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蓮被點了穴道,放入篷車中。顏君山猜是猜得出對方,但遲了—步,人家已棄車改道而行。
顏君山、唐耕心和李天佐等三人,分東北南三個方向去追,西方從缺,巧的是就在西方。
連蓮的眼睛被蒙起,坐在—個小村中民房的床上。
一路上,這個劫持她的人一直未說一句話,但連蓮為人機警,她猜出這是個年輕女人,這由對方的步履聲及身上的脂粉,甚至體香即可以分辨出來。甚至她幾乎可以猜到這個小女人是誰。
“這位姑娘,我們有仇嗎?是什麼仇?”
她們在啃火燒(即硬麵餅)吃花生米,為了不使人發現她們,晝伏夜行,一旦住下就很少出門,這小女人自是不出聲。
“這位姐姐你要如何處置我?如果有非殺我不可的理由,請即動手,但請告知一下。”
這女人似乎不會出聲,正因為她不出聲,連蓮猜想必是熟人。
“如果姐姐不殺我,就請放了我如何?還有個小孩子‘嗷嗷’待哺!”
—點用也沒有,這女人一直不吭聲。吃完了火燒之後,連蓮去洗澡,仍然被矇住眼睛,她相信這女人就在門外或池邊看她洗澡。
三更正,她們又出了村子,這女人為她解了一個穴道,這樣就可以奔行了,但無法動武。
四更左右,一騎迎面而來,由於馬行不快,在十步外就可以聽到這人在馬上打鼾之聲。
能在馬上或走路時入睡的人,武林中只有一人,那就是莫傳芳之師樸覺曉。
連蓮暫時不能出聲,耳朵卻叮用,—旦遇上熟人,而且是高人,自不會放過這機會,因為樸覺曉過去曾救過她,也傳她兩式散手。
那女人在前,連蓮在後,連蓮不能動武,卻會打手勢,她指指自己的喉嚨,表示不能發聲,又表示渾身無力,也暗示自己被這女人劫持了。
雙方本已交臂而過,這馬上的人忽然躍下馬,打了個呵欠,道:“你這丫頭是何人?為什麼……”往前—滑,要扯下連蓮矇眼的布。
這工夫連蓮自己扯了下來。樸覺曉一看,果然正是連蓮,但這少女立刻就去扣樸覺曉的脈門,雙方都快。
這工夫連蓮自然看到了這年輕女人,正是石綿綿。
她早已猜到是她,而石綿綿也一直不放過她和風妮。
樸覺曉本未把石綿綿放在心上,僅這一手就心頭一凜,差點被扣住脈門,道:“丫頭何人門下?”
石綿綿也就不須再沉默了,道:“你又是何人?”
“老朽樸覺曉!”
“原來是你這個老睡蟲。”連續三招,樸覺曉居然被凌厲的勢道*退了兩步,道:“你有點像石擎天!”
石綿綿道:“以前你這睡蟲還能在武林中佔一席之地,現在是‘拖油瓶上祠堂——輪不著’哩!”
樸覺曉越打越吃驚,就連石擎天那兩手,也未必是他的敵手,這丫頭青出於藍哩。樸覺曉絕招盡出,可以維持不敗,只不過時間久了,他卻沒有把握。
“丫頭,你比你爹還靈光。另投名師哩!”
“不是,只是你這老睡蟲落伍了!”
“嘿……”樸覺曉乾笑著,的確落伍了,過去,他雖比嚴、龍、唐以及班達喇嘛等人稍遜,卻也比五大門派掌門人響些。如今被這小輩困住,弄不好還要輸掉。
樸覺曉也知道,自己的徒兒對連蓮十分傾心,卻不知連蓮已經是小唐的人了,就是他知道,也會出手相助吧?
五十招後,石綿綿偶爾會出現險招,樸覺曉往往會手足無措。
此刻連蓮生在一邊衝穴,她覺得石綿綿點的穴比任何一門的點穴法都難解。她必須自救,如果樸覺曉也不成,她的命運很悲慘的。
樸覺曉偶出奇招,也能使石綿綿閃退一兩步,但石能在較多的時間中保持優勢。
百招之後,還是差不多,這工夫連蓮自解了穴道。她一上,石綿綿再厲害,還是不成,只有放棄退走。
樸覺曉喘著,道:“連姑娘,石擎天的女兒怎會有此功力?”
連蓮道:“晚輩也不知道,好象是最近有什麼奇遇。”
樸覺曉道:“連姑娘,她說得不錯,老夫落伍了!”
“前輩何必自餒,晚輩兩三個也非她的敵手。”
“連姑娘多久未看到劣徒莫傳芳了?”
