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建中並未留意他的臉色,他長路跋涉,早已飢餓?眼看桌上菜飯香氣,更是引得他飢腸轆轆,也就不再客氣,立時大吃起來。
姬青較為斯文,只裝了小半碗飯,低著頭,慢慢的撥動,也很少吃菜。
片刻工夫,丁建中已吃了三大碗飯,姬青只吃了半碗飯,就停了下來。
丁建中留了半碗湯,一面喝著,一面笑道:“姬兄怎麼吃得這麼少?”姬青臉上微微一紅,說道:“小弟食量一向很少。”
丁建中看了他一眼,笑道:“這就難怪姬兄身子單薄了。”
他這一眼,看到姬青腰間佩著的長劍,不覺哦了一聲,接著道:“姬兄身佩寶劍,想必精於劍術了。”
姬青雙頰微郝,移開目光,說道:“小弟只佩劍壯膽而已,那裡談得到精於劍術?”
目光斜睨,看了丁建中身邊佩劍一眼,說道;“我看丁兄才是精於劍術了。”
丁建中笑了笑道:“姬兄誇獎,在下是讀書學劍兩無成……”
只見杜小燕悄然走出,收過碗筷殘餚。
丁建中朝她抱拳道:“多謝姑娘了。”
“不用謝。”
杜小燕依然神色冷漠,接著說道:“我娘說:兩位用過飯,請到左廂休息,那是我大哥的房間,被褥現成的。”
姬青急忙說道:“啊,不,在下就在這裡坐一宵就好。”
丁建中也跟著道:“姬兄說得是,我們山行遇雨,蒙大娘盛意,能在這裡聊蔽風雨,已是萬幸,不用再麻煩了。”
杜小燕道:“不成,我娘說:最近幾天,我們另外有點事故,今晚雨下得很大,也許沒事,但你們還是到左廂去休息的好,我娘說:不淪聽到什麼聲音,你們都不要出來。”
她不待兩人開口,抬抬手道:“兩位請吧!”
丁建中早就覺得這母女二人,僻居荒山,形跡大是怪異,此時聽杜小燕說出另有事故的話,更覺疑問重重。他望了姬青一眼。說道:“主人既然這麼說了,姬兄?咱們就到左廂休息吧!”
姬青望望杜小燕,只見她臉色冷漠,站在那裡,似是在等著自己兩人進去。
心想:“看來她是不容自己兩人待在客堂裡了,這到底為了什麼?”當下只好站起身來,說道:“好吧!”
丁建中伸手取過油盞,招呼道:“姬兄請啊!”
舉步走在前面,朝左廂行去。
姬青不禁臉上發熱,一聲不作,低著頭跟在他身後,跨進左廂,心頭小鹿,止不住跳個不停。
杜小燕跟著走到左廂門口,冷冷說道:“兩位記住了,外面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你們莫要出來。”
說完,砰然一聲,隨手替兩人帶上了房門。
左廂,地方不大,除了一張木床,只有一把竹椅,一張小桌。床上倒是被褥俱全,但只是一張單人床。
南首有兩扇板窗,窗外正風雨!
丁建中放下燈盞,輕輕吁了口氣,回頭看了木床一眼,說道:“姬兄,你去睡吧。”
姬青眼看杜小燕關上了房門,心頭更覺慌張,聽了丁建中的話,忙道:“不,不,小弟不累,還是丁兄睡吧。”
丁建中道:“姬兄不用客氣,在下經常在外行走,有時找不到宿頭,露宿慣了,在椅上打個盹就好,姬兄只管寬衣上床。”
姬青聽列“寬衣”二字,心頭更急,連連搖手道:“不用,不用,小弟也經常不睡的,還是丁兄睡吧。”
丁建中笑了笑道:“既然姬兄不願一個入睡,咱們難得萍水相逢,氣味相投,何如蕉雨西窗,剪燭共話。”
姬青喜道:“如此甚好。”
他走近窗前,聽聽窗外雨聲淅瀝,依然未停,不覺攢攢眉發愁道:“這雨不知明天一早,會不會停?”
丁建中道:“姬兄有事?”
姬青道:“正是……”
說到這裡,忽然看到自己方才換下來的衣服,還溼淋的放在門角上。這就找了一條繩索,一頭縛在壁間的鐵釘上,另一頭縛到床柱上,擰乾雨水,一件件晾了起來。一邊晾著衣衫。
一面回過頭來,低低說道:“丁兄,你看這地方是否有什麼可疑?”
丁建中沉吟道:“這個我也說不出來,只是我看她們……”
姬青心中覺得好奇,看他忽然沒往下說,忍不住眨動眼睛,問道:“你看她們什麼?”
丁建中忽然輕“噓”一聲,抬手一掌,熄滅燈火,低低的道:“有人來了。”屋中登時一片漆黑。
姬青驚異的虎然站起,一手緊按劍柄,說道:“你……。”丁建中道:“快別作聲!”
姬青側耳細聽,依然沒有聽到什麼聲音,但看他說得認真,也就耐心等候。過不一會,但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朝茅舍奔來。
姬青心頭暗暗驚奇,忖道:“這位丁兄耳朵如此敏銳,那是他內功勝過自己甚多了。”
想到這裡,忍不住低聲道:“這人是朝茅屋來的!”
這裡只有孤零零一間茅舍,這人自然是朝茅舍來的了。
丁建中道:“此人似乎傷得不輕!”
兩句話的工夫,這人已經奔近門口,但聽“蓬”的一聲,兩扇木門被他撞開,腳步踉蹌的奔入客堂。
接著但聽杜小燕一聲驚呼“娘,是大哥……”
“啊!”杜大娘驚駭的叫道:“剛兒……剛兒,你……”
接著只聽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娘,孩兒……哇……”
敢情是噴出一口血來。杜大娘急道:“剛兒,快別說話,小燕快去取‘飛龍奪命丹’。”
小燕答應一聲,匆匆往裡奔去。
杜大娘扶起她身受重傷的兒子,低低說道:“剛兒,娘扶你進去。”
那低沉聲音有氣無力的道:“娘……賊人……只怕……已經……跟著孩兒來了……”
話聲甫落,突聽屋外傳來一陣嘿嘿冷笑,接口道:“不錯,咱們已經跟來了。”
房中姬青聽到果然有人跟著杜剛身後而來,分明是他們的對頭,尋上門來了。心念一動,不覺低聲說道:“丁兄,咱們要不要助杜大娘一臂之力?”
