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放出去的金蜂,當然不會攻擊自己的,那一定是姬青青把金蜂收了過去,再以某種特殊手法,攻向自己身後。
不!姬青青和自己面對面站著,不可能襲擊自己身後,這一定另外有人,在自己背後使的手腳。
姬青青就在此時,聽到了丁大哥“傳音入密”的聲音:“賢弟,孫二寡婦已經被愚兄制住了,你快過去搜她身上,把金蜂和解藥一起拿出來。”
姬青青聽得大喜,身形一動,很快欺到了孫二孃的面前,手指在她下巴輕輕勾了一下,口中輕笑道:“小娘子,你這金蜂好玩得很,身上還有多少,都送給我吧!”伸手朝她懷中摸去。
孫二孃可不知她是女兒之身,看到姬青青伸手朝她懷中摸來,一時也羞得個粉臉通紅,急急說道:“姬相公,你……”
姬青青伸進的手,碰到她一對顫巍巍的玉球,嗤的笑道:“你怕什麼呢?”
姬青青故意在她堅挺的珠頭上,輕輕撥動了一下。
孫二孃溼淋淋的眼波,快要擠得出水來,嬌聲道:“小冤家,金蜂在奴家鏢囊裡,只要你要,奴家還會不送給你麼?快放開我。”
姬青青含笑道:“謝謝你,我自己會拿的。”
他伸入孫二孃懷裡的手,並沒收回來,還在她胸口,東摸西摸的。忽然給他摸到了一個小小玉瓶,隨手拿了出來,問道:“這是什麼?”
孫二孃給他撩撥得雙頰發郝,全身軟綿綿的,嗯聲道:“那是解藥,快給我放回去。”
姬青青笑道:“金蜂都送給我了,解藥我自然也非收下不可了。”
孫二孃急道:“解藥配裝不易,奴家只此一瓶,小冤家,你不能全拿走呀!”
姬青青把玉瓶揣入自己懷裡,一面從她腰間解下革囊,掛到自己腰上,笑道:“在下剛才已經謝過你了,你怎麼又小氣了……?”剛說到這裡,突聽丁建中“傳音”說道:“姬賢弟,有人來了。”
姬青青抬目望去,還不見人影,心知丁大哥說的絕不會錯,這就朝孫二孃悄聲道:“有人來了,不知會不會是……哦,你方才說的那人,叫什麼名字。”
孫二孃道:“刀煞巴如風”。
姬青青唔了一聲,點點頭道:“可能就是他。”
孫二孃緊張的道:“小冤家,你快放開我,刀煞巴如風厲害得很。”
姬青青道:“這人很兇惡麼?”
孫二孃道:“巴如風是個殺人不見血的兇人,你快解開我的穴道,你一個人對付不了他的。”
姬青青笑道:“放心,你只管站在這裡,這人既然是個兇人,我輩行俠江湖,除惡務盡,我就把他誅殺了,為武林除害。
孫二孃失色道:“你文質彬彬的,只怕不是他的對手。”
“笑話……”姬青青只說了“笑話”兩個字,就已看到遠處正有一個人影,像滾球一般,朝山腳奔來。
那是一個又矮又胖的人,凸著肚子,右手握一柄青光閃閃的朴刀,不住的划動左手,走得氣呼呼的,奔近面前。
這人年紀約五十出頭了,生就一張冬爪臉,上窄下寬,垂著眼角,嘴唇奇厚,頷下留了寸許長的短髭。看去倒有些忠厚相,只是滿臉橫肉,目中隱射兇光。
他這一走近,就看到姬青青和孫二孃站得很近,好像在低聲說活,心頭不禁泛疑,目光一溜姬青青,帶著不快神色,問道:“二孃,這人是誰?”
姬青青冷冷的斜睨了他一眼,微微抬頭,哼道:“你管我是誰?”
矮胖老人沒有理他,目注孫二孃又道:“二孃,你怎麼放著正事不辦,和他在談些什麼?”
孫二孃氣憤的道:“我愛和誰談,就和誰談,你管得著麼?”