“至少有三個月了吧!”
“怎麼?鬧翻了?”
“不,前輩,晚輩已是唐大哥的人了……”
“怎麼?你們已經成親了?”
“是的,前輩。武林多事之秋,一切從簡!”
“噢!噢!原來如此,看來我那徒兒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哩!”
“前輩,晚輩和唐大哥訂交較早,不過莫大哥對晚輩也十分關顧,這種事實難兩全。”
樸覺曉是個很護犢的人,涵養也差,只知道徒兒對連蓮很認真,大有非卿莫娶的決心。
似乎他的徒兒如此熱衷,人家就非嫁他的徒兒不可。
一怒之下,居然拂袖而去。連蓮不由得搖頭苦笑,看來還不如他徒兒的涵養,但仍然感激,要不是樸覺曉相助,難逃毒手。
哪知她正要離開這片亂石中的小徑,石綿綿忽然又自大石後走了出來,連蓮心頭一凜。
樸覺曉一個人都未必成,她當然不成,但又不能不動手。
她專用所有的精粹,包括“潛龍堡”的,小唐教的及樸覺曉和嚴如霜教的。
這些奇招,遇上任何其他人物,都會大出鋒頭,但因都學得不多也不夠深,三十招後就守多攻少,隨時都可能失招,因為這對手不同。
不管她如何賣力,正是所謂:技高一籌壓死人。在四十七、八招上,又被制住穴道倒了下去。
石綿綿的嫉妒心特強,她一直仇視風妮和連蓮,不管她們相小唐認識較早,只知道自己喜歡他,就不管一切。
剛才還聽到連蓮對樸覺曉說的話,已嫁了小唐,“唐大哥”叫得十分刺耳。此刻石綿綿坐在大石上支頤苦思,如今該如何處置她?
殺了她,那很簡單,只是舉手之勞,她還不想這麼做。不殺她,又能如何?是不是能利用她而得到小唐?
在目前似已不大可能了,小唐是個負責任的男人。殺了她,小唐也未必接受她,況樸覺曉已知這件事。
她如果殺了連蓮,不可能成為絕對的秘密。
就在這時,背後忽然傳來了“嗤”地一聲,那是少女低笑之聲,石綿綿身如飛絮,飄出五步以外。
居然是燕雁,也就是“人間天上”幫主之女。
石綿綿倒不怕她,目前石綿綿的身手,比幫主的三個子女都高出多多,卻也不願得罪他們,道:“小幫主你要……”
“別緊張,我不管你的事。”
“謝謝小幫主。”
“但我要問你—件事。”
“什麼事?”
“你真的和我爹有—手?”
石綿綿像被嗆了—口冷風,絕對想不到她會問這問題。不由一窒,因為她怕連蓮聽到,其實連蓮又在聚精會神地衝穴,未聽到這句話。
石綿綿道:“小幫主,你不以為這麼問等於侮辱令尊,也在侮辱我?”
“對我爹,也許有點侮辱,但對你,也許不能算是侮辱!”這丫頭說話,一向是衚衕趕差別一—直來直往。
“為什麼?”
“你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石綿綿挑挑細眉,對方要不是小幫主,她—定會殺了她。
燕雁說得沒有錯,石綿綿的確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但殺小幫主,還沒有那膽量。
石綿綿道:“小幫主,請你自重。”
燕雁道:“試問,如果沒有那回事,你怎麼會本派,也可以說是我爹的武功?我該叫你一聲‘小媽’還是……”
石綿綿道:“天下武功,本是同出一源,有的大同小異,有的大異小同,全在於各門各派承傳者的賢愚和勤惰而定。怎能說某某人的武功別人就不能近似?”
“巧辨!石綿綿,試問,你爹石擎天目前是你的敵手嗎?”
石綿綿道:“沒有比較過。”
燕雁道:“我說你爹也不是你的敵手。”
石綿綿道:“小幫主似乎是無所不知!”
“那倒不敢,不過我卻知道,你爹在附近!”
石綿綿一怔,燕雁道:“石大叔、金大叔,二位出來吧!藏頭露尾地,不以為有失身分嗎?”
四周沒有動靜,石綿綿曬然道:“小幫主,你真會虛張聲勢!”
燕雁冷冷地道:“石、金兩位大叔,你們以為我不知道二位藏身之地是不是?哼!你們敢繼續不出頭嗎?……”
此言未畢,忽然自左後方約三丈外大石後射來一物,大石後竄出兩人,十分狼狽,竄出大石之後,立刻就地來了個“懶驢打滾”,只聞“蓬”地—聲,巨石後發出爆炸聲,土石橫飛激濺。
顯然大石的左後方有人射出火器,當然,並不想傷到他們,卻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石擎天和金羅漢十分狼狽,灰頭土臉地向燕雁抱拳道:“燕姑娘,你把大叔整得好慘!”
