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紫雯忙道:“就是屈總教習咯,他這裡的事情很忙,不用去驚動他了。”
夏玉容心中有些感覺,好像總教習屈一怪也是到夏家堡臥底來的,他們之間,似乎另有隱秘!但這種想法,只是心念一轉之事,她看商紫雯故意把話題岔開,也就不好多說了。
她也可感覺得到爹近幾年來似乎有著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許這就是不少人對爹發生誤會的原因吧!
商小雯童心未泯,聽說自己幾人要改扮男裝,她甩甩衣袖,跨大腳步,學著男人走路,一面咭的笑道:“真好玩,剛剛認了大姐、二姐,馬上又要改口叫大哥、二哥、三哥了。”
夏玉容望望範子云,柔聲問道:“子云弟,你有什麼意見麼?”
範於雲含笑道:“二位姐姐決定了,小弟自表贊成,沒什麼意見了,不過……”
夏玉容道:“不過什麼呢?”
商小雯道:“三哥,你還說沒有什麼意見,這不過是哪裡來的呢?”
範子云道:“你既然不打算告訴夏伯父,我們的行蹤就得特別秘密,不然,我們還沒趕到老子山,就會被夏伯父追上了。”
夏玉容遭:“所以我們決定要明天晚上走咯,等爹知道,至少也要在後天早晨,那時,我們已可趕到老子山啦!”
“不成。‘範子云搖搖頭道:”就算我們後天午前能夠趕到老子山,但也不能白天去呀!”
“啊!你說的不錯!”夏玉容點頭道:“我們如果白天趕到老子山,就會使邢氏提高警覺了。”
商紫雯脈脈含情的看了他一眼,問道:“那麼依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呢?”
範子云道:“依小弟之見,我們繞道洪澤湖,(夏家堡在江蘇泗陽與淮陰之間,在洪澤湖之北,老於山夏氏別墅在洪澤湖之南)後天傍晚時分,大概可以趕到盱眙城內,不妨找個客店落腳,飽餐一頓,入夜之後,再去老子山覷探動靜,這樣就不致引起老子山的注意了。”
商紫雯嫣然一笑,回頭道:“大姐,他說的主意不錯,你看如何?”
夏玉蓉道:“那就這樣辦好了。”
夏玉容屈指算了算,回過頭去,朝何嬤嬤道:“何嬤嬤,我們要五套男裝,你和秋月、秋桂趕一趕吧?”
何嬤嬤點著頭,笑道:“縫製五套男裝,倒是沒問題,老身擔心的是你們趕去老子山,今晚那個黑衣老婦如果真是邢氏夫人手下,她今晚沒有得手,就會防備著你們了。”
“不會的。”夏玉容含笑道:“她怎麼料想得到我會去夜探老子山?何嬤嬤,你只管放心好了。”
“好,好,我放心!”何嬤嬤笑著道:“時間已經很晚了,範少爺禁制初解,也該休息了,小姐還是早點休息吧!”
“好吧!”夏玉容站起身道:“二妹、三妹,你們到我房裡去擠一擠吧!”
說罷,引著商紫雯、商小雯姐妹走了。
何嬤嬤走在最後,朝範子云叮囑道:“範少爺,早些歇吧!”
口口口第二天清晨,何嬤嬤天一亮就起身了,督促秋月、秋桂,一起動手,替三位小姐,連同秋月、秋桂在內,要縫製五件男人的衣衫。
現在太陽剛剛照到石階上,就有人叩著慈雲庵的大門!
如玉還在大天井裡練拳腳功夫,急忙奔了出去,開啟大門,定睛看去,來的赫然是總管翟開誠,心頭不禁咚的一跳,連忙躬身道:“翟總管早。”
翟開誠露出,臉笑容,頷首道:“如玉姑娘,你早。”他舉步走了進來。
如玉問道:“翟總管,你有事?”
“沒什麼?”翟開誠依然含著笑道:“我想問你一件事。”
如玉驚疑的望著他,問道:“翟總管要問小婢什麼呢?”
翟開誠輕哼一聲,道:“你昨晚去找過紫玉?”
原來他是為紫玉來的。
如玉點點頭道:“是的,翟總管問這幹麼?”
翟開誠道:“紫玉有沒有和你一起到這裡來?”
“沒有呀!”如玉道:“小婢昨晚有空,去看看紫玉姐姐,很快就回來了,紫玉姐姐怎麼了?”
翟開誠道:“她失蹤了。”
“失蹤?”如玉故作吃驚,問道:“那會到哪裡去了呢?”
翟開誠一手託著下巴,問道:“所以我要來問問你,你昨晚去找她,她可曾和你談起什麼來了?”
“沒有。”如玉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怯生生說道:“小婢沒聽她說什麼?”
翟開誠嘿一聲道:“你說的是真話?”
如玉望著他道:“翟總管不相信?”
翟開誠道:“我知道紫玉一向和你很好,她昨晚潛行逃走之前,你又正好去過東院,此事你很難脫卻干係,所以還是老實告訴我,她逃到哪裡去了的好。”
就在此時,只聽何嬤嬤的聲音在裡面問道:“如玉,你在跟誰說話?”
如玉忙道:“回何嬤嬤,是翟總管。”
何嬤嬤冷冷的道:“他來作甚?”隨著話聲,已從大殿右廂走出。
如玉宛如見到了救星,忙道:“何嬤嬤,翟總管方才說,東院的紫玉姐姐失蹤了,他是來找紫玉姐姐的。”
翟總管連忙迎上一步,拱手道:“何嬤嬤請了。”
何嬤嬤一臉冷漠之色,哼道:“東院走失了一個丫頭,就到慈雲庵來要人麼?”
翟開誠陪笑道:“何嬤嬤誤會了,在下是因昨晚有人見到如玉姑娘曾到東院去找過紫玉,今晨紫玉無故失蹤,所以來找如玉姑娘問問的。”
何嬤嬤道:“這麼說,翟總管是懷疑如玉把紫玉帶到這裡來的了,你怎不多帶幾個人來,把慈雲庵每個角落,都搜上一搜?”
翟開誠連忙陪笑拱手道:“何嬤嬤,在下不敢。”
何嬤嬤哼道:“翟總管知道就好,走失一個丫頭,這點芝麻綠豆的事,就到慈雲庵來打擾,這是堡主的意思?”
