動手,自有老奴代勞!”

    這句話,用意可是深得很,也煞費苦心!

    慕容繼承可領悟不了那麼多,他也想不到,一點頭道:“侄兒敢與恩叔一言為定!”

    古寒月道:“老奴由來言出必踐!”

    這慕容繼承可知道,鐵面神駝向來是說一句算一句的。

    當下輕笑點頭,丟下一些碎銀,與古寒月相率直奔埋劍堡而去。

    這老少兩位,俱皆當世絕頂高手,身法何等神速,盞茶工夫沒到,便已馳抵埋劍堡前。

    剛待踏進堡門——

    驀地裡,身左數十丈外,山腰上那一片蒼蒼樹海中,一聲沉喝劃空響起:“來人請留步!埋劍堡百日內謝絕訪客!”

    話落,一條白影如飛星隕石,自那半山腰蒼蒼樹湃中,破林射出,疾瀉而下,直落二人面前一丈處。

    是個一身孝服、英挺脫拔的年輕漢子,兩道犀利目光,逼視老少二人,雙目微紅,一臉悲慼色。

    慕容繼承是要命而來,可不理那一套,面上浮現冰冷的笑意,雙眉方挑,古寒月身形突移,已攔在面前:“小哥兒怎麼稱呼?”

    鐵面神駝威態若神,無怪白衣漢子沒敢怠慢,身形微躬,道:“晚輩白玉臣!”

    想必,他昨夜不在堡內,不然怎會不識鐵面神駝?

    古寒月巨目深注,微一點頭,道:“跟郝老二是……”

    白玉臣神色一慘,道:“先師弟子,行六!”

    古寒月道:“那麼煩請通報一聲,就說古寒月主僕來了!”

    白玉臣勃然變色,目光一轉淒厲,直逼慕容繼承:“你就是慕容繼承?”

    慕容繼承冷然點頭:“不錯!”

    白玉臣臉色再變,突然仰天悲笑:“慕容繼承,白玉臣師兄弟等了你好久了,你怎麼今天才來?”

    慕容繼承揚眉說道:“怎麼,來晚了麼?”

    白玉臣狠聲說道:“不錯,是來晚了!”

    慕容繼承冷笑說道:“我以為來得正是時候!”

    白玉臣咬牙點頭,雙目赤紅,道:“也許,也許今天才是你償債的日子!”

    慕容繼承冷然笑道:“什麼債?”

    白玉臣道:“殺我大師伯,傷我三師叔的血債!”

    慕容繼承道:“血債怎麼樣?”

    白玉臣道:“血債要以血來償還!”

    慕容繼承目中寒芒一閃,冷笑說道:“憑你?”

    白玉臣道:“功力或許不逮,但憑胸中一口正氣!”

    慕容繼承眉宇陡現殺機,但又倏然斂去,冷冷說道:“我可是隻找郝百通一人!”

    白玉臣道:“師徒如父子,找誰都一樣,家師已然故世,我大師伯,三師叔這筆血債.就該由白玉臣兄弟來索還!”

    慕容繼承道:“豪語,我再說一句,我今天找的只是郝百通一人!”

    白玉臣道:“家師已然故世,他有六個徒弟在!”

    慕容繼承殺機又現,道:“你是逼我殺你!”

    白玉臣狂笑說道:“何必說得好聽,我大師伯、三師叔哪個逼過你?創業至艱,命固可貴,但白玉臣師兄弟今日不惜一切!”

    慕容繼承雙目暴射寒芒,唇邊浮現一絲冷酷笑意:“那我就血洗埋劍堡成全你師兄弟這份孝心!”

    緩緩抬起右掌。

    適時,古寒月突然開了口,擺擺手,注視白玉臣說道:“埋劍堡是你師父創的,別為了一句話替郝老二以外的人惹來殺身之禍,少開口,少強出頭,須知合你埋劍堡所有高手之力,也難是我主僕三招之敵,現在埋劍堡誰當家,叫他出來,我有話說!”

    古寒月這適時而發的一番話,可是煞費苦心,既擋住了慕容繼承那所向屍橫,即將出手的一擊,又話裡藏話地,暗中點醒這位埋劍堡六爺白玉臣。

    只可惜白玉臣他不懂,不但不懂,而且會錯了意。

    白玉臣臉色一變,怔了一怔,轉註古寒月:“古前輩怎也……”

    古寒月冷然截口說道:“我要你少說話,找你們埋劍堡新當家的來!”