燕雁道:“誰叫你們二位不出來。”
“燕姑娘,‘火神’也在附近嗎?”
“大概是吧!不過他來得也真巧……”
“火神”魯鈍是武林中火器名家也是“人間天上”的重要人物,由於此人才三十出頭一點,對燕雁頗有興趣,所以燕雁就予以利用。
燕雁道:“石大叔,請你幫個忙好嗎?”
“大叔能做到的,一定幫忙。”
“請石大叔和石姐姐動手過招,以五十招為限!”
石擎天笑笑道:“燕姑娘,你太頑皮了,父女動手幹什麼?”
燕雁面色一冷,道:“石大叔,我剛才和你女兒的交談,你大概全聽到了吧?相信你也該知道這件事了吧?”
石擎天道:“大叔和金兄剛到,燕姑娘談的是什麼事?”
老奸巨滑,他知道燕雁也不便當著這麼多的人說出譚起風和石綿綿的事來。此事發生之後,譚的子女都站在母親這邊,因為石綿綿會譚的武功是鐵的事實。
更使三個子女不平的是,石綿綿居然能和他們的母親打成平手(幾乎平手),而三個子女卻比石綿綿相差甚遠。
他們咽不下這口氣,全力支持母親。所以基於忿怒,仍然張揚開來。
燕雁道:“兩位大叔欺我年幼是不是!”
“燕姑娘這是什麼話?自你發現了我們二人,不都是在聽你的嗎?”
“既然聽我的,就請動手!”
“好吧!”石擎天向女兒使眼色,意思是用自家的武功招術,虛應故事一番,哪知石綿綿有點不耐了,她以為父親太遷就這丫頭,一抽身疾馳而去。
當然,她離去之後,就不會再提及那件事了。
燕雁大怒,道:“石綿綿,你躲得了今天,躲不過明天,咱們走著瞧!”
石擎天道:“這丫頭大概是受了委屈,含怒而去,大叔追上去問問看……。”立刻向金羅漢使一眼色,聯袂而去。
“火神”魯鈍走了出來,道:“雁妹……”
“你叫我什麼?”
“雁……雁妹呀!”
“你有沒有照照鏡子?”
“照過,美男子當然談不上,普普通通還湊合!”
“你知不知道豬八戒他娘是怎麼死的?”
“不是俊死的嗎?”
兩人大笑一陣,燕雁道:“魯鈍,你發誓不把這件事告訴第三者!”
“哪件事?”
“你敢裝糊塗?混蛋!”
“我怎麼敢講?我要是講了,就是下一輩子也不能和雁妹成親!”
燕雁要利用他,總要讓他在嘴皮子上佔點便宜,道:“魯鈍,你猜猜看,我現在最想去的地方是哪裡?”
魯鈍搔搔頭皮,道:“猜到了,就是小唐的所在地!雁妹,你不以為和他來往很危險嗎?”
“有什麼危險?”
“本幫要一統武林,他們一干人似想阻止我們!”
“魯鈍……”燕雁認真地道:“你以前有未想過?‘人間天上’的作風問題?憑什麼一統武林?尤其是想消滅武林各大門派!”
魯鈍一怔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不這麼想,算不算沒有是非感?”
“雁妹,世上真正有是非感的人不太多。”
“咱們就做個有是非感的人如何?”
魯鈍道:“以我目前的身分和處境,要談是非感,等於把腦袋瓜子掖在腰帶上。只不過為了你,我不在乎!”
“魯鈍,我去找小唐,你不吃醋?”
“你剛才說過,要我照照鏡子,老實說,人不嫌自醜,馬不嫌臉長,這話固然不錯,我卻有自知之明。你只讓我永遠跟著你,每天能看到你,就已知足了!你真以為我會傻到相信今生能娶你?”
燕雁道:“魯鈍,你真是我的知己,以後我就叫你大哥吧……。”
尋找連蓮,也驚動了“潛龍堡”的人,他們也下令留意連蓮的行蹤。
石綿綿遇上小幫主燕雁,連蓮就趁機走了,她知道小唐等人有多麼焦急,立刻兼程趕回“一瓢山莊”。
第二天午後,她又遇上了“人間天上”的人,足有十七、八個之多,為首的是個二十左右的年輕人,頗似燕子飛。
有人認識連蓮,大聲道:“她就是‘一段香’連蓮,是龍三龍大俠的師妹,弄回去送給龍大俠,算是一份厚禮吧!”