“不,不!”翟開誠口中連說了兩個“不”字,依然陪著笑道:“在下只是找如玉姑娘隨便問問罷了。”
何嬤嬤沉著臉道:“小姐還沒起來,翟總管,你快走吧,吵醒了小姐,老婆子可擔待不起。”
“是,是。”翟開誠連連拱手道:“在下那就不打擾了。”
何嬤嬤喝道:“翟總管記住了,以後別再到慈雲庵來。”
“是,是。”翟開誠拱手,轉身往外便走。
何嬤嬤大聲道:“如玉,你也記住了,以後除了堡主親來,什麼人都不準放他進來。”
如玉應著“是”,跟出去關上了大門。
口口口中午時光,慈雲庵東廂一間清幽的小客室中,擺上了一席精緻的素齋,不,菜餚大部份是素的,但另外加了一大盅香菇燉雞,和一盤竹筍紅燒肉,卻是葷的。
清燉雞和紅燒肉,是何嬤嬤的拿手菜,今天可是她親自下廚的。何嬤嬤今天可真忙得不可開交,又要督促秋月、秋桂縫製衣衫,抽空還燒了兩樣菜。
客人有三位,那是範子云和商紫雯姐妹,主人當然是夏玉容了。
經過昨晚排定年齡,認了姐妹,三位姑娘又連床夜話,娓娓清談,如今大姐、二姐、三妹,叫得比親姐妹還熱絡。
桌上有酒,那是蘭花釀。
慈雲庵裡種了近百盆蘭花,因為昔年楚夫人(玉容之母)
性喜蘭花,每天都是由何嬤嬤親自燒水施肥。
夏家堡每年釀酒的時候,都要送十壇到慈雲庵來,作為祭祀楚夫人之用,何嬤嬤就摘下蘭花,用泥封在酒罈上面,(酒罈是用竹箬封口,把蘭花放在竹箬中間,再封以泥)時間稍久,蘭花香味,就滲入酒中了,飲到口中,另有一股蘭花的幽香,名之為蘭花釀,也算是慈雲庵的特產了。
秋月、秋桂忙著縫製衣衫,就只有如玉一個人在席間伺候。
這賓主四人,大家都熟不拘禮,席間談笑風生,極為融洽之際,庵門外又有人敲著門。
夏玉容攢攢眉道:“敲門的是誰,如玉,你出去瞧礁,如果是翟開誠,你就說我正有兩位姐妹一起吃飯,叫他快走。”
如玉答應一聲,匆匆走出,打開大門,不由得一呆,急忙屈膝道:“小婢叩見堡主。”
原來來的竟是夏雲峰,他朝如玉微微一笑道:“如玉,快起來,小姐呢?”
如玉道:“回堡主,小姐正在用飯。”
“好!”夏雲峰舉步往裡行去。如玉心頭焦急,但又不敢阻攔,關好門後,只得跟隨著堡主身後而走。
夏雲峰剛跨進圓洞門,就聽到夏玉容道:“如玉,你把翟開誠打發走了?”
夏雲峰呵呵一笑道:“彩兒,是為父。”
他隨著話聲,跨入屋中,含笑道:“彩兒,你有客人?”
夏玉容看到來的是爹,不覺一怔,急忙站起身來,叫了聲:“爹。”
範子云和商紫雯姐妹也連忙跟著站起。
夏雲峰含笑道:“大家請坐,不用客氣。”
夏玉容只得給商紫雯姐妹介紹道:“爹,這是女兒的二位同門師妹,紫雯、小雯。”一面回頭又朝商紫雯姐妹道:“這是家父。”
商紫雯姐妹急忙襝衽為禮,叫了聲:“伯父。”
商紫雯除下了面具,夏雲峰自然認不出來她就是紫玉,呵呵一笑道:“好,好,二位姑娘原來是神尼的高足,令師可好?”
商紫雯只得躬著身,含糊的說了聲:“家師託庇粗好。”
夏玉容問道:“爹用過飯了麼?”
“唔,大家請坐,為父已經吃過飯了。”夏雲峰含著笑道:“為父是不放心範賢侄經穴受制,特來瞧瞧的。”
夏玉容道:“女兒昨晚已替子云弟打通了手上三處經穴,女兒功力淺薄,已是力不從心,其餘的經脈,只好留待今晚再解了。”
夏雲峰點點頭道:“不錯,為父昨天忘記告訴你了,範賢侄受制時日較久,要替他點度經絡,頗耗真氣,因此最好分作四日進行,你今晚也只能替他解了足行兩條經絡,明晚再解任督二脈,後天晚上,再解陰維脈,如此就不致耗損太過了。”
夏玉容俯首道:“爹說得是,女兒也是這麼想。”
“如此就好。”夏雲峰點頭道:“為父在此,妨礙了你們年輕人談笑,你們只管用吧,為父走了,今晚為父再來看你給範賢侄解穴,也好替你護法。”
夏玉容忙道:“啊,爹,你老人家不用來了,女兒有二位師妹相助,人手夠了,你老人家來了,反而……”
她故意不往下說。
“好,好!”夏雲峰識趣的笑了笑,說道:“這樣也好,你們師姐妹難得見面,為父就不打擾你們了。”說罷,轉身往外行去。
夏玉容等爹走後,忍不住吐了下舌頭,低聲道:“好險,今晚爹真要來了,我們的行蹤就立即敗露了呢!”
口口口晚餐之後,夏玉容,商紫雯姐妹和秋月、秋桂全都換上了男裝,各自攜帶隨身兵刃,和範子云一行六人,悄悄離開了慈雲庵。連夜趕路。
夏家堡在泗陽與淮陰之間,居洪澤湖之北,老子山夏氏別墅,卻在洪澤湖之南。一北一南,中間正好隔了一個洪澤湖。
平日夏家堡與老子山之間的交通,全以水道為主,夏家堡特製的快艇,來往湖上,八十里湖面,早發夕至,洪澤湖可以說是夏家堡的勢力範圍。
夏玉容、商紫雯姐妹是為了母親被“陰極針”所害,前去老於山暗中偵查的,自然要避開夏家堡的耳目。
因此只好改走陸路,他們繞著洪澤湖由東向南,由順河,高良澗;周橋,至三河壩渡江,經枳頭橋至盱眙。
這一繞道,幾乎就有一百四五十里路程。
一行人中,除了範子云,就以夏玉容、商紫雯武功較高,商小雯內力就差了些,秋月、秋桂自然更差,奔行之際,不但落後甚多,而且還時常要坐下來歇息。
這樣走走歇歇,第二天酉牌時光,居然趕到了盱眙。
這‘盱眙“二字,據說文上說:”張目為盱,舉目為眙,地居山上,所以眺遠。“盱眙縣因為有盱眙山,故名,項梁立楚懷王孫為義帝,即都於此,其實只是一個偏僻的山城而已。
盱胎城中,只有一條大街,街上只有一家客店,因為平日很少有商賈行旅投宿,一家客店已是門可羅雀。
這家客店,叫做“盱眙莊”,在大街上一排三間店面,倒是十分氣派,前面是聚英茶樓,後面才是客棧。
一行六人走到街上,一眼就可以看到“盱眙莊”三個大字。
小雯叫道:“三哥,那裡就是客店,我們快走。”
商紫雯道:“你讓他去和人家說話,你不準開口,知道麼?”
商小雯道:“你不叫他三弟,他呀他的,他是誰呀!”
商紫雯臉上不禁一紅,低叱:“不許胡鬧。”
範子云一馬當先,跨進盱眙莊門,早有一名店夥趕了過來,迎著道:“客官可是要住店?”
範子云點頭道:“是的,我們趕了一夜路,要三個房間。”
店夥往他身後看了一眼,問道:“客官有幾位?”
