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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追蹤

    一行七人,出揚州城首奔儀徵,武林人才知武林事,要打聽那支隊伍去向,只能找丐幫儀徵分舵。

    當日未過半,一行七人便已抵達儀徵,到了儀徵,並未進城,這是慕容嵐的意思,因為事急刻不容緩,不能多事耽擱,他預備找個丐幫儀徵分舵弟子,略作打聽之後,立即繼續啟程。

    於是,百里相與上官蘭等人在城緘外等著,他一個人飄然進了儀徵城。可是,他几几乎走遍了儀徵城,別說丐幫分舵沒有找到,便是連一個要飯化子也沒看見。

    當即,他懷著沉重的心情出了城,見著了百里相等人,把所見說了一遍,這情形聽得人人心驚。

    大夥兒正自皺眉思忖,百里相突然說道:“慕容兄,莫非此間丐幫弟子竟傾分舵之力去攔截了不成,果真如此,那豈非以卵擊石,螳臂擋車……”

    他沒再往下說下去,可是每一個都知道接下去是什麼話,個個心頭猛震,臉色大變,慕容嵐明白,那有八成兒是,他要那揚州分舵弟子云飛傳書丐幫總舵,然後再由丐幫總舵下令各地分舵見機行事,雖說丐幫傳遞消息神速,但也未必來得及、趕得上。個個震驚變色中,他陡挑雙眉,目射殺機,冷冷說道:“倘若果不幸被賢弟言中,倘若丐幫有任何損失,我慕容嵐誓必要羅剎教十倍償還!”

    也許是那含煞威態凜人,百里相睹狀聞言竟為之機憐一顫。

    上官蘭適時柔聲說道:“嵐哥,別這樣,往前路找找再說好啦!”

    慕容嵐威態稍斂,默默地點了點頭。

    於是,一行七人續奔六合,沿途之上,仍是一無所見,過午,到了六合,慕容嵐等仍未打算進城。

    就在慕容嵐一個人方要進城之際,遙見城門處一人飛奔而來,慕容嵐目力如神,一眼便看清楚那是個中年要飯化子,當即眉鋒-皺,停了步。

    中年要飯化子身法不俗,轉眼間已至近前,一丈外駐步停身,目光一掠眾人,開口說道:“諸位之中,可有十絕書生慕容大俠?”

    慕容嵐迎前一步,道:“慕容嵐在此,閣下有何見教?”

    中年要飯化子神情一黯,忽地曲下一膝:“丐幫六合分舵弟子魏延見過慕容大俠,慕容大俠來晚了!”

    “怎麼?”慕容嵐一驚,上前伸手相扶,急道:“閣下請快站起說話!”

    魏延應勢站起,垂首不語。

    慕容嵐長眉雙軒,剛一聲:“閣下……”

    魏延猛然抬頭,神色悲憤,滿面淚漬,啞聲說道:“慕容大俠,儀徵分舵兄弟們接獲總舵令諭稍遲,傾分舵人手攔截羅剎教徒,已全部遇難了!”

    眾人勃然色變,一起欺身而前,百里相一把攫上魏延手臂,俊面煞白,目射殺機,沉聲說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也許他急怒之餘,手上稍重,魏延一皺眉鋒,咬了牙,卻是連哼也未哼一下,未答先問道:“閣下是……”

    百里相道:“我複姓百里,單名一個相字!”

    魏延神情猛震,當即說道:“儀徵分舵兄弟遇難之時,就在百里大俠與他們交手之後!”

    有此一句,足證百里相之言是真不假,百里相既然確曾跟羅剃教發生過搏鬥,那該表示他們雙方是敵而非友。

    也意味著百里相併沒有跟羅剎教有所勾結。

    慕容嵐聞言只呆了一呆,卻並未說話。

    只聽百里相冷哼說道:“閣下,說,是怎麼個情形?”

    魏延雙目淚光一湧,道:“詳情六合分舵也不知,及至六合分舵兄弟聞訊趕到時,羅剎教徒已不知去向,儀徵分舵兄弟則悉數倒臥血泊之中,每人眉心劍鋒入腦,死得好慘……”

    身形倏起抖顫,垂淚低頭不語。

    百裡相冷笑說道:“那是喪在男女二十名劍手劍下了,怪不得我等在儀徵未見一名貴幫弟子,六合分舵呢?”

    魏延低著頭道:“六合分舵兄弟痛不欲生,悲憤欲絕,正欲頓舵追趕時,總舵令諭已到,故末敢再動……”

    百里相忽地出聲輕嘆,道:“還好貴分舵及時接獲了貴幫總舵令諭,要不然貴幫只怕又要損失一處分舵了,這總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頓了頓,接道:“儀徵分舵的兄弟都埋了麼?”

    魏延點了點頭,抬手往左一指,道:“就在城外那座土山之上,可憐上百兄弟無一活口……”

    眼圈一紅,又要掉淚。

    百里相鬆了手,輕輕地拍上他的肩頭,柔聲說道:“閣下,人死不能復生,且請節哀止悲,羅剎拽捲土重來,再現武林,血風腥雨從此起,貴幫不過是首遭其害,日後中原武林,還不知道有多少性命,要在他們那狠辣手法荼毒下犧牲,閣下放心好了,這筆債,我跟慕容大俠一手攬過,自會要他們以十倍償還,當前要務,要想辦法去營救八劍與六奇,這是刻不容緩的。如今,閣下請帶我等見見貴舵分舵主去!”

    慕容嵐此際業已恢復他那超人冷靜,未等魏延答話,立即說道:“賢弟不必打擾了,只請這位魏老弟告訴咱們這批羅剎教徒行蹤就行了!”

    百里相剛要開口,魏延已然說道:“慕容大俠,自今早事後,羅剎教徒從未在六合地界現跡。”

    這倒出乎慕容嵐意料之外,他呆了一呆,皺眉末語。

    百里相適時說道:“慕容兄,這事蹊蹺,有可能他們已改道他去,為免背道而馳,追錯了路,咱們述是先進城歇下,請六合分舵向各聯絡,待查明這批羅剎教行跡後,再行追趕攔截!”

    上官蘭插口說道:“嵐哥,百里大俠說得是,欲速不達,一日背道而馳,追錯了方向再回頭,那更耽誤時間!”

    慕容嵐眉鋒皺得很深,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答應了,百里相一隻手又拍上了魏延的肩頭:“閣下,有勞了,請帶路!”

    魏延應了一聲,一躬身轉身向城內行去。

    慕容嵐等人則相隔兩三丈跟在魏延身後。

    進了六合城,穿大街,過小巷,魏延領著七人直奔城西郊,城西郊,有座坐落在荒野中的土地廟。

    這座土地廟,斷壁危垣,廟門上,油漆剝落,且只剩了一扇,看樣子,是斷絕香火已久,此際,那廟門口正有一個要飯化子坐在石階上低頭捫蝨,聽得步履聲抬頭,只一眼,立刻翻身躍起,奔入廟內!

    轉瞬間,土地廟內急步搶出了幾名要飯化子。為首的,是個四十上下的矮胖叫化,亂髮如草,絡腮鬍似蝟,一雙眼滿布血絲,神情肅穆而凝重,急步迎了上來。

    魏延立即停步躬身,恭謹發話:“稟舵主,慕容大俠與百里大俠到!”

    一時間小小六合分舵接得宇內第一、第二兩位奇絕高人,矮胖叫化難掩心中激動與緊張,慌忙趨前見禮!

    慕容嵐與百里相還了一禮,慕容嵐向著閔三姑抬手一擺,道:“這位是白髮神嫗閔老前輩!”

    有道是:“人名樹影”,眾叫化聞言無不色變,矮胖化子更是一驚,忙又躬身見禮,唯恐不周地恭謹說道:“江上帆有眼無珠,不知閔老前輩大駕一起蒞臨,望祈……”

    閔三姑還了一禮,道:“好說,是老婆子打擾,江舵主勿怪!”

    這截然地不是當年白髮魔女口吻!