燕子翔道:“原來她就是連蓮,果然不錯。”
剛才說話的人道:“讓屬下把她制住……”此人身手了得,但連蓮相信不須五十招可撂倒他,但撂倒又如何?還有那麼多的人在一邊虎視眈眈地。
於是她就和對手磨蹭,打了六十多招,還差不多,只略佔上風。
這工夫有人道:“‘一段香’也不過如此!”
燕子翔道:“你知道什麼?她在拖時間,住手!”
兩人停手,燕子翔出了手。連蓮—試,知道前後二人完全不同,這一個的招式詭奇而凌厲,估計她不可能拖過八十招。
她證實了師兄龍三叛了,投靠“人間天上”的事,內心悲痛,一邊還有十餘人觀戰,表現就不可能正常。
四十招之後,就不穩了,就在這時,四周出現了七八個人,居然有龍潛在內,還有顏君山、蕭笠、唐耕心、李天佐、冷雪舫和“潛龍堡”幾個七十二地煞中人物。
燕子翔和連蓮的打鬥立刻停止。小唐上前,夫妻只要交換一個眼神,彼此的關切也就靈犀相通了。
連蓮一一拜見長者,尤其是龍潛及顏君山,龍潛道:“蓮丫頭,是什麼人劫走了你?”
“是石擎天之女兒石綿綿!”
“這些人圍住你目的何在?”
連蓮道:“有人說要擒住晚輩獻給龍三師兄!”
龍潛大聲道:“各位,以後遇上劣子龍三,格殺勿論,不必留情。”
唐耕心、冷雪舫及李天佐等人不由暗暗佩服龍潛,都說他護犢,敢說這幾句話的人還是不多。
顏君山道:“你們是‘人間天上’的人?”
燕子翔道:“正是!”
顏君山道:“誰是頭兒?”
燕子翔道:“沒有什麼頭兒,都差不多!”
龍潛道:“你以為能接下我們哪一個老一輩的?”
燕子翔道:“任何一位也沒有把握。”
龍潛手一揮,道:“滾!”
燕子翔帶人離去,原來顏君山和小唐及李天佐出來找連蓮,遇上了蕭笠和龍潛等人。這些老—輩的人,都知道再不合作,必然被各個擊破,所以顏君山和龍潛都能走在一起。
這當然是很不容易的事,即使退回半年以前,說出去只怕沒有幾個人會信。
為什麼他們能化解雙方的仇恨?難道龍三把顏學古弄成重殘,龍三隻被小唐切去一手,雙方就這麼扯平了?
是不是雙方有了什麼默契?
辛南星真正是“上窮碧落下黃泉”,發誓非找到燕雨絲不可,當然,他並不知道她就是當今“人間天上”幫主夫人,也是當今武林女性頂尖高手。如果辛南星知道她的身分,又會如何?是更加迷戀抑是急流勇退?
他下了決心,幾乎是逢人便問,真正是上天不負苦心人,居然被他問出些眉目來。他急趕一晝夜,在一山麓下找到一座小道觀。
有人告訴辛南星,一位美婦和一位中年道姑同行,一路西北,也就是太行山東麓的方向。
此刻約二更左右,道觀中一片死寂,也沒有燈光,辛南星有點失望,他以為八成是白追了百餘里路。他落在這小道觀偏殿窗外,漆黑的殿內傳來的冷冷的女聲道:“什麼人?”
辛南星一聽就敢斷定,這女人八九成是他要找的人。辛南星喜極而激動地道:“妹子,是我,我是南星呀!”
殿內忽然靜下來,辛南星道:“妹子,你不知道我找你多苦,這些日來,夜不安枕,食不其味,見人就打聽……”
室內—直不出聲,不由起疑繞到殿後,忽見一身影越牆而出。辛南星看出是她,顫聲道:
“妹子,你後悔和我認識,發現我配不上你嗎?”