矮胖老人心頭更是泛疑,看看姬青青,才道:“二孃,你不是說……”
姬青青沒待他說下去,輕笑道:“是啊,在下和二孃談心,要你多管什麼?”
矮胖老人突然目射兇光,獰笑道:“好小子,你算小白臉,想勾搭二孃,那是吃了熊心豹膽,想要找死!”
姬青青依然冷冷的斜睨著他,一手故意搭上了孫二孃的香肩,柔聲道:“二孃,這個是不是你方才說的那個蠢豬,叫巴什麼來著?”
孫二孃悄聲道:“你快放開我。”
矮胖老人怒聲道:“老子叫做刀煞巴如風。”
姬青青唔了一聲,才道:“二孃,你說的就是他了,哼,憑你這個又老又醜的蠢豬,也想動二孃的腦筋?”
說到這裡,手指輕輕勾了一下孫二孃的下巴,輕柔的道:“二孃,你只管站著,我答應你教訓他,就要當著你的面,教訓給你看。”
倏地轉過身來,臉色一沉,喝道:“姓巴的蠢豬,你給我爬過來,你敢打二孃的主意,小爺今晚非教訓你這老王八不可。”
刀煞巴如風一生之中,作惡多端,殺人無數,平日只有他向別人大聲叱喝,發足狠勁,沒有人敢對他這般說話。
此時給姬青青指著鼻子,罵他“蠢豬”,“老王八”,還說要教訓他,一時之間,倒把他罵得給楞住了,瞪著一雙倒垂眼,一張冬爪臉,氣得像豬頭一般,脹得通紅。
過了半晌,才尖聲喝道:“小子,你夠狂,老子今晚非剁了你不可。”他手中撲刀一緊,雙肩上提,作勢欲撲,臉色獰厲的道:“老子刀下,不斬無名之人,你報個萬兒來?”
孫二孃看得大急,喝道:“巴如風,你在對誰發橫?”
巴如風氣呼呼的道:“二孃,這不關你的事,我今晚不剁了這小子,我巴字就倒過來。”
姬青青發覺刀煞巴如風在這一瞬間,他身上忽然散發出一股懾人的殺氣,直逼過來,心頭也暗暗吃驚,忖道:“這廝果然是個兇人!”
但他仗著有丁大哥伏在暗處,自然並不把他放在心上,輕蔑的冷笑一聲道:“姓巴的蠢豬,你好好聽著,小爺叫做姬青。”
“好哇!”巴如風怪笑一聲,手中撲刀一指,喝道:“你就是姓姬的小子,你還有一個同伴呢?”
姬青青道:“我大哥早就走了,小爺要不是為了要宰你這隻蠢豬,也早就走了。”
巴如風氣得七竅生煙,手中撲刀捏得更緊,厲聲道:“你亮劍。”
姬青青緩緩的抽出長劍,左手輕輕撫著劍鋒,微作搖頭之狀,自言自語的道:“用這柄劍宰豬,真是辱了此劍!”
刀煞巴如風那還忍耐得住,他那雙倒垂眼,瞳孔在逐漸的收縮,胸脯卻在逐漸的擴張,右手刀鋒,青光閃閃,刀上森寒殺氣,已經罩射敵人全身。
姬青青和他相距還有丈許,已可感覺得出來,但他不敢輕易發動。
因為對方蓄勢已久,氣勢甚盛,此時貿然發劍攻去,定然不易討好。巴如風兇目盯注姬青青,也兀立不動,過了晌午,才把右手長刀,斜斜舉起,作出斫劈之勢,口中喝道:“小子,你小心了。”
喝聲中,突然身若滾球,倏地欺近,本來斜舉的撲刀,青虹乍閃,化作一道匹練,迎面斜劈過來。
這一刀,他早已擺出斜劈姿勢,果然斜劈過來,可說毫無變化可言。
但因他矮胖身軀,發如滾地之球,快逾奔雷,來勢奇速,使得這一記毫無變化的刀招,反而顯得威勢奇強!