    接著,慕容嵐又為江上帆介紹上官蘭、古寒月與慕容繼承、仲孫飛瓊小兩口子,自兔不了又是一番見禮。

    見禮畢,江上帆側身肅客,讓客直入分舵。

    別看土地廟外觀殘破不堪,廟內卻是非常潔淨,點塵不染,陳設簡單,只擺著幾張桌椅,別無陳設。

    坐定,慕容嵐立即說道:“江舵主,有關今早慘事,適才魏老弟告之頗詳,是慕容嵐一步來遲,心中至感愧疚不安,這事自有慕容嵐等一手攬過,當前要務,是在營救八劍與六奇,不知江舵主可知那批羅剎教徒如今行蹤何處?”

    江上帆神情悲慘黯然,還帶著點激動,忙道:“稟慕容大俠,自今早事後,羅剎教井未在六合地界出現。”

    這說法,跟魏延的說法一樣。

    慕容嵐道:“我想請江舵主與附近幾處分舵聯絡一下,看看羅剎教那支隊伍,如今究竟已往何方?”

    江上帆道了聲:“江上帆遵命!”立即轉身向著旁立一名叫化交待了幾句,那名叫化一躬身,飛步出門而去。

    江上帆又轉過身來道:“慕容大俠幾位就請在此歇息,日暮之前自有回報,只是敝分舵無以待客,十分汗顏!”

    慕容嵐淡談笑道:“彼此不外,江舵主何須客氣,倒是慕容嵐等多多打擾了!”

    江上帆正色忙道:“慕容大俠說哪裡話來,休說諸位是為宇內蒼生,天下武林衛道除魔,不辭勞煩波奔至此,敝分舵理應恭迎,理應效勞,便是平日裡,敝分舵能接得諸位快駕,也是丐幫之無上榮寵,敝分舵之莫大光采,何言打擾二字?”

    全神貫注談話裡,頃刻不知日影斜,一下午的時光,整個消磨在對坐聊天、研判敵情之中。

    紅日銜山,暮色初垂之際,廟外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進來,眾人精神一振,目光立時投注廟門。

    只見一名六合分舵弟子快步奔進廟門,向著座上江上帆一躬身,道:“稟舵主,‘天長’與‘來安’‘全椒’三處分舵回信已到!”

    江上帆一躍而起,急急問到:“三處三舵怎么說?”

    那名化子遲疑了一下,道:“羅剎教徒蹤跡未在各分舵地畀出現!”

    江上帆一怔,回首望向慕容嵐等人,慕容嵐等人也感詫異,略一沉默之後,慕容嵐皺眉說道:“江舵主,還有幾處分舵還未回信?”

    江上帆答道:“慕容大俠,還有江浦一處分舵!”

    慕容嵐眉鋒皺得更深,想了想,道:“奇怪,只有看江浦分舵回信後如何說了!”

    江上帆應了一聲,擺擺手,那名化子又施禮出廟而去。

    那名六合分舵弟子出廟後,廟中又是一片沉寂,片刻之後,百里相突然打破沉寂,說道:“慕容兄,小弟不信他們會升了天,遁了地……”

    慕容嵐截口淡笑:“愚兄也不信,賢弟別急,且等江浦分舵回信後再……”

    “說”字未出,廟門外步履響動,適才那名分舵弟子又快步奔了進來,向著座上躬身桌道:“稟舵主,江浦分舵回信已至,但是……”

    江上帆霍地瞪目急道:“但是什麼?”

    那名化子忙道:“但是江浦分舵表示,羅剎教徒也未在江浦分舵地界出現過!”

    這可玄了,江上帆瞪目張口,作聲不得。

    閔三姑搖頭說道:“怪了,難道真如百里大俠所說,他們升了天,遁了地?”

    慕容嵐淡淡一笑道:“大概不錯吧,不然他們哪兒去了!”

    百里相雙眉陡挑,“砰”地一掌拍上了桌子,冷哼說道:“能躲就讓他躲吧,我就是翻開每-寸地皮也要找到他們!”

    江上帆面有愧色地說:“慕容大俠,丐幫無能,連偌大一支羅剎隊伍也追查不到!”

    慕容嵐截口說道:“江舵主要這麼說,我就益發地不安了,是他們太以神秘詭譎,井非貴幫弟子無能,也許……”

    上官蘭突然開口說道:“也許他們根本就沒往這幾個方向走!”

    眾人聞言剛一怔,慕容嵐已然撫掌笑道:“英雄所見略同,敢請蘭妹再作進一步指教!”

    上官蘭嫣然笑道:“嵐哥這是罵我,當著閔婆婆、百里大俠及江舵主,我怎敢班門弄斧,信口開河,貽笑大方?”

    閔三姑笑道:“夫人是太看得起我老婆子,我老婆子要是有那麼好的智慧,不會坐在這兒,早就上了天了!”

    百里相也道:“罵人的不是慕容兄,實際上說來,該是大嫂,事關宇內蒼生,天下武林,大嫂萬勿客套!”

    上官蘭笑道:“百里大俠既有所逾,我敢不遵命,嵐哥何不請江舵主派個人,到江邊一帶去問問!”

    一語驚醒夢中人,舉座動容,慕容嵐含笑不語,百里相卻詫聲說道:“大嫂是說他們渡了江?”

    上官蘭道:“以理推測,未敢斷言,中與不中,還要等江舵主派人看了後才能知道,如今難說!”

    百里相還待再問,慕容嵐一笑道:“愚兄不知賢弟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

    百里相微微一怔,忙道:“慕容兄這話……”

    慕容嵐道:“咱們不是大羅金仙,跟咱們一樣地是人,既不會升天,也不會遁地,咱們由來路而來,他們不可能折回去,那麼,前面幾處皆不見,唯一的去處,該是由六合南折渡了江,我不信賢弟想不出這個道理?”

    百里相臉一紅,赧然說道:“不敢欺瞞慕容兄,小弟是當真一時糊塗!”

    慕容嵐末多說,笑了笑,轉註江上帆點點頭,江上帆得到指示,立即向那名垂手恭立面前的分舵弟子揮了揮手。

    那名分舵弟子應聲轉身,飛步出廟而去,一直到夜色低垂,六合城已是萬家燈火時才趕了回來。

    一進門,便急不可待地躬身報道:“稟舵主,慕容夫人料事如神……”

    舉座皆喜,江上帆倏地躍起,急急說道:“怎麼,他們當真渡了江?”

    那名化子點了點頭,應了一聲“是!”

    百里相目註上官蘭,目射欽佩,嘆道:“大嫂真是神人,設非大嫂一句話……”

    閔三姑突然說道:“我老婆子說句公道話,慕容夫人行事,由來愧煞鬚眉!”

    上官蘭回眸輕注,淡淡笑道:“閔婆婆,怎麼你也取笑我?”

    閔三姑連稱不敢聲中,江上帆望向慕容嵐,道:“請慕容大俠定奪!”

    “好說!”慕容嵐欠了欠身,目注那名分舵弟子,道:“閣下這一趟,有何發現?”

    那名分舵弟子恭聲答道:“稟慕容大俠,江邊泥地鬆軟處有車輪馬蹄痕跡,當時我就料到了幾分,後來又向附近漁民一打聽,果然他們上了船!”

    慕容嵐截口說道:“二十名男女劍手,加上一輛雙套馬車,普通漁船演裝不下,就是輪番而渡,只怕也難以負荷那輛馬車!”

    那名分舵弟子道:“慕容大俠高見,據漁民們說,他們上的是事先停在八卦洲旁的一艘雙桅大船,而非普通漁舟!”

    慕容嵐目中異彩一閃,笑道:“是了,事先備有雙桅大船,可見深謀遠慮,計劃周密。”

    閔三姑搖頭嘆道:“好厲害的一批東西,猶勝於當年嘛!”

    百里相道:“那個自然,羅剎教如今有了新教主,由此也可知,此人的確是個功力心智兩稱高絕的人物。”

    慕容嵐則目注那名分舵弟子,又問:“閣下,你知道他們是渡江,抑或是溯江而上?”

    那名分舵弟子呆了一呆,道:“這個,這個,這個就不知道了!”