這時夏玉容、商紫雯等人,已經跟著走入。
範子云道:“六個,我們要最好的上房。”
店夥看到六個人中,有五個人身邊都帶著長形青布囊,(商小雯的青竹竿,其實是純鋼的,可以分作三節,不用時拆下來,只有二尺多長,攜帶方便,外人不易發現)不覺神色恭敬的道:“有,有,客官們請隨小的來。”
他走在前面領路,一直進入後進,登上樓梯,這樓上果然走廊寬闊,一共約有七八間房間,走廊上的樓板打掃得一塵不染,一看就知住到這樓上的客人,都是高貴的人士了。
等店夥打開房門,房中陳設雖然簡單,但卻十分乾淨,即使是大些城鎮上的一流客房,也不過如此了。
店夥巴結的道:“客官們先請歇歇,小的去打臉水來。”
說罷,回身退出。
商小雯低低的道:“咱們六個人,三間房,怎麼睡呢?”
商紫雯道:“我和大哥一間、邱同(秋月)、邱發(秋桂)
一間,你自然和三哥一間了。“
商小雯臉上驟然—一紅,說道:“你為什麼不和三哥一間?”
夏玉容連忙把商小雯拉了過去,低低的道:“你和三弟—間,只是瞞瞞人家耳目的呀,等夥計一走,你就過來,咱們三姐妹一間就是了。”
商小雯負氣的道:“和三哥一間,就和三哥一間,難不成還怕三哥把我吃了?”
正說之間,兩名店夥已替大家打來了臉水。
一面沏了三壺茶送上,一面堆著笑說道:“客官,這壺茶是本地盱眙山的名產,立夏剛採的新茶,夏茶味濃,比春茶香馥得多,客官喝過了,包管會喜歡夏茶了。”
他一面說話,一面兩隻眼睛,只是望著範子云,好像等待著什麼?:他等待的是範子云的答覆:“我是喜歡喝盱眙山的夏茶。”
這樣就答對了!
但範子云可並沒聽懂他的話,只是點點頭,含笑道:“你放著就是了。”
那店夥聽得一愕,問道:“客官們不是遊山來的麼?”
範子云道:“是呀!我們本來就是遊山來的了。”
“這就對了!”店夥笑了笑!又道:“不知客官尊姓大名,來自何處?”
商小雯道:“我們住店付錢,你問這些幹麼?”
店夥不覺一怔,望望範子云,陪笑道:“這位客官不是說遊山來的麼?你們不要去登山賞月?”
商小雯攢攢眉道:“你在說些什麼?”
“哦、哦、沒……沒什麼、沒什麼?”那店夥打著躬,退下樓去。
商小雯扮了個鬼臉,笑著道:“三哥,你說這店夥嚕嗦不嚕嗦?要不是我把他轟走呀,他還和你扯個沒完呢!”
商紫雯輕哼一聲道:“他和你們在打切口,你還沒聽出來?”
“他和我們打切口?”商小雯怔得一怔,說道:“二哥,你聽出來了?他打的什麼切口呢?”
“這我怎麼知道?”商紫雯微微搖頭道:“切口,自然只有他們自己人才會聽得懂了。”
商小雯道:“那你怎麼知道他在切口呢?”
商紫雯道:“第一句話,他說沏的一壺新茶,是立夏採的,茶,只有清明前、雨前,那有立夏採的?這不是切口是什麼?”
“唔!”商小雯點著頭道:“還有呢?”
商紫雯道:“第二、他一再問我們是不是遊山來的,盱眙只有一座馬鞍山(盱眙山),既非名山,又不是名勝,遊人會老遠的跑來遊山?這‘遊山’二字,自然也是他們的暗語了。”
商小雯本來覺得很平常的一句話,但經姐姐這麼一說,覺得那店夥說的話,果然有些含含糊糊別有用心,問道:“你還聽出什麼來了?”
“當然還有。”商紫雯道:“最明顯的一句是‘登山賞月’了,這裡又沒有什麼著名賞月的地方,今天又不是三五月圓之夜,他說什麼登山賞月,豈非胡說八道?不是他們特定的隱語還是什麼?”
夏五容洗了把臉,走出說道:“二弟,你真是心細如髮,這些話,換了我,也會忽略過去。”
“這店夥一定是賊人。”商小雯一個轉身,正待往樓下跑去。
商紫雯喝道:“你要去做什麼?”
商小雯道:“我去找他問問清楚。”
“快給我回來!”商紫雯低叱道:“你不許胡鬧,這一下去,不是打草驚蛇麼?”
夏玉容道:“四弟,咱們出門在外,你是不該任性的,否則會壞了大事。”
商小雯小嘴一噘,說道:“你們都說我不是了。”
商紫雯道:“你這樣莽莽闖闖的,自然會壞了大事了,依我看,這家客店大有問題。”
商小雯睜大雙目,矍然道:“會是黑店?”
商紫雯搖搖頭道:“不是。”
夏玉容從未出過門,自然不明瞭江湖情形,忍不住問道:“那會是什麼呢?”
‘範子云道:“經二哥方才一說,小弟倒想到了一件事,這是密邇老子山,自然是老子山勢力範圍,不可能會有其他江湖產物,敢在這裡活動,由此推想,這間客店,莫非會與老子山有關?”
“完全答對了!”商紫雯朝他甜甜一笑道:“這間客店,根本就是老子山開的。”
夏玉容吃驚道:“這店會是老子山開的?”
“八九不離十。”商紫雯道:“梁山泊水寨,在對面江岸上,不是也開了一家酒店麼?
那就是以賣酒做幌子,實則專門負責接待各地投奔來的江湖人物之處。”
“你這話不錯!”夏玉容雙眉微攏,沉吟道:“這客店如果是老子山開的,咱們這幾個人的行蹤,豈不已經洩漏了麼?”
商紫雯伸手入懷,取出自己從前戴的一張面具,遞給了夏玉容,說道:“咱們一行有六個人,他們不會認得清楚,目下最重要的就是你了,店夥不一定認得你,但老子山一定有不少人認得你的,你快把面具戴上了。”
夏玉容接過面具,說道:“我沒戴過面具,怎麼戴的呢?”
商紫雯教她用雙手把面具繃開,戴到臉上,然後用手掌在髮際,耳根、面頰上輕輕熨貼了一陣,說道:“好了。”
夏玉容摸著臉頰,說道:“我總覺得有些不大自然。”
商紫雯笑道:“習慣了就好。”
夏玉容道:“現在咱們該如何了呢?”
商紫雯道:“索性不用理他們,我們仍按我們的計劃進行就好。”
這時另一個店夥從樓梯走了上來,陪笑道:“客官們大概沒用早餐吧?可要吃些什麼?”
範子云道:“你們有些什麼?”
