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人說,緣是一場奇妙的遊戲。
在這場遊戲之中,各人都在出盡法寶,你追我逐,有緣的人縱使不用怎樣追,也會追上,然而倘若無緣,那儘管如何竭盡心力的追,始終仍是無法相聚,只是擦身而過。
正如幽若,正如聶風。
他倆像是無論怎樣努力,還是無法相聚於適當的時間。
也許這非關有緣無緣,而是因為命。
幽若,她可能早已註定了一生孤寂的命運。
早已註定了,地只配與聶風——擦身而過……
以聶風的輕功底子,若要在兩炷香的時間之內,自天蔭城趕回風閣,並非是全無可能的事,事實上,他亦已辦到了!
不消兩炷香的時間,聶風已經口到天下會,更已回到風閣,可是,風閣的門卻緊緊的關閉著。
聶風見狀更是惴湍不安,難道幽若已經走了?不!幽若,你不要走!我怎能如此狠心讓你黯然離去?聶風心中一面暗嚷,一面已一股腦兒推門而進,他於是便看見……
“風……少爺?”
原來幽若還沒離去,更仍沒喝那碗湯,她只是滿臉憔悴地茫然坐著,她乍見聶風折返,也是嚇了一跳,似乎設想過聶風會突然回來。
太好了!
聶風私下暗自喝采,這因他的時間掌握得相當好,他終於能及時回來,為自己負了幽若的一切,對她作出補償。
然而,他實在太天真了,她猶不知道,自己已身陷於一個……
最惡毒的局中之局之內!
正當他剛欲以自己最溫柔的語調,張咀呼喚“幽若”的時候,他翟地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他竟然叫不出來!
就連像啞子一般的“咿咿呀呀”聲,他也無法發出!
他的嗓子赫然廢了!
不但他的嗓門被廢,當聶風正欲再踏前一步之時,他真不敢相信,他本來懷著絕世輕功的雙腿,此刻亦無法能動半步,甚至他的手,他的身軀,亦統統不能再動彈!
天!在這一剎那間,他赫然變成了一個不能說話、不能動彈的——
廢人!
這到底是什麼回事,聶風私下震驚,亦很快便已明白,他是中了一種可怕的奇毒!
這種奇毒不但無色無味,在中毒初期更無異樣,只是中毒者若行走了一段時間,便會在適當時候毒發,類似那些“七步斷腸”的奇門毒藥,但令聶風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究竟在何時中毒,是誰下的毒?
幽若猶不知道聶風已經身中奇毒,她只是瞧見聶風站在原地,震驚地狂睜雙目看著自己,她當下更誤會了聶風的震驚,是因為在他回來之時仍見她留在風閣而震驚,她臉上隨即泛起一比無限歉意的表情,她低下頭的道:
“風……少爺,你剛才叫……我走,我知道,自己絕不應該……留在這裡,如今……你一定很……惱我,但,請……你原諒劍舞,我只是在這裡活了……一段日子,一時之間……不捨……得離開……這裡吧了,風少爺,請你息怒,我……現在立即便走,我……我立即走!”
聶風聽罷,一顆心更如熱鍋上的螞蟻。他雖然有口難言,心中卻在不停高叫:幽若,你誤會了!我並不是因看見你仍在這裡而震怒!事實上我希望留住你還來不及!幽若!你絕不能就這要獨自離去!幽若……
可惜聶風心中給有千言萬語,卻是一句話也無法叫出來,他甚至連咀唇也無法啟動,眼睛也無法眨動!
他儼如一個廢人,將要眼巴巴看著一個自己辜負了的可憐女子黯然別去,他將要看著她瞭然一身,什麼也得不到便回去她的地獄!
然而此際的他,除了心焦如焚之外還能幹些什麼?
幽若既已決定遵照聶風的吩咐離開,亦知不能再久留下去,她遂端起案上那碗早已冷卻了的湯,眼泛淚光的瞧著聶風道:
“風少爺,這碗湯……本是我一心為你而弄的,既然……你不信我,我惟有聽你說,親自喝了它,讓人看看……內裡到底有沒有毒吧?”
