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派來的都是長老或護法級人物,無一倖存。
眾人無不落淚,白道的損失太大了。
龍三有兩次想在亡父身邊自絕,唐雲樓語重心長地道:“龍賢侄這件不幸誰也不必抱怨,潛龍堡的仇恨,就是整個白道武林的仇恨,你非但不能死,還要振作起來,發誓不報此仇,枉為人子,你如自絕,何顏見你地下的亡父亡母?”龍三這才憬然道:“晚輩又險些走錯一步……。”
火已熄,但處處冒煙。正是,戒疏於慮,警傷於察。人生之禍福,真是難以逆料。
本來四大門派有人來探聽消息,知此大變故之後,驚恐之餘,都邀眾到少林、武當、崆峒及華山去。唐、顏等人以為,少林、武當及崆峒是佛、道兩教派,這些人前往極不方便。
華山地處偏僻,極為不便,至於丐幫,自司徒勤死後,幾近解散了。將來尚有夏乾去重建,而夏乾……。
顏君山道:“依我看,就以‘一瓢山莊’為據點吧!與其他大門派呼應聯防也比較方便些。”
這建議一出,無人反對。
只有龍三不願意離開潛龍堡,經幾位長輩苦勸才答應了,滅了“人間天上”之後,再重建潛龍堡。
這時眾人才想到連蓮和孩子,發現小唐不見了。
原來他在到處找尋,就算殉難,也要找到屍體。
找遍了裡面,又到外面去找,竟找到了菊嫂和孩子,唐耕心大喜道:“菊嫂,連蓮呢?”
菊嫂含淚道:“昨夜起火,亂成一片時,小姐說是‘人間天上’的人來了,叫我抱孩子溜出堡外,我要她同行,她說會連累我們,因為她快要生產了,一定跑不快。我拗不過她,只好先抱著孩子出堡,不知她如何了。”唐耕心道:“你是說你抱孩子出堡時,她還在堡內?”
“是的,會不會也出來了呢?”菊嫂道:“我抱孩子溜出門時,還無人把守,那是雙方接戰景激烈之時,任何一方面都騰不出人手來看守門戶。以後我們這邊傷亡慘重,對方會不會騰出人手堵住所有的出口,不使潛龍堡的人逃走呢?”小唐以為,菊嫂的話不無道理,如果連蓮不能在菊嫂和小唐遲之後儘快逃出潛龍堡,存活的機會就太低了。
唐耕心抱緊了小唐遲,不能不想:小唐遲,你的命就是這麼苦嗎?你的生母去了,二孃也去了嗎……
把菊嫂和小唐遲送回潛龍堡,唐耕心再次外出找尋,還有李天佐及三位左手名家。
他們分四路去找,堡中其餘的人,也儘快派人去購置棺木,死者以入土為安。
小唐邊找邊淌淚,近來由於任務多,經常不在家,連蓮是第一胎,未能經常守在她身邊,內心十分抱愧。
此刻三位左手名家出去五六里,此處是潛龍堡四周最荒涼的一面,三人正要回去,忽見林中高高掛起一盞燈。
三人不由一怔,不旋踵這盞燈突然熄滅了。
江雨樓道:“二位,這是什麼來頭?”
金天聲道:“你們看,像不像上次咱們被人弄殘那一次……”
劉挺道:“聽說石擎天已斷了一臂,咱們還怕他們嗎?”“對!”金天聲道:“何況咱們是出來找連姑娘的,不管是什麼來路,總要進去看看,但被廢一臂的是石擎天之徒裘培元,而不是石擎天。”
金天聲低聲道:“二位,千萬要小心,一旦遇上大敵,就立刻和唐少俠取得聯絡。”
三人來到林邊,發現樹枝上果然掛了一盞燈籠,林內有人道:“三位進來吧!”三人一聽,這不就是金羅漢的口音嗎?此人帶有極濃的江北口音,一聽便知。
三人不由一凜,當初栽在這二人手中。此刻林中如果只有金羅漢一人,三人自是綽綽有餘,要是二人都在,必有一番苦戰。
劉挺道:“林內只有金羅漢和石擎天嗎?”
金羅漢道:“怎麼?就這兩個還不夠你們折騰的?”
三人互視一眼,都認為三人有的把握勝這二人。
訌雨樓道:“兩位出來吧!”