店夥道:“小店有的是淮揚美點、小籠麵食、菜飯一應俱全。”
範子云道:“咱們趕了一夜路,吃些東西,就要好好睡上一覺,這樣吧,你給咱們來一鍋稀飯,三籠小籠包就夠了。”
店夥唯唯應是,退了下去,一會工夫,就送來丁一鍋稀飯、三籠小籠包。
範子云一擺手道:“你放著就好,不用伺候了:”
店夥退去之後,大家趕了一晚路,早已腹中飢餓,就各自裝了一碗稀飯,吃喝起來。吃過早點,就各自回房休息,三個房間,同時掩上了房門。
一晚沒有睡覺,這一睡下來,自然很好睡了。
只有範子云坐在床上運功,保持著一份警覺,其實大白天,就算是黑店,也不敢有什麼舉動的。
中午時分,店夥上樓來了,但因三個房間的客人都睡熟了,他沒敢驚動,悄悄的退下樓去。
直到傍晚時光,大家才睡醒過來,店夥巴結的打來了臉水,一面陪笑道:“客官們晚餐可要到外面去吃?”
他又立即補充著道:“其實咱們盱眙城裡,最有名的酒樓,也就是咱們前面的聚英樓了,客官願意自己去吃,和小的把酒菜叫來,都是一樣,隨客人喜歡。”
商紫雯道:“三弟,咱們今晚懶得出去了,就要他把酒菜送來好了。”
店夥應著“是”,問道:“客官要點些什麼菜,小的好吩咐聚英樓的廚下去做?”
範子云道:“這樣吧,你要他們揀拿手的做來就好。”
店夥又道:“客官們要喝什麼呢?”
範幹雲道:“咱們兄弟都不喝酒。”
“是,是!”店夥口中應著,就躬躬身退去。
大家洗了把臉,天色已然漸漸昏暗下來!
店夥掌上了燈,一會功夫,酒樓的夥計送來酒菜,店夥特荊討好,把酒席擺在一間空房間裡,然後來請大家入席。
聚英樓的酒菜,果然相當精美,雖然—共只有八個菜餚,卻是地道的徽菜,豐盈而可口。
飯後店夥沏上香茗,大家山並未上街,只是坐著閒聊了一陣,就各自回房,熄燈就寢,一切都很平靜,誰也看不出他們晚上會有行動。
初更方過,大家就已悄悄起身,結束停當,互相輕輕叩了兩下板壁作為暗號,於是各自打開後窗,輕悄的穿窗而出。
這時客店中早就沒有燈火,就是整個盱眙城中,大家山習慣早睡,大半都已進入夢鄉,只有零星燈火,稀疏得像晨星一撒,在遠處閃著微弱的燈光。
六人在屋上略微一停,由範子云為首,打了個手勢,就當先轉身飛起,其餘五人也立時跟蹤掠起,化作幾道黑煙,橫空飛撲過去。
就在他們越過城垣,奔出二里光景,突聽身後“叭”的一聲,一道紅色火花,沖霄直上!
商紫雯腳下一停,回頭看了一眼,口中訝異的道:“是信號火炮!”
商小雯道:“好像是在盱眙山上放的。”
夏玉容道:“二弟,你看會不會對方發現了我們的行蹤呢?”
商小雯道:“這怎麼會呢?我們出來的時候,沒驚動一個人呀!”
“也許只是巧合!”商紫雯道:“盱眙山上放的信號,可能另有其事,但咱們住的客店,和對方有關,對咱們起了疑,也是大有可能之事。”
夏玉容憤然道:“我們已經出來了,就算被他們發現了,我們也非去不可了。”
“對!”商小雯接口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他老子山是龍潭虎穴,咱們也闖定了!”
商紫雯道:“咱們此行,是查訪使‘陰極針’的人而來,自以不驚動對方最好,如果對方有了戒備,敵暗我明,咱們一行人的行動,就盡在人家監視之中了。”
商小雯道:“依你這麼說,咱們今晚就不能去了?”
商紫雯道:“去自然要去,只是咱們必須特別小心。”
“這還用說?”商小雯催著道:“咱們快些走吧!”
既然來了,自是不能畏首畏尾,給人家一支信號火炮,就中途退卻。六道人影繼續起落如飛,朝老子山奔行而去。
十幾里路,不消頓飯工夫,就已趕到,現在老子山就在面前,夏氏別墅一片院莊,黑壓壓的早已不見一點燈火!
這是夏家的莊院,夏玉容自然熟悉,她掠在前面,朝大家打了一個手勢,低低的道:
“老子山的情形,自從邢氏來了之後,我就不大熟悉了,但我猜想邢氏一定住在中院,前院是護院們住的地方,我們避開前院,不用去驚動他們,可省去許多阻攔,莊院左側是一片雜林,通向山上,如果穿林而入,再由中院進去,就較為省事。”
範子云道:“這片雜林之中,難保沒有對方的暗樁。”
夏玉容嫣然一笑道:“暗樁那是一定有的了,所以我們在逼近雜林之際,就要把人數分散來,分幾個方向,撲入林去,也必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先把暗樁制住。”
商小雯早巳從身邊取出青竹竿,一節節接了起來,一面說道:“咱們那就該分路,免得被對方發現了。”
當下大家商定暗號,入林之後,各自折一支樹枝,以樹枝向空搖動,發出的枝葉細碎聲音,作為自己人的暗號。
於是範子云、商紫雯姐妹,各自趁著夜色,先行掠起,由不同的方向往雜林投去。
夏玉容回頭朝秋月、秋桂說道:“現在你們走在前,我們從左側小路過去,記住,快到入林之時,必須腳下稍停,放緩腳步,留神左右,要看清楚了再入林。”
秋月、秋桂點頭道:“婢子省得。”
“好!”夏玉容低聲道:“你們可以去了。”
秋月、秋桂依言放開腳步,向小路上奔去。
夏玉容在她們起步之時,就一直保持了二丈左右的距離,但在秋月、秋桂奔近雜林之際,突然從橫側飛起,迅如鷹隼,—下投入林中。
秋月、秋桂多年來一直跟隨小姐練武,學的自然也是九華神尼武功,她們雖然從沒機會和人動手,不知自己武功如何,但如論一身所學,比起一般武林人,其實已經高出甚多了。
此時兩人奔近林前,她們緊記著小姐的話,“到了林前,必須腳下稍停,放緩腳步,留神左右,要看清楚了才能入林”。
兩人可不知小姐是要她們誘敵,還以為夜行人遇上樹林,在入林之前,都必須如此,因此這一奔近雜林,就立即放緩腳步,在林前稍為停頓了一下,目光左右一掠,看清無人,才相繼往林中走去。
她們這是出生以來,破題兒第一遭當夜行人,覺得既新鮮又刺激,雖然並未遇上有人攔截,但也不敢絲毫大意,耳目並用,深入林中丈餘,一手緊按劍柄,早已緊張得手掌心沁出汗來。回頭看去,卻不見小姐的影子,她們還當小姐猶在後面,只好步步為營,放輕腳步,往裡走去。
其實夏玉容早已在她們入林之先,悄無聲息的閃入林中,隱身在一棵大樹之後,查看林內的暗樁,是否有人躲在暗處,向她們出手偷襲,只要發覺有人出手,她有把握先發制人,把那人制住。
那知秋月、秋桂深入丈餘,依然不見有何動靜?現在她們竟然一路無阻繼續往林中走去!