她真可憐!她猶不知道聶風早已知道一切,並本來回來喝她所弄的湯,而且聶風還是豁盡了畢生輕功,在兩炷香的時間趕回天下,只為了喝她這一碗冷了的湯……
他多麼希望她能知道他的心意,可惜她太薄命……
蒼天似早已註定她與他無緣,她,並不配知道!
完了!聶風一顆心直向下沉,他既然動叫不得,只得幹睜著眼看著她把這碗湯喝下去,但是,就在幽若正要把湯灌進喉嚨裡的剎那,她忽然停了下來,還定定的看著聶風,異常關心的道:
“風……少爺,你……”
“你中了毒?”
幽若此語一出,聶風當場一愕,心想,她……為何會知道他中了毒?
卻原來,聶風的一張臉已逐漸泛起一團黑氣,且那些黑氣還向他頸下蔓延,這不是中毒的徵象,還會是什麼?
聶風雖然設法回答,但他顯然已經中毒,幽若不由分說放下那碗豬肺湯,奔上前察看他,而當她正奔近聶風的剎那,風閣內的三畫報沒燈霍地無風自動,搖曳不停!
沒燈能夠無風自動,據說只有一個可能,就是——
附近有氣!
超級高手的無敵氣勢!
果然!幽若與聶風突然井覺,整座風閣赫然已被一股無敵氣勢所籠罩……
一股極度危險、極具殺傷力的無敵氣勢!
是的!她來了!且還挾著一陣妖異無比的笑聲降臨:
“不錯!你猜的對!聶風確是中了毒,中了我的——-”“死!神!之!吻!”
語聲未歇,一條人影不知何時,不知如何,已經站在聶風與幽若跟前!
這條人影,是一個渾身裹著緊身黑衣的長髮女子,這條人影,有一雙黑得發亮、黑得發惡的眼睛!她身上所散發的邪惡,她命裡所散發的黑暗,已足夠讓從未親眼見過她的聶風和幽若,一眼已可知道——她是誰?
此際,向來處變不驚的聶風,心頭也在卜卜亂跳,掌心冒汗,汗滴如雨,因為,她聽聞她的事蹟與邪惡,已經聽得大多了,即始終與她緣誣一面,想不到在此刻,他終於遇上了她!
她來了!她來了!她來了!她來了!
她,正是為復仇不惜把靈魂獻給惡魔的——
黑瞳!
這個傳說已死了五十多年、傳說已成為人形化身的人間第一魔女黑瞳……
她終於挾著她驚天動的邪惡來了!
而且,這還是她與聶風——
第一次的正式碰頭!
黑瞳乍現,幽若不由凝神戒備起來,儘管是早已經動叫不得的聶風,亦剎時緊張起來,他反而不再希望幽若會留下來,他希望她快些走,愈快愈好,因為他曾在天聆小村親眼目睹那個“獸心鬼”被黑瞳宰殺的恐怖死狀,他深知幽若絕非黑瞳敵手!
或許,他自己亦未必會是黑瞳的對手!
可是此時的幽若,卻是偏偏沒有離去的意思,雖然她仍是滿臉愁容,惟她竟無俱地站在聶風身前,似乎恐防已中毒的他,會遭到黑瞳毒手!想不到她仍如此維護他!
“你,就是那個……黑瞳?”
幽若說著,額角已淌下了連串汗珠,因為她已可感到眼前這個女死神,雖是悠閒地面向她和聶風而立,但其身心所散發的濃厚死亡氣息,簡直把人逼得透不過氣,她深信只要黑瞳一出手,即使十個幽若聯手,也絕對應付不了!
黑瞳對於幽若的問題,卻是不答反笑:
“小娃娃!你明知我是誰,為何還他媽的明知故問?”