他現在也來到牆外,這兒是一片稀疏的梅林。她聽了這話,也許是一時感動,就停了下來。辛南星緩緩地走近,像失去的瑰寶而復得,握住她的手,貪婪地欣賞她,繼而粗獷地抱住了她。
這舉措使她有點吃驚,多少年沒有承受過這種充滿了原始作風的溫存,而她需要的似乎也正是這種野性的需索或奉獻。
激情中有點悸懼,因為她有如燈光四周的飛蛾,明知一撲即不克抽身,卻不能左右自己。
他瘋狂地琢吮著她的面頰、前額、唇和粉頸。太可怕了!她以為辛南星就是一團火,她還沒有飛撲,火已燒了過來,但是她無法抗拒。辛南星把她抱了起來,似要回到道觀中,她像沉醉在醇醪中,因為辛南星曾經和她有一個奇妙的夜晚。那一夜不是對青春的憧憬,更不是綺夢,而是實實在在的抒發和承受。
她不以為是自己年紀大了易於滿是,的確以為,在她年輕時,譚起風並沒有給她同樣的刺激與快樂。
她確信這一點,所以她願意永遠沉醉在他的懷抱之中。而且相信,這一夜會比那一夜更加奇妙,而不可思議。
她剛剛要逃走,是因為她後悔和辛南星的事,她畢竟是三個孩子的母親,是譚起風對不起她,而不是孩子。
她要進入空門,也是為了這件事。她那麼做,本想報復譚起風,送他一頂帽子,事實上,這麼做卻等於為了驅除老鼠而燒燬了自己的房子。
在目前,她又忘了這些,因為以辛南星的狂熱和真情,與譚起鳳這些年來的淡漠和虛應故事相比,何止霄壤?
譚起風的力氣絕對比辛南星大,但他從未摟得如此之緊,譚起鳳的雙手也絕對比辛南星細嫩,他的愛撫卻沒有辛南星細柔。
總之,她真正需要的,就是這種火辣辣、赤裸裸的愛。他們又返回小道觀中,只不過一次不過這不是在偏殿中,而是在後院三間小齋中。這小齋是專供客人居住的,在此做那事不算是猥褻。
胴體雖不能和少女比,缺乏那種細柔和彈性,練武之人卻不會老化得太快。尤其在辛南星來說,他以為這就是最美的,最青春的了。他吻遍了她的身體,愛撫著每一寸之地,失而復
得,使他幾乎瘋狂,他要把握每一寸每一分的時光。
此小道觀的觀主是她的舊識,昔年也是武林中人。因失去武功而遁入空門,她們在此相遇,十分投契,她表示要出家,觀主反對。
觀主說的也對,如果是真的頓悟人生,看破紅塵,出家是正途,設若是由於受了打擊而出家,那是逃避。
如果不是真悟,遁不了也逃不了,煩惱更增。
這話並未說服她,觀主並不知道她目前的身分,還以為她在武林中混了幾十年,依然單身,也就答應了,師徒二人到十里外購物去了。
她來了,小道觀的生活費用就寬裕起來了,師徒二人從未如此興高采烈地一起去購辦物品。可見“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之句,仍是很高的境界。
就在這時,大殿內隱隱傳來了聲音。—聽就知道是武林高手的步履聲,正要進行的事只好暫停。
這工夫還傳來了低聲交談,年輕男聲道:“沒有人!”
“好象有人但不在。”這少女的口音。
“小妹,你對那件事有什麼看法?”
“不管娘有什麼缺失,爹都不該和石綿綿……”
“我也是這麼想。”
“你以為娘會尋短嗎?”
“不會的,娘不是那種容易被擊倒的人……”
在黑暗中,她匆匆穿上衣衫,這些交談每一句每一字都擊中了她的心坎,尤其是“不管娘有什麼缺失,爹都不該和石綿綿……”這句話。
所謂“不論是什麼缺失”,是否也包括目前要做而尚未做的事,以及上次已和辛南星所做的第一次?
這答案是十分容易的,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她的子女能原諒她所做的這件事,也可以原諒譚起風和石綿綿的事了。
就在這一會工夫,沸騰的熱血降到冰點。她問自己,都做了些什麼?如何對得起子女?
此刻的辛南星卻不知道燕雨絲在想什麼,只隱隱看到她已穿好了衣衫,不免詛咒這兩個年輕人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這兩少正是燕子飛和燕雁,他們不期而遇,聯袂去找他們的母親。巧的是,燕子飛本是暗暗跟蹤小唐,驚鴻一瞥,見到了一位婦人的背影。他以為那是他的母親燕雨絲,但卻追丟了。不久遇上了燕雁,其實燕雁也是追蹤小唐的。
兄妹二人各懷心思,卻都不說穿,都說是來找母親的,事實上找母親當然也很重要。
辛南星貼在窗上向外望去,發現這兩個年輕人來到後院中,向這小齋走來。不由回頭望去,她已不見。
原來燕雨絲已自後窗走了,這情景要是被這兄妹二人看到,那會是如何可怕的場面?所以她倉惶自後窗走了。
“屋中有人嗎?”燕子飛問了三聲,辛南星未應答。
他希望這二人及早離去,也許她就藏在本觀其他地方,這兩少走後她還會回到此小齋中來。
這時燕雁道:“屋內也許有人。”
燕子飛道:“怎見得?”