夏玉容輕輕折了一支樹枝,然後施展輕功,藉著交錯樹彬的掩護,一路搶在她們前面搜索行進。
這一片廣大深長的雜林,由山麓前一直通向山頂,正好在夏氏別墅的左方,入林漸深,星月更為黯淡,秋月、秋桂毫無江湖經驗,但一路行來,竟然沒有半點阻礙!
這使得夏玉容心頭禁不住暗暗奇怪,老子山竟會一點防備也沒有?
夏氏別墅,座落在山坳之間,她們穿行雜林,就得遠遠抄到山坳間,再由中間穿出,才能到達莊院左首的圍牆之外。
現在夏玉容搶在秋月、秋桂兩人前面,輕盈的掠到樹林邊緣,這是他們預先約定的地點。
她身形堪堪飄落,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枝葉搖動的聲音!
這是暗號,夏玉容立即也把手中樹枝輕輕搖動了一下。
剎那之間,輕風颯然,帶起一陣衣袂飄風之聲,三條人影,從不同的三個地方疾撲而來。
那是範子云、商紫雯和商小雯三人,同時在她身前飛落。
範子云低聲問道:“大哥,你可曾發現了暗樁麼?”
夏玉容微微搖頭道:“沒有,我要秋月、秋桂走在前面誘敵,但一路行來,絲毫不見動靜,並沒遇到人。”
商紫雯低低的道:“這就奇了!”
夏玉容問道:“怎麼,你們也沒遇見伏樁?”
商小雯道:“沒有呀,林內好像根本就沒有埋伏。”
夏玉容道:“我還以為你們先入林,都被你們搶先制住了呢!”
商紫雯道:“這就有些不對了!”
剛說到這裡,秋月、秋桂也已從林中穿出。
商小雯道:“這有什麼不對,他們沒在這片樹林中安置埋伏咯!”
“不!”商紫雯搖著頭道:“這片樹林,是外人唯一可以接近莊院的地帶,不論有事無事,都不會不安置幾個暗樁,以防萬一的。”
商小雯道:“但事實上,他們就沒有安置暗樁。”
“這就是有悖常情!”商紫雯神情凝重,接著又說道:“這種意外的平靜,就顯示事情不同尋常,哦……‘她忽然想到剛才盱眙山上那支信號火炮,口中不由得輕哦了一聲。
範子云湊近一步,低聲問道:“二哥,你想到什麼了?”
他為了話聲說得輕些,是以靠得她很近。
商紫雯可以聞到他身上強烈的男人氣息,她心頭小鹿,突然一陣跳動,自己可以感覺到臉上一陣燙熱,口中輕嗯道:“我……在想……”
她竭力使自己心情平靜下來,一面低聲道:“咱們來的時候,盱眙山上,不是放起了一支信號麼?如今這片林中,沒有一個暗樁,這是他們故意誘敵深入?”
商小雯道:“咱們既然來了,就是不誘敵,咱們也要深入的呀!”
“不!”商紫雯道:“他們誘敵深入就是已經有了佈置了,等咱們自投羅網,還有一種說法,就是他們有足夠的力量,不慮任何外人侵入,毋須在林中設伏……”
夏玉容道:“二弟,依你之見,我們該當如何呢?”
商紫雯目光環顧,低低的道:“咱們當然非進去不可,但人數多了,目標也就更顯著,因此,我想咱們六個人該分作三撥,秋月、秋桂兩人留在這裡,因為這是咱們的退路,須得有人接應,但不可露了形跡……”
她是怕秋月、秋桂武功較差,進去了也幫不上忙,還是留在外面的好。
夏玉容點點頭道:“你們聽到了,我們進去之後,你們就找一棵大樹,藏到樹上去,必要時准許你們使用蓮篷針。”
秋月道:“小婢記住了。”
商小雯噓道:“你們又忘了,該稱小的才對。”
夏玉容道:“二弟,那麼我們呢?”
商紫雯不好說自己和範子云一路,只得道:“大哥和三弟一道,我和四弟一路,咱們分作兩撥,分頭進去,這樣可以互相呼應,一路遇警,另一路立時可以支援,比四個人走在一起,要好得多……”
商小雯道:“我要和三哥一路,才不要和你一起呢!人家走一步路,你都要管,一點也不好玩。”
商紫雯冷聲道:“因為你太調皮了,這裡不啻龍潭虎穴,那是好玩的?”
“我才不怕呢!”商小雯道:“三哥,你說呀!要不要和我做一路嘛!”
範子云只得點點頭道:“好吧!我們兩個一路也好。”
商小雯喜孜孜的道:“二哥,你聽到了,三哥同意和我一路呢!”
夏玉容忙道:“四弟要和三弟做一路,就由她去吧!”
商紫雯回頭道:“你和三哥一路可以,但不許任性。”
商小雯道:“我聽三哥的就是了。”
商紫雯沒有再去理她,伸手一指夏氏別墅黑壓壓的莊院,低聲說道:“大哥和我從這裡直撲中院,三弟、四弟可沿著樹林。繞到後進再進去,如果遇上攔襲,你們就得獨立作戰,不要再往中院來和咱們會合,因為咱們在中院也許行跡尚未敗露,所以遇上攔襲,你們就得獨立退出,不可戀戰,不到危急更不可發出求援訊號,求援信號就是長嘯一聲。”
商小雯點頭道:“我們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有人攔截,我們自會把他就地解決。”說到這裡,輕輕扯了範子云一下衣袖,墩道:“三哥我們走。”
身形一扭,當先跳起,沿著樹林,朝莊中掠去。範子云只好跟著她身後掠了過去。
夏玉容、商紫雯等兩人走後,也雙雙縱身躍起,有如兩點流星,劃空而過,往高大的圍牆投去。
商小雯等範子云追上,故意和他並肩而行,回頭抿抿嘴,低聲叫道:“三哥。”
範子云道:“咱們就要接近後進了,你最好不要說話。”
商小雯低低的道:“人家要問你一句話咯!”
範子云身形稍微一停,偏過頭去,問道:“你要問什麼呢?”
商小雯咭的輕笑一聲,眨眨眼睛,低聲道:“我要問你,你到底喜歡大哥呢?還是二哥呢?”
範子云被她問得不禁俊臉一紅,說道:“你怎麼會問出這句話來?”
商小雯眨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說道:“我想知道咯!”
範子云心中暗道:“你這小丫頭,人小鬼大,好,我就開你一個玩笑!”心念一動,立即朝她笑了笑,壓低聲音道:“三哥喜歡的是你!”