    白玉臣臉色又變,揚眉悲笑,說道:“晚輩只當古前輩俠骨義膽,當世豪雄,原來竟跟慕窖繼承是一路人,好教晚輩這故人之徒失望!”

    古寒月巨目威稜一閃,道:“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白玉臣臉色一寒,道:“那麼,不用再找,白玉臣六師兄弟個個當得了家!”

    古寒月雙目威稜暴射,沉聲說道:“你真當得了家?”

    神威懾人,白玉臣身形一顫,一時沒能答上話。

    古寒月威態一斂,擺了擺手,道:“進去,叫你大師兄去,聽我的話沒有錯!”

    又點了一點!

    無奈,白玉臣仍沒領悟,難怪,他哪兒知道?

    略一猶豫,又挑雙眉:“白玉臣當得了家,有什麼事兒找我也一樣!”

    這個人怎麼就是點不透!

    慕容繼承眉梢已又復挑起。

    古寒月可真急了,鐵面也變了顏色:“答我一句,你去不去找金子美?”

    白五臣道:“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古寒月巨目威稜一閃,道:“你膽子不小,就是郝老二在世,他也不敢對我這樣說話。”

    白玉臣答得令人忍無可忍;“前輩誇獎,對什麼人說什麼話,家師對前輩客氣,那是家師沒能認清前輩的為人!”

    這話好不刺人!

    古寒月勃然變色,目射威稜,縱聲大笑:“你是逼我出手,逼我在郝老二新喪期間教訓你!”

    拍手一指,就要點出。

    突然,一聲朗喝劃空而至:“六師弟無知,古前輩高抬貴手!”

    埋劍堡中怒龍騰空,三條白影破空疾射,有如天馬行空,貫日長虹,連翩射落當場。

    是三名身穿孝服的中年人。

    中間,是獨臂劍客的大弟子金子美。

    兩旁,是兩名中等身材的英武壯漢。

    一落地,金子美立刻側頭沉喝:“古前輩面前豈可失禮,六弟退後!”

    白玉臣臉色一變,微挑眉梢;“大師兄……!”

    金子美目閃威稜,淡然輕喝:“六弟,長兄比師,你敢不聽!”

    大師兄威嚴究竟懾人!

    白玉臣神情一震,身形微顫,立刻躬了身:“小弟不敢!”閃身退至一旁。

    金子美改顏轉註,躬下身形:“六師弟年輕無知,失禮冒犯,前輩諒宥!”

    古寒月道:“好說,老弟就是郝老二那位得意大弟子玉面專諸?”

    金子美道:“不敢.晚輩正是金子美,不知前輩駕臨,率二、三師弟恭迎來遲,尚望前輩一併海涵!”

    風度、談吐,令人心折,不愧獨臂劍客得意高足!

    古寒月道:“駝子跟郝老二多年知交,彼此不外……”

    白玉臣突然一聲冷哼。

    古寒月沒在意,金子美臉上卻變了色,冷冷說道:“六弟,你眼中還有我這個大師兄麼?”

    白玉臣身形一震,低下頭去。

    金子美又轉向古寒月,一臉歉然色,剛要張口。

    古寒月已然擺手說道:“談正事兒吧,我不會放在心上!”

    金子美神色一慘,道:“家師已在昨天晚上……”

    古寒月截口說道:“我知道了,我主僕就是為這而來!”

    金子美一怔說道:“前輩是怎麼知道的?”

    古寒月道:“那你別管,答我問話,郝老二是怎麼死的?”

    金子美目中淚光湧現,道:“先師舊病復發,藥石罔效不治!”

    古寒月道:“靈柩現停何處?”

    金子美道:“本堡大廳!”

    古寒月略一沉吟,道:“走,帶我進去看看,駝子要在故友靈前致哀悲悼!”

    金子美身形微躬,剛要應聲。

    白玉臣突然叫道:“大師兄,且慢!”

    金子美抬頭注視,雙眉微挑,道:“六師弟有什麼話說說?”

    白玉臣神色一轉悲憤,戟指慕容繼承,道:“大師兄可知他是何人?”

    金子美淡然點頭:“我知道,十絕慕容大俠後人,慕容繼承!”