“有人住的屋子有人味。”
燕子飛道:“那就進去看看……”二人推開門,燕子飛領先,燃上火摺子,進入內間,發現一個人端坐在床上,神色十分不快。
他怎麼會不惱火?這兩個小傢伙不來攪局,此刻正在銷魂中吧?
燕雁道:“你是什麼人?不是道土呀!”
辛南星道:“在道觀中的人就一定是道士?”
“對對!”燕雁道:“剛才我們問話,你為何不回答?”
“擾人清夢,討人嫌!當然不回答。”
燕雁打量屋內,突然發現枕邊有一件東西,閃電撲上搶在手中。這是一支純金打造的金步搖,武林中的女人很少戴這個,因為動武很不方便,走路都會搖來搖去的,不過是增加女性走路的美姿而已,只不過有身分的武林女性,少數的會戴此飾物。
“哥,這不是……”燕子飛畢竟老練些,反應也快,他也看出這是她母親常戴的金步搖。
這事雖然尚不能確定什麼,他們兄妹卻在附近發現過母親的蹤影。
燕子飛急忙扯了燕雁一下,道:“道觀中固然可以有俗人,只不過男女俗人同居一室……。”
燕雁懂了哥哥的意思,如今尚未證實這東西是母親的,不是更好,如果是的話那不是太尷尬了?
由這人的表情和應對看來,顯然並不認識他們兄妹,自然更不知他們兄妹和這金步搖主人的關係了。
燕雁道:“這位貴姓呀?”
“二位不該先報出大名嗎?”
兩兄妹未出聲,燕子飛道:“這位金步搖的主人呢?”
“有必要告訴二位嗎?”
燕雁道:“這金步搖的主人和你是什麼關係?”
辛南星道:“夫妻!”
兩少一楞,人家是夫妻,到此作客自然可以同居一室。再說,這金步搖的大小、款式和新舊程度,雖然都酷似他們母親之物,戴此飾物的女人畢竟不止他們的母親一個人。
燕雁道:“你妻子的芳名可以見告嗎?”
辛南星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二位?”事實上他也感到滑稽,他自己也不知道她是誰。
燕雁道:“你的妻子有多少歲?很美嗎?”
辛南星一時忘形,撫掌讚歎,道:“在我的心目中,她是天女下凡,世上最美的女人,雖已三十出頭了,還是那麼嬌嬈動人……。”
燕氏兄妹互視一眼,三十郎當歲,和四十幾相去不遠,他們以為有此可能。
如果為了保護自己的尊嚴,他們寧可不信這金步搖的主人是他們的娘,他們的確不信娘會做出這種事來。
燕雁道:“你的妻子喜歡什麼顏色的衣衫?”
“淺紫的……”
兩兄妹又互視了一眼,燕雁道:“她為什麼不在這兒?”
“她到鎮上去了!”辛南星道:“姑娘把那金步搖還給在下。”
燕雁道:“你說出她的姓名,我就還給你!”
“連我都……”他忽然打住,道:“非親非故,沒有必要告訴二位……。”
燕子飛出了手,辛南星一接就吃了一驚,這麼年輕,招式卻是如此犀利。接了五七招,沒佔到半點便宜。
十五招後,辛南星偶爾會遭遇險招,燕雁再出手,辛南星自信接不下二人二十招,道:
“二位這是幹什麼?”
燕雁道:“這位朋友合不合作?”
辛南星道:“合作什麼?”
“說出你妻子的名字。”
“莫非二位和她有什麼關係?”
“沒……沒有!”燕子飛道:“只是問問!”
“既然如此,在下認為沒有必要……”說話分神,被燕子飛蹴了一腳,不久又被燕雁抓破了背衣。辛南星出道以來,還很少如此狼狽過。但盡力而為,仍不免失招,他隨時都會被擊倒甚至重傷。
這時忽見前窗上起了火,顯然有人在窗紙上點了火,通常窗紙上都塗有桐油而易燃。火舌立刻迅速蔓延。
不一會,後窗上也起了火,辛南星震開後窗竄了出去。燕氏兄妹也要竄出,被辛南星震出的窗子,帶著火焰又飛了回來。燕氏兄妹只好退回屋中,待他們脫出小齋,辛南星已不知去向。
此刻辛南星跟著一個人向東南疾奔,在十里外停了下來,此人居然是龍三。
辛南星道:“多謝師弟援手,不過師弟投靠‘人間天上’,未免太離譜了吧!”
“師兄,人各有志!”
“你知道師父有多麼傷心嗎?”
“我知道,師兄剛才和燕氏兄妹交談……”
“燕氏兄妹?”