丁建中道:“咱們對雙方情形,並未瞭解,先出去瞧瞧再說。”
姬青點頭道:“丁兄說得極是,我們從窗口出去。”
說著伸手要去推窗。
丁建中趕忙伸手一攔,低聲道:“咱們不能露了形跡,從後窗出去。”
姬青聽了暗暗佩服,心想:“看來這位丁兄,武功、機智,都勝過自己甚多!”一面點頭道:“丁兄說得極是。”
兩人悄悄掠近後窗,輕輕推啟窗戶,穿窗而出。
丁建中回身道:“姬兄隨我來,咱們先聽聽他們說些什麼,是非曲直,就可明白,非到萬不得已,不可輕易出手。”
姬青在這一陣工夫,對丁建中已從心懷戒懼,變得由衷的欽佩,點點頭笑道:“小弟都聽丁兄的就是了。”
丁建中只覺他笑得很柔順,心中暗道:“這位姬兄怎麼帶著三分娘娘腔!”接著淡淡一笑道:“姬兄好說。”隨著話聲,打了一個手式,迅快的朝茅舍左首繞去。
姬青跟著他身後繞到屋左。
丁建中朝後招了招手,姬青悄然跟了上去,兩人在黑暗中並肩蹲下身子,舉目看去!
這一陣工夫,風雨漸稀,杜大娘母女已經走出茅舍。
杜大娘臉寒如冰,但依然赤手空拳,站在茅舍門前四五尺遠之處。杜小燕手中則持著一柄長劍,當門而立。
在杜大娘對面六七尺外,並肩站著三個疾服勁裝大漢,手中早已橫著兵刃,蓄勢待發。
這三人年齡都在四十以外,中間一人雙手分持著一對蜈蚣鉤,左右兩個各持一柄撲刀。
只聽杜大娘冷冷說道:“三位是追蹤犬子來的?”
中間漢子應聲道:“不錯。”
杜大娘又道:“那麼犬子是傷在三位手下的了?”
中間漢子道:“不錯。”
杜大娘又道:“犬子和三位有仇?”
中間漢子道:“一定要有仇才能打傷他麼?”
杜大娘點頭道:“說的也是,看來三天前用響箭射來一封書信,勒令老身母子遷出此谷的,也就是你們了?”
中間漢子道:“不錯。”聽到這裡,丁建中、姬青都明白了!
這三個漢子,敢情恃強凌弱,要杜大娘遷出此谷,杜大娘沒有答應,因此打傷了杜大娘的兒子。
杜大娘忽然冷冷一笑,冷峻目光掃過三人,微哂道:“依老身看來,憑你們的武功,只怕還不是犬子的敵手,要老身遷出此谷,三位也不夠資格,說,你們受什麼人指使來的?”
她這幾句話,說得聲色俱厲,尤其兩道目光,冷峻逼人。
中間漢子聽得不禁微微一楞,突然沉哼道:“老婆子,告訴你,大爺是討回信來的,要聽聽你們搬還是不搬?打傷你兒子,只是給你一個警告而已!”
“很好。”杜大娘沉著的道:“老身現在可以告訴你們,老身不搬。”中間漢子冷嘿道:
“不搬你會後悔的。”
杜大娘道:“老身不知道什麼叫做後悔。”
中間漢子道:“那,你走著瞧。”
杜大娘道:“不用走著瞧,三位也不用走了。”
中間漢子怒聲道:“你想動手?”
杜大娘微微曬道:“憑你們三塊料,還不配和老身動手。”
忽然回頭去,吩咐道:“小燕,你去伸量伸量他們,最多隻能廢他們一條胳膊,不許傷了他們性命。”
杜小燕道:“女兒遵命。”
一躍而出,長劍一指三人,冷冷說道:“來,你們三個還是一起上吧,免得姑娘多費手腳,還耽誤時光。”
中間漢子聽得心頭火發,厲笑一聲道:“小丫頭,好狂的口氣,大爺一個人足夠收拾你了。”
說到這裡,也回頭朝左右兩個漢子吩咐道:“你們退後些,我今晚非好好教訓教訓這兩個沒見過世面的狂妄婆娘不可。”
那兩個漢子聞言,果然各自退後了三步。中間漢子雙鉤一擺,目注杜小燕,厲喝道:
“小丫頭,大爺讓你先發招,來吧!”
杜小燕冷哼一聲,身形直欺上去,右手長劍“鐵騎突出”,一道劍光,直刺前胸。
中間漢子看她直踏中宮,欺身發劍,不覺臉色微變,哼道:“好狂妄的丫頭。”
身形一閃,避開點來的劍鋒,左手蜈蚣鉤刷的一聲,橫鎖劍勢,右手蜈蚣鉤使了一招“老樹盤根”,朝杜小燕左膝掃去。
他出手極快,但杜小燕身輕如燕,劍勢出手,更是快速,身形翩然左閃,手腕伸縮之間,刺出三劍。
攻勢開闔,嘶嘶有聲,居然極為凌厲。
姬青蹲在丁建中身側,輕聲道:“這位姑娘一個女孩兒家,練的劍法,竟然會有這般剛猛!”