她確是具備喚幽若作小娃娃的資格,只因她已是五十多年前的人……
幽若的冷汗已淌至她的脖子上,椎她仍正色道:
“因為自從你在天下會的藏寶閣內,制服了百名精英之後,風……風少爺已把你的過去告訴我,我本來很佩服你是一個為親朋婢僕報仇而不惜犧牲自己的人,我……覺得你是一個……女中豪傑,卻沒料到,你竟然真的要前來……對付……風少爺,他……並不是你向來貫殺的君子,他……是真正的君子!所以……我不相信……黑瞳會這樣做,也會不相信,你就是那個黑瞳——-黑瞳”聚聞幽若稱他是君子,聶風更覺慚愧,他曾那樣的冤枉她,她卻義無反顧的保護他;而被幽著稱為“女中豪傑,的黑瞳,私下又可會有些微妙的感覺?
有的!只是她雙眸只閃過一絲感覺,便已一閃即逝;她又冷漠的道:
“小娃娃!那麼就讓我親自告訴你,你所聽回來的黑瞳,並不是真正的黑瞳!真正的我,自五十多年前開始,已經是那一火烈!偏激!變態!只要我黑瞳喜歡的敵人,我絕對不會放過,就像如今的聶風,他終於也徹底栽在我手上一樣!”
“他中了我的獨門奇毒“死神之吻”,就像彼死神吻過一般,在毒發之時,整個人會動叫不得,只要他額上浮出的黑氣運行全身大小周天,再回歸丹田,便會返魂乏術!”
是嗎?這樣惡毒的手法,真的便是那個專殺君子的黑瞳所為?
黑瞳背後,還隱藏著些什麼苦衷?
“幽若聽罷,一張芳容已如死灰,她蒼白地道:
“什……麼,風少爺……會死?不!”
她說著猝地斜瞥黑瞳,急道:
“死神之吻既然是你的獨門奇毒,你身上一定有解藥,你快給我!”
為救聶風情切,幽若一面說,一面已不顧一切地舉掌朝黑瞳劈去,誰知黑瞳身手未動,只是冷冷的吐出一句話:
“小娃娃!為了一個男人而膽敢向我動手,並不化算,要命的便給我——”
“滾開!”
滾開二字乍出,幽若已衝至黑瞳身前一丈,但她遂地發現,她居然無法再行衝前,她赫然給一堵無形氣牆檔著!
一堵只有超級高手才能散發的無形氣牆!
“彭”的一聲!幽若更被這堵無形氣牆重重彈開,撞向風閣其中一堵石壁之上,登時在牆上破開一個高與人齊的大洞!
尚幸幽若也有不錯的武功底子,這樣被反震開去,她早已氣運全身卸勁;饒是如此,她亦要登時口噴鮮血,鮮血染滿了她的衣衫,她看來負創甚深!
但,她還是強忍內傷,展身一縱,守在聶風跟前。
她,誓死也要保護她心中的男人!她一生中的最愛!
縱使她已知道自己不應愛他,他也未必會愛她!她仍然義無反顧!仍然無悔!
兩個一身黑衣的女人,為了一個已經快要毒發的男人,就這樣在風閣之內姜歷地對峙著,猝地,在以無止境的沉默之中,黑瞳鬥地仰天狂笑:
“好一個敢作敢為的女孩!聽說你以前也和我一樣,喜歡說汙言穢語,不過你似乎太蠢了,你看業已喜歡上聶風這個男人,但你可知道,感情,其實是一種毒,甚至比我的死神之吻更毒,中了它,人便變得軟弱無能,智慧立降!就像你如今,竟然昧至不顧性命,拼命在悍衛這個曾苛待你、誤會你的男人?”
幽若已傷痕累累,濃濃的血絲更不斷從其口角滲出,只是為了聶風,她猶斬釘截鐵的答:
“不!即使明知是錯,但做錯,總比什麼也不做還要強!”
不錯!這正是她真真正正的心聲!做錯,總比什麼也不做還要強;敢愛,又比不敢愛更強!
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她明明知道自己愛上聶風,以她的身份,自己將會如何慘淡收場;但,即使明明知道結局會變成這樣,她仍會幹下去,勇敢地愛下去!