商小雯畢竟還是個小姑娘,被他說得大羞,口中嚶嚀一聲:“三哥,你壞……”
纖腰一扭,低著頭猛然朝前急奔而去。
範子云原先只是想和她開個玩笑,羞她一羞,卻不料小姑娘羞急之下,跑這麼快法,這裡已是夏氏別墅的禁地,不好高聲叫喊,看她奔出,急忙跟著追了過去。
如論內功,商小雯自然比範子云差得遠,因此長途奔行,範子云有內力支持,可以跑得輕快而不費力,商小雯時間稍久,就會氣喘流汗。
但現在只是短程,商小雯生性黠慧,何況又在黑夜之間,她急奔出去,自然不會奔成直線,一下越過圍牆,東一折、西一閃,夏氏別墅屋宇廣覆,到處都有陰影的暗陬,範子云跟著她越牆而入,轉眼之間,就失去了商小雯的蹤影。
這下直把範子云追得心頭暗暗焦急,偌大一座院落(後進)一時教自己到哪裡去找?正在眺望之際,突聽一陣兵刃擊撞之聲,從西邊傳了過來!
範子云心頭不由得一緊,暗道:“準是商小雯和人動上手了!”
心念閃電一動,一時哪還猶豫,雙足點動,長身而起,朝聲音來處,撲了過去。
他身形起落之間,堪堪掠過一重屋脊,突聽一聲蒼勁而尖細的長笑響處,緊接著有人悶哼了一聲!
範子云聽出那聲長笑聲音極熟,心頭不禁一動,急忙一下往側飄開,落到右首一處陰暗的屋面上,正待循聲看去,只聽那蒼勁的聲音冷笑道:“諒他們也逃不到哪裡去,你們還不給我拿人。”
喝聲還隔著一重屋脊,似在西首一處院落之中,但夜深入靜,聽來依然十分清晰,範子云聽到這人蒼勁而略帶尖細的話聲,心中不禁一動,忖道:“聽這人的聲音,不是丐幫代理幫主柯長泰嗎?哦,對了,他是金章令主,原是他們同黨,那麼在老子山出現,也就並不足為奇了!”
他這一住足,忽然聽到身側不遠,有人呼吸的聲音。
要知他自從跟自稱“游龍”的老人(實則就是笑面神丐遊一夔)學成“風雷引”,內功已臻上乘,附近數丈之內,有人潛伏,他自可清晰的聽到了。有人隱身附近,而且呼吸極為急促,這人不是商小雯,還會有誰?“這小丫頭她是故意躲著我”
範子云忽然回過身去,低笑道:“你不用躲著,我早就看見你了!”
他話聲剛落,一條纖小的人影突然從黑暗處衝出,身如箭射,回頭朝原路急掠而去,(朝原路,是往圍牆外回出去也)
範子云看她忽然回頭就走,生似犯了小性,暗道:“我只是和你開一句玩笑,你怎麼認真了?自己一行人,是夜探老子山來的,怎好無緣無故的退出去呢?”一面急忙縱身掠起,追在她身後,低低的叫道:“四弟,快別頑皮了。”
前面的纖小人影理也沒理,只是提氣急掠。
範子云緊跟在她身後低聲叫道:“四弟,快停一停,你不可任性。”
眨眼之間,已經越過兩重房屋,這裡是一片鋪著石板的空地,約莫有七八丈寬,一直通往後面,越過這片石板的空地,就是圍牆了。
前面纖小人影奔到牆下還有一丈光景,雙足一頓,身形往上拔起,朝圍牆上縱去。
她身形縱起,範子云也已追到,就在此時,陡見她身形還未躍登牆頭,突然一個筋斗,翻落下來。
範子云看得大吃一驚,急忙一個箭步掠了過去,雙手一伸,把她身子接住,低頭問道:
“四弟,你受了傷?”
這一低下頭去,才看清楚自己雙手托住的並不是商小雯,那是一個穿著一身青色衣裙的嬌小女郎!
這人範子云一眼就認出來了,她正是老子山夏氏別墅在書房中伺候的使女翠翠,此時她雙目緊閉,一張本來很逗人喜愛,一直掛著嬌笑的臉上,也蒼白如紙!她負了很重的傷,難怪連一丈多高的圍牆,都縱不上去了!
“她傷在哪裡呢?”範子云抱著她心頭略為躊躇,立即一提真氣,身形直拔而起,一下越過圍牆,奔到林中,俯下身去把翠翠放到地上,一手扶住她上身,使她坐起,然後伸出右手,抵住她背後“靈臺穴”,吸了口氣,緩緩把真氣度入她體內。
翠翠負傷之後,又經過一陣急奔,才蹩住了氣,昏死過去,此時經範子云度入真氣,立即“喂”的一聲,睜開眼來,她知道有入救了自己,但不知救自己的是誰?正想掙扎著回身瞧瞧!
範子云看她身子掙動,已知她醒了,急忙說道:“翠翠,你傷得不輕,快不可掙動,”
翠翠虛弱的道:“你是哪一位呢?”
範子云:“我是範子云,你快不可說話了。”
“啊!”翠翠驚喜的道:“你是範公子,小……婢已經不要緊了,你不用再運氣了,小婢……有一件極重要的事。想……
拜託公子……公子快請住手……“翠翠掙扎著站了起來。
範子云只得收回手掌,問道:“翠翠,你說的是什麼事?”
翠翠轉過身來,忽然雙膝一屈,盈盈跪拜下去,說道:“公子請受小婢一拜,公子必須先去救一個人……”
範子云手足無措,急忙搖著手道:“你快不可如此,你有什麼事,快站起來好說。”
翠翠站起身,蒼白的臉上,流露出十分希冀之色,望著他低低的道:“範公子,你一定要去救他,小婢求求你,這是一件十分重要之事……”
範子云道:“翠翠,你先鎮靜一些,慢慢的說,你要我幫你去救什麼人呢?”
翠翠道:“他就是三湘大俠於化龍。”
“三湘大俠”這幾個字聽到範子云的耳中,不由心頭一楞,問道:“三湘大俠,他落在老子山的手裡?”
“是的。”翠翠點了點頭道:“於大俠被他們拿來,囚在地室之中,你一定知道,你不是也被囚過麼?那地室就在……”
話聲未落,口中突然“呃”了一聲,臉色劇變,身子搖搖欲倒!
範子云睹狀大驚,急忙問道:“翠翠,你怎麼了?”
翠翠張張口,斷續的道:“在……在……書房……”
她艱澀的說到“書房”二字,已然再也支持不住,撲的一聲,撲倒地上。她這——撲倒地上,範子云才看見她後心被人飛鏢擊中,幾乎已沒入肉內,看來已經沒有救了。
範子云暗暗嘆息一聲,默然道:“翠翠,你只管放心,我答應你,一定去救出於大俠。”
說完,猛地抬起頭來,只見三丈開外的一棵大樹下,正有—個人影站在那裡。
他如今功力精湛,目能夜視,目光一瞥,便已識出這人正是丐幫的傳功長老王鎮海!心頭不由大怒,沉哼一聲,舉步逼了上去,冷然道:“翠翠是你殺死的麼?”
王鎮海目光凝注,認出從林中走來的是範子云,不由嘿然道:“好小子,原來是你!”