    慕容嵐淡淡一笑,道:“沒關係,等到時候看看再說吧,煩勞閣下一再奔波,我至感不安,僅此致謝了!”說著,欠了欠身。

    那名分舵弟子忙躬身形,連稱不敢。

    江上帆更惶然道:“慕容大俠何出此言,別說事關丐幫自己,就是為天下武林,丐幫弟子頭斷血流也在所不惜,何況只是跑跑腿!”

    慕容嵐淡淡笑道:“彼此都別再客套了,江舵主,非是我慕容嵐小視貴幫,實在是不能坐視貴幫作無謂犧牲,請再傳書貴幫總舵,這件事,自有閔婆婆與慕容嵐、百里大俠等應付,請貴幫但求自守,萬莫出擊……”

    江上帆雙眉一挑,便待陳詞,慕容嵐抬手一指百里相,接道:“江舵主,請看百里天俠臂上之傷,以百里大俠一身高絕功力尚且不免,我不以貴幫能有所獲。”

    哪裡是“難有所獲”?分明是傾他丐幫之力,高手盡出也不行,自然,慕容嵐不能這麼說。

    江上帆猶自猶豫,慕容嵐雙眉一挑,沉聲又道:“江舵主,身為分舵主自該明智,匹夫血氣之能逞不得,無謂犧牲輕如鴻毛,莫使親痛仇快,莫為武林添血腥,也莫做丐幫的罪人!”

    江上帆機伶寒顫,滿臉羞愧,啞聲道:“多謝慕容大俠棒喝,大恩不敢言謝,江上帆謹代丐幫存歿,在此先向慕容大俠及諸位叩頭了!”

    說著,身形突矮,真要跪下。

    慕容嵐出手如電,一把把他架住,道:“江舵主,你這是要折煞我等,我等為的是宇內蒼生,天下武林,也是為的自身,並非單為貴幫!”

    江上帆拜之不下,神情激動,將口數張,只是說不出話來,慕容嵐忙道:“事急燃眉,不敢再事耽誤,就此告辭,他日事了,定當再來拜望!”話落拉著江上帆行向廟門。

    江上帆他堅要遠送江邊,慕容嵐卻堅辭不可,一番推讓之後,結果還是慕容嵐一句:“江舵主,你可要我日後再來?”才打開了僵局。

    江上帆率分舵弟子恭立廟門一丈處躬身相送。

    慕容嵐等人拱起雙手,告別而去。

    望望身後土地廟隱入茫茫夜色中不見,慕容嵐笑顧左右:“似諸位高見,他們是渡江,抑或是溯江而上?”

    慕容繼承與仲孫飛瓊身為小輩,沒開口,古寒月以奴僕自居,也未便說話,只聽閔三姑呵呵一笑,道:“這種事,倘若慕容大俠當真是要求教高明,那麼千萬別問我老婆子,要問問夫人與百里大俠!”

    慕容嵐笑了笑,叫了一聲:“賢弟……”

    百里相忙道:“大嫂當面,小弟不敢僭越,還是請慕容兄……”

    上官蘭毅然說道:“事關‘八劍’及‘六奇’安危,我不敢客氣,淺見以為是渡江!”

    百里相臉一紅,笑道:“大嫂好厲害,小弟不敢苟同,以為是溯江而上。”

    慕容嵐道:“愚兄願聞所以!”

    百里相笑道:“大嫂明教在先,小弟不敢再客氣了,小弟以為,他們倘若是渡江,似乎不必事先預備雙桅大船!……”

    慕容嵐道:“賢弟須知,普通漁船或可輪番載人,卻載不動那輛雙套馬車,預備雙桅大船該屬必須!”

    百里相目光深注,揚眉笑道:“慕容兄是考小弟,倘若雙馬與車分而為二,那該另當別論,是故,小弟以為,假如是渡江,他們無須小題大作,勞師動眾事先預備雙桅大船!”

    慕容嵐目中飛閃異彩,點頭淡笑道:“我與賢弟有同感,不過,羅剎教由來神秘詭譎,行事虛虛實實,令人難以捉摸,也令人不能以常情測之,孰中孰不中,等到江邊再說吧!”

    由六合至江邊,不算近,可是他幾人腳下,那便是近在咫尺,沒多久,一帶長江已然在望!

    這地方,江呈凸狀,江心一片沙地,那便是八卦洲!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住在江邊的人,那自然是常年與波濤為伍,靠打魚為生的漁民。

    你不瞧,在江邊上有小片村落,月光下看去,黝黑一片,那便是這江邊上的漁村!

    這時候,全村黝黑,不見一點燈火,而在那江邊上,幾片蘆葦叢中,幾艘隨波盪漾的漁舟之中,卻閃耀著一兩點燈光。

    有燈光處便有人,燈火未熄,也表示人還沒睡。

    慕容嵐等人自然是直奔江邊燈光處。

    到了江邊,蘆葦叢中幾艘漁舟就在跟前,卻是靜悄悄地,聽不到一絲兒聲息,只有那波濤拍岸之聲。

    古寒月越眾而前,輕喧一聲,道:“船裡有人麼?”

    只聽那燈光未熄的幾艘漁舟中的一艘艙篷內,傳出一聲重濁的咳嗽聲,繼而一個沙啞聲問道:“誰呀?”

    既有了回答便好辦,古寒月忙道:“我,過路的,有事打聽!”

    只聽船艙中一陣——輕響,“呀”地一聲開了艙門,艙門開處,燈光外透,一名瘦瘦高高的中年漢子,手裡猶拿著漁網,鑽出了頭,怪不得沒睡,原來在補網。

    白天打漁夜裡補網,漁家生涯本如此!

    他抬眼望了望幾人,道:“老鄉,什麼事呀?”

    古寒月一拱手,道:“這位老哥,借問-聲,日間可曾見著一輛雙套馬車,與二十名男女由此上船渡江麼?”

    中年漁夫低頭想了想:“你是說今早?”

    古寒月忙道:“不管什麼時候,但問有沒有?”

    中年漁人道:“有是有,聽人說今早有那麼樁事,我可沒有親眼看見!”

    古寒月道:“有這回事就行,我先謝了,再請教老哥,那輛馬車與二十名男女,是渡江還是溯江而上?”

    中年漁人道:“聽說是渡江,不過我也沒有親眼看見!”

    好話,前者沒親眼看見,自然後者也見不著。

    古寒月又謝了一聲,轉過了頭,所見到的,是慕容嵐與百里相的相視苦笑,他兩個都料錯了。

    畢竟是由來愧煞雙眉的慕容夫人上官蘭高明。

    古寒月叫了聲:“恩主!”

    慕容嵐笑道:“古大哥何須問,咱們自然跟著渡江!”

    古寒月又轉回了頭,適時中年漁夫要縮進艙去,他忙道:“這位老哥等-等!”

    中年漁人縮了一半聞言又探了出來,一翻眼,道:“還有什麼事呀?”

    古寒月道:“請問老哥,此處可有擺渡船只?”

    中年漁人一搖頭,道:“沒有,要渡江那得往下走五里!”

    五里?不近,哪能再耽誤,古寒月道:“那麼,可否麻煩老哥渡我們一趟,我付雙倍船錢!”

    雙倍船錢多一倍,那該點頭,豈料,中年漁人他搖了頭:“不行,我們打漁的船不能擺渡,過江一個來回得一個更次,明天還得打漁呢,對不起!”

    說著,他又要往船艙裡縮,真和氣,一口回絕了。

    其實難怪,漁家本是早起晚睡,苦得很,一家老少全靠明早那幾網,他哪敢耽誤,當然他不願去。

    要說由此渡江,來回得一個更次,那也毫不誇張,兩岸相隔比哪兒都寬,只因為中間隔著十八卦洲。

    一句話聽得古寒月皺了眉,他略一思付,及時忙又道:“這位老哥,我們幾個出門在外,不比老哥你在家,大家都有出門兒的時候,何不幫個忙,行個方便,這樣好不?你老哥渡我們一趟,我付你十兩銀子!”

    啊!十兩,那足夠打漁打上半個月的!

    也不知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十兩白銀動了心,抑或是古寒月後面那一番話讓他軟了心腸,中年漁人略一猶豫,終於點了頭,不過他說:“我渡一趟可以,可是我這船艙狹小,可坐不下那麼多人!”