刀招本來就是用來殺人的。殺人,就不必使什麼花招,只要一刀能把對方砍倒,就達到目的了。
刀煞,果然深諳殺人之法,直截了當,取人性命。
這一刀的來勢,姬青青就自知接不下來,手中長劍一揮,腳踩七星步,身形連閃兩閃,不退反進,一道人影刷的從巴如風右肩方向竄掠出去。
刀煞巴如風身子雖然臃腫如豬,但是身法卻是輕靈得很,一刀落空,眼見姬青青向他左後方竄出,他倏然轉過身來,刀隨身轉,帶起一道青濛濛的光華,如青龍舞爪,橫斫過來。
姬青青不敢以自己鋒刃極薄的長劍,去和對方厚背朴刀硬拼,要待後退,但心又不甘。
“我難道怕了他不成?”
“我如果不敢接他刀招,還向他挑什麼戰?”
心念閃電一動,口中就朗喝一聲:“來得好!”
長劍直豎,向左迎擊出去。但聽“噹”的一聲金鐵交鳴,震耳欲聾,兩人各自後退了一步。
不,刀煞巴如風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上身晃動,依然站不住腳,又登登地後退了兩步。
這下,直把刀煞巴如風氣得既驚又楞!
他做夢也想不到對面這個小白臉小子,一柄劍上竟會有這般深厚的內力,一招之間,就把自己震退了三步!
這當兒,姬青青也看得微微一怔!
對方這一刀,力道迅猛雄厚,自己劈出一劍,雖把對方力勢架住,但自己一條手臂,已經被震得隱隱發麻。
顯然對方是個內外兼修的高手,功力高出自己甚多!
但在自己和他兵刃交擊之際,他怎麼反會站不住椿,比自己多退出去了兩步!
哦!莫非是丁大哥……
他一想到丁大哥,心頭不覺一甜,目光忍不住朝暗處投去,只是他也不知道丁大哥躲在那裡?
刀煞巴如風乃是出了名的兇人,豈會因一招被你震退了兩步,就會震懾住了。他倒垂眼中,精芒如電,尖笑一聲道:“好小子,你再接我幾刀試試!”人隨聲上,揮刀撲攻而上。
這回他對姬青青可不敢再掉以輕心,人還未到,右手一緊,一柄青光閃閃的長刀,連劈帶斫,一口氣就劈出了一十八刀。
但聽刀風呼呼,劈空生嘯,刀光霍霍,匝地盤空,勢如驟雨狂風,飛卷而至!這一十八刀,連綿不絕,快得令人眼花撩亂!
而且所取部位,記記不離要害大穴,手法十分詭毒。
姬青青展開長劍,左手如鳳翼舒展,右手長劍指東劃西,翩然起舞。
須知劍法以輕靈為主,他縱然已得岐山姬家“飛鳳劍法”的真傳,但今晚遇上的,是以刀,以殺成名的刀煞巴如風。
刀走剛猛,刀煞的刀,更是剛猛凌厲。
以輕靈對剛猛,姬青青自然吃了大虧。
但他展開“飛風身法”,身形忽左忽右,極為奇妙,巴如風一柄刀,只在他左右前後,金刃劈風,像驚濤駭浪般從他身邊擦身而過。
不!刀煞巴如風每一刀都在眼看快要斫上之時,就這麼偏上了一點。動手過招,有不得一丁點偏差,所謂差之毫釐,謬以千里是也。
就這麼偏上一點,別說傷人,就連對方衣角,也休想沾得上一點。
這一情形,姬青青也很快發覺了。
他幾次閃出去的人,幾乎已被對方刀光攔住,乘隙追攻,但每次都在被對方刀光封死之際,對方刀頭忽然一偏,自己正好乘機閃出。
這當然不會是事出偶然,也更不會是刀煞巴如風刀下留情。
那麼他刀頭怎麼會突然偏出呢?