    白玉臣臉色一變,道:“大師兄可知,三師叔是誰打傷的,大師伯又是誰殺的?”

    金子美道:“我知道,就是眼前這位慕容大俠後人,慕容繼承!”

    白玉臣悲笑說道:“把仇人待若上賓,我不知大師兄是……”

    金子美淡然截口說道:“六師弟,傷三師叔,殺大師伯,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白玉臣道:“我以為什麼時候都一樣!”

    金子美臉色一沉,道:“六師弟答我的問話!”

    白玉臣入目威態,身形一顫,道:“前些日子!”

    對這位權威比師的大師兄,他到底不敢不賣帳。

    金子美冷冷說道:“既是前些日子,今天古前輩前來埋劍堡悼唁致哀,那就是埋劍堡之客,那麼,六師弟要我如何對待?”

    白玉臣一怔啞口,但旋又說道:“古前輩是師父多年知交,前來致悼弔祭,咱們師兄弟,自當恭迎入堡,待若上賓,但這慕容繼承……”

    金子美淡然說道:“六師弟,你可懂不看僧面看佛面?”

    “我懂!”白玉臣點頭說道:“難道三師叔傷殘之恨,大師伯身死之仇,就罷了不成?”

    金子美道:“我沒那麼說!”

    白玉臣一怔說道:“那麼……”

    金子美陡挑雙眉道:“錯過今日,只要是慕容繼承一個人,無論何時何地,我不惜一切也要索還血債,但今天有古前輩為伴,我不能!”

    英雄氣度,豪傑朐襟,不愧鐵錚奇男!

    白玉臣猶自不服,還待再說。

    金子美臉色突寒,沉聲說道:“六師弟,今日埋劍堡是誰當家?”

    白玉臣身形一顫,淒厲慘笑;“是大師兄你!”

    金子美冷冷說道:“那你就聽我的!”

    白玉臣猛一點頭:“我可以聽,而且願意聽,但,大師兄,你可知道他主僕今天是來幹什麼的?”

    金子美一怔說道:“六師弟豈非多此一問!”

    白玉臣大笑說道:“一點也不多餘,這位古前輩的話,我適才聽得清楚,大師兄不信.人在此.不妨問問!”

    金子美目光訝然轉註,投過探詢一瞥。

    古寒月淡笑說道:“我說過的話.沒有不可以再說的,我要他多忍耐、少開口,別徒逞匹夫血氣之勇,為埋劍堡帶來滅門大禍!”

    金子美臉上不見絲毫異色,目光移向白玉臣道:“六師弟,古前輩可是這麼說的?”

    白玉臣點頭說道:“不錯!”

    金子美道:“還有麼?”

    白玉臣道:“還有,不過就這已經很夠了!”

    金子美:“很夠什麼?”

    白玉臣道:“很夠說明他主僕的來意了!”

    金子美道:“一時小不忍,妄逞匹夫血氣之勇,實足為埋劍堡招來滅門之禍,句句忠言,這有什麼不對?”

    顯然,他懂,他是戲中一角,他自然懂了!白玉臣身形暴顫,悲笑說道:“好吧,就算他這話出於好意,大師兄且聽聽這一句:合埋劍堡上下高手之力,也難是他主僕三招之敵,這又該該怎麼說?”

    金子美很平靜,道:“這也是實情!”

    白玉臣勃然色變,神情怕人:“大師兄,武林八劍門下,可沒有怕死畏事之人!”

    金子美淡淡說道:“那要看怎麼說了!”

    白玉臣道:“大師兄,你說該怎麼說?”

    金子美道:“只要一死重如泰山,值得,八劍門下個個能頭斷血流,面無怯色,要是輕如鴻毛,不值得,未妨個千皙作懦夫!”

    白玉臣雙目暴射寒芒,道:“大師兄,為師伯、師叔報仇雪恨,值得不值得?”

    金子美道:“值得,雖粉身碎骨,亦無所惜!”

    白玉臣慘笑說道:“那麼……”

    金子美冷然截口;“六師弟,埋劍堡只有你我師兄弟六人是八劍門人!”

    不錯,別人無辜!

    但,白玉臣他有說詞,而且感人:“士為知己者死,他們追隨師父多年,個個感恩圖報,能死,願意死,也應該死!”

    金子美冷笑說道:“我比六師弟明白,但,有用麼?”