    能渡就行,古寒月忙點頭說道:“多謝老哥了,那沒關係,我們幾個男人站在外頭好了!”

    中年漁人一邊往外鑽,一邊說道:“夜裡風大浪高,掉進江裡可不是玩的,誰也沒辦法搭救,可自己小心點兒,打漁的不打官司!”

    難得他好心腸,古寒月笑道:“你老哥放心,我幾個掉不下去,就算掉下去,沒人告你老哥就是,誰讓我們找你老哥擺渡!”

    說話間,中年漁人已拿起竹竿,把船撐得離岸更近了些,然後拿了塊木板搭上了岸,一擺手,道:“諸位請吧,留神,別踩滑了!”

    古寒月道:“你老哥放心,多謝了!”側身讓路!

    慕容嵐與閔三姑、百里相略一謙讓,當先登上了船,七人都上了船後,閔三姑與上官蘭、仲孫飛瓊一起走進艙中坐下,慕容嵐與百里相、慕容繼承、古寒月四人則卓立於船頭,眺望那洶湧波濤,長江夜景!

    只聽中年漁人在船後叫道:“儲位站穩了,我要開船了!”

    古寒月揚聲笑道:“老哥儘管開船,我等自會小心!”

    中年漁夫不再說話,解繩收板,把船撐離了岸邊!

    船兒剛動,慕容嵐回頭對慕容繼承笑道:“承兒,跟爹到船後瞧瞧去!”說著,沿著艙邊船舷,行向船後,慕容繼承跟在後面,卻嚇得中年漁夫大叫道:“喂,這位相公,你是不是不想活了,那兒怎能夠……”

    倏地,他張口結舌直了眼,因為他眼看著那位相公揹著手,泰然安詳地走過了船舷,船身連晃都沒晃一下。

    慕容嵐笑道:“你老哥放心,便是你老哥推也推不下我去!”

    說話間,已與慕容繼承來到中年漁夫掌舵處,深深地看了中年漁夫一眼,突然笑道:“老哥,恕我直說一句,你老哥不像個長年生活於水上,與波濤為伍,靠打漁為生的漁人!”

    中年漁人竟然臉色微微一變,旋即說道:“你相公覺得我哪兒不像?”

    慕容嵐笑了笑,道:“便是你老哥這身膚色不像,雙手不像,膚色太白了,不像長曬太陽,手也太細了,不像撒網掌舟的。”

    中年漁夫笑了,卻笑得有點勉強:“你相公說笑了,照你相公這麼一說,我這打漁的豈不成了十八歲的大姑娘了,我這是天生白,曬不黑!”

    慕容嵐笑道:“說笑歸說笑,我有件事想請教……”

    中年漁夫神情一鬆,忙道:“相公有話只管問,只要是打漁的知道的事兒……”

    慕容嵐笑道:“這件事兒你老哥一定知道,我是問,他們那艘雙桅船,確是渡了江而不是溯江而上的麼?”

    中年漁夫搖頭笑道:“這個打漁的就不敢說了,打漁的適才說過,是聽人家說的,自己可沒有親眼看見!”

    慕容嵐道:“你老哥是聽誰說的?”

    中年漁夫道:“打漁的隔壁鄰居,姓王,村子裡都叫他王老實!”

    慕容嵐笑道:“那位姓王的老哥,想必是個老實人!”

    中年漁夫將頭連點地笑道:“那當然,這人活了四十多歲了,從沒說過一句假話!”

    慕容嵐笑道:“那的確稱得上老實了,只是,他老實你老哥未必老實!”

    中年漁夫一驚說道:“你相公這話……”

    慕容嵐笑道:“說著玩的,你老哥別介意,我這個人就是喜歡開玩笑!”

    中年漁夫神情又一鬆,忙陪上勉強笑臉。

    慕容嵐望了他一眼,笑道:“我尚未請教,你老哥高姓大名?”

    中年漁夫笑道:“好說,我姓陳,村子裡的人都叫我陳大頭!”

    慕容嵐笑道:“你老哥這顆腦袋,不算大嘛!”

    中年漁夫道:“這名兒是由小時候叫的,不是如今!”

    慕容嵐點了點頭,笑道:“你老哥府上,是……”

    中年漁夫道:“打漁的陝西甘泉人!”

    慕容嵐異彩一閃,笑了:“這麼說來,你老哥不是本地漁村裡的人?”

    中年漁夫微現驚容,忙道:“咳,咳,是,是,打漁的陝西甘泉遷來的……”

    慕客嵐接著問道:“多久了?”

    中年漁夫道:“算算總有七八年了吧!”

    慕容嵐笑道:“那就不對了,七八年前,你老哥該是二十多歲,怎麼老哥適才說,那陳大頭三字綽號,是村子裡由小叫起的?”

    中年漁夫一怔,旋即強笑道:“這位相公,船快到江心了,江心風大浪急,船搖晃得厲害,相公你還是進艙裡坐去吧!”

    有點兒像顧左右而言他。

    慕容嵐笑道:“你老哥不是說,艙裡坐不下那麼多人麼?”

    中年漁夫道:“不多你相公一個,你快請吧!”

    慕容嵐道:“大男人進的什麼艙,你老哥明知我掉不下去!”

    中年漁夫又復一驚,方待再說,慕容嵐已然笑道:“老哥,你我商量件事,如何?”

    中年漁夫忙道:“擺渡拿人家的錢,你相公有事只管吩咐,說什麼商量?”

    慕容嵐道:“你老哥能這麼說就好辦,我是不願勉強,勉強了大家都不好看,我臨時改變了主意,不打算過江了……”

    中年漁夫-怔,訝然說道:“船都快到江心了,相公莫非打算折回去?”。

    “不!”慕容嵐搖了搖頭,淡淡說道:“我也沒打算折回去,想請你老哥溯江而上,追那雙桅大船去。”

    中年漁大驚聲叫道:“相公你是怎麼了,那艘雙桅大船是渡了江!”

    慕容嵐笑道:“這是你老哥說的……”

    中年漁夫忙道:“不,我也是聽人說的,那王老實說的!”

    慕容嵐淡淡一笑道:“那王老實也許果有其人,但這話我不敢相信!”

    中年漁夫急紅了臉,道:“相公,人家王老實可從沒說過哄人假話!”

    慕容嵐笑道:“我不是說過麼?他老實,你老哥未必老實,他或許一輩子沒說過哄人假話,你老哥說的話可未必是真言!”

    中年漁夫也許因為有氣,剎時間又白了臉,但他並未發作,臉上,仍掛著勉強笑意,說道:“你這位相公說話,可真是……打漁的可犯不著欺人!”

    慕容嵐道:“打漁的是犯不著欺人,但那喬裝打扮、冒充打漁的,又奉命行事,那就該另當別論了!”

    中年漁夫可有點沉不住氣了,斂去了那勉強笑容,道:“打漁的不懂你相公說的是什麼話……”

    慕容嵐笑道:“真人面前不必說假話,我這是打開天窗說亮話!”

    中年漁夫搖了頭,道,“抱歉,這回渡江我打漁的已是看在你幾位出門的份上,勉強點了頭,溯江而去追船,……家中妻子明天還等著米下鍋呢,我不去!”

    慕容嵐笑道:“你老哥該知道,那由不得你!”

    中年漁夫面上流露著難以掩飾的驚慌,操舟掌舵的那雙手,也有了失措之感,口中說道:“算我打漁的倒黴,遇上了不講理的白渡一趟,銀子不要了,你要是不渡江,我要回頭了!”

    說著,他就要扳舵。

    慕容嵐一笑說道:“閣下,來不及了,你哄哄別人也許還可以,可惜遇上了我們幾個,羅剎教素稱詭譎狡猾,怎麼這一著幼稚!閣下,既落我手,你自己曉得後果如何,我不願意傷你,可是你也別逼我……”

    中年漁夫再也無法鎮定,臉色大變,一鬆手,翻身便要往江裡跳,慕容嵐大笑說道:“閣下,你說的,江心風大浪高,黑夜裡也難教人,我豈能見死不救,眼看你餵了魚,承兒!”