丁建中已經猜到這杜小燕,可能就是虯髯劍客杜飛鵬的後人,自己聽姜大俠說過,虯髯劍客昔年使的是一柄四尺闊劍,以劍勢剛猛著稱。
想到這裡,不覺低聲道:“劍是輕兵刃,因此劍法雖以輕靈為主,但也有使用重劍的劍法,就以剛猛擅勝了,也許這是她家傳的劍法。”
姬青聽得極為心折,點點頭道:“丁兄真是見多識廣,在丁兄面前,小弟就顯得膚淺可笑了。”丁建中道:“姬兄誇獎。”
說話之時,只覺隱隱聞到姬青身上,似有一股淡淡幽香,不由回頭看去,但見姬青雙目盯注著戰場,似是看得極為出神。他這一回頭,發現姬青左耳,居然還穿著耳孔。
心中暗暗好笑,忖道:“敢情他家裡只有他一個獨生子,父母寵愛逾恆,才給他自幼就穿了耳孔。”
這一陣工夫,杜小燕的攻勢,愈來愈見凌厲,劍光如練,匝地盤空,一二丈方圓,都可聽到她長劍揮起的呼呼風聲。
使雙鉤的漢子也並不退讓,在對方重重的劍影中,展開急攻,兩柄蜈蚣鉤,上下翻騰,有鎖有攻,雙鉤連擊,一道道的鉤影,此起彼落,竟把杜小燕猛烈的攻勢擋住,再也無法進展。
杜小燕到底只是一個少女,功力不足,經過一陣強猛搶攻之後,手中長劍,不自覺的緩了下來。使雙鉤的漢子看個空隙,呼呼的兩鉤,把她逼退了三步。
要知雙方武功相等的人,在動手過招之時,如果讓人搶制了先機,再想扳平局勢,就甚為不易。
使雙鉤的漢子一身武功,不在杜小燕之下,尤其他使的一對蜈蚣鉤,原以鎖拿敵人兵刃為主,方才在杜小燕全力搶攻之下,還能有鎖有攻。這一著被他搶了先機,雙鉤頓時發揮威力,左鎖右攻,右封左攻,著著進逼,記記都在鎖拿長劍,一時只把杜小燕迫得步步後退。
又過了半盞熱茶工夫,杜小燕已是險象環生,一柄長劍,幾乎施展不開!只聽使雙鉤的漢子大笑一聲道:“小丫頭,你也只有這點……噢……噢……”
他本待要說:“你也只有這點能耐”;但“能耐”二字,還未出口,口中忽然連“噢”了兩聲,雙眼發楞,張大了口,竟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原來就在他說話之時,一支雪亮的劍鋒,已經刺進他胸瞠,劍尖貫穿後心!
這一劍來得十分奇特,他睜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現在眼睛已經定著不動了,他實在到死也並不明白這一劍是如何刺進他胸膛的?
不但是他,連旁觀的姬青也暗暗覺得奇怪,杜小燕的長劍,明明已被封出,如何會刺進去呢?他又偏過頭去,輕輕的問道:“丁兄,這一劍,你看清楚了麼?”
在他想來,丁建中自然也未必看得清楚。
丁建中微微一笑道:“這一招對方使的是崆峒派的‘霧鎖幽谷’,把杜姑娘長劍封出,杜姑娘要使‘腕底翻雲’,但只使了半招,並未生效,那是她力氣不如對方,後來似是經人指點,突然改為‘長虹吐焰’,才刺中對方胸口。”
姬青聽得十分驚奇,問道:“是誰指點她的呢?”
丁建中低笑道:“自然是杜大娘了,姬兄大概沒注意她方才嘴皮微動,敢情是以‘傳音入密’要杜姑娘中途改變了劍招。”姬青聽得一呆,由衷的道:“丁兄,你真棒。”
杜小燕臉上也有著驚異的神色,如今已經迅快的拔出長劍。使用雙鉤的漢子胸口鮮血直流,砰然往後倒去。
這一下,當真是說時遲,哪時快,他身後兩個漢子等到發現不對,使雙鉤劍的漢子已經中劍倒地。
但聽兩聲厲叱起處,兩道人影.挾著兩道耀目刀光,掣電般朝杜小燕劈到!
但這兩人撲到杜小燕面前之時,身形一滯,刀尖舉起來了,卻並未下落。杜小燕冷笑一聲:“你們找死!”
長劍一轉,正待刺出!只聽杜大娘沉喝道:“小燕,不準再傷他們性命,斫下他們一條右臂,以示薄徵。”
杜小燕答應一聲,揮手兩劍,斫下了兩個漢子的右臂。
那兩個漢子,右臂齊肩削斷,血流如注,撲刀墮地,口中發出一聲悶哼往後連退。他們來時的銳氣盡失,連撲刀也不再拾取,左手掩著血淋淋的右肩,正待轉身離去。
杜大娘冷然喝道:“站住!”
兩人腳下一停,由其中一人說道:“在下二人,自知不敵,你還待怎的?”
杜大娘臉如寒霜,冷冷說道:“你們要走可以,把同伴屍體和兵刃一起帶走。”
兩個漢子不再說話,依言抬起使雙鉤劍的屍體,拾起四件兵刃,相偕朝谷外飛奔而去。
姬青悄聲道:“丁兄是否發現有異,那兩個漢子舉刀撲近之時,好像被人制住了穴道。”
丁建中道:“姬兄說得極是,方才杜大娘彈出了兩顆石子。”
姬青問道:“你看見了?”丁建中含笑點了點頭。
姬青低低的道:“丁兄好眼力,好像什麼事都瞞不過你。”
就在他們說話之時,兩個漢子堪堪離去,突聽谷外傳來一聲蒼勁的長笑!
這聲長笑,清越悠長,響澈雲霄,聲聞數里,非有極深內功,絕難辦到。
站在門口的杜大娘正待回身進屋,聽了這聲長笑,臉上不禁變了顏色!
杜小燕手抱長劍,凜然道:“娘,這笑聲會是誰?”
杜大娘冷冷的道:“要來的,遲早總歸要來,管他是誰?”
躲在暗中的姬青又悄悄說道:“丁兄,你聽到了沒有,這笑聲聽來蒼勁得很,武功一定很高。”
丁建中道:“這人可能就是要杜大娘遷出此谷的人了。”
姬青哼了一聲,說道:“他一定是個壞人。”
他雖然身佩長劍,但看來還是第一次出門,說話爽直,胸無城府。
這時依然細雨濛濛,妨礙了視線,但谷口已經出現了幾條人影。
這幾條人影來勢極快,眨眼工夫,就到了茅舍前面!
夜色中,但見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穿青袍,黑鬚飄胸的老者,揹負長劍,看去神態飄逸,只是臉如黃臘,木無表情。
他身後並肩站著四個身穿土布大褂,敞開胸膛,足登草履的大漢,一個個橫眉瞪眼,貌相彪悍。
那黑鬚老者走進茅舍,目光一掃,朝杜大娘拱拱手道:“這位大概就是杜夫人了?”
杜大娘目光冷峻,冷冷說道:“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黑鬚老者呵呵笑道:“在下是專誠拜訪而來。”
“專誠拜訪,老身不敢當。”
杜大娘冷聲道:“恕老身眼拙,尊駕怎麼稱呼?”