黑瞳又笑了,笑得更邪,她一雙妖魅的眸子盯著幽若無侮無愧的臉,隔了良久,始終於又首大笑道:
“好!好一句明明知道是錯,但做錯比不做還要強!就為了這句佳句,我黑瞳就多給你一個做錯事的機會!”
她說著猝地手裡一揚,一件黑色的物事突勁射而出,直朝幽若射去,幽若雖是傷疲交織,身手依然矯健,右手一抄,已把那件物事抄在掌心,一看之下,這件物事,原來是一顆黑得晶瑩通透的丸子。
“這……是什麼!”
“很美麗吧?美麗的東西總是很毒的,就像我和你,你從前也不是很自私毒辣嗎?這顆黑色丸子,正是隻有我才有解藥的——-死神之吻!”
哦?死神之吻?黑瞳為何在批把死神之吻交給幽若,聶風雖然一直不能動叫,如廢人,可是乍聞死神之吻四字,他隱有一股不祥的預感,黑瞳,又再想玩她那些變態的遊戲!
果然!黑瞳滿含深意的盯著幽若,邪笑著道:
“我最喜歡看見別人作出重大的選擇,橫豎我已收拾聶風,目的已經達到,他的生死對我來說已毫不重要!小娃娃,讓我告訴你!除了解藥,死神之吻還有一個破解之法,我是魔女,當然不會那樣慈悲給你解藥了;你若想救聶風,便只有一個方法……”
犧牲自己,服下死神之吻,把自己作為毒引,與聶風兩唇相接,以毒“引”毒,把他所中的毒悉數自咀唇引進自己體內,那麼,他便不用死,更會在半盞茶的時間內恢復正常,不過你要千萬記著——-“你自己將會吸納了兩份死神之吻的全部劇毒,你絕不會像聶風那樣先行動叫不得才再慢慢等死,你會在聶風恢復過來之前,更早“毒發身亡!”
“你甚至已再沒有機會聽見聶風恢復過來後所說的──第一句話!”
隆!想不到,這就是黑瞳提供給幽若選擇的機會,那豈非說,眼前的幽若只有兩條路,一,是乾睜著眼看著聶風死在她跟前!
二,便是她自己死在他的眼前!
“霎時之間,幽若瞪著自己掌心的那顆死神之吻,傍無助的站在原地,渾身也在不住顫抖,心頭亦似在不斷掙扎、交戰,而此時的聶風,也是一臉蒼白!
他造夢也沒想過,自己本是趕回來喝那碗湯,本為一嘗她的心願而回,如今欲竟然害了幽若,令她進退縱容,反而成為她的催命符……
黑瞳看著幽若,又看了看聶風,鬥地邪笑道:
“很難選擇,是不是?小娃娃,不過你可別忘了!聶風的毒快要發作,你若不再當機立斷,他便再也無藥可救……”
“我已沒有耐性去等看結局,因為我早已知道結局……”黑瞳說著輕輕的瞧了幽若一眼,老實不客氣地訕笑:
“像你這種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最易對那些長得象樣的男人動情了,可是,只有我才知道,你們這些小姐們的所謂情,是多麼的浮淺,多麼的無聊,多麼的經不起些微考驗,·……”
“你還是乖乖的夾著尾巴回去你爹身邊撒嬌吧!我黑瞳已經對你提不起看下去的興趣,再見了,小娃娃!再見了,聶風!”
黑瞳笑著,身形已隨笑聲起,閃電掠出窗外,惟仍不忘回首一看聶風,笑道:
“聶風,你這次倘能僥倖獲救的話,若你認為自己今次敗的不甘心,大可前赴嵩山少林找我黑瞳,我黑瞳隨時現身候教!不過,可別忘了帶達摩之心前來,否則……”
“我黑瞳未必會現身給你機會報仇的!哈哈……”
嵩山少林?那不正是全是和尚的少林寺?黑瞳一個魔女,怎會在少林寺內?