    慕容繼承領悟超人,早在慕容嵐問話之初便已聽出了端倪,無如未得乃父的話,他不敢妄動。

    此際聞得乃父一聲輕喝,立刻應聲閃身,身形似電,出手如風,中年漁夫豈能逃脫!就在他身形方轉之際,慕容繼承鐵腕探處,鋼鉤般五指已然攫上他後領,一把把他揪了回來,反手一指點上他的昏穴。

    漁船沒人掌舵搖櫓,猛然一陣晃動,隨波欲下,古寒月人似天馬行空,由艙頂飛掠而至,右掌一把抓上了櫓,立刻穩住船身,望了船板上中年漁夫一眼,道:“老奴都聽見了,真沒想到,多虧了恩主!”

    他在船頭都已聽到,自然艙中的上官蘭、閔三姑、仲孫飛瓊三人也已悉入耳中,不過,一位是成名多年的武林前輩,平生不知經過多少大風大浪,兩位是絕代巾幗奇女子,俱皆超人,所以都沒有動聲動色。

    適時,百里相也來至船後,他目射寒芒,眉騰凶煞,冷哼一聲,拾手一指,便要點下。

    慕容嵐飛快伸手一攔,笑道:“賢弟,殺不得,愚兄還有用此人之處,別幫人滅了口!”

    百里相臉一紅,收手說道:“殺不盡羅剎餘孽,自今晨儀徵慘事之後,小弟是發誓從此手下再不留情,小弟是恨透了這批東西!”

    慕容嵐笑道:“擒賊擒王,射人射馬,賢弟何必對這奉命行事、替人賣命的嘍羅角色過分認真?承兒!”

    慕容繼承應聲抬掌,拍開了中年漁夫的被制穴道。

    中年漁夫應掌而醒,面無人色,忽地一聲慘笑。

    百里相突揚冷笑,單掌電出,一閃而回。

    再看時,中年漁夫神色慘變,一個下巴已然脫落。

    慕容嵐暗暗皺了皺眉,卻未動聲色。

    船艙中上官蘭與閔三姑互相交換異樣一瞥,那無他,只因為百里相似乎有意滅口於先卻又覆在慕容嵐茫然不知的情形下,阻攔中年漁夫自絕,令人虛實莫測!

    只聽百里相冷冷說道:“你既知我等是誰,就該知道,在我等面前連尋死都不容易,所以我勸你少打這種念頭!如今,慕容大俠有話要問,你要不想身受那錐心刺骨的痛苦,最好有一句說一句!”

    單掌再出,叭地一聲輕響,中年漁夫那脫落的下巴又合了上去,他目中異彩方閃,百里相已突然攤開了右掌!

    右掌上,一顆小如米粒般赤色丸狀物呈現掌心,百里相冷冷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嚼舌,而是企圖咬碎這顆內蘊劇毒、沾唇斷腸的藥丸,如今認命吧,我已經替你取出來了!”

    中年漁夫勃然變色,機伶寒顫,垂首不語。

    百里相則曲指一彈,一條赤紅細線投落江心。

    慕容嵐悚然動容,搖頭一嘆道:“畢竟賢弟高明,愚兄自嘆不如,若非賢弟目力如神,洞燭奸圖,只怕咱們要落空了!”

    百里相赧然笑道:“慕容兄謬獎令小弟汗顏,小弟先前也只以為他要嚼舌自絕,及至卸他的下巴,瞥見他後齒上有血紅色一閃,才趁勢又將那藥丸取出……”

    慕容嵐截口笑道:“不管怎麼說,究竟是賢弟出的手,保全了這一條線索,要不然咱們找尋‘羅剎教’徒又要費番手腳了!”

    百里相道:“小弟只恐……”搖搖頭,住口不言。

    慕容嵐知道那餘話是什麼,笑了笑,道:“試試看再說吧,咱們不必奢望太多……”

    目光移注中年漁夫,道:“閣下如今尋死已然絕望,處境如何,你自己該明白,答我這第一問,你們那些人,是否已溯江而上?”

    中年漁夫略一猶豫,點了點頭,沒開口。

    慕容嵐回顧百里相,笑道:“賢弟,看來輸的是你大嫂,而不是你我兄弟!”

    百里相冷笑道:“慕容兄奇才第一,本來高明,小弟可是亂猜的!”

    慕容嵐道:“彼此不外,賢弟何必太謙?倘能亂猜而中,世間便無所謂高智了……”笑了笑,又轉望中年漁夫:“閣下且答我這第二呵,你們那些人,何處去了?”

    中年漁夫搖了搖頭,無力地說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百里相臉色一變,道:“那麼,你是自討苦吃,情願身受那錐心刺骨之痛了?”

    中年漁夫猛然抬頭,一臉猙獰神色,道:“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知道!”

    百里相笑說道:“好一副鐵錚硬骨頭,我倒要試試看!”

    抬指欲點,中年漁夫面有悲慘色,卻毫無畏懼表情。

    慕容嵐及時伸手攔住,道:“賢弟,我說過,何必與一個替人賣命的嘍羅角色過分認真?賢弟適才不就已有難問出所以的想法麼!”

    百里相冷哼一聲收了手,慕容嵐繼續問道:“你們那些人中,那趕車的老車把式是誰?”

    中年漁夫道:“本教教主的趕車車伕!”

    慕容嵐道:“車伕也該有個姓名?”

    中年漁夫搖頭說道:“不知道,下屬們都尊稱他一聲白老。”

    慕容嵐道:“莫非他姓白?”

    中年漁夫又搖了搖頭:“不知道!”

    慕容嵐略一沉吟,道:“他與那二十名男女劍手,可是本屬羅剎教?”

    中年漁夫道:“既為羅剎教賣命,自然該屬於羅剎教!”

    慕容嵐道:“我問的是本來!”

    中年漁夫道:“那麼你慕容大俠問錯了人,該問本教教主。”

    慕容嵐道:“怎麼說?”

    中年漁夫道:“除了本教教主外,無人知道他們兒位的本來!”

    慕容嵐道:“那麼,你又奉誰之命行事?”

    中年漁夫道:“自然是奉白老之命!”

    慕容嵐道:“你在羅剎教中擔任何職?”

    中年漁夫道:“無職,不過僅僅一名下層弟子!”

    慕容嵐道:“你的膽子可真不小……”

    中年漁夫脫口說道:“你慕容大俠說得好,奉命行事,那該另當別論。”

    慕容嵐笑道:“六月裡的債,還得可真快,閣下,你高姓大名?”

    中年漁夫道:“姓秦,單名一個‘尤’字,秦尤!”

    慕容嵐笑了笑,道:“這麼說來,你當真是不知道你們那班人的去處?”

    中年漁夫道:“我秦尤只知道他們是溯江而上,並不知他們已去往何方!”

    慕容嵐道:“由六合南折,不走陸路走水路,且似渡江而實溯江而上,更命你喬裝改扮,在江邊守候,欲圖將我等引入歧途,這是誰的主意?”

    中年漁夫道:“我只受命於白老,別的不知道,不過,可想而知臨時改道那該是本教教土的令諭,不然誰敢自作主張!”

    慕容嵐笑道:“說得好,好話,那位白老又怎知我等必來江邊?”

    中年漁夫道:“這個要問白老才知道!”

    慕容嵐道:“他沒告訴你往何處覆命?”

    中年漁夫道:“沒有,不過,在渡過你慕容大俠之後,自有接我之人。”

    慕容嵐笑道:“看來是我失策,我等該回頭找那接你之人。”

    中年漁夫道:“我本要折回去,是你慕容大俠不許。”

    慕容嵐道:“就是折回去也沒有用,那人在岸邊遙見我等原船而同,焉會自投羅網地過來與你碰面!”

    中年漁夫一怔,一時未能答上話來,半響始道:“如今便是追也沒有用了,逆水行舟全靠風力,這麼一條漁船,豈能趕得上那張滿了帆的雙桅大船!”

    慕容嵐笑道:“這個我不比你糊塗,你該看清了風向再說話!”