“三位不敢進來嗎?”
三人進入林中邊沿,林內太暗,因有弦月,且林木不密。隱隱可見在石、金二人,未見有其他人。
金天聲道:“你們兩個老賊在此鬼鬼祟祟地,是不是以為潛龍堡毀了,剩下的人也可以像捏軟柿子一樣,愛怎麼捏就怎麼捏?”
石擎天冷冷地道:“差不多!”
“你們在此刺探?”
金羅漢道:“你們三人要是不來潛龍堡也許可以安度天年……”
劉挺道:“現在我們還以為能回家養老……”突然暗器出手。金、石二人急閃之下,一件暗器也未射中。
於是三人聯手上了。
他們這二年多以來,不斷研究三人合擊二人之術,主要的目標即對付這兩人。報了此仇,三人便決定歸隱。
劉挺的重點是十八種暗器,所以兵刃是巨匕。
“左半邊”金天聲用劍,訌雨樓綽號“左手刀”,自然是用刀了。三人折騰了二十來招發現,七、八十招之後,能保持不敗就不錯了,想擊敗或宰了對方,等於做夢。三人有點後悔,萬一落入這兩賊之手,酷刑逼供,刺探這邊的情況或今後的動向,會不會有人受刑不住。
八十招未到,劉挺的暗器已用完,僅使金羅漢的左肩傷了點皮肉,可以說根本不受影響。
不一會金天聲被金羅漢砸了一環,金是用龍虎雙環的。稍後,劉挺腿上也被石擎天劃了一劍。
這是非常絕望的局面,江雨樓立刻邊打邊長嘯,而且是兩長一短。
對方知道他們在和自己人聯絡,攻擊更加凌厲。不一會,三人全被制住穴道躺下了。
金、石二人相視而笑,石擎天道:“宰掉兩個,帶走一個逼供,他們可能會有人來的!”
石擎天道:“留下金天聲,其餘兩人幹掉!”
石、金二人各提起一腳跺下,背後忽然有人一字字地道:“滾開!”
石、金二人聽出是小唐的口音,他們知道小唐已非同小可,急忙疾退回身,果然,只有小唐一人。
再厲害不過一人,二人心頭略定,金羅漢道:“小唐,放了,單你也未必成吧?”
唐耕心未找到愛妻,心情惡劣已極,道:“有沒有俘虜?”
金羅漢道:“帶走俘虜很累贅!”
“這麼說,活口一個也未留。”
“當然,你們到‘人間天上’去,會留活口嗎?”
唐耕心以為,堡內未找到連蓮的遺體,而他們又未留活口,逃出堡外的可能性很大,因而又升起了一線希望。
唐耕心道:“你們是一個一個地上,還是齊上?”
二人互視一眼,金羅漢道:“小子,你挺會吹!”
“是不是吹一試便知!”
金羅漢很希望聯手,但石擎天比他重視身分,尤其他的女兒以前和小唐有過往來。
石擎天道:“金兄,我先試試看!”
金羅漢道:“石兄,此時此刻,大可不必顧及虛名,任務要緊哪……。”
石擎天亮刀道:“唐耕心,出手吧!”
小唐知道,這局面很險,首先應該解了左手三名家的穴道。如對方還有高手出現,就不好調理了。
一開始,小唐以六成功力和較普通的招式招呼,一邊的金羅漢迷著眼,看了五七招心道:
還以為你有多大的本事,原來不過如此。
石擎天不輕敵,因為已知道有些大任務都是小唐帶頭乾的,如到西域去劫毒品等等,沒有兩套,他的長輩們也不會讓他負責。
只不過石擎天試了七、八招,的確無啥稀奇。他加緊攻出五七刀,小唐仍無高招出現,石擎天心道:傳言的確不可盡信……。
輕敵之意一起,出招就不怎麼用心了,這時小唐的劍勢陡變,奇招突出。石擎天一驚,他居然無法破解此招。
這一招是小唐父母各一招,由他揉合在一起而成的。
唐雲樓和嚴如霜任何一人的招式都夠精純的了,這兩人的招式合併,再去粕存精,自是非同小可了。
石擎天只有急退,金羅漢心想:怎麼樣?這就是充好漢的結局……
金羅漢往上急衝,而且是小唐的左後側。
小唐先傷了石擎天再對付金羅漢,是來得及的。但他卻不此之圖,突然回身攻向金羅漢。
這實在出乎金羅漢的意料,現在小唐僅用這一招五式中的兩成,就在金羅漢的大腿上捅了一劍。
這是因為金羅漢前衝之勢太猛,又發現無法破解,收勢不住之故。以金羅漢來說,再差也不會一招被制的。
金羅漢腿上雖未被捅穿,卻不能再戰。小唐道:“三位偏勞一下,把他制住帶回去!”