黑鬚老者道:“在下是誰?並不重要。”他連姓名都不肯說。
杜大娘冷笑道:“老身僻居荒谷,子獵女織,與人無爭,尊駕夤夜率人前來,有什麼事?”
黑鬚老者笑道:“不錯,在下確實有事和杜夫人協商。”
杜大娘道:“方才那三個人,也是你派他們來的?”
黑鬚老者道:“杜夫人幸勿誤會,他們自告奮勇而來,在下事前毫不知情。”
杜大娘冷笑道:“現在你自己趕來了。”
黑鬚老者連連拱手道:“杜夫人原諒,在下只是跟杜夫人協商而來。”
杜大娘道:“好,你說,你憑什麼要我遷出此谷?”
黑鬚老者陪笑道:“杜夫人又誤會了,這片山谷,地勢荒僻,對杜老夫人並無大用,在下昔年在佛前許下宏願,要在太白山蓋一座寺廟,幾經察看,以此谷地形最為適當,杜夫人願意出售也好,如果要另覓新居,只要在杜夫人指定地點,在下願意替杜夫人建好新居,再行遷居。”
杜大娘冷笑一聲道:“老身在這裡住了幾十年,不想遷居。”
黑鬚老者道:“杜夫人這麼說,不嫌不通人情了麼?”
杜小燕冷笑道:“你如果通人情,為什麼要我們遷出此谷?我們不遷,你又當如何?”
黑鬚老者仰臉打了個哈哈,說道:“這位大概是杜姑娘了,在下和令堂只是協商,肯與不肯,自有令堂作主。”
杜小燕氣道:“哼,你連自己姓名都不肯說,我們和你素不相識,有什麼好協商的?再說,你三日前差人送信,限我們三日內遷出,今晚又打傷我大哥,等到發覺硬來不行,又來軟的,你這套滿懷機詐,用錯了地方,告訴你,不用白費心機,我們不遷,什麼人也沒有權力要我們遷出去。”
黑鬚老者一張黃臘臉上,雖然木無表情,但他雙目之中,已經隱有怒意,沉哼一聲,轉臉朝杜大娘道:“令媛說的,不知
可是杜夫人的意思?”
杜大娘道:“小女說的話,正是老身的意思。”
黑鬚老者雙目神光陡射,沉笑一聲道:“杜夫人那是不給在下面子了。”
杜小燕披披嘴道:“不給你面子,又待怎樣?”
黑鬚老者仰首向天,徐徐說道:“你們大概仗著虯髯劍客杜飛鵬幾手劍法,就如此目中無人了麼?”
丁建中心中暗道:“自己猜想不錯,他們果然是虯髯劍客的後人!”
杜大娘聽他提到亡夫,心頭不由得一陣激動,臉色一寒,沉聲道:“亡夫幾手劍法,並不驚人,但也不容有人輕視,尊駕可是想試試麼?”
說到這裡,不待黑鬚老者開口,回頭吩咐道;“小燕,去取孃的兵刃來。”
杜小燕答應一聲,轉身往屋裡就走。她左足還未跨進大門,突聽一聲冷笑,從茅舍中傳了出來,喝道;“回去。”
一股強勁的掌風,迎面拍來。
杜小燕心頭一驚,急急閃身躲避,掌風從她肩頭擦過,只覺潛力奇強,一個人還是被震得後退了兩三步。
姬青低啊一聲道:“屋裡已有人潛入了!”
丁建中道:“是了,他方才故意發出長笑,引杜大娘注意了他,才忽略了另一個人潛入屋去。
姬青氣道:“這人當真卑鄙得很。”
丁建中道:“杜大娘兒子身負重傷,咱們不能坐視,姬兄可在這裡稍等,在下進去瞧瞧。”
姬青忙道:“丁兄,我們一起去。”兩人悄悄退後,朝屋後繞去。
卻說杜大娘突聽屋內有人沉喝,接著眼看女兒被對方掌風震退,心頭不禁一沉,厲聲道:
“屋中是什麼人?”
黑鬚老者大笑一聲道:“杜夫人不必驚疑,在下聽說令郎傷得極重,特地命人進去瞧瞧,順便帶來一顆傷藥,給令郎治療……”
杜大娘心頭又急又怒,一個轉身,朝屋中奔去,厲聲道:“你們敢動犬子一根汗毛,老身就和你們拼了。”
黑鬚老者陡然暍道:“杜夫人快請停步。”
杜大娘已經掠到門口,冷聲道:“你有什麼事?”
黑鬚老者忽然大笑道:“令郎傷勢不輕,杜夫人盛怒而去,若是和在下手下衝突起來,萬一有個失閃,在下就擔待不起了,因此在下覺得杜夫人還是不進去的好。”
話聲甫落,突聽茅舍中傳出一聲悶哼!杜大娘聽得心頭一沉,一手從杜小燕手中取過長劍,正待不顧一切的衝進屋去。
瞥見一團黑影,呼的一聲,從門內飛了出來,落到門外一丈開外,砰然墮地。
這下,事出意外,黑鬚老者和杜大娘都不知這個被摔來的,是己方還是對方的人?杜大娘一顆心幾乎湧上喉嚨,這人如果是傷勢沉重的杜剛,這一摔豈不完了。
黑鬚老者同樣心頭驚楞,兩人幾乎不約而同的朝那團人影摔落之處,掠了過去。
這一掠近,杜大娘才看清楚那是一個灰衣漢子,敢情摔得不輕,此刻躺臥地上,已經摔昏過去,不覺暗暗鬆了口氣。
黑鬚老者目光一注,一步跨到那漢子身邊,舉手一掌,拍在後心上。
那灰衣漢子張口吐出一口濃痰,“啊”了一聲,張開眼睛,翻身坐起。黑鬚老者道:
“崔兄怎麼了?可是遇上了高手。”
那漢子矮胖身材,腰圍軟索金爪槌,急忙站起身來,說:“兄弟也不知道,兄弟只覺背後有一股極大吸力,把兄弟吸了過去,兄弟一點掙扎也使不出來,隨後那股吸力,又突然變成推力,把兄弟一個人摔了出來。”
黑鬚老者問道:“崔兄沒看到人麼?”