姬青青自然猜得到,這自然是躲在暗處的丁大哥,在暗中施展崑崙絕學“縱鶴擒龍”了。
這一來,姬青青膽氣驟然一壯,輕笑道:“姓巴的蠢豬,你現在還不明白?小爺要殺你,比捏死一隻螞蟻,還要容易,你趕快棄刀求饒,跪下來磕上三個響頭,叫上三聲小爺爺,我就饒你不死。”
刀煞巴如風愈打愈驚,這真是他縱橫江湖三十年來,第一次遇上的青年高手。
對方功力明明象是不如自己,但自己偏偏比他不如。
對方劍法,明明象是沒有自己發招的精、熟、兇、狠,但自己偏偏連對方一點衣角都削不到!
兇人之所以成名,其人必然兇狠毒辣,但兇人未必不怕死。
他能罩得住你,他比你兇,他如果罩不住你,他還能兇到哪裡去?
據說巴如風的老子當年原是關外一個土匪頭目,晚年積了幾文血腥錢,飽暖思淫慾,納了一個繩伎做小星。
那繩伎武功雖然平乎,但卻有一本家傳的刀法,叫做“絕戶刀”。
那是因為這路刀法太狠毒了,凡是練成這路刀法的人,必然殺人無數,有違天和,得到的報應就是絕子絕孫。
巴如風那時不過二十出頭,人雖生得又矮又胖,但究竟年輕力壯,不久,就和他後母勾搭上了。
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一對狗男女做下的苟且之事,終於被他老子知道,也把他老子活活氣死。
巴如風出身男盜女娼之家,那有什麼倫常觀念,老父一死,他就索性和那繩伎雙宿雙飛起來。
這樣過了十年,“絕屍刀法”也被他學會了十之八九。
喜新厭舊,乃是人類的劣根性,巴如風本是無賴漢,好色成性,日久變心,他在江湖上走動之際,另結新歡,就很少回家,事為繩伎偵悉,一怒之下,帶著“絕戶刀法”離去。
巴如風雖然沒有學全這路刀法,但已經成了名。
三十年來,他一直在找被他遺棄的“後母”的下落,他當然不是找繩伎,而是念念不忘“絕戶刀法”的完整。
因為這三十年來,他刀上造詣愈深,愈覺得“絕戶刀法”的狠毒和厲害,也正因刀法太狠毒太厲害了,就露了無法彌補的弱點,心頭也愈覺不安。
只有找回“絕戶刀法”後面十之一二的刀招,才能把這些弱點補足,真正可以無敵於天下。
正因刀煞巴如風一直對自己的刀法,心懷鬼胎,雖然目前他確已數得上是使刀的頂尖高手,但他從不和自己功力相等的人動手,為的是怕被人家看出他刀招上的破綻。
也正因如此,他才保持了三十年不敗的紀錄。
如今,他發現姬青青的武功,竟然出乎意料,好像高他甚多。
巴如風生性狡猾,更是多疑,聽了姬青青要他磕上三個響頭,叫他三聲小爺爺的話,心頭更覺凜駭,對方如果不曾看出他刀上的破綻,此刻勝負未分,絕不可能出言恐嚇。
不錯,自己攻他一十八刀,連對方衣角都沒沾到,即此一點,這小子果然看出了自己的弱點!
心念這麼一動,突然大喝一聲,一團人影急撲而起,手中朴刀刷刷刷一連三刀,電卷飛出。
這三刀,正是他平生苦練的絕藝,刀勢大開大闔,手法精純,但見青虹暴漲,寒鋒四卷,好不凌厲!
姬青青一時封架不及,只好急急左右連閃,躲避不迭。
那知刀煞巴如風這三刀只是以攻作退,三招刀法堪堪出手,一團人影,忽然疾快無倫,像肉團似的貼地飛滾出去。
來勢奇猛,去得更快,剎眼之間,已經滾出去十丈開外!
此人雖然身軀矮胖臃腫,但輕功卻是相當高明。
姬青青躲過他三刀,定睛看去,刀煞已經去遠,心頭不禁又氣又急,高聲喝道:“姓巴的蠢豬,你給我滾回來。”
就在他喝聲之中,刀煞巴如風突然身子一停,回過頭來,尖厲的喝道:“孫二孃,你居然吃裡扒外,出手偷襲在下。”
孫二孃可真冤枉,她身子受制於人,連動都沒法動一下,那裡還會出手偷襲?