    中年漁夫一震,默然不語!他髮梢飛揚,衣袂飄舞,卻是吹向船尾,舟因逆水,風也逆風,那雙桅大船便是扯滿了帆,也起不了絲毫作用,而且,不但無補於行舟,反適足有礙行舟。

    乍聽起來,中年漁夫是有問必答,其實,所答皆不關痛癢,沒有一句是涉及機密之言。

    慕容嵐沒再問,轉望古寒月,道:“古大哥,耽誤的時間已然不少,煩勞您操舟急趕一陣!”

    古寒月應喏-聲,真力一提,奮起神威,只覺漁船猛地向前一衝,帶起一道浪花,然後疾如脫弩之箭,劃破江心,逆水飛馳而上。

    慕容嵐轉望中年漁夫一笑道:“閣下,怎麼樣,這不比那逆風逆水之中的雙桅大船慢吧?”

    中年漁夫聽若無聞,只是垂首不語。

    舟行極速,一口氣趕出了幾里水路,今夜晴朗,江上無霧,水色也好,清冷銀輝,水面反映之下,沿著那發亮的江面,-眼能望出裡許。

    江面上,偶爾乍現燈光,不乏來往載客運貨之船,可就末見那像一點樣兒的雙桅大船。

    百里相面色木然冷漠,而慕容嵐卻已然微微皺起了眉鋒,而且越往上行,他的眉鋒皺得越深。

    船到了金陵附近,江面忽分為二,按說,或有可能那艘雙桅大船上的是左邊水路,錯過不見了!

    但,兩條水路中間的那片沙洲,只高出江面些許,而且寸草不生,一片平坦,左右兩條水路可以-眼相望,卻是仍未見有什麼雙梔大船。

    船過沙洲,兩條水路忽又合而為一,舉目前望,江面遼闊,這回連-點船影也看不見了。

    再看古寒門,江風如是之大,他額頭卻已見了汗漬,慕容嵐軒了軒眉,方要示意略作歇息。

    百里相突然說道:“古人哥先請歇歇,換小弟再趕它-陣!”

    說著,不等古寒月有任何表示,一手槍過了櫓柄。

    古寒月也未推拒,鬆了手,走向一旁盤膝坐下。

    慕容嵐適時說道:“賢弟,操舟不易,你行麼?”

    百里相笑道:“慕容兄先別問,且等著看看!”

    振臂搖櫓,船後浪花狂翻,舟行更速,竟比古寒月還要高明!

    慕容嵐呆了-呆,失聲嘆道:“有道是:南船北馬,賢弟久居北方,卻怎地……”

    百里相截口笑道:“凡大小事都得學學,天下始可去得,小弟這是無師自通,慕容兄莫非忘了,小弟那草廬之旁有池碧波!”

    慕容嵐大笑說道:“佩服,佩服,今日愚兄才知十絕實在不如九妙!”

    百里相目中異采一閃,大笑道:“那麼,慕容兄這天下第一人寶座該拱手讓賢了!”

    慕容繼承與古寒月臉色一變,便是艙內的閔三姑與仲孫飛瓊也挑起雙眉,而,上官蘭與慕容嵐卻泰然自若。

    慕容嵐更是毫不在意地也打哈哈,“賢弟說得是,愚兄如今功力已不如當年,本就不敢稱武林第一,倘若此行再敗在羅剎教手中,那字內武林就唯賢弟獨尊,坐上天下第一寶座了!”

    百里相揚眉而笑,神采飛揚,雙目之中異采連閃地道:“說笑歸說笑,小弟哪敢有此奢望,姑不論你我交稱刎頸,知友多年,便是論德論威,小弟這一點也永遠甘居於慕容兄下,此行有慕容兄掛帥,閔婆婆、大嫂、古大哥為輔,承侄兒與瓊侄女兒這兩位以一當百,銳不可當的馬前先鋒,羅剎教必然望風披靡,灰飛煙滅……”

    慕容嵐笑道:“怎好薄人厚已,賢弟你要往何處清閒去?”

    百里相呆了一呆,忙笑道:“小弟勉力,或可做個搖旗吶喊的步卒。”

    慕容嵐道:“賢弟何過謙?如今若論功力,賢弟足可當七人之最而無愧……”神情忽地黯,談然強笑說道:“賢弟不必安慰愚兄了,倘若愚兄如今是當年功力,那或有可為,而眼下以賢弟-身天下第一的高絕功力,尚不免傷在人鞭下,以愚兄這身功力,只怕……”

    搖頭黯然悲笑,接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愚兄是沒有辦法,誰叫愚兄是天下第一人!這是盛名之累人處了!”

    慕容繼承雙眉一挑,剛要插口,百里相已然目閃異采地皺眉脫道:“慕容兄,恕小弟直言,師之方出,慕容兄怎可一再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彼此至交,無分你我,小弟不才,願以天下為己任,與慕容兄並肩聯手,共殲羅剎教於阿爾金山之巔!”

    慕容嵐淡然強笑說道:“多謝賢弟明教,愚兄知過就是!”隨即閉口不再言語。

    雖沒說話,可是那眉宇間卻難掩黯然悲傷沉重之心情。

    百里相目中又是一陣異采閃動,也未再說話。

    舟行如飛、又一口氣趕出了不少路程,此際月已偏斜,抬眼前望,但見江左一螺擁翠,月色下鬱郁蒼蒼,那是馬鞍山近在目前。

    而在馬鞍山下,緊靠在長江左岸處,停著一同巨大黑點,細看不是黑點,卻是一艘……

    忽聽百里相叫道:“慕容兄,快看,左前方,馬鞍山下!”

    慕容嵐淡淡點頭,道:“愚兄看見了,桅是雙桅,只不知道是也不是!”

    不錯,長江航行船隻何等之多!也不乏雙桅大船,雖有所見,怎見得那必然是八卦洲旁的那一艘?

    經百里相這一呼喚,艙裡艙外立刻抬眼前望,精神一振,古寒月站了起來,慕容繼承也高高挑起雙眉。

    只見那艘雙桅大船靜靜地泊在江左前方馬鞍山下,燈火全熄,便是那槐頂那盞風燈也自熄去。

    距離越來越近,轉瞬之間,漁舟已近那艘雙桅大船五十丈內,慕容嵐揮手說道:“賢弟,慢搖!”

    “小弟遵命!”百里相應了一聲,手上一緩,舟速頓減,緩緩地向著江左靠去。

    適時,慕容嵐一手拍上中年漁夫肩頭:“閣下,麻煩你與我辨認一下,這是否貴教所有?”

    中年漁夫渾身顫抖,卻是隻不抬頭。

    這,已經夠了,慕容嵐淡然一笑,收回了手,轉註慕容繼承道:“承兒,記住,稍時要緊隨爹身旁!”

    一句話聽得百里相目中異采又復一閃。

    慕容繼承應了一聲,跨前一步,緊隨慕容嵐身後。

    看看已近那艘雙桅大船十丈以內,浪花拍拍,櫓聲吱呀,按說早該驚動了一班羅剃教徒。

    豈料,任憑浪花響動,漁舟款乃,那艘雙桅大船上,卻是絲毫動靜也沒有,黝黑寂靜,如同一條空船一般。

    百里相忍耐不住,冷冷一笑,突然揚聲說道:“儀徵甫別離,今夜又相逢,天下何其之小?慕容嵐、百里相等已然尾隨而至,羅剎教何乃畏首畏尾?”

    話聲鏗鏘,直上夜空,震得巨舟晃動,江水波濤,大船上,卻仍是無絲毫動靜,沒半點回音。

    慕容嵐當即料到了八分,便要發話示意。

    百里相忽地一笑說道:“慕容兄,小弟這搖旗吶喊的步卒先上了!”

    話落,未等慕容嵐有任何表示,人已似行空天馬,騰身而起,直掠大船。

    慕容嵐連忙揚聲說道:“賢弟謹防歹毒陰謀伎倆!”飛快向著古寒月遞過一個眼色。

    古寒月會意,一聲:“老奴陪百里大俠走走!”