那漢子道:“那屋中根本沒有人,兄弟連鬼影子都沒看到。”
黑鬚老者大笑一聲道:“能教你插翅虎崔兄看不到影子,武林中已是不可多見,不知是那一位高人?”
說到這裡,連連抱拳。插翅虎崔武在關洛間頗負盛名,他人雖生得又矮又胖,但輕功之佳,可說數一數二。
黑鬚老者方才在谷口,發出一聲長笑,吸引杜大娘的注意,要插翅虎崔武潛入茅舍,正是最佳人選了。
杜大娘聽得疑信參半,心中暗暗忖道:“難道那兩個年輕人,會有這麼高絕的身手?”
心中想著,忍不住朝屋中看去。
其實她不用看,茅屋中已經走出了兩個人來!
這兩人當然就是丁建中和姬青了。
丁建中依然穿著一襲青衫,腰懸長劍,看去甚是飄逸。
姬青個子瘦小,身上穿了杜剛一套寬大衣衫,就有些不倫小類,他又因衣衫太過寬大,不但衣袖褲管都捲了好幾層,腰同束起一條帶子,居然也掛了一支長劍,更顯得人瘦衣大,極不稱身。
茅舍中突然走出這麼兩個人來。自然引起黑鬚老者的注意!他一雙炯炯目光,略為一掃,就落到了丁建中的身上。
他老於世故,自然一眼就看出丁建中丰神如玉,神態悠閒,年事雖輕,雙目神光湛湛逼人,一望而知武功不弱。
方才他還以為能把飛天虎崔斌一下摔出門外,定是武林中知名人物無疑。
此時雖然看出這兩個年輕人身手不凡,但只是兩個年輕人,心頭不覺放寬了許多。
目光一注之下,不覺呵呵笑道:“兩位小兄弟如何稱呼?”
丁建中淡然一笑道:“在下二人是誰,並不重要。”
這話正是黑鬚老者方才說的。
姬青抿嘴一笑道:“是啊,方才杜大娘問你,你不是也不肯說麼?”
黑鬚老者仰天長笑一聲道:“原來兩位果然是替杜夫人助拳來的。”
丁建中微曬道:“閣下錯了,在下二人,只是山行遇雨,向杜大娘求宿避兩,適逢其會而已。”
黑鬚老者一手捻著黑鬚,大笑道:“兩位小兄弟既非助拳而來,何苦插手擋橫?”
丁建中道:“咱們若要插手擋橫,早就出手了,何用等到現在?在下只是看不慣使用詭計,向一個負傷的人下手,才把這位崔朋友請了出來而已。”
杜大娘在丁建中、姬青兩人走出之際,示意要杜小燕進去,看看大哥的傷勢,自己依然留在屋外。
插翅虎崔武聽說自己是被丁建中摔出來的,不由心頭大怒,尖笑一聲道:“好小子,原來方才是你偷襲了崔某,來,來,崔某倒要伸量伸量你究竟有多少斤兩?”
姬青不待丁建中開口,搶著道:“你叫插翅虎?”
插翅虎崔武道:“不錯。”
姬青笑了笑道:“這倒真是巧極,在下有個外號叫插翅武松,這裡雖非景陽崗,但武松遇上虎,那就非打不可……”
他忽然回過頭去,展齒一笑道:“丁兄,這頭老虎,你就讓給小弟來打吧!”
插翅虎崔武聽他出言調侃,心頭更怒不可遏,大喝一聲道:“小子,你就來吧,接招!”
呼的一拳,迎面直擊過來。
姬青哼道:“來得好。”身形一閃,避開對方拳勢,左右雙掌並出,還了一招“日月雙懸”。
插翅虎崔武,走的是剛猛路子,雙拳如擂石鼓,記記勁道十足。姬青身法輕靈,雙掌迅捷,以快見長。
兩人這一動上手,一個自恃力氣,方才吃了大虧,要在這一場裡扳回顏面。一個因丁建中一招之間,就把對方摔出尋丈,自己自然不能敗給他。
正因兩人各存爭勝之心,因此一動上手,就各出全力相搏,剎那間拳風激盪,掌影飄飛,打得十分起勁。
激鬥了十餘合,仍然不分勝負,插翅虎怒吼一聲,連環擊出三拳。這三拳威勢猛烈絕倫,奇勁拳風,排山般直撞過來。
姬青似是不敢硬擋銳鋒,向左一躍,閃開了五尺。
插翅虎狂笑一聲,喝道:“小子,你怎麼不敢接招?”
倏地跨上一步,又是兩拳,跟蹤追擊過去。姬青身形一晃,再次閃開了三尺,右腕抬處,“嗆”的一聲,已從身邊抽出長劍,冷笑道:“你也接我幾劍試試。”
話聲出口,身如旋風,一個飛旋,搶到插翅虎左邊,長劍使了一招“鳳鳴岐山”,斜刺出去。
他身法十分奇特,只輕輕一旋,就如鳳展翼,輕揚已極!
黑鬚老者目光一注,冷然道:“岐山姬家的‘飛風劍法’!”左手輕揚,朝左揮了一下。
插翅虎只覺對方在眨眼之間,就逼到身前,不覺一驚,急急向右閃出。
姬青冷哼一聲,橫目道:“岐山姬家又怎樣?”
刷刷兩劍,劍光飛舞,朝插翅虎急攻過去。
插翅虎連退兩步,縱聲大笑道:“好小子,你當崔某怕了你不成?”
他也不抽取腰間軟索金爪錘,但憑一雙拳頭拒敵。喝聲之中,呼呼兩拳,打出兩股凌厲拳風,逼住了姬青的劍勢,緩緩後退,原來他看到了黑鬚老者的手勢,因此一面打,一面退,好讓出茅屋前面的場地。
姬青自然並不知情,口中冷笑一聲道:“不怕就好,今晚小、爺打的落水狗,是打定了。”手中一緊,長劍展開,劍風如嘯,招招指向插翅虎致命要害。
他把插翅虎,說成了落水狗。
插翅虎一聲不作,揮勁雙拳,節節後退,眨眼工夫,已退了兩丈左右。
姬青看他一直不和自己硬接,心頭更氣,喝道:“你盡是後退,可是不敢接我劍招麼?