但孫二孃聽了他的話,心裡立時明白過來,他人已飛出十丈之外,卻說自己出手偷襲於他,那就是說,他被金蜂針打中了。她還沒開口,姬青青已經敞笑一聲,收起長劍,走了過去,一面笑道:“蠢豬,二孃和我情投意合,她出手,我出手,不是一樣麼?”
刀煞巴如風張了張口,還沒說話,雙膝一屈,撲的跪了下去。
姬青青心知丁大哥一定把金蜂打在他腿彎裡,此時雙足發麻,才會站立不住,跪了下去。
一面卻故作不知,口中“咦”了一聲,輕笑道:“在下剛才只不過和你開開玩笑的,你怎麼當真跪下來磕頭了?”
巴如風一張冬爪臉脹得色若豬肝,他終究是名震江湖三十年的一代高手,如今跪在地上,聽人譏笑,自然有狼狽不堪之感,閉上眼睛,—言不發。
姬青青捉弄人的本領,可有一套,他看巴如風閉上眼皮,不理不睬,心頭暗暗冷笑,一面微笑道:“姓巴的,你中的是孫二孃的金蜂針,你和孫二孃熟識,總該知道金蜂針的厲害吧?盞茶毒發,頓飯昏迷,六個時辰尢救,你不想要解藥?”
刀煞巴如風聽了他這番話,心頭登時一寬?
須知他是老奸巨滑,心機深沉的人,姬青青說出此話,口氣之中,就有給他解藥之意,他豈肯錯過機會?雙目倏然一睜,冬瓜臉上,立時浮現出一片奸笑,說道:“孫二孃打了在下金蜂針,豈肯再給在下解藥?”
姬青青探手取出玉瓶,在他面前晃了晃,笑道:“解藥在我這裡。”
巴如風忙道:“不知少俠有何吩咐?”
姬青青道:“我只要問你幾句話,你肯據實相告,我就給你解藥。”
巴如風問道:“少俠要問什麼?”他原是個卑鄙小人,只要能保住性命,忍辱受氣,又算得了什麼?
孫二孃雖也穴道受制,聞言不覺格的笑道;“巴如風,你真是能伸能屈的大丈夫。”
巴如風一張冬瓜臉,被她說得一陣紅、一陣白,哼道:“孫二孃,你乘人不備,出手偷襲,算得什麼,咱們這筆樑子,巴某不會一直掛在賬上的。”
回頭朝姬青青道:“在下針毒已快發作,少俠要問什麼,可否先給在下解藥?”他此刻兇戾之氣全泯,說話之時,大有乞憐之色。
姬青青道:“好,我給你解藥。”
回過頭去,向孫二孃問道:“二孃,解藥如何用法?”孫二孃對他真是又愛又恨,死命的盯了他一眼,說道:“你真要給他解藥?”
姬青青道:“這個自然,在下答應了,自然要給他才是。”
孫二孃道:“一共要用十粒,七粒內服,三粒嚼碎了用口中津液塗敷患處。”
巴如風忙道:“在下中了兩支金蜂針,該當用多少?”
孫二孃冷冷的道:“一樣。”
姬青青旋開瓶塞,把解藥傾在掌心,原來這解藥只有米粒般大小,無怪裝解藥的玉瓶,也只有鼻菸壺大小了。當下傾了五粒藥丸,說道:“姓巴的,我先給你五粒,快吞下去。”
巴如風道:“少俠,方才孫二孃說過,七粒內服……”
姬青青道:“我知道,等我把話問完了,自會如數給你,但你如有半句不實之言,後面的五粒那就休想了。”
巴如風很快接過解藥,一口吞下,說道:“少俠這是多慮,在下既然答應了……”
姬青青突聽到大哥“傳音”說道:“姬賢弟注意,右首樹林間,有人隱身欺近,我也要給他一針,你再喝問,叫他出來。”
姬青青聽得又是一怔,右首樹林,相距不過六、七丈遠,他根本毫無所覺。當然,丁大哥說的絕不會錯,他故意緩緩回頭看去,微哂道:“閣下也可以出來了。”
他這邊話聲甫出,右首樹林間,忽然有人驚啊一聲,一倏人影,從林間飛滾而出!