“是……”三人一動手,金羅漢重傷之下,折騰不久,就被制住了。
小唐道:“據龍老伯說,屠堡者之中,最狠毒的就是石、金和歸、霍諸人,石擎天,你是跟我們回去,還是再見真章?”
“戰無實力,和也缺乏本錢。”石擎天慘然一笑,道:“小唐,姓石的栽了!卻絕不貪戀紅塵……”橫刀就要自絕。
這時忽然有人道:“石大俠,大可不必……。”
石擎天似乎聽出此人的口音,扭頭望去,譚起鳳負手踱了過來,道:“輸給一個年輕人也不算丟人,把刀收起來!”
石擎天道:“有負幫主重託,頓覺人生乏味!”
“荒唐!勝敗乃兵家常事,你們回去吧!”
小唐道:“譚大俠,金羅漢已是在下的俘虜,我要帶回去。”
“我來了,人就該由我處理!”
小唐道:“只怕你說了不能算數。”
譚起風道:“我知道,你現在已經非同小可了,但譚某不會讓你搪過六十招!”
“搪過六十招甚至七十招呢?”
“石、金二人都由你帶走!”
“一言為定!”小唐道:“這次潛龍堡被毀,你是領隊的?”
“不是,是‘十不全老人’。”譚起鳳道:“聽說龍潛、蕭笠及一干部下全死了!”
“你很娛心是不是?”
譚起鳳吁了口氣,道:“娛心談不上,其實我的心情太壞了……。”
小唐知道他的心情壞的原因,道:“就以六十招為限嗎?”
譚起風點點頭,二人不用兵刃,表示一種只求勝敗,而無意傷人的意圖。
譚對小唐有某種程度的敬佩,他們差一點共有過一個女人。小唐的不二色,使譚起風很欣賞他。他以為小唐是個很可愛的敵人。
三十招後,小唐絕招盡出,兩人看來高下難分。
五十招後,小唐使出剛才對付石、金二人的招術,這一種合併精研的招式,一共不超過十招。
在五十招以後用這些怪招,他有信心拖過六十招。
剛開始時,譚起風的確也有點手忙腳亂,但他畢竟和石、金二人不同。五招過去就好得多,五十八招時已能輕鬆接下來。
在六十招上,小唐用的是他最得意而有信心的一招,一掌砸向對方的左肋,似無不中之理。
石、金二人十分緊張,他們似乎對幫主也失去了信心,因為小唐太厲害了。哪知譚起風非比等閒,翻腕捉他的脈門。
小唐非收手不可,因為這—扣可能還有變化。
小唐急退,譚起鳳比他還快,因他是謀定而後動,小唐疾退五步,還未站穩,譚如影隨形而至,一腳跺在他的胯骨上,小唐踉蹌退了七八步。
小唐道:“技不如人,石、金二人可以由你帶走了!”
“很好!”譚起鳳道:“現在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請說!”
“李天佐李大國手已在我的手中了!“小唐和李天佐已有深厚交情,不由色變道:
“你……”
譚起風揮手道:“別緊張,等我把話說完。”
“就是不久前的事。”
“對!李天佐是武林名醫之一,和火谷老人齊名,但他們二人各有所長,火谷老人工於內科,李天佐長於外科。”
“你莫非要藉重他的醫術救人?”
“正是。”
“救誰?”
譚起鳳看看石擎天,喟然道:“石綿綿……”
小唐忽然之間十分敬佩這個邪幫幫主了,且因敬佩而同情,聽說石綿綿已被燕雨絲毀了容,且相當嚴重。上次他和連蓮於某夜看到披頭散髮的女鬼,就是石綿綿。
小唐道:“果真是為了救人,在下不反對,即使你不用強,我也可能勸李兄前去救人的!”