那也沒關係,你只要跪下來,給我磕上三個頭,小爺就饒過你了。”
他左手划動,手勢輕柔,就像飛鳳一般,右手長劍左圈右劃,身隨劍走,像旋風般直欺過去。
插翅虎節節後退,當然不是敗走。
直到退了二丈開外,陡然腳下一停,雙手已然取下了腰間一對金爪槌,厲笑一聲道:
“小子,你別張狂,崔老子教你識得
厲害。”
雙臂一抖,兩枚金爪錘像流星般飛擊而出。
姬青冷笑道:“你早該亮出家夥來了。”
劍光打閃,急刺過去。
插翅虎讓出了茅舍前面的場地,那還再和你客氣,雙手飛舞,金爪槌縱擊橫打,近拒遠攻,連續出手,但聽勁風呼呼,勢道之厲,有如雷霆萬鈞!
姬青更是精神抖擻,一柄長劍,展開“飛鳳劍法”,身形盤旋劍光如練,左掌更是忽高忽低,隨身划動,當真像綵鳳展翼,翩翩起舞,輕靈活潑之中,別具奇奧!
片刻工夫,但見兩道金影盤空匝地,一道匹練,上下飛灑,那裡還分得清兩個人影?
就在插翅虎節節後退,引開姬青同時,黑鬚老者突然揮手一指丁建中道:“你們也去領教這位小兄弟的高招。”
他雖然並未回頭過去,但這句話,自然是對他身後四個大漢說的了。在他心目中,還是看重丁建中,對這個年輕人,有些莫測高深,才命他身後四人出手。
那四個敞開胸膛的大漢這些時間,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站在黑鬚老者身後,臉上也木無表情,連瞧也沒瞧過任何人一眼。此時聽到黑鬚老者的吩咐,四人同聲應“是”,由黑鬚老者身後分躍而出。
他們動作居然十分快速,說得上捷如飛鳥,四道人影飛掠而出,落到地上之時,已然把丁建中圍在中間。
其中一人冷森的道:“小子,咱們讓你先出手。”
丁建中方才眼看黑鬚老者朝插翅虎揮了揮手,已知他們要依仗人多,發動攻勢,心中暗暗冷笑,只作不知。
此時插翅虎一退,黑鬚老者果然指揮他身後四人,向自己挑戰。他依然揹負雙手,目光一掃向自己採取合圍之勢的四人,微哂道:“你們四個準備一齊上麼?”
四人中領頭的一個怪聲道:“小子,你也不睜眼瞧瞧,咱們是誰?”
丁建中含笑問道:“你們是誰?”
那漢子厲聲笑道:“小子,你連關中四傑都沒聽人說過,還來闖什麼江湖?”
丁建中哦了一聲,說道:“在下初走江湖,確實沒聽人說過。”
那漢子好似被人括了一個耳光,關中四傑,名滿關中,他居然說沒聽人說過,這不是門縫裡看人,被他瞧扁了!
他臉色一變,怪叫道:“小子,那你就聽著,關中四傑,不論敵人多寡,都是四人齊上,你一個如此,千軍萬馬,也是如此,現在你懂了吧?”
丁建中朗笑一聲點點頭道:“在下懂是懂了,還有一點不解。”
那漢子道:“你有什麼不解的?”
丁建中看了他們四人一眼,含笑道:“真要遇上千軍萬馬,你們四個擋得住麼?”
他此話一出,那漢子知道丁建中原來是調侃自己!這和方才他說的沒聽人說過關中四傑,同樣是蔑視自己四人!
這下聽得其餘三個漢子也個個面現怒色,齊聲叱喝道:“老大,別和他嚕唆,先廢了他!”
那為首漢子雖然憤怒,但卻一擺手道:“這小子雖然不知天高地厚,但咱們不能破壞了關中四傑的慣例。”
說到這裡,目光一注丁建中,沉喝道:“關中四傑,遇上對方人數,不超過咱們四人之時,照例必須由對方先行出手,你小子現在可以出手了。”
“且慢!”杜大娘忽然仗劍走上兩步,說道:“丁少俠請退,這一場該由老身向關中四傑討教了。”
丁建中道:“大娘方才也聽到了,這四位是向在下挑戰……”
杜大娘道:“不,今晚他們衝著老身來的,老身身為主人,自該由老身來了斷,豈可煩勞少俠,少俠且請退後。”
原來杜大娘平日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並不識得關中四傑。
先前因他們四人身穿土布大褂,又敞開著胸膛,不像什麼武林高手,一時只當他們是黑鬚老者的家奴打手,也並未放在心上。
直到他們自己報出名號,才知他們竟是名噪關洛,綠林道上兇名久著的“關中四凶”他們自己卻自稱關中四傑,這四人據說武功詭異,自成家數,尤其精擅合搏之術,很少遇上對手。
她聽丁建中口氣,似乎真的不知這四人來歷,當然更不會知道他們聯手合搏的厲害,是以不得不挺身而出。
丁建中負手站立四人中間,那裡肯走,聞言笑道:“不錯,大娘是主人身份,但令郎傷勢不輕,屋中只有令嬡一人,未必能夠照顧得過來,大娘還是替在下掠個陣吧,在下頗想試試能擋得住幹軍萬馬的高手,究竟厲害到如何一個程度?大娘若要出手,也等在下雙拳敵不住八手的時候,再出手不遲。”
他依然說得十分輕鬆,似是並未把關中四傑放在眼裡。
尤其“屋中只有令媛一人”,暗示黑鬚老者尚未出手,要杜大娘防他一著。
這話,杜大娘自然聽得出來,暗暗忖道:“這年輕人,看他行動很像是個初出江湖的人,但他卻又顯得心思極細,像個老江湖,這人倒真令人看不出來!”
心中想著,不覺點點頭道:“如此也好,只是關中四凶,精擅合搏,丁少俠可得小心。”
丁建中大笑道:“大娘只管放心,在下一向獨來獨往,遇上三兩個毛賊,在下一個人打發了,遇上千軍萬馬,在下一個人也足夠打發。”
說到這裡,朝關中四傑那為首漢子招招手道:“在下也有一個規矩,從不先發制人,來,來,還是你們先動手吧!”