這人也是個矮胖子,和巴如風站在一起,正好一對矮冬瓜,他不是別人,正是插翅虎崔武。
只見他一張圓滾滾的臉上,一臉俱是急憤之色,左手三指撮著一隻金蜂,氣呼呼的道:
“孫二孃,你這就不夠意思,崔某幾時得罪過你,你居然抽冷子,給我一針……”
孫二孃看得暗暗驚奇,心想:“金蜂是自己成名的暗器,打出去的手法,也是經自己多年的研究,獨創出來的,金蜂出手,一定是划著弧形飛出,姬相公把我金蜂針收去,他使的是什麼手法,看都沒看到他出手,金蜂針已經打著插翅虎了。”
姬青青朝插翅虎崔武得意的一笑,說道:“姓崔的,我如果知道躲在林子裡的是你,就該多賞你一隻金蜂。”
插翅虎崔武不信的道:“這金蜂針是你放的?”
姬青青道:“不錯,老實告訴你,孫二孃把一袋金蜂,都送給我了。”
她拍拍腰邊革囊,又揚了揚掌心玉瓶,接道:“你被金蜂針打中,解藥也只我有,你和姓巴的一樣待遇,我可以給你解藥,但我要問的話,你必須實說。”
插翅虎問道:“你要問什麼?”
姬青青道:“這你不用多問,只要回答我願不願意?”
插翅虎崔武自然知道孫二孃的金蜂的厲害,忙道:“好吧,在下願意。”姬青青拔開藥瓶,正待傾出解藥。
插翅虎崔武突然大喝一聲:“拿來。”
身形往前一撲,快疾如風,一下欺到姬青青的身前,右手一探,一把朝她手中玉瓶搶來。
矮子多肚腸,插翅虎就是心計深沉的矮子,他仗著輕功高人一等,這一手卻是出人不意。
姬青青在冷不防的情形之下,右手往前一送,放開了手,說道:“拿去。”
插翅虎“拿來”二字,堪堪出口,姬青青就說“拿去”,兩人發出的話聲,雖有先後,但也幾乎是同一時候說出來的。
插翅虎崔武是個老奸巨滑的人,他耳中聽到姬青青說出“拿去”二字,心中立時感到不對。
自己是出其不意,劈面去搶解藥的,對方如果毫無準備,自己這一攫之勢,只會發出驚啊,絕不會說“拿去。”
但他說的是“拿去”,而且又毫無驚啊之聲,驚詫之容,這豈不是說對方早有準備,早巳料到有此一著。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的事,插翅虎想到這裡,再待撤手,就已經遲了。但覺手指五指一攏之際,掌心有如被針刺了一下,急忙疾退三步,低頭看去。
但見從姬青青手中攫奪過來的,那是什麼解藥玉瓶?赫然又是一隻金蜂!
金蜂嘴上一支長針,已經刺入肉中,快有四五分深,正因掌心是手上六脈總彙之穴,被毒針刺中,右腕迅快就感到起了麻木之感!