譚起風道:“小唐,我在很久之前就交代過本幫高級人手,見到你或你的妻、子時,放你們一馬……。”
小唐道:“在下非常感謝你的!”
譚起風正色道:“連蓮即將生產,在狂奔六七里之下,還用別人害她嗎?你是聰明人,想想就知道,雁兒雖任性,心地卻善良……。”
連蓮僵臥在床上,床前供桌上燃著香燭,一對老夫婦述說當時的情況。
他們說,由於這兒距潛龍堡僅七里左右,而且潛龍堡的地勢較高,他們看到火光沖天,就到屋外來觀看。
不久,他們看到由潛龍堡那方向奔來一人。
到了近前,又自側面奔來一人,都是年輕女人,他們夫婦本來以為是仇殺,不宜在外看熱鬧,正要回屋,其中一個大腹便便的女人竟尖嘶倒地,昏了過去。
另一少女抱起奔向老人小屋,要求收留,這才知道這女郎要生產,尚幸老婦懂些接生的技術,而孩子的頭已探了出來,結果孩子是生了下來,大人流血過多而不治了。
看看這一對老夫婦,不像巧言令色之輩,小唐信了。
“連蓮……”小唐悲呼著昏在床邊。
譚起風道:“雁兒,小心處理,也許你還有機會,只不過小唐是個性情中人,你待他要至誠,當然也不可操之過急,你好自為之,爹要走了!記住,如你離開唐耕心,就要遠離潛龍堡,一旦被其他的人遇上,那可就危險了。”“是的,爹……”這時小唐已悠悠醒來。
“唐耕心,善待我的女兒!”
小唐正是最悲傷,最沮喪之時,他揮揮手道:“把你的女兒帶走吧!”
譚起風一怔,沒有人敢如此對待他,而燕雁也不由委屈至極,她一心為別人,在此照料孩子,還為連蓮淨身,換上壽衣,結果如此,她突然在小唐背後立掌如刀。
譚起風眼一瞪,道:“剛對你說的話就忘了?”
燕雁收掌,委曲地跺跺腳,跟著譚起風走了。
“爹,我好不甘……。”
“雁兒,你是他也會作此懷疑的。”
“我是好心賺了個驢肝肺!”
“雁兒,你既然非他不可,就必須有耐心!你知道,連蓮和顏風妮以前在他身上下了多大的工夫?”
“爹,萬一他永遠懷疑我會傷害過連蓮呢?”
“不會的,稍後他會詳細詢問那一對老夫婦……。”
稍後,小唐揹著孩子,抱著連蓮的屍體返回潛龍堡。
眾人見是連蓮的遺體都愣住,而且立刻傳來一片泣聲,唐氏夫婦最疼此獨子,兒子剛剛有個美滿的姻緣,居然有此下場。
“耕心……不要太悲傷……”嚴如霜道:“是什麼地方找到的?”
唐耕心放下連蓮的遺體,說了一切。江豪道:“燕雁這個丫頭可靠嗎?”
“前輩,燕雁不會,晚輩也曾遇見譚起風……。”
“他?”唐雲樓道:“結果呢?”
劉挺說了一切,江豪大聲道:“小子,你居然和那魔頭拉上關係了!”金天聲道:
“李天佐李大國手被他請了去,說是為石綿綿恢復容貌。”
班達喇嘛道:“譚起鳳這年紀,居然動了真情!”
江豪道:“以前都以為是中年人重情慾的結果,想不到這老小子……”此時此刻,他不便開玩笑。
既然決定去“一瓢山莊”,立刻成行,有些遺體就地的埋在潛龍堡附近,有極少數的要帶走。
連蓮的遺體就不帶到“一瓢山莊”去了。
譚起鳳找到了石綿綿,她想跑卻又逃不了。譚起鳳道:“綿綿,我為你雖已心力交瘁,但我永不會變!”
“起鳳,你又何必?我的樣子連鍾馗也怕!”
“但我不怕!”
“起風,我的軀殼是活的,我的人已經死了!”
“你的人永遠活在我的心中,走吧!”
“到哪裡去?”
“我已請到李天佐,由他和火谷老人會診,你的復容是不太難的!”
“起風,那怎麼可能?”
“你要有信心,他們二人一個工於內科,一個精於外科,聯手之下,真能起死回生,功參造化!”