邪笑聲中,黑瞳終於在窗外的夜幕之下消失,只餘下風閣內的幽若和聶風,只餘下一個無法收拾的爛攤子,有待收拾,有待一個人以命收拾!
這個人就是幽若!
幽若仍是迷惘的看著自己掌中那顆死神之吻,一雙眼睛,彷彿閃過無數念頭,可見她腦海正混亂不堪,惟其實她此刻真正在猶豫的,也許只有一個念頭——
吃?還是不吃?
倘若不吃下死神之吻,聶風便會死在她的眼前,她怎能為了保存自己的生命,而可以這樣忍心?
這個人間,生不如死,但又死不了的人實在大多了!幽若想,橫豎自己總要回到湖心小築,形單隻影地寂寞終老,橫豎也要生不如死,那倒不如——
她情願錯!一切都是為了愛!
心念一決,她隨即不再猶豫,霍地招首深深看著聶風,苦苦笑道:
“風,我不知道……你對我的事已知道多少,抑或……你仍然不知,但……真正的黑瞳已經出現了,相信……你已不用再懷疑我是黑瞳,可惜……你已毒發在即,我亦沒有時間再向你解釋我沒有殺斷浪的始末,我只能告訴你,我……本是雄霸的獨生女——幽若!”
這個事實,聶風老早知道了!可惜此際他連張口的氣力也沒有,他不能告訴她,他只能看著她!看著她雙目浮現的那絲萬念俱灰的眼神,他不由暗暗心驚,難道……她真的想……
啊!不……不要這樣!不要這樣!聶風在心中悶喊!
然而儘管他在心裡吶喊了千遍萬遍,幽若還是會踏上這條路的!聶風赫見幽若已把手中的那顆死神之吻近咀邊,還若斷若續的道:
“風,你知道嗎?我會偷偷……跟蹤你前往城隍廳,我……實在很感激……你把我視作親人,因為在我這一生之中,就連我爹,也沒把我視作親人……看待,甚至……不把我視作人,只把我視作一寵物……”
幽若說時眼尾隱泛淚光,有點埂咽難言,但她還是強忍著不讓自己在聶風跟前哭出來,只因她已不再是一頭寵物;為了心中的人,她比誰都堅強,她什麼都不怕,就連死也不怕!
“只有你,你才會……把我視作一個人,你才會對人……那樣好……”
“我……本來預算在離去之前,給你喝我為你所弄的湯,但……如今湯已經冷了,而你又動叫不得,湯已經……再喝不下去……”
她說罷鬥地牢牢的看著聶風,就像要爭取多看他一眼的機會,無悔一笑道:
“風,無論你仍在怪我與否,你對我的心意,我幽若……無以為報,唯有……”
“一死以謝!”
此言一出,幽若終於再不遲疑,爽快地把那顆死神之吻吞了下去,接著身行有一展,便已閃至聶風跟前,兩片朱唇,已深深印在聶風兩唇之上!
是的!既然生不如死,不如為所愛了斷,死亡才是有愛情故事的最後高xdx潮!
這個吻,是她今生今世的第一次,也是聶同一生的第一次,卻想不到,也許亦是她今生的最後一次!
“幽若……”聶風在心中吶喊著,他不能讓幽若就這樣為他而死,她的一生已那樣寂寞可憐,她長期被其父雄霸幽禁,一生從沒得到過半點人間溫暖,她更不知道甚麼是人間溫暖,甚麼是對是錯;人間溫暖對她來說,只是飄渺而又遙不可及的名詞,所以她才會自私驕橫。
然而,當她已明白人間溫暖是何等可愛的時候,當她已明白自由並不該以其他人的性命換取的時候,當她已決定痛改前非,不再那麼自私驕橫的時候,老天爺為何不給她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為何偏要令她為他而死?
不不不不不!
聶風赫然發覺,他對這個勇敢為他而死的可憐女孩,不知為何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他不想她死,也不捨得的她離開他,就像當初他不拾得“夢”離開他一樣……
難道……他……喜歡……她?