    緊跟著騰身半空,直如凌空巨鷹,躡百里相身後掠上大船。

    百里相與古寒月先後沒入黝黑大船之上,隨聽黝黑的大船之上,傳出百里相悲怒叫聲道:“好一批慘無人性的狠毒東西,慕容兄快上來!”

    慕容嵐情知有變,回顧身後,道:“蘭妹請陪閔婆婆與瓊兒在此等候!”

    回過頭來,一聲輕喝:“承兒,走!”與慕容繼承雙雙掠上大船,足方沾船板,倏地眼前一亮,艙內已燃起燈火。

    這一來,艙內立刻纖細畢現,百里相與古寒月分兩側而立艙內,船板上,血漬一片幾成渠,遍地血漬中,倒臥著七八名客商打扮的老少屍體。

    一個個渾身別無傷痕,單那前胸之上有個碗口般巨大血洞,血已盡,又已凝固多時,死狀極慘。

    慕容嵐與慕容繼承呆了一呆,立刻悲怒填膺,目眥欲裂,身形一閃,雙雙撲進艙中。

    慕容嵐震聲問道:“賢弟,這是……”

    百里相玉面煞白,目射殺機,冷笑說道:“我道羅剃教哪來的什麼雙桅大船,原來是殺害過往客商,在長江之中劫來的,小弟原先以為八劍與六奇已遭了毒手,慕容兄請看,八名客商不但無一活口,便是連那顆心也被挖去,好毒的東西,百里相要不殺盡這批兇殘的東西,誓不為川”

    慕容嵐雙目暴射威稜,凝注那八具死狀極慘的屍身,默然不語,良久始緩緩說道:“武林紛爭,平民何辜?殺這力不足抗拒之人,又能稱得上什麼英雄?你等何忍,難不成你等不怕上招天怒麼……”

    忽地目中異采一閃,住口不言。

    百里相悲怒笑道:“慕容兄,豈非多餘,他們要怕上招天怒,也不會……”

    臉色-變,目射冷電,突揚沉喝:“匹夫,你還想走麼?”

    閃身追出艙外,隨聽夜空中傳來一聲厲笑,緊接著一聲慘嗥,有物砰然墜入江中。

    適時,慕容嵐又有所覺,一驚忙道:“古大哥、承兒,快退,此船有險!”雙掌如電,一拉古寒月,-拉慕容繼承,飛射出艙,直落漁船。

    只聽夜空中百里相訝然輕呼:“慕容兄怎麼……”

    青影-閃,他也跟著掠回漁船,方待再問,慕容嵐已揚急喝:“古大哥,操舟,速退!”

    古寒月耳聞有警,情知不假,未敢怠慢,掠回船後一把抓起櫓柄便搖,漁舟一晃,如飛衝出了十餘丈。

    漁船剛出十丈,驀地裡,背後大船方向轟然一聲,巨響震天,大船四分五裂,木析桅倒,船板橫飛四射激楊,直出數丈,飛上半天,江水一陣激盪,一艘雙桅大船,剎時間成了隨波下流的片片碎木,令人觸目驚心,不寒而凜。

    七人霍然色變,目光呆呆,久久不能作一言,難怪他幾人震驚寒凜,所幸慕容嵐發覺得早,要是再遲上-步……

    就是鐵打金剛、銅鑄羅漢也禁受不住,何況血肉之軀的人?縱是絕頂高手,也難與炸藥抗拒。

    好半天,幾人才漸漸定過神來,回憶適才,通體冷汗,百里相面上餘悸猶存地目注慕容嵐,尚未開口。

    慕容嵐卻突然一笑說道:“看來羅剎教的確厲害,看來,它對賢弟也獨厚,預先埋伏一人,引開賢弟,卻存心要炸死我三個,怎麼賢弟也不打個招呼?”

    這半似認真又半似玩笑的話兒,卻聽得百里相臉上變了色,神情好不自在,當即強笑說道:“果如是,則小弟將陷於萬劫不復,孽大矣,小弟要如此不仁不義,只怕早遭雷劈了!”

    慕容嵐笑道:“玩笑歸玩笑,賢弟,那是何人?”

    百里相神情漸趨平靜,聞言立又挑了眉:“是個黑衣漢子,定是羅剎教徒!”

    慕容嵐笑道:“不是愚兄怪賢弟,你做差了事了!”

    百里相呆了一呆,要問。

    慕容嵐已然又道:“好好地一個活口,卻被賢弟殺了,今後羅剎蹤跡,你要咱們往何處去找,何處去尋?”

    百早相又復一怔,隨即苦笑:“慕容兄所責甚是,但小弟眼見他們屠殺無辜之餘……”

    慕容嵐截口說道:“愚兄是隨口說說,賢弟千萬別介意,任何人所難免,便是換換愚兄,當時也不會考慮那麼多!”

    百里相赧然不語。

    上官蘭與閔三姑、仲孫飛瓊二人,早已站出艙外,這時,上官蘭插口問大船上所見。

    慕容嵐聞言微挑雙眉,遂把大船上所見說了一遍。

    只聽得上官蘭面布寒霜,美姑娘倒剔黛眉,閔三姑更是激怒,滿頭白髮根根直起,神情嚇人!-

    陣沉重的靜默之後,閔三姑一口鋼牙咬得格格作響,突然狠聲說道:“看來,我老婆子要學學當年了……”

    慕容繼承忽然之間臉色變得鐵青,悶哼一聲,身形一搖,往後便栽,幾人大驚失色,慕容嵐眼明手快,一把將他扶住,正自驚駭不知所以之際,古寒月忽揚大叫:“恩主,不好,咱們都中了毒,請速點幼主‘中庭’!”話落,自己遂連忙盤膝坐了下去。

    慕容嵐未等古寒月話完,便一指飛點慕容繼承中庭,回顧身後愛妻,匆匆說道:“蘭妹,請助承兒一臂之力!”

    上官蘭不敢怠慢,閃身上前,扶過愛子,柔荑忙抬,一掌抵上他後心,美姑娘眼見未婚夫婿中毒,顧不得女兒家本有的矜持,閃身而前,抓上慕容繼承腕脈,美目之中,已然微現淚光。

    閔三姑見狀,搖頭暗歎,走過來輕輕地拍上美姑娘香肩,柔聲說道:“師妹,別急,不礙事的,要不然慕容大俠與夫人兩位早慌了,瞧你,也不怕人笑話!”

    美姑娘嬌靨-紅,連忙鬆了玉手,螓首微垂,人卻沒捨得離開寸步,一顆心也仍在未婚夫婿身上。

    在慕容嵐盤膝坐下不久,百里相也突然臉色一變,坐了下去,顯然,他也中了毒,也未能倖免。

    這下看得閔三姑暗暗又一陣納悶。

    只是閔三姑她並未看見,百里相在未坐下之前,曾有著一度令人難懂的猶豫,雙目之中那駭人的奇光,也連連閃動了好一會兒。

    半晌過後,幾人先後醒轉,最後醒來的,是百里相,那倒非他功力最淺,而是他最後坐下。

    閔三姑人老童心,咧嘴一笑,衝著慕容繼承眨眨眼:“承哥兒,你該好好謝謝你瓊妹,你可知道她為你擔了多少的心,那模樣,連我老婆子見了都心疼!”

    一句話羞紅了兩張臉,美姑娘的一顆螓首,再也抬不起,慕容繼承卻投過滿含感激的深情一瞥。

    這邊兒說笑,那邊兒慕容嵐、百里相與古寒月三人則埋首深思,三人在思索著,是何時中的毒,又是怎麼中的毒。

    驀地裡,慕容嵐腦際靈光電閃,他想起了剛進大船艙門時,鼻中聽聞見的那股子似無還有的淡淡異香,當時他猶未在意,如今他猛然想起,那淡淡異香來自那盞燈。

    而那盞燈,卻又是百里相所點燃的。

    他抬起頭來,目注百里相大笑說道:“賢弟,又是你,你害人不淺!”

    百里相正沉思間,聞言一驚忙道:“慕容兄,什麼又是小弟,小弟又怎麼害人不淺?”