“起風,我不信!”
“信心很重要!走吧!首先你要信任我……。”
他們沒有到“人間天上”去,而是去了一個陌生的小鎮,進入鎮上小街上一幢民房中,這兒只有三個人,那是火谷老人、李天佐和一個丫頭。
石綿綿很不願別人看她的臉,經譚起風勸說之下,勉強讓李天佐及火谷老人二人看過,而且看得很仔細。
事後,李天佐和火谷老人研究治療的可能性。
火谷老人道:“李老弟,你有幾成把握?”
李天佐道:“大國手你有幾成?”火谷老人道:“只有三成。”
李天佐道:“我有四成,也就是僅僅活得使人敢看的樣子,而不是完全和未毀容之前一樣。”
火谷老人道:“當然如此,請教李老弟如何治療?”
“採用洋法,老兄你呢?”
“我知道老弟的所謂‘洋法’,也就是開刀,所以我只能協助你,以內服之藥使傷口提早癒合。”
李天佐道:“三四成的成功機率,不知譚大俠滿不滿意?”
“不滿意也要滿意,因為除了咱們二人,沒有人能做到恢復三四成的成績!”
李天佐道:“如果石綿綿知道只有三四成的復容機率,她可能不接受!”
這工夫譚起風走了進來,道:“如何?”
火谷老人說了只有三四成的效果,譚起風大感失望,道:“只有三四成?”
李天佐道:“這只是最保守的估計,況且看情形,還可以再動第二次手術。”
“還要第二次?”
“如可能還有第三次,甚至第四次!”
譚起風皺起眉頭,一直展不開來,李天佐道:“你必須說服她,有耐心地接受—次、二次、三次的手術,這種西洋手術在國內還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譚起風道:“還是不要預先告訴她,要動好幾次手術。”
“還有一件事,我要事先說明!”
“請說。”“動手術之下,需要換皮……”
“換皮?能不能取自她自己身上其他部位……。”
“不行,臉皮最嫩,必須臉上的皮才行。”
“我的臉皮如何?”
“譚大俠的臉皮較粗糙,男人的不成。”
“那就讓這兒的丫頭……”
“那要看看她的血型,合則可用,不合則必須另找。”
李天佐一試那丫頭的血,立刻搖頭。譚起風大為失望,道;“火谷老人的見解如何?”
崔永泰道:“不瞞幫主說,這類手術以西洋方法較為有效,必須開刀,所以我只能協助他使創口及早癒合。”
譚起風道:“能不能以綿綿自己身上其他部分的皮膚移用?”李天佐道:“本來也可以,但最好是臉上的皮膚,況且臉上動手術,再切割身上其他部分之皮,只怕她痛苦,不易癒合,而且身體上也會失去了美感。”
的確如此,綿綿的胴體是完美無缺的。
譚起風道:“以她自己身上其他部分之皮移植到她的臉上,然後再以我的皮膚植到她的身上成不成?”
“譚大俠的血型也不成。”
譚起風攤手道:“這可就難了!”
李天佐道:“說難也不太難,要是不顧石姑娘的危險和痛苦,取她自己身上的皮,當然也成。”
“取下皮之後很難癒合嗎?”
李天佐道:“是的,而且面積越大,癒合則越慢,太大了還有生命危險,所以被火或被熱水燙傷之面積越大,危險也越大!”
譚起鳳看看崔永泰,崔向他點點頭,表示李天佐說的全對。
就在這時,譚起風道:“好象有人來了……。”
向院中望去,兩個人站在內院門口,這民宅分內外院,這二人分明是自外院越牆而入的。
他們居然是燕雨絲和辛南星。
不但譚起風愣住,李天佐和那個使女也愣住了。崔永泰殘得太厲害,坐在輪椅上,所以沒有看到。
譚起鳳冷峻地道:“來領罪死的?”
燕雨絲道:“也可以這麼說!”
譚起風道:“辛南星欺人太甚,迭次撩撥,我才忍無可忍毀了他的容。至於你,只要永遠不在我的視野之內出現,我已經把你忘了!”他把毀辛之容的事攬到自己身上。
燕雨絲道:“多謝!”
譚起鳳道:“那就滾吧!”燕雨絲道:“滾是遲早要滾的!只不過今天來此,要順便辦一件事!”