那為首漢子聽他說了兩個“來”字,不知怎的,竟然隨著他招手,雙足不由自主,筆直朝他身前跑了過去。他雙手並未作勢,自然不是聽了丁建中要他出手,欺身發招,只是無緣無故的朝丁建中奔去。這一下,看得其他三人,大感不解,不知他們老大這是做什麼?
那漢子一直奔到了丁建中身前三尺光景,還是並未發招。
丁建中不覺後退半步,口中“嘖”了一聲,奇道:“朋友這是做什麼?在下讓你們先出手,朋友既不出手,跑來作甚?去,去!”
說著,右掌輕輕朝前推去。說也奇怪,那為首漢子聽了他兩聲“去”“去”,果然又快速的往後退了下去。
這下,連黑鬚老者和杜大娘都看出來了!
關中四傑老大這跑來跑去,分明是受了丁建中招手和揮手的作用,身不由己,並非他自己跑來退去的好玩!
兩人同樣的感到無比震驚,心頭也同樣泛起了疑問。
這年輕人使的究竟是妖法?還是武功?
如是妖法,那麼此人莫非是白蓮教?
如是武功,這種武功,簡直駭人聽聞,這是什麼功夫?
就在兩人心念轉動之際,那退回去的老大忽然如夢初醒,口中大喝一聲:“好小子,老子和你拼了!”
喝聲中,雙臂一揮,雙手十指如鉤,像大鵬凌空,朝丁建中當頭撲攫過去。他雙臂一揮,原是暗號,關中四傑其餘三人,也隨著聞聲喝叱,縱身朝丁建中撲來!
四人這一發動,聲勢頓然大盛!
丁建中突然朗笑一聲道:“這樣才對!”雙手倏起,凌空推出,一面說道:“你們別一起來,在下只有兩隻手呀!”
他這雙手一推之勢,早有兩個人本已撲到,竟然“呼”的一聲,同時凌空飛了出去。緊接著雙手一招,另外兩人又跌跌撞撞的朝他身前衝到。
丁建中雙掌再次準出,把衝到他身前的人推了出去,再一招手,又把先前飛出去的兩人憑空吸了回來。
就這樣一推一招,就有兩個人跌跌撞撞的衝了出去,另外兩個人跌跌撞撞的衝了回來。
關中四傑,就像四個稻草人,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只是跌跌撞撞的此去彼來,奔波不停,沒休沒止,沒完沒了。
不過四五下工夫,關中四傑已感不支,一個個汗流浹背,氣喘如牛,腳步沉重,身子也搖搖欲倒!
但他們還是身不由己的兩個衝來,兩個衝去,平日兇悍之氣,早巳蕩然無存,快要疲於奔命了!
這一情形,直把正在激戰中的插翅虎和姬青兩人,都看得不覺停下手來。
黑鬚老者臉上漠無表情,但他雙目之中,已然射出驚凜之色,急急朝丁建中拱拱手道:“少俠請住手。”
丁建中雙手一停,含笑問道:“閣下有何見教?”
他雙手乍然一停,關中四凶早巳鬧得筋疲力盡,再也支持不住,但聽接連響起“砰”、“砰”四聲,四個人一齊跌坐下去,有如吳牛喘月,喘息之聲,十分沉重。
黑鬚老者神色嚴肅,目注丁建中,問道:“少俠果然身懷絕技,雖只一招一推,已使在下大開眼界,在下想請問一聲,不知少俠是那一門派的高人門下?”
就在他說話之際,關中四凶,略為調息,就不約而同的霍然站起,一個個目射兇芒,盯注著丁建中作勢欲撲。
要知關中四凶,平日自恃武功,兇悍成性,今晚被丁建中如此戲侮,豈肯甘休?但聽關中四傑中的老大口中忽然發出野獸般的低嘯,四人正待長身橫起!
黑鬚老者目光一動,低喝道:“回來。”
他聲音雖然不響,但卻甚是威重。關中四傑如奉綸音,作勢欲撲的人,立時收勢後退,迅快回到黑鬚老者身後,並肩伺立。
丁建中冷然道:“閣下連姓名都不肯吐露隻字,倒問起在下師承來了?”
黑鬚老者掀須大笑道:“少俠不肯說,那就算了。”
說到這裡,轉臉朝杜大娘拱拱手道;“杜夫人既然堅持不肯遷移,在下也不好相強,那就只好改日再談了。”
話聲一落,轉身躍起,人已到了數丈開外。
他是給丁建中這一手崑崙絕學“縱鶴擒龍”給鎮住了,因此說了兩句門面話,急著匆匆離去。
插翅虎和關中四傑,緊隨著縱身追去。
杜大娘轉過身,朝丁建中,姬青二人說道:“幸蒙兩位少俠仗義相助,不然,老身母子三人今晚只怕難逃毒手了。”
丁建中道:“大娘這麼說,豈不見外了?晚輩先前不知大娘是虯髯劍客杜老前輩的夫人,實在失敬之至……”杜大娘沒待他說完,目注丁建中,問道:“丁少俠認識先夫?”
看丁建中的年齡,最多不過二十出頭,虯髯劍客杜飛鵬已經死了整整十八年,自然不會見過虯髯劍客了。
丁建中道:“此事說來話長,晚輩正要奉告。”
杜大娘道:“天還在下著毛毛雨,丁少俠請到屋中再說吧。”大家回入屋中,杜小燕早已燃起了燈火。
杜大娘比兩人落坐,一面問道:“小燕,你大哥如何了?”
杜小燕道:“大哥睡得很熟,好像沒有什麼變化。”
丁建中連忙接口道:“方才是晚輩點了他的睡穴,讓他多睡一回,免得被外面人聲吵醒了。”
杜大娘道:“多謝丁少俠。”接著目光一抬,問道:“丁少俠方才有什麼事要和老身說的?”
丁建中欠身道:“是的,晚輩要奉告的就是有關杜老前輩昔年遇害之事……”
杜大娘臉色倏變,問道:“先夫遇害一十八年,老身也明查暗訪了一十八年,始終如石沉大海,找不到一點頭緒,少俠怎麼會知道的?”
丁建中道:“晚輩也是最近才查到了一條線索,只可惜這條線索又中斷了。”
杜大娘望著他,問道:“丁少俠是那一派門下高弟?”