範幹雲雙目之中射出濃重的殺氣,沉聲道:“我在問你,翠翠是你用飛鏢殺死的麼?”
王鎮海道:“不錯,是本座殺了她,又待如何?”
“好!”範子云斷喝一聲:“那你就償命吧!”
雙手朝前猛然翻起,推將出去。他這一含憤出手,力道之猛,無與倫比!
王鎮海幾乎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口中“呃”了一聲,一個人應手飛起,摔出去一丈多遠!但聽“喀”“喀”兩聲,接連被他撞斷了兩棵碗口大的樹身,才摔倒地上。其實他口中發出“呃”的一聲之際,內腑早已被範子云掌力全震碎了!
範子云沒想到自己這出手一推,竟有這般威力,也不覺怔了一怔。就在此時,耳中但聽“嘶”的一聲,一道人影從樹上翩然飛墜!
範子云沉喝一聲:“誰?”
那人嬌呼一聲:“三哥,是我。”
那是商小雯!
範子云道:“你到哪裡去了?”
商小雯飛紅著臉,道:“我看你抱著一個女孩子到樹林裡來,只當……只當……所以沒跟著進來。”
她嬌羞的說不下去。
範子云自然聽得出她言中之意,不覺臉上一紅,訕訕說道:“那是翠翠,她負了傷,我只好抱她到樹林之內,才能給她引度真氣,唉,可惜你來遲了一步。”
商小雯舉手掠掠鬢髮,說道:“剛才聽到你的喝聲,才進來瞧瞧,三哥,沒想到你的掌力竟有這般驚人!這人是誰呢?”
範子云道:“他叫王鎮海,是丐幫長老,他用飛鏢殺了翠翠。”
商小雯道:“翠翠,就是那負傷的女孩子麼?”
範子云點點頭道:“她是老子山伺候書房的一名使女,想不到她竟是到老子山臥底來的。”
“哦!”商小雯睜大雙目問道:“你怎麼知道的呢?”
範子云道:“她求我去救一個人,被他們囚在地室裡。”
商小雯道:“她沒說什麼人麼?”
“說了。”範子云道:“是三湘大俠於化龍。”
“哦!”商小雯又是一聲輕“哦”,急急問道:“他人在哪裡呢?”
範子云道:“她只說出”書房“二字,就遭了毒手。”
“三哥,你知道書房在哪裡麼?”商小雯急急的道:“我們快去瞧瞧,我聽師傅她老人家說過,只要找到於大俠,才能使江湖這場風暴平息下來,但於大俠失蹤已有三個月了,沒人知道他的下落。師傅先前懷疑他在夏家堡,這次我到夏家堡去,就是找姐姐查問於大俠下落來的咯!”沒待範子云開口,接著又說道:“三哥,你不是被他們擄來關在地室裡麼,是不是就在書房地室裡?”
範於雲搖搖頭道:“好像不是。”
“走!”商小雯伸手拉著範子云衣袖,催道:“只要知道在書房就好,我們一定可以找得到的。”
話未說完,就急不容緩往林外就跑。
範子云被她拉著奔出兩步,急忙低聲喝道:“你慢點走!”
商小雯回頭道:“你還有什麼事?”
範子云道:“你知道書房在哪裡麼?”
商小雯問道:“你不是知道麼?”
範子云道:“書房是在前院,這裡是後院了,如果從這裡進去,要經過中院,才能抵達前院,這一來,不是把他們三進屋宇的人全驚動了,我們還救得成人?”
商小雯一呆,問道:“依你該怎麼辦呢?”
範子云沒有理她,接著道:“再說大哥、二哥已經進去了一會,還沒有消息,我們也不能單獨行動,不顧她們。”
商小雯給他說得沒了主意,急道:“人家所以問你該怎麼辦咯!”
範子云道:“所以你不要急著跑呀,讓我想一想……”
商小雯放開拉著他的衣袖,說道:“那你快想嘛!”
“有了。”範子云低低的道:“方才大哥、二哥是從中院進去的,她們要我們抄到後院來,目的是分散人數,不讓對方發現,但我們現在要去前院救人,如果從後院進去,要穿行兩院進落,就會被人發覺,如果從前院進去,目標就更顯著。因此我們最好也是從中院進去,只要從左首一條通道轉出去,就是前院的東院,夏伯伯的書房,就在東院,路徑較近,不至驚動中院的人,也不至妨礙了大哥、二哥的行動,你看如何?”
商小雯咭的笑道:“這點事情,還要想丁半天,好啦,我們快走!”
兩人沿著樹林,匆匆回到原處,(和夏玉容、商紫雯分手處)秋月嗖的一聲,從一棵大樹上飛身而下,低低的叫了聲:“範公子。”
範子云問道:“大哥、二哥可有消息?”
秋月搖頭道:“沒有,小婢隱身樹上,眺望了半天,裡面好像一點動靜也沒有?”
範於雲點點頭道:“你快上去,我們要進去了。”
秋月一躬身,依然回到樹上去了。
範子云朝商小雯打了個手勢,兩人同時飛身掠起,越過一片空地。
範子云在前,商小雯在後,相繼掠上圍牆,但見一片屋宇,重重院落,黑壓壓的不見一絲燈光,不聞一絲人聲,好像院中的人,全已進入夢鄉。
方才後院還有兵刃擊撞之聲,這裡卻是毫無動靜!
那麼夏玉容,商紫雯二人,不是已經進來一會了?怎麼也會不見蹤影的呢?
範子云心頭暗暗嘀咕,朝商小雯打了個手勢,雙雙飄落院中,他們本來打算從東首一道走廊,可以折入東院。但因這座中院平靜得出奇,又不見夏、商二人的蹤影,覺得事有可疑,腳下一停,回身悄聲道:“事情大有蹊蹺,我看我們還是先把大哥、二哥找到了,再作道理。”
商小雯沒有作聲,只點了點頭。
範子云當先跨上石階,由走廊進入一道腰門,這是一座廣大的廳堂,掩著一排雕花長門,依然一片死寂,聽不到一點聲息,生似進入無人之境!
商小雯不禁有些膽怯,悄聲道:“三哥,偌大一座老子山夏氏別墅的莊院,竟會一點戒備也沒有,真教人百思不解。”
範子云低低“噓”了一聲,兩人一前一後穿過迥廊,又進入了另一重院落。
正行之間,範子云忽然輕輕拉了商小雯一把,低聲道:“有人來了!”
果然沒多一會,只見兩條人影,疾如鷹隼而來,一下飛落庭前。
那是兩個身穿夜行衣的漢子,他們似乎極為小心,舉目朝四周一打量,前面一個低聲道:
“奇怪,老子山好像毫無戒備!”
後面一個道:“咱們既然敢來,有沒有戒備都並不重要,師弟,走,邢夫人住處,還在後面,咱們到後面瞧瞧去!”