不,方才左腳“委中穴”中了一針,此時也已發作,一條左腳,忽然麻木不仁,光是一條右腳,自然站立不住,幾乎摔倒下去。
插翅虎已心知不妙,急忙叫道:“在下真的願意了,你快給我解藥。”
姬青青冷冷一笑道:“你這樣反覆無常,食言而肥,應該自食惡果.我已經不想給你解藥了,你如果還要命的話,那就只有跪下來給我磕頭求饒,我高興的話,或者可給你解藥。”
插翅虎身中兩支金蜂針,劇毒逐漸發作,只覺呼吸困難,四肢麻木,右腳不住的顫動,已經支持不住。
一時不禁使他想起二十年前的往事。
那時他還是黑道上的一名小腳色,跟隨黑財神跑碼頭,他在珠江一帶販毒走私,有時也做劫殺行旅客商的勾當,簡直無惡不作。
有一次,打劫過路客商,傷了三條人命,正好遇上少林嫡傳嶺南郭介侯的大弟子蔡甘棠,黑財神一夥七人,悉被擊斃。
自己差幸見機得快,棄刀跪地,痛哭流涕的叩頭求饒,說了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妻兒,實出無奈,又誤交匪人,萬望他開恩,說了許多討饒乞命的話,連頭都磕破了,等自己抬起頭來,嶺南門下的大弟子蔡甘棠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他想起這段往事,背脊裡直冒涼氣。
因為那時嶺南大俠郭介侯的大弟子蔡甘棠就只有姬青青這般年輕,也和姬青青這樣冷傲的站在他面前。
他發覺身中劇毒,愈來愈嚴重,一時性命要緊,那還顧得顏面,右膝一屈,撲的跪了下去,連連磕頭道:“姬少俠,在下多有冒犯,求你開恩,快給我解藥吧!”
姬青青一腳踩在他的背脊上,冷笑道:“崔武,原來你還想要命。”崔武又矮又胖的身子,伏在地上,那敢掙動,說道:“姬少俠饒命,好死不如賴活,你要問什麼,在下只要知道,都說……都說。”
孫二孃冷聲道:“哼!你們是令主面前的哼哈二將,如果把機密都抖出來了,看你們還有命不?”
這話明的雖是出言警告他們,不得漏露機密,但也無異於告訴姬青青,他們上面還有一個主子,叫做“令主”,好讓他追問他們。女人,只要對你有意思,明裡暗裡都會向著你的。
無怪孔老夫子曾經慨嘆的說道:“惟婦人與小人為難養也。”
姬青青右腳一鬆,仰天笑道:“你們兩個矮冬瓜,原來還是哼哈二將。”
口氣一轉,接著道:“好吧,崔武,只要你肯實話實說,我就饒你一命,起來。”插翅虎所中金蜂針劇毒已發作,掙扎著爬動了兩下,想站起來,伸著左手,張口結舌的道:
“求……解……解……藥……”
孫二孃道:“姬相公,你再不給他解藥,他就會躺下去了。”
姬青青道:“沒用的東西。”數了五顆解藥,放在他掌心。
崔武一手接過,沒命的往口中送去。
說也奇怪,解藥入口,插翅虎顫動的身軀果然好了許多,坐在地上,只是喘氣。
姬青青道:“好了,現在我問你們一句,你們兩人就答一句.誰要向我打馬虎眼,我就再拿針刺你們一下。”
巴如風道:“要是我們都回答了,姬少俠是否把還有五顆解藥見賜?”
姬青青道:“那要看看你們回答的是否使我滿意而定。”
插翅虎崔武道:“怎麼還要五顆?”
巴如風道:“被金蜂針刺中,須要十顆解藥,七顆內服,三顆外敷,咱們服下五顆解藥,只能解去體內一半劇毒。”
插翅虎道:“好吧,姬少俠,你要問什麼,就請快問吧!”
姬青青道:“你們令主是誰?”
巴如風為難的道:“姬少俠,你第一個問題,在下二人就答不出來。”
姬青青道:“怎麼?你們不肯說?”
插翅虎道:“不是咱們不肯說,咱們只知他是西路令主,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姬青青道:“此話怎說?”
刀煞巴如風道:“咱們只認識一塊上面刻有一個令字的竹牌,不論任何人只要亮出令字竹牌,咱們就得聽命於他,不知他的姓名來歷。”
姬青青道:“這麼說,令主不是一個人了。”
插翅虎道:“是的,令主並不固定是誰,上面把令牌交給誰,由誰來執行命令,誰就是令主。”
姬青青道:“這倒神秘得很。”
剛說到這裡,只聽丁建中的聲音以“傳音”說道:“姬賢弟,你問他們上面是什麼人,他們究竟是什麼組織?”