“不要羅嗦,你們沒有資格!”
燕雨絲道:“這和你無關,我是來求兩位名醫的……。”
譚起鳳一震,吶吶道;“莫非你要找李、崔二位為辛南星治臉復容?”
燕雨絲道:“醫者有割股之心,我想兩位國手不能見死不救!”
“死?辛南星會死嗎?”
“他很消極!”
“這種人有勇氣自裁嗎?”
“有,差一點就……”
“可是兩位大國手只怕不會幫助—個色狼!”
“如果他是色狼,你譚起鳳又是什麼?”
譚起鳳大聲道:“你們一定要我……”
李天佐道:“譚大俠。這二位來了,我忽然想到一個可能變通的辦法。”
“什麼變通辦法?”
李天佐道:“燕女士,我可以為你檢查一下皮膚及血型嗎?”“為什麼要檢查,什麼叫血型?”
“這不是馬上可以解釋清楚的。”李天佐道:“你以為找到大夫,吃上幾劑藥,臉上的疤痕就可以消失了嗎?”
“當然不會!”
“要為辛大俠復容,自然要植皮,你願意給他皮嗎?”
這話很不好聽,燕雨絲又不能不答,道:“當然願意。”“你就是願意給他皮,也要檢查一下,你們是否適合?”“有這麼麻煩?”“如果麻煩之後果能治癒,那還是好的哩!”“怎麼?沒有把握?”“女士以為找人復容就可以完全和未毀前一樣?”燕雨絲不出聲了。李天佐道;“請二位進屋來一下。”
在客廳中,譚起鳳坐在主位上,李天佐及崔水泰在客位上,燕雨絲和辛南星坐在下位上。
辛南星一直低著頭,要不是燕雨絲強拉他來,他是絕對不會來的。
客廳內很靜,每個人的心事不同,希望卻大致相同。
李天佐此刻真是舉足輕重,道:“有什事我必須著重聲明,事實如此,不能不遷就……。”
譚起風道:“李大國手快點說出來好嗎?”
“快不快都差不多,因為必會引起—些爭議。”
譚起鳳道:“是怎麼回事?”
李天佐道:“這事真難說,好象冥冥中這麼安排似的……”
燕雨絲道:“李大夫請快說吧!是不是我的皮膚不適合他?或者……”
李天佐道:“正是。你和辛大俠的血型不合,而偏偏你的血型和石姑娘相合……,”
眾人一聽,不由一怔,燕雨絲大聲道:“要我為她植皮?做夢!”
李天佐攤攤手道:“這一點在下早就想到,但巧的足,偏偏譚大俠的血型正好與辛大俠的相合……。”
眾人又是一怔,譚、辛二人面色驟變。
這真是一件最頭痛的安排,要燕雨絲為情敵植皮,簡直是門兒也沒有。如果要譚起風為辛南星植皮,有這種可能嗎?屋內陷入可怕的沉寂,很久之後,譚起鳳道:“除此之外,再就找不到合適的皮膚了嗎?”
“當然有,只不過到哪裡去找?找誰?”
譚起風道:“身上任何部位的皮膚都成嗎?”
李天佐道:“除了臀部皮膚較粗之外,其他各部分的都成。但女性植皮卻必須是較為嬌嫩的皮膚。”
譚起風道:“我願以自己的皮膚換取別人的皮膚為綿綿復容。”
“好!”李天佐道:“僵局終於打開了一邊,燕女士如何?”
李天佐又道:“燕女土,這是互惠的。如你不答應植皮給石姑娘,當然辛大俠也就不可能得到譚大俠的皮膚,你要三思!”
“不可能!”燕雨絲大叫著。
譚起風走了出去。崔水泰道:“夫人,如你不太重視辛大俠的復容,你也不會來此。既然已經拋頭露面了,何不成全到底?”
燕雨絲很堅決,絕不會成全她的敵人。
又僵持了一會,辛南星站起來,道:“雨絲,我們走吧!我本就不願意來的。”
燕雨絲卻又不想走,辛南星卻已走出客廳,燕雨絲上前拉住了他,道:“南星……”
“這是打不開的僵局,走吧!我能體會你的心情,如果我是你,大概也會和你一樣!”
“南星,我……”
“你放心!你不能成全你的大敵,我十分同情你,我寧願永遠是醜八怪,也不會讓你痛苦的!”