是的!他喜歡她,就在幽若吞下死神之吻的剎那,他心中對她的關懷吶喊,已可肯定告訴他自己一他喜歡她!他喜歡她!
他悔恨自己為何會在思念夢的同時,喜歡上另一個女孩!但許多時候,當情要來的時候,誰都控制不了!誰都預防不了!而且那也不代表,他不再愛從前的那個她!
他更痛恨自己為何到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方能夠肯定自己他愛她,只因為……如今已經大遲了!他已無法對她說-—他喜歡她!
無法給她半點溫暖、幸福!一切都太遲了!
他已感到自己的身體與咀巴,雖然仍是無法妄動分毫,但體內那股毒性,已如波濤一樣,洶湧向幽若的唇上貫去,他還發覺,幽若的臉已逐漸浮現一股黑氣,黑氣更逐漸下移,直向她丹田湧去……
完了!只要黑氣一到丹田,她便會芳魂寸斷,只是,就在黑氣還沒到丹田之前,雙重的死神之吻,已把單薄的幽若侵得氣若游絲,渾身乏力;她緊貼著聶風的唇片,已然無力地移開,她的身體,更開始逐漸瘓,她就這樣緊貼著呆立著的聶風,身子不由自主地徐徐滑落,可是……
縱然她已軟到地上,卻不想與聶風分開,她猶竭盡死前的最後一分力緊緊擁抱著聶風的腿,緊緊擁抱著她今生曾經渴望擁有的溫暖,一個值得她不惜以命相救的男人,鮮血雖然不斷從她咀內湧出,她仍努力招首,深情的看著聶風,氣若游絲的道:
“風,謝謝……你……給……我……一生……最……快樂……的日子,真的,當……發現……你為……我立……長生位……時,我是多麼……開心,那……時候,我……真的極……不希望……自己……是雄霸的女兒……幽若,我多麼希望欺騙……自己……真的是劍舞,永遠……可在你……的身……邊,為你每日……弄湯,弄得不好……便明天再弄,可惜,我……與你相聚……的時日……
實在……太短,可惜……我……真的不……是……劍……舞……”
聶風一直的看著她,看著她口裡如泉湧血,與及她倔強地不讓自己掉下來的淚,他很想告訴她,她……在他心中,一直都是劍舞,他……最愛的劍舞!
然而,雖然他的毒已盡被吸去,他的身體與咀巴欲仍需一段短時間才可恢復,他遂地記起黑瞳曾說幽若甚至無法等及聶風在毒性除掉後所說的第一句話,那……幽若豈非即將便要死了?
不行!聶風心中狂喊著,也慌忙鼓盡真氣,企圖努力呼叫出來,他一定要在幽若死前對她說,他喜歡她!他一定要給她半點幸福!
可惜,人生便是如此,總是充著無數遺憾,無論他對她的愛意有多深,也只能困在心內體內,無法傾訴而出!無法令她含笑而終!
而幽若,此時已經奄奄一息,她緊執聶風雙腿的手亦已機不願意的逐漸鬆開,只因為她最後的一絲氣力亦將要便盡,可是,她猶苦一笑,吐出她最後的一句話:
“風,我知道……女孩子……不應說汙言……穢語,但……我還是……
很想……再說一次汙……言穢語,你,真是……他媽的……聶風……”
“我最……放心……不下……的……”
“聶……風!”
風字乍出,幽若終於倒了下去,徹底的倒了下!
與此同時,聶風亦終於完全恢復過來,他終於可以說話了,他不禁竭盡自己所有氣力勇氣狂叫狂喊——
“幽若!”
他叫得異常淒厲,異常逼切,無論誰都可以聽出他語聲所含的關懷,愛摹,可惜,幽若並沒有這樣好的福氣,可以聽見聶風這兩個字,美麗的女子總是如斯可薄命,她已經什麼也聽不見了!
她早已去了!