丁建中欠身道:“晚輩義父姓常,諱千里,也是在十八年前,和杜老前輩一起遇害的……”
杜大娘道:“原來丁少俠是八手仙猿常大俠的義子……什麼?常大俠是和先夫一起遇害的?”
丁建中道:“是的,自從義父遇害之後,姜大叔奔走江湖,暗暗注意各地江湖人物的動靜,終於給他老人家查到十八年前,四大天王曾經在同一天晚上,到過蒙陰……”
杜大娘聽得極為注意,問道:“丁大俠說的姜大叔,那是秦山駝龍姜大俠了?他認為四大天王,會是殺害常大俠和先夫的兇手?”
“是的。”丁建中續道:“姜大叔走遍江湖,認為四大天王的嫌疑最大,因此和晚輩一起趕去南昌。”
杜大娘道:“東天王戴天行,他肯說麼?”
丁建中道:“他說了。”
當下就把如何找上戴莊,戴天行如何說出十八年前,四大天王如何奉命在蒙山南麓,伺候四個從山上下來的人……”
杜大娘道:“丁少俠方才說先夫和常大俠一起遇害的,怎麼?一共有四個人?”
“是的。”丁建中續道:“當日遇害的,一共有四個人,除了杜老前輩,義父之外,還有兩個人,一是華山三劍之首流雲劍客孫老前輩,另一個佩劍少婦,當時連姜大叔也想不出是誰來,但直到最近,聽人說起另一件江湖恩怨,才猜想可能是岐山姬家的人。”
姬青聽到這裡,忍不住大聲問道:“丁兄,你說那佩劍的少婦是岐山姬家的人?”
丁建中被問得一呆,才想起姬青正是姓姬,他可能就是岐山姬家的人,當下說道:“姬兄稍待,等兄弟把這件事情說完了再行奉告。”
接著就把東天王所說的話,一字不漏,說了一遍,直說到東天王遇害為止。
杜大娘切齒道:“這麼說,先夫果然死在四大天王手中的了,但可惜東天王死了,他幕後主使自稱‘城隍爺’的人,又是誰呢?丁少俠可曾繼續偵查下去?”
丁建中道:“這假冒城隍爺之名的,是戴莊總管劉寄生,他也死了。”
接著又把姜大叔假裝身死,引出神彈子賀德生,但賀德生也只是被人脅迫而來,當晚另外截獲了一個黑衣蒙面人,赫然是少林寺碩果僅存的瘦金剛知本大師……”
杜大娘驚異的道;“會是少林寺的長老瘦金剛?”
丁建中道:“不,他是假冒的。”於是再把自己等人趕去繩金寺,一直說到繩金寺地窖救出瘦金剛,才知假冒瘦金剛的竟是繩金寺主持了一,但也只是某一個神秘組織從小派去少林寺剃度出家的人,根本不知道這一組織的詳細情形。
杜大娘失色道:“如此說來,常大俠和先夫等人,是被一個不知名的神秘組織,有計劃的殺害的了,他們殺害常大俠和先夫等人,目的何在呢?”
丁建中道:“這個目前還不清楚,但只要姜大叔傷勢好了,根據現有的線索,剝繭抽絲,逐步追蹤,這批賊人再神秘,也不難查得出來。”杜大娘吃驚道:“姜大俠負了傷?”
丁建中點點頭道:“是的,姜大叔中了賊人的沾衣毒,又硬接了對方一記‘大手印’,至今猶在昏迷之中,晚輩是前往終南,乞取靈藥來的。”
杜大娘攢眉道:“姜大俠是傷在什麼人手下的,可是那神秘組織中人所傷?”“是的。”
接著丁建中又把當時情形,詳細說
了。
杜大娘道:“這青袍人還會黃教‘大手印’,如此說來,這個神秘組織,不但羽黨極多,被他們網羅的高手,也不在少數了,唉,先夫慘遭殺害,此仇是非報不可。”
姬青眼看丁建中已把話說完了,這就急急問道:“丁兄,現在你可以說了,那遇害的佩劍少婦,是岐山姬傢什麼人呢?”
丁建中道:“這事本來大家也猜不出來,正好這次姜大叔負傷,據公孫先生說,只有朱果能救,經賀老說起當年岐山姬家和終南派結怨始末,當時經大家公推義父,華山流雲劍客孫老前輩,會同終南派太一道長師弟杜老前輩,和岐山姬家姬族長的寡媳孟素蘭前輩四位進行調查施毒之人,但被四大天王殺害的四人中,正好有義父,杜老前輩,華山流雲劍客,另外—位佩劍少婦,豈非就是岐山姬家的……”
姬青不待他說完,身軀一陣顫抖,突然哭出聲來,尖聲道:“那是我娘了,嗬……嗬,我娘遇害了十八年,我還出來找娘呢!”
他雙手掩面,不由得失聲痛哭出來。
丁建中忙道:“姬兄,人死不能復生,你這份孝思,伯母九泉有知,也足告慰了。”
杜大娘也在一旁勸說,說道:“姬相公,這是巧合,沒有這場大雨,兩位可能匆匆經過,再也碰不上面,老身也不知先夫死因,姬相公也找不到令堂的仇家,這也正是上天安排的,看來咱們手刃仇人的時間,也快到了。”
姬青抹著眼淚,突然一把抓住丁建中的手腕,問道:“丁兄,東天王可曾說出,我孃的屍體,是誰揹走的?”
丁建中道:“沒有,當時他也不知道那青袍人是義父,其他二人,也各人均有指定把某一屍體送往某處,因為這是秘密任務,誰也不能多問,事後更守口如瓶,不曾對人說過。”
姬青道:“丁大哥,你們殺了南天王任天壽,北天王白天義,那麼四人只剩了一個西天王武天相了,他住在那裡?我去問問他,我孃的屍骨在那裡?”
他提起娘,忍不住又流下淚來。
丁建中道:“姬兄,這不急在一時,因為令堂的屍體如果不是武天相送走的,他就不知道了,但我們只要找到了主使四大天王殺害義父等四人的人,他就會說出當年派什麼人送令堂屍體去往何處了。”
姬青點頭道:“好,丁兄,你一定要幫我找出這個人來。”
丁建中沉聲道:“這人是咱們四家的公敵,就是天涯海角,也非把他找出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