辛南星硬是拉走了燕雨絲。
崔水泰道:“這後果在我意料之中。”
李天佐道:“現在還言之過早!”
崔永泰道:“怎麼?你以為他們還會回來?”
李天佐道:“可能。但這可以作為他們之間情感的試金石。如果他們之間的情感和譚大俠與石姑娘二人一樣地深厚堅定,他們必然還會回來,—個人為了愛,必要時連生命都可以犧牲的!”崔永泰低聲道:“你以為他們二人之間的情重於欲,還是欲重於情?”
李天佐道:“他們二人是情、欲並重,可能欲比情稍多一些!”
“對了,老弟,你不但醫術高明,看事也深入一層。我以為他們回來的可能性不大了!”
李天佐道:“我的看法稍有不同,如果他們不回來了,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就不多了……”
這工夫,辛、燕二人又回到院中,站在門口,燕雨絲道:“李大夫,我勉為其難!”
李天佐道:“那太好了!我就知道,夫人乃是重情感的人!”
崔永泰不由折服,不但這類醫術不如李天佐,料事也不如他。
李天佐道:“這件事就好辦了!我再來仔細檢查、研究一下……。”
口口口在這二人的手術中,崔永泰作了李天佐的助手,這也是因為李天佐的醫術足以服人。
燕雨絲心不甘情不願地以大腿內部的細嫩皮膚成全了石綿綿,譚起風也以同一位置的皮膚成全下辛南星。
一個成全的是自己妻子的情人,另一個則是成全了自己丈夫的情婦。這是一件打鴨子上架的事,沒有選擇的餘地。
當然,也在考驗這四個人(兩對情人)之間的情感純度。
二十天後,石綿綿和辛南星的臉自然都有顯著的改變,而移植皮膚的譚、燕二人的腿也癒合了。
現在開始第二次植皮,因為石綿綿和辛南星都對李天佐有了信心。第二次手術後,效果必然更好。
好在除了兩位大夫,不是病人就是病人最關心的人,他們都有耐心等待。又過了十九天,創口癒合,本來以沒有那麼快,自然是崔永泰內服外用的藥極具癒合效果。
揭開藥布—看,自然是又大有進步了。兩人都是嚴重毀容,山不可能一蹴而成,所以譚起風和燕雨絲二人都大讚手術之神奇。
兩個當事人自然要攬鏡自照,—看之下,他們也知道,不能像變魔術—樣,一下子就變成以前的樣子,他們都以為再有一次,那就和—個不太美也不太醜之人相似了。兩人都表示滿意,且感激兩位名醫。李天佐道:“再有一次,我以為也差不多了。不知二位願不願意接受第三次手術?”
兩人都願意,於是第三次手術也做過了。這天晚上,李天佐和譚起風在後院中品茗,李天佐道:“譚大俠,我要回去了!”
“李大國手,我知道不該再留你了!可是萬一還需要第四次手術呢?”
李天佐道:“譚大俠,即使再動三次手術,仍不能使他們恢復舊觀!”
“話是不錯,但多一次是否更好一些?”
“不一定,譚大俠,我以為二次以後,就沒有什麼必要了!再說我很思念—些老友,不知小唐等人如何了?”
“他們很好,已遷到‘—瓢山莊’去了!”
“譚大俠,這些日來,在下發現你並不是一位……”
“以前以為我是個沒有人性的禽獸?”
“當然不敢那麼想,但我發現大俠用情至專,有所謂‘只畏偽君子,不怕真小人’,因為偽君子有一層假善的外衣,真小人卻是赤裸裸地,使人有所提防……”
譚起風道:“謝謝李大國手誇獎!”
“譚大俠今後有何打算?”“只希望和綿綿永遠廝守!”
“大俠就把‘人間天上’交給‘十不全老人’了嗎?”
“是的,他可以繼承我的事業。”
“大俠不想為後代子孫積點陰德?”
“‘十不全老人’有什麼不好?”
“和氣致福,殺氣寒薄!老賊是個不折不扣的屠手!”
譚起風道:“如今卻也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
李天佐道;“大俠從未考慮過收攤子?”
“你是說解散此幫?”
“那不是大功德一件嗎?”
“這……我還沒有考慮過……。”
李天佐道:“大俠不以為這什事很值得考慮嗎?”