就像一朵風中落花,懷著未圓未了的心事,黯然飄去……
雨下得愈來愈大了,彷彿,蒼天也在為這個“回頭無岸”的女子而哀掉。
窗內,聶風只是默默的、緊緊的抱著已經逐漸冰冷的幽若,頹然坐在地上,只因為,他適才在恢復氣力之後,已用盡一切方法把她救活,但,幽若還是反魂乏術。
他如今惟一可於的,只是緊緊的擁抱著她,豁盡一生心力、拼命擁抱她。
給她在生前最渴望能擁有的溫暖。
她終於得到她最渴望的溫暖,遺憾的是,卻在死了之後。
但見他堂堂男子,一張臉已滿是淚痕,而且神色相當頹喪,他看來已經撤底的崩潰了,他猝地伸手到案上捧下那碗湯,那碗幽若為弄給他而不惜熬了數晚的湯,那碗早已冷了、“死”了的湯,他把湯端至她的跟前,說道:
“幽若,你……看見嗎?這……是你為我所弄的湯,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喝下……它……”
聶風說著,一面流著眼淚,一面真的把那晚冷了的湯灌進肚裡,然後還讚道:
“唔,真……好喝,幽若,不,劍舞,其實……你弄的湯,無論……好不……好喝,我都會……喝下去的呀。你那經常……掛在臉上滿不在乎的笑容,我一定……會永遠記著的呀,劍舞,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
“我喜歡你!”
是的!他喜歡她,可惜當她已無法再知道他喜歡她的時候,他才說他喜歡她……
“劍舞,怎麼……你……不答……我?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劍舞,你答答我!你答答我……”
“我求你,你……答答……我吧,劍舞,我的……劍舞,幽若……”
任聶風,如何呼喚,任他叫至力竭聲嘶,任他叫至涕淚縱橫,泣不成聲,幽若,還是渺無反應,還是沒有答他,她的心,已隨著她冰冷的屍身,沉下黃泉;答他的,只有窗外的風冷雨……
如泣如訴的風冷雨。
然而,窗外的除了滿天的風冷雨知道聶風對幽若的一顆心外,窗外遠處的一株大樹之上,也還有一個人,在傾聽著聶風向幽若屍泣訴的一顆心。
這個人赫然是——-黑瞳!
但見漫天的風雨已把她的黑色緊身衣打得全部溼透,她的一頭烏黑長髮,也已沾溼,也如無數眼淚般灑到她的臉上。
魔女所流的。回否也是黑色的眼淚?
黑瞳不是早對幽若說,她沒有興趣知道她的結局嗎?如今又為何仍然在窗外遠處窺視?可見她口不對心。
她其實也很想知道結局?很想知道這個從前與她一樣,喜說汙言穢語的女孩,會有何選擇?
遂地,就在黑瞳茫然看著窗內情景之時,一個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嘆息著道:
“你似乎在哭。”
黑瞳乍看這個聲音,卻沒有太大的驚訝,或許她已認出了這個聲音,她只是道:
“是你?魔娘?想不到連你也來了?”
說著己徐徐回頭。
魔娘?魔娘是誰?她亦是懷黑瞳一夥的?
只見黑瞳目光望之處,,正站著一個女人的身影,這條女人身影,赫然便是聶風一直最尊敬及照顧的——-蓉婆!
天!摸樣慈祥的蓉婆,竟有著如此可怕的一個名號——-魔娘?
這個魔娘還道:
“你想不到我也會進天下?唉,我又何嘗想到,我們自命最邪惡變態的黑瞳,居然會為聶風與幽若而流淚?”
黑瞳反駁:
“我沒有流淚!”
魔娘嘆道:
“黑瞳,別忘了我已有多老,別忘了我對人生看得有多麼透徹,此際雖然下著大雨,但你適才的那顆淚珠,逃不出我的一雙老眼,也騙不了我……”
黑瞳還擊:
“你也不見得比我好,你在替我把死神之吻下在聶風所吃的月餅時,不是也曾流下老淚?”
魔娘一怔:
“你居然連這點也知道了?”