“是啊!師兄居然不知他們二人就是‘人間天上’的小幫主?”
“原來他們……這就難怪武功怪異了!”
“師兄有位相好的?”
“師弟,你怎麼知道?”
“剛才燕氏兄妹撿到一支金步搖,你說是你妻子的,大師兄成家了?”
“沒……沒有,只有一位紅粉知己!”
“大師兄,這也是一件好事,對師弟你總不會保密吧!”
“不會的,所以我承認有這麼—位……。”
“她的芳名呢?”
“說也不信,連師兄也不知道。”
龍三面色一變,道:“師兄不願說,我也不會怪你的。只不過,小弟卻以為沒有必要保密!”
“真的,師弟,她說暫不想告訴我姓名,以後自知,剛才被他們兄妹衝散,真是倒黴!”
“師兄,你的女友芳齡幾許?”
“三十多一點吧!說她二十八九也有人信。”
“是不是肌膚白皙,面部極美,只是嘴巴稍嫌大了些?”
“對對!師弟,你好象認識她似的!”
龍三突然默然走出五七步,良久,他忽然輕笑了兩聲,接著忍不住大笑了一陣。
辛南星莫名其妙地道:“師弟,你沒有什麼不對吧?”
“我沒有什麼毛病,只怕師兄—傢伙捅出漏子來了!這漏子之大,簡直是……簡直是無與倫比!”
“漏子?什麼漏子?—個女人和—個男人認識了,兩情相悅而已!”
“師兄,看來你也是個天真的人!”龍三道:“我已經認出那兩小的身分,而他們又對那金步搖十分驚異而珍視,你還不明白嗎?”
“這……”辛南星為人本份,也就是忠厚些,在這方面的反應自然差些。他陡然一凜,吶吶道;“難道她會是燕氏兄妹之姊或者……”
“如我沒有猜錯,她該是燕雨絲,‘人間天上’的幫主,也就是燕氏兄妹的母親……。”
辛南星猛然一震,道;“師弟,你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師兄,只怕不是我語不驚人死不休,而是你這一傢伙,能把江湖捅出滔天巨浪來!”
“師弟,怎麼可能?”
“如果我不知道另一件事,也不敢如此猜疑。”
“另一件什麼事?”
“‘八步追魂’石擎天的女兒石綿綿你見過吧?”
“見過一次,頗為動人。”
“‘人間天上’的幫主燕雨絲正派出心腹在追殺她。”
“石擎天投靠了‘人間天上’,成為該幫的中堅份子,莫非石綿綿犯了該幫幫規?”
“對,只不過幫規上沒有這一條,她分了燕幫主一杯羹。”
“師弟,你別轉彎抹角,能不能說明白些?”
“好,燕雨絲是‘人間天上’的幫主,但她上面還有位總負責人,只是不公開而已,他就是燕雨絲的丈夫,但除了他們的子女,卻無人知道他是誰。”
“她的丈夫不是‘醜劍客’歸鄉?”
“他只是太上幫主的忠僕而已!”
“師弟,你是說,燕雨絲丈夫和石綿綿……”
“據說石締綿目前的身手和燕雨絲相差不多,甚至平手,她曾蒙面獨接她的父親石擎天和金羅漢二人,兩人竟非敵手。”
“是該幫的太上幫主成全石綿綿?”
“師兄,你終於弄清了!”
辛南星一直不出聲,他信了師弟的話,現在想想她的一切,的確應該是三十以上接近四十的婦人了。
她美豔、成熟而熱情,即使他現在已知她有四十歲了,甚至她再大些,他仍然不變初衷。
“師弟,如果真的是她怎麼辦?”
“你問我,我也不能為你拿主意,我以為你應該立刻返堡和我爹商量!”
“師弟,如你是我,敢把此事稟明師父?”
“你非稟明不可,這件事的後果難測,也說不定焉知非福!”
辛南星知道,一旦把此事稟明師尊,他和燕雨絲這一段孽緣就吹了。如果不稟明師尊又如何?
無怪那小道觀中後院小屋內,她聽到燕氏兄妹交談,就悄悄溜了。連招呼也不敢打,怕他糾纏而脫不了身吧?
辛南星考慮再三,還是返回“潛龍堡”,儘管他一千一萬個不願。這件事如何啟口?真的不好啟口,可是他找到了龍不忘,而且拉他到他自己的院落屋中。
龍不忘道:“辛南星,我看你變了,神秘兮兮地,你這是幹啥?”
“大叔,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也可以說向你求教!”
“那就乾脆說出來!”
“大叔,這件事真不好啟口!”