    慕容嵐笑道:“賢弟不該點燃那盞鬼燈,以致咱們在不知不覺中又為人所乘,險些躺在這大江之上!……”

    百里相瞿地站起,驚聲問道:“什麼,慕容兄,咱們所中之毒,是由那盞燈上……”

    慕容嵐點頭笑道:“這羅剎教是雙管齊下,好厲害的毒謀,船上漆黑一片,他料定了咱們登船之後,必會點燃艙中燈火,是故預先在燈油中下毒藉著燈焰之燃燒散發毒氣,準能神不知、鬼不覺,任何人難以想象,難以倖免,不管咱們有否點燃那盞燈火,他還有二計,總之羅剎教是必欲置咱們於死地而後甘心,可惜,在大船上被我聽見一異動,如今又被咱們發現得早,計雖雙出,卻一無所成,羅剎教如若知曉,該不知要如何扼腕頓足呢!”

    幾人靜聽之餘,臉色連變,慕容繼承、古寒月、上官蘭,更將目光緊緊地凝注在百里相那張臉上。

    而,百里相卻似毫無所覺地瞪目問道:“慕容兄,經此一提,小弟也想起來了,莫非是那大船艙中,那似無還有的淡淡異香?”

    慕容嵐點頭說道:“賢弟,正是那似無還有的淡淡異香崇人,賢弟怎麼到這時才想起?”

    百里相搖頭說道:“那股異香太以輕淡,小弟猶以為是艙中檀香香味,若不是慕容兄提醒,只怕小弟永遠也想它不出……”

    雙眉陡挑,目中閃射駭人煞氣,冷笑接道:“好一群卑鄙陰狠的東西,一旦被我等追上,哼哼!”

    哼、哼兩聲,住口不言,餘話沒有出口,但由他那令人不寒而粟的怕人神態,及那聲充滿恨意、煞氣四溢的冷哼,已夠說明了一切了。

    慕容嵐聞聲睹狀,揚眉笑道:“賢弟不必空自發恨,那無補於事,目前還是趕快追尋羅剎教那批人蹤跡才是要務!”

    在場的幾人,心中雖然對百里相極表懷疑,但是卻不敢肯定斷言,只因為那理由不夠充分。

    固然,當那艘大船要爆炸之際,百里相他離了船,可是他是去追人的,而並非無故離船。

    同時,追人之詞也非捏造,因為慕容嵐明白,他是發現了船中隱藏著人,又比百里相發現得還早,只是他不動聲色罷了,眼見慘狀,發現了羅剎教徒,誰會不追?

    再說,不但耳聞慘呼聲、墜江聲,在小船上的上官蘭、閔三姑、仲孫飛瓊三人,也親眼看見夜空中百里相含怒出手,擊斃一黑衣漢子,屍身墜落江中。

    至於那燃燈之舉,任何人也想象不到燈油中有毒,而,那燃燈之舉又在所必須,何況百里相自己也中了毒。

    這,使得幾人沒有理由懷疑百里相,由他近日來的遭遇,所作所為,也令人不能懷疑。

    不過倘若這近日來的一切,都是百里相暗中一人搞的鬼,那此人可是極富心智、極其高明而令人可怕了。

    慕容嵐話聲落後,百里相憤恨之色猶末盡斂,他點了點頭道:“小弟遵命,但請慕容兄下令!”

    慕容嵐笑了笑,轉望古寒月,道:“古大哥,請把船搖到對岸去看看!”

    古寒月對他是由來敬服,一句話未說,應了一聲,便搖動了手中櫓,適時,百里相卻訝聲說道:“慕容兄,他船靠左岸,該是由左岸下的船,慕容兄又到右岸幹什麼?”

    不知是裝糊塗,抑或是真不明白。

    慕容嵐笑了笑,道:“聲東擊酉,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羅剎教之狡猾,已屢見不鮮,咱們不得不多看看!”

    百里相默然不語,須臾,船至對岸,百里相只一眼,立刻嘆道:“慕容兄料事如神,小弟是每慚渺小,自嘆不如!”

    他那一眼所看到的,是岸邊那軟松泥土上,有兩道車輪痕跡,小江邊直通岸上,向前延伸。

    既有車輪痕跡,那該是由此處登岸無疑了!豈料……

    慕容嵐突然一笑,又向著船後古寒月擺了手:“古人哥,咱們搖回對岸再去看看!”

    古寒月面有詫色,但未問,應了一聲,又復把船搖了回去,但百里相卻忍不住詫聲說道:“慕容兄,他們既在此登岸,那邊還有什麼可看的?”

    慕容嵐搖搖頭獎道:“不然,羅剎教太以狡猾,令人不敢輕信,雖有車輪痕跡,未必就是確由此處登岸,還該到對岸看看!”

    說話問,船已然掉了頭,百里相皺眉搖頭,一副不解神色地道:“慕容兄之見,小弟不敢苟同,羅剎教那批人若非由此處登岸,那麼車輪痕跡哪裡來的?”

    慕容嵐點頭笑道:“不錯,有車輪痕跡,該已能表示,他們是由此處登了岸,但岸邊上松泥軟,既有車輪痕跡,也該有馬蹄痘印,賢弟可曾在車輪痕跡之外,發現任何蹄印?”

    百里相呆了一呆,道:“這個小弟倒未曾留意!”

    慕容嵐笑道:“那倒不是賢弟未曾留意,而是那岸上根本沒有蹄痕!”

    百里相默然不語,未幾抬服又道:“那麼,那車輪痕跡何解?”

    慕容嵐笑道:“那方法多得是,賢弟當世奇才,愚兄不以為賢弟想它不出!”

    百里相悚然動容,又復默然。

    片刻之後,船抵左岸馬鞍山下,這一邊因緊靠馬鞍山下,故而水深岸高,看情形是不宜登岸。

    而且,那僅有的一處平坦之處,也毫無車輪痕跡與馬蹄痕印,百里相望了慕容嵐一眼,道:“慕容兄,這作何解釋?”

    慕容嵐淡淡笑道:“賢弟莫急,愚兄自有解釋!”回過頭來,轉望慕容繼承,道:“承兒,你上岸看看去,看看那片緊接泥地的草地上,可有任何異狀?”

    慕容繼承應了一聲,騰身掠上了岸,他在岸邊那緊接泥地上俯身看了片刻,隨又掠回船上,躬身說道:“稟爹爹,孩兒以為羅剎教那批人是由此處登岸的,”

    慕容嵐笑問道:“何以見得他們是由此處登岸的?”

    慕容繼承毅然說道:“那片草地上草倒了不少,而且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出,那是人馬雜踏,及兩道車輪痕跡!”

    慕容嵐道:“那麼,這岸邊泥地上為何痕跡了無?”

    慕容繼承笑道:“孩兒斗膽妄測,只悄鋪上兩塊木板,便……”

    餘言未出,慕容嵐突揚長笑,伸手拍上愛子肩頭道:“承兒,不錯,你也知道用腦筋了!”慕容繼承赧然一笑,搓手不語。

    百里相突然出聲長嘆,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慕容兄有後矣,我不如也!”

    接著,又復搖頭嘆道:“那羅剎教的確是狡猾詭譎,前所未見,也的確比當年要強得多,委實是士別三日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既證羅剎教那批人是由此登了岸,古寒月未等慕容嵐說話,便把船搖靠了岸,船抵岸邊,慕容嵐笑顧古寒月道:“古大哥,話是你說的,十兩船資別少人一個!”

    話落,偕同幾人飄身上了岸,古寒月則探懷摸出一塊銀子丟在船板上,也跟著騰身離船。

    那中年漁夫如逢大敖,做夢也料不到還能撿回一條命來,對那塊銀子看也未看一眼,翻身站起,搶過櫓柄,如喪家之犬般急急操舟順流而去。

    在中年漁夫操舟遁去的同時慕容嵐也順著草地上所留輪痕蹄印,已然尋出了老遠。

    但,當尋出了百餘丈,草地走盡,在轉入一條碎石路後,輪痕蹄印忽地一起不見。

    幾人面面互觀之際,慕容嵐皺眉說道:“此地地屬‘採石’,既知他們在此處登上岸,便不怕他們能逃上天去,咱們先到‘採石’看看去!”

    幾人自無異議,於是,一行七人順著小路直奔採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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