話聲一落,兩道人影同時縱身而起。
範子云聽得心中暗道:“聽他們口氣,原來也是到老子山踩盤子來的了,自己二人正找不到邢氏住處,不如跟蹤他們身後而去,正好由他們帶路。”心念一轉,急忙低聲道:“我們快走。”
這兩句話的功夫,前面二人已登上屋面,到了四五丈外。
範子云陡然一提真氣,身軀平拔而起,遠遠跟了過去,商小雯緊隨他身後,藉著夜色掩護,和前面二人保持了四五丈遠的距離。
夏氏別墅,覆蓋極廣,光是這座中院,就有不少院落,這二前二後四人,翻過兩重屋脊,前面二人突然縱身往一座院落中躍落,等到兩人趕到,前面兩人已經失去了蹤影,那自然已經閃入走廊去了。
範子云目光一轉,正待跟蹤住院中縱去,瞥見西首屋面上,正有兩條人影,連袂飛來。
雙方相距雖然還有七八丈距離。但他目光敏銳,一下就看清來的正是夏玉容和商紫雯,敢情他們找了半天,依然一無頭緒,才找到這裡來的,急忙回頭朝商小雯道:“是大哥、二哥。”
話聲方落,夏玉容、商紫雯也已看到他們,翩然掠了過來。
商小雯心中一喜,急忙迎了上去,低低問道:“大哥、二哥,你們找到了沒有?”
商紫雯搖搖頭道:“沒有,整座莊院,一片漆黑,沒見到—個人。”
“怎會沒有人?”階上突然響起一個冷森尖細的聲音,陰惻惻接口說道:“四位翻房越脊闖了很久,如果腳跑酸了,可以到廳上來歇息,老身在這裡已經恭候多時了。”
話聲甫起,大廳前走廊上,登時亮起八盞風燈,把一片大天井照得如同白晝!
不,還有!在他們四人立身之處的四周屋脊上,同時出現了一、二十個人影,幾乎已把四人圍在中間。
範子云目光一轉,發現方才在前面領路的兩個夜行人,赫然也在其中!心知自己上了人家的當,這明明是早就佈下的陷阱,故意扮作夜行人,把自己兩人引來的。
夏玉容冷笑一聲,回頭道:“人家既已出聲招呼,我們就下去吧!”
當先雙足一點,飄然住院中飛落。
商紫雯、商小雯、範子云自然也只好跟著飛身落地,才看清階上站著說話的,是一個花白頭髮,臉長如驢的黑衣老嫗,她身後左右兩邊,侍立著十一名一身玄色衣裙的少女,看上去最多也不會超過二十歲。
範子云聽她說話的聲音,就是那晚和葉玲說話的副總管,也正是前晚到慈雲庵去的黑衣老婦。那麼由此推想,她身後的十一名玄衣少女,也就是十二金釵了,其中缺了一個葉玲,不是正十一人麼?
這一瞬間,商小雯也認出來了,這黑衣老嫗正是那晚擄走葉玲的人,後來師傅把她驚走,攔下了葉玲。
只有夏玉容、商紫雯沒認出來,因為前晚闖到慈雲庵去的黑衣老婦,和她面貌不同。面貌不同,顯然是戴了面具去的,今晚她沒戴面具。
黑衣老婦的目光如炬,一下子也認出了範子云、商紫雯、商小雯三人。(她只是不知商紫雯姐妹來歷),其中夏玉容戴了面具,她沒認出來,一時不禁臉色一變,尖笑道:“老身還當從盱眙莊來的一批人是誰,嘿,嘿,範子云,你膽子不小,夏堡主把你領去,還替你解了禁制,你竟然又帶了人闖到夏氏別墅來了!”
盱眙莊果然是老子山開的,她早就得到了消息,無怪一路進來,沒人攔阻,這是他們誘敵之計。
範子云含笑道:“你就是副總管吧?”
黑衣老嫗道:“不錯。”
範子云道:“這就對了,要那莊稼人把在下騙去,把在下擄到老子山來的是你,夜闖夏家堡慈雲庵的也是你了?在下今晚找到老子山來,就是要問你兩件事來的。”
黑衣老嫗道:“你要問什麼?”
範子云道:“第一件事,既然是你把我擄到老子山來的。
那麼在我身上下的‘陰手禁穴’也是你做的手腳?“他這話說得很技巧,不說“陰極針”而說“陰手禁穴”,如果“陰手禁穴”是她下的,“陰極針”自然也是她了。
夏玉容、商紫雯、商小雯三人六道眼光,‘都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看她如何回答,只要她點個頭,那麼她就是殺母的仇人了!
黑衣老嫗陰惻惻的道:“第二件事呢?”
範子云道:“你第一件事,還沒回答我呢!”
黑衣老嫗道:“你一併說出來了,老身自會給你滿意的答覆。”
“好!”範子云道:“我要問的,這裡是老子山夏氏別墅,可是夏家堡的?你既是夏氏別墅的副總管,何以要夤夜闖到夏家慈雲庵去,這是什麼人支使你去的?”
最後一句,聽得黑衣老嫗馬臉不禁又是一變,尖聲笑道:“範子云,你問得太多了,幹不該,萬不該,老子山已經放了你,今晚你不該再闖進來。”
範子云道:“闖進來了,你又待怎麼?”
薰衣老嫗陰森的道:“那是你自投羅網,自找死路。”
她一直把範子云當作對象,以為其餘三人,只是替範子云助拳來的。
範子云大笑一聲道:“在下自投羅網也好,自找死路也好,這是稍後之事,現在你該先答覆我兩個問題了吧?”
黑衣老嫗馬臉滿布厲色,陰森一笑,徐徐說道:“這兩個問題,等你回去問姥姥吧!”
顯然她是動了殺機!
範子云仰天長笑一聲,說道:“副總管若是不肯答我所問,今晚只怕不大容易過門。”
黑衣老嫗獰笑道:“好小子,你口氣不小!”
範子云道:“在下說出來了,自然辦得到,不信,你來試試?”
剛說到這裡,只見一道人影疾然飛落,風聲颯然,來得快速無比,是見此人身手極高!
範子云急忙回頭看去,這來人正是丐幫代理幫主柯長泰!
黑衣老嫗面情冷漠,問道:“柯幫主有什麼事?”
柯長泰飛落中庭,急步趨了上去,神色恭敬,拱拱手道:“回副總管,敝幫傳功長老王鎮海在莊外遭人重手法擊斃,內腑悉被震碎,莊中可能來了極強高手。”
他身為一幫之主,如今又榮膺了副盟主,對夏氏別墅的一名副總管居然神色十分恭敬,豈不怪哉?
黑衣老嫗只是口中“唔”了一聲。
柯長泰又道:“還有一件事,兄弟也要向副總管報告,兄弟在林外逮住了兩個奸細。”
夏玉容心中不禁一動!
黑衣老嫗問道:“人呢?”
柯長泰道:“就在外面。”
黑衣老嫗道:“把他們押進來。”
柯長泰應了聲“是”,回身朝門外拍了兩下手掌,喝道:“副總管要你們把兩個奸細押進來。”
只見四名黑衣漢子,手執鋼刀,押著兩個青衣人走了進來。
黑衣老嫗陰森一笑道:“六個人,如今一個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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