黑瞳冷笑:
“我雖然瞞不了你,但你也別奢望能瞞得了我。”
說著又朝魔娘一瞥:
“不過無論如何,人也很多謝你與我合作,把死神之吻下在月餅之內。”
魔娘聞言嘆道:
你不需謝我!為了主人的計劃,這一切也是應該的。只可惜,苦了聶風這個真誠的孩子,也苦了那個一往情深的幽若……”
她說著不禁朝窗內呆了的聶風與及死了的幽若一望,深深嘆息道:
“聶風,幽若,你倆都是很好的孩子,我蓉婆……不!我魔娘若然不是主人的第一護法,一定會很希望有你們這樣的一雙了女……”
說著說著,她竟然流下淚來。
黑瞳、雪達魔與經王是她主人座下的三大人形化身,而假獨孤一方與獸心鬼是其座下兩大使者;而這個魔娘,想不到竟是其座下第一護法,她的武功,會否與黑瞳一般驚人?
“魔娘,別要傷心,難道你不記得,幽若,是絕對死不了的。我的死神之吻。只會令她假死數天,數天過後,她又會回覆氣息,不過,幽若仍會一直昏迷,若在一個月內得不到我的解藥,她一樣會如期死去……”
魔娘點頭:
“我記得,這亦是主人的計劃之一,所以你才會故意令幽若假死,故意刺激聶風往少林找你?”
黑瞳答:
“正是!而且不但聶風,相信步驚雲也會來的,這,正切合了主人“魔渡眾生”的最後計劃!”
最後計劃?她的主人到底有何最後計劃?她的主人,真的便是那曾在她滅門之夜救她的黑霧,真的是魔?
魔,到底會對人間有何計劃?
魔娘複道:
“可是為了這個計認倒真難為你了。只因主人對雪達魔的忠心有所懷疑,所以才命你一直保守這個計劃的秘密,即使今次前來以幽若的假死,引聶風與步驚雲到少林,你也只好裝作是自己的變態和任性,才會對付他們,事實上……?
事實上,事實上黑瞳也許根本便不想對付風雲,她只是為了她的主人。
“別要再說下去。”黑瞳打斷魔孃的話:
“我最討厭有恩不報恩、有仇不報仇的人,主人當年有恩於我,這點誤會,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的!為了報恩,為了報仇,她已不計較世人,甚至一直在其身畔的雪達魔如何看她,反正她已是一個萬動劫不復的魔女!
魔娘黯然半響,看著這個在雨中仍是傲立的魔女,一雙老目,也不由泛起一絲惜,道:
“黑瞳,有一件事,我不知應不應說?”
黑瞳斜眼朝她一瞟,道:
“你儘管說。”
“經王,已經醒了。”
乍聞此語,黑瞳不由臉色一變!
“媽的!這瘋狂的傢伙居然在主人的計劃實行之際,醒過來?”
魔娘答:
“是的。所以我很擔心你,因為他一定會找你。”
對於魔孃的關心,黑喳雖然沒有半點表示,但眸子中卻暗暗閃過一絲感激之色,但她很快便把它收藏起來,她道:
“我倒不為自己擔心,縱使經王已練成更高層次的武功,我這些年也不是沒有進步的,我只擔心他會找一個人的麻煩……”
“誰?”黑瞳定定看著魔娘,吐出一個很簡單的名字:
“孔慈!”
“魔娘,你也該知道,那孔慈是我的什麼人,經王那傢伙亦早知道她是什麼人,若他真的要對付她的話,才是對我最致命的打擊!”
什……麼?孔慈?連孔慈也被牽涉在內?
完全無法想像,在天下會淪為婢僕、身世飄零的孔慈,居然與了五十多年的黑瞳有關”這……是否正是黑瞳能報夢給孔慈的原因?
這是否正是黑瞳知道孔慈喜歡聶風的原因?
天!孔慈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麼?她自己可知道自己的真正的身份是什麼?
她,到底又是黑瞳的——
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