    白玉臣臉色一變,沒能答上話。

    金子美冷冷一笑,又道:“徒逞匹夫血氣之勇,不但報不了仇,洩不了恨,只有白白犧牲堡中許多無辜生命,反被天下英雄恥笑,這難道就是你我師弟的一份孝心?六師弟,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你急什麼?死了你我六師兄弟這班八劍門人不要緊,試問,這血仇將來要誰去報?”

    義正辭嚴威懾人,白玉臣臉色煞白,身形顫抖,緩緩低下了頭,無辭以對。

    看來,他該服了!

    豈料——

    驀地,他猛然抬頭,雙目赤紅,唇角滲血,顫聲說道:“大師兄,無論怎麼說,我今天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把他們待若上賓,迎進埋劍堡!”

    金子美霍然沉臉,厲聲說道:“長兄比師,你聽不聽?六弟,回堡!”

    白玉臣慘笑說道:“大師兄,我不敢,但大師兄今天要是把他們迎進埋劍堡,我今生就絕不再進埋劍堡一步!”

    這話,說得十分明顯!

    金子美神情一震,沉聲說道:“六師弟,你要……”

    白玉臣臉上突現一片堅毅色,道:“大師兄是要我這個六師弟,還是要他們,但憑大師兄一言!”

    金子美身形一陣輕顫,啞聲說道:“六師弟,有些事,你不明白……”

    白玉臣木然說道:“大師兄,我年輕識淺,有些事,也許不明白,可是我卻知道,武林八劍的大仇人,埋劍堡不能待如上賓!”

    金子美目中暴射寒芒,嗔目叱道:“六師弟……”

    神色忽轉無限黯然,玉面抽搐,一嘆說道:“六師弟,彼此雖非一母同胞,然藝出一門,多年相處,情逾手足,你何必苦苦相逼……”

    白玉臣臉色一變,道:“我不敢,怎奈胸中這口怒氣難平!”

    金子美左右兩名中年漢子,突然齊聲說道:“六師弟.多年相處,相知非淺,難道你就信不過大師兄?”

    白玉臣臉色再變,苦笑說道:“二師兄、三師兄,這不是信得過信不過的事,而是我實在不服大師兄這種視仇如友,開門揖敵的做法!”

    兩名英武中年漢子四眉齊挑,剛要再度發話。

    金子美已然無力擺手說道:“二位師弟不必多說了!”

    話鋒微頓,轉註白玉臣苦笑說道:“六師弟既然執意如此,我就沒有什麼話可說了,不過,只請六師弟記住我一句話,六師弟日後總有明白的一天,那時候,還請立即回堡,我跟你四位師兄,永遠盼著,言盡於此,六師弟要走就走吧!”

    白玉臣雙目暴射駭人光芒,渾身劇顫,閉口不言!

    但,突然,他雙膝落地,砰然跪倒,向著埋劍堡一拜而起,一語不發,轉身如飛而去。

    他原以為大師兄必不會因為兩個強仇,而不要他這個藝出一門、多年相處、情逾手足的師弟。

    豈料,金子美竟咬了牙.硬是這樣做了!

    他哪裡知道這位大師兄一番苦心?

    金子美凝注六師弟身形逝去處,身形顫抖,玉面抽搐,倏地湧現一片無限痛苦、黯然之色。

    本難怪,這景況夠難受的.夠痛苦的!

    為了大局,他只得咬牙、橫心、忍痛!

    更苦的是,此時此地,一個字也不能多說。

    不過,他有信心,六師弟總有明白他苦心的一日,到那時候.六師弟他必然會低著頭、滿面愧羞的走回來。

    古寒月冷眼旁觀多時,雖然一句話也沒插嘴,但他心裡的那份難受,可不比身為大師兄的金子美好些。

    郝百通是他相交多年的故友,故友之徒何異自己門人?眼見他們師兄弟失和,白玉臣含忿離去,他心如刀割.無限痛苦,無奈他也不能說一個字。

    他一點也沒有怪白玉臣的意思,反之,對這位血性奇男倒暗挑拇指,十分嘉許,故人得徒如此,他更探感欣慰。

    對這位玉面專諸金子美,他更是沒有話說,打心底升起無限欽佩,還有一份說不出的羞愧、歉疚。

    不過,他與金子美有著同感,那就是白玉臣他終會有明白的一天,也終會回到埋劍堡宋。

    要不然,他無力維護故人,反又間接地拆散了故人弟子,這份疚,這等債,一輩子夠他受的,夠他還的。

    目光移注幼主,慕容繼承神色冰冷木然,視若無睹,絲毫無動於衷,就像個沒事人兒一般。

    目光又落向金子美,這位故人大弟子臉色一片煞白,白得怕人,看得他心中一陣絞痛,鬚髮俱顫,輕咳了一聲,開了口,道:“我很抱歉……”