“不妨,大叔給你提著,不管你惹了多大的紕漏。”
“大叔,這件事我又不想說了……”
龍不忘站起就要出屋,他的性子就是這樣。辛南星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道:“大叔,我又決定了!”
龍不忘站著不動,道:“我在聽哪!”
“大叔,你先坐下!”
“不必,我站著聽比坐著聽得更清楚些!”
辛南星搓著手,道,“大叔,我邂逅了一個女人!”
“好哇!你小子早就該成家哩I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哩。你可真有出息,是哪一家的閨女呀!”
“大叔,她……她是個婦人……”
“婦人?怎麼?你才三十出頭一點,就遷就二手貨哩?”
“大叔,您別開玩笑,這件事並不可笑,而是個大麻煩!”
“怎麼?中了人家的‘仙人跳’哩!”
“不是的,大叔,她可能是……可能是……”
“哎呀!我的天哪!你是男人還是女人?”
“大叔,如果這個女人是一個大人物的妻子呢……”
“大人物?”龍不忘面色一肅,道;“你小子八成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哪!是什麼名人的老婆?”
“大叔……”他放低嗓音,道:“據龍三師弟說,那美婦可能是‘人間天上’的幫主燕雨絲……”
龍不忘木然坐了一會,大步走近辛南星,他本以為龍大叔要賞他兩個“鍋貼”(耳光)。
沒想到他的手放在他的前額上摸了一下道:“你沒有發燒呀!”
“大叔以為我胡說八道?”
“不但是胡說八道,簡直是痴心妄想!”
哪知這時院中有人道:“不然,這件事有可能是真的。”
“堡主……”龍不忘站在門口哈腰,辛南星上前行禮。
三人進屋裡,龍不忘去弄茶點,龍潛道:“不必張羅了,坐下來談談這件事。”
龍不忘道:“辛南星,說吧!你這一傢伙,戳出名堂來了……”
龍潛面色一板,龍不忘連忙收起戲謔之態。
屋中靜了一會,龍潛道:“我知道你的為人,南星,發生的事一字也不要瞞我,為師為你作主。”
辛南星說了一切,這種遇合的確很奇妙,而且發乎情止乎禮,不能苛責辛南星。
當然,也包括在那小道觀中的一切,以及被師弟龍三暗暗援手脫身的事,只是男女溫存的事,只好讓他們推理一番。
龍潛忽然攤攤手,道:“八成是燕雨絲!”
龍不忘道:“堡主,燕雨絲大約四十了吧,而且有兒有女了,這怎麼會?”
龍潛道:“不正常的事一旦發生了,繼續發生的事也一定不會正常,可靠消息,石綿綿被‘人間天上’的人追緝,燕雨絲和她的丈夫鬧翻,而石綿綿在一月間武功增加了數倍……”
龍不忘吶吶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龍潛道:“石綿綿居然會勾搭上那主兒?真是人小鬼大,膽大妄為!”
屋中只有龍潛語音的迴響,辛南星不敢出聲。龍不忘眯著眼盯住辛南星,是在羨慕他,抑是佩服他,居然能一躍而為那個—幫之主的女人的“身”上人。
龍不忘一生未娶,心想:這小子真行!
“恩師,弟子不肖,為恩師丟人!”辛南星跪了下去。龍潛道:“也不能怪你,在那情況之下,差不多的人都會那麼做的。”
龍不忘道:“堡主,‘人間天上’那主子會嚥下這口氣?”
“咽不下也要咽!”龍潛道:“難道他會到此興師問罪,說是我的乖和他老婆如何如何?”
龍不忘哈哈大笑道:“的確不會……”笑聲又被龍潛的目光切斷,那目光像一柄利剪。
“如果他已知道了此事,”龍潛道:“他雖不會公開來此找我算帳,卻會暗中下手,不過在目前,雙方早已攤了牌,有沒有這件事似乎都差不多,起來吧!”
辛南星這才站了起來,自他進入潛龍堡門下,一向本本份份,規規矩矩,今日這份難堪,真是終生難忘。
“你暫時不要離堡,記住,你錯了第一步,但值得原諒,卻不能再錯第二步!”
“是的,恩師……”這工夫龍潛已經負手踱出。
當龍潛聽了這件事未發怒時,辛南星以為師父也許會像大叔一樣,放聲大笑,敵人出了這種事,他應該娛心的吧?
龍潛沒有大笑,甚至壓根兒沒有一絲笑意,辛南星內心十分慚愧,也體會到師父的偉大,師父是一位君子。
過去他不諒解師父護犢,十分不滿,以後發現師父對於龍三失去一手之事,態度非常嚴正,他甚至還常常誇讚小唐和顏學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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