譚起風道:“李大俠,我只想改善幫中不合理之作風,卻還不想解散!”
李天佐嘆了口氣道:“大俠有末想到,這事和為他們復容差不多?”
“你是說……”
“只能改善,不能徹底解決……”
譚起風一驚,道:“李大國手是說,你也能為他們的毀容,整到十之八九的程度而沒有去做?”
李天佐道:“不是不去做,而是心情不好,潛龍堡死了一百餘人,大俠以為這對我的技術沒有影響?”
譚起鳳暗暗哼了一聲,原來他留了一手,算是敲詐。
“李大國手是說”只要我解散‘人間天上’,你就可以把綿綿完全恢復舊觀?”
“不是完全恢復舊觀,而是和過去差不多了。也可以這麼說,如果遇上一個不知她曾被毀過容的熟人,可能看不出她曾經被毀過容!”
“噢……”譚起鳳大為驚喜,也很惱火,道;“我不解散‘人間天上’,你就不盡全功而留一手?”
“事實上,我也盡了全力!”“好,讓我考慮三天!”“不,大俠只有考慮一夜的時間。”李天佐道:“若大俠答應了,我就留下來做最後一次手術。反之,明天我就要回去了!”
“好!明天我回你的話!”譚起風從前面去了,在前面甬道上,他和燕雨絲不期而遇。
燕雨絲和辛南星來此之後,儘量避免和他單獨見面。
譚起鳳道;“你不想孩子們嗎?”
“那是我的事。”
“辛南星的臉好了之後,你們要遠走嗎?”
“那也是我們的事!”
“你們之間真有所謂至情嗎?”
燕雨絲冷笑道:“如果沒有,我兩條大腿內側的皮膚都是疤痕累累,那是為了什麼?”
“我是說辛南星除了欲之外,還剩下多少情?”
“不會比石綿綿給你的少!”她要走,他攔住了她,道:“我還要問你一句,當初到底是誰先勾引誰?”
“用不上‘勾引’二字,他是君子。”
“如果他是君子,而第一次見面就發生了那種事,就顯示你不是淑女了!”
“即使是以前,我也沒有把自己當作淑女,就像你也沒有資格為君子是一樣的!”
譚起風道:“你恨我,我也不怪你,我只是為你抱屈!”
“抱什麼屈?”
“和辛南星在一起,委曲了你!”
“你想拆散我們?”
“絕不,我總以為辛南星不是一個有骨氣的人。”
“不是又如何?”
“如果不是,你的未來很不樂觀!”
“危言聳聽,告訴你,你破壞不了我們!”
譚起鳳攤攤手,欲言又止,燕雨絲已經走下。
第二天晚上,譚起鳳和李天佐又在後院中品茗。他對李天佐很敬佩,但他也很惱火,能做得很好,卻又留了—手。
李天佐道:“譚大俠先不必回答那個問題我想另外請教一個問題。”
譚起鳳道:“那就問吧!”
“大俠一直未考慮過與夫人重修舊好?”
譚起鳳有點意外,似乎想不到他會問這個問題,他搖搖頭,道:“你不以為問這個問題是多餘的?”
“怎見得是多餘的?”
“他們二人要不是深深相愛,燕雨絲會帶他來此求醫?”
李天佐道:“那是表相上的看法!”
“什麼?表相上的?”
“對,他們如果真到了無阻無礙的境界,就不必來拋頭露面了。你想想看,我們二人是譚大俠請來的,他們二人稍有自尊,也不會來求你的。”
“他們不是來求我,而是求你們二位!”
“其實那是虛假的,大夫是大俠請來的,他們來此求醫,自是等於向大俠低頭……。”
“不對,他們不會向我低頭,也可以說,他們雙雙來此求醫,也等於是向我炫耀或示威的!”
李天佐微微搖頭,道:“譚大俠,只怕並非如此,等著瞧吧!關於昨天所談之事……”
譚起風道:“在下決定答應這個條件。”
“大俠空口無憑……”“怎麼?還要譚某寫個字據給你嗎?”
“好!大俠一言九鼎,在下信得過,請問要多久的時間?”“三個月以內!”
李天佐抱拳道:“譚大俠才真正是千古情聖,只怕換了任何其他的人,都不會輕易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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