    金子美悽慘強笑,截口道:“前輩何作此語,為顧全前輩與家師這份十多年的生死交情,晚輩等縱使受盡委屈也算不了什麼,請!”

    側身讓路,恭謹躬身送客。

    古寒月強忍傷感,擺手說道:“不忙,事已至今,有件事兒,我不得不先行說明!”

    金子美一怔說道:“前輩請說.晚輩洗耳恭聽!”

    古寒月長眉一挑,道:“在我主僕未進埋劍堡之前,這件事兒,你要先弄明白,那就是我主僕來意有二,一是來致悼致哀,一是來看看郝老二是否真的死了!”

    金子美惑然,道:“晚輩不懂前輩這話是什麼意思?”

    古寒月道:“你應該知道,我主僕最初本意可不是來弔喪的!”

    金子美看了慕容繼承一眼.道:“這個晚輩知道!”

    古寒月道:“那麼你就該明白我的話!”

    金子美眉鋒一皺,道:“晚輩愚昧,仍然不懂!”

    古寒月道:“郝老二若是當真死了,我主僕就是來致悼致哀的,郝老二要是沒死,我主僕的來意,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金子美勃然色變,道:“前輩是說……”

    古寒月截口說道:“有人告訴我主僕,說郝老二是詐死!”

    好個有人!

    金子美立即明白了,目中寒芒一閃,道:“此人是誰?”

    古寒月道:“他叫關心人,我主僕在小鎮上碰見的!”

    金子美目中寒芒再一閃,道:“此人現在何處?”

    古寒月道:“此人神秘得很,出沒無常,便是我主僕也在找他!”

    金子美眉梢微挑,道:“家師一代豪雄,名重武林,怎會拿生死開玩笑?大丈夫何懼一死,又何須詐死?前輩智勇蓋世,當不會相信這惡意中傷、血口噴人之言吧?”

    古寒月道:“我也這麼想,無奈郝老二死得太是時候;令人不無所疑!”

    金子美臉色又變,道:“前輩莫非不信?”

    古寒月尚未答話。

    慕容繼承突然冷冷插嘴:“是慕容繼承不信!”

    金子美目光移注,陡射寒芒,冷冷說道:“不信你要怎麼樣?”

    慕容繼承唇邊滲現一絲冷酷笑意:“我要進去看看!”

    金子美道:“看什麼?”

    慕容繼承道:“看看郝百通是否真的死了!”

    金子美道:“要是呢?”

    慕容繼承冷冷說道:“那算他便宜!”

    天!這還算便宜!

    金子美怒笑說道:“要不是呢?”

    慕容繼承道:“那就沒那麼便宜了!”

    看來,還是真的死了好!

    金子美渾身俱顫,道:“慕容繼承,這是今日,今日我話已出口,便絕無更改,看在古前輩與家師多年知交份上,我迎你入堡……”

    慕容繼承冷笑說道:“哪怕你不迎!”

    兩名英武漢子早就忍耐不住了,倏時陡揚怒叱,身形方動。

    金子美倏伸雙臂,一手攔住一個,說道:“錯過今日,八劍門下不惜血流橫屍,與你誓不兩立!”

    話落,側頭輕喝:“二師弟,傳諭堡內開門!”

    居左中年漢子應聲騰身而起,身形倒射,越牆進入堡中。

    金子美收回目光,冷然擺手:“請!”

    適時,埋劍堡的兩扇巨大鐵門,帶著隆隆之聲,緩緩地向內打開,那位獨臂劍客的二弟子當門而立。

    慕容繼承唇邊噙著一絲冰冷笑意,當先舉步。

    古寒月衝著金子美飛快遞過一道眼色,跟著舉步。

    獨臂劍客郝百通的靈柩、停在埋劍堡的大廳中。

    所以,金子美讓客直奔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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