他要查的正是一個神秘組織,自然不肯輕易放過。
姬青青問道:“你們上面是什麼人?”
插翅虎道:“姬少俠,你饒了咱們罷,這樣問下去,咱們這五顆解藥,永遠也沒希望了。”
姬青青道:“為什麼?”
刀煞巴如風道;“姬少俠,你想想看,咱們十年來連令主是誰,都弄不清,令主上面的人,咱們如何能知道?”
姬青青記著丁大哥的話,接下去問道:“那麼你們這是什麼組織呢?是幫,還是會?總有個名稱吧?”
插翅虎道:“咱們真的不知道,咱們只是被迫參加,上面沒有說,咱們也不敢問。”
姬青青道:“如何被迫?”
插翅虎道:“在下家小,被上面扣作人質,在下不得不接受他的命令。”姬青青朝巴如風問道:“你呢?”
巴如風道:“在下也是一樣,他們把咱們家小,安置在咱們不知道的地方,每月准許見面一次,但見面的地方是他們臨時通知的,因此誰也無法知道究竟被關押在何處?”
姬青青道:“真是越說越神秘了,哼,你們不是捏造出來騙我的吧?”
刀煞巴如風道:“在下說的,句句是實,姬少俠若是不信,不妨問問二孃,她的遭遇,和咱們相同,而且也同屬於西路令主轄下。”
姬青青回頭朝孫二孃道:“你也有家小在他們手中麼?”
孫二孃粉臉微紅,垂首道:“不瞞姬少俠說,奴家有一個三歲的女兒落在他們手中。”
姬青青搖頭道:“你們不會聯合起來對抗他麼?”
孫二孃搖頭道:“沒有用,他手下高手極多,雖然都是被迫參加,但人心隔肚皮,而且只要是人,多少都有私心,何況關係著切身利害,雖然大家的家人,被他們留作人質,但一家生活,都歸對方供養,家人們除了失去自由,平日生活得都很好,也可以說家小生活有了著落,平時縱然有人背地裡發發牢騷,真要敢背叛他的人,還是不多。”
姬青青道:“這麼說,大家就甘心受他驅策,就沒有人敢反抗他了?”
孫二孃道:“據說也有人反抗過,但反抗的人都親眼看到一家大小遭到殺戮,最後連自己也送了命,有血淋淋的例子在前,誰肯置自己一家人的性命於不顧?”
只聽丁建中以傳音入密說道:“他們知不知道對方這人在哪裡?”
姬青青道:“你們可知他:在什麼地方麼?”
巴如風道:“不知道,咱們平日各人自顧自住在不同的地方,不過由上面指定你一個範圍,並不干涉你的行動,每月也有月規銀子可領,足夠你舒舒服服的生活,遇上有事,自會有人傳達命令。”
丁建中以傳音入密說道:“問他們西路令主手下有多少人?”
姬青青依言問道:“那麼,這西路令主手下一共有多少人?”
插翅虎道:“不清楚,但據在下所知,西路令主所轄範圍極廣,也許有幾個省份。”
丁建中知道哼哈二將,在這神秘組織中,比起東天王戴天行,繩金寺方丈了一等人的身份還低,再問也問不出所以然來,這就以“傳音”道:“姬賢弟,給他們解藥,讓他們走吧!”
姬青青雖然有些不甘心,但也不敢違拗丁大哥,這就傾了十粒解藥,分給兩人,說道:
“便宜了你們,拿去,以後不要再犯在我手裡,否則就沒有這樣輕鬆了。”
兩人接過了解藥,快迅吞下了兩顆,把其餘的三顆,用嘴嚼爛了,敷在傷口上。
姬青青走到孫二孃身邊,一手拍開了她的穴道,在她粉嫩的臉頰上輕輕捏了一把,輕笑道:“多謝你的合作,也多謝你的金蜂,你可以走了。”
孫二孃對他真是又愛又恨,自知一袋金蜂,已無法要得回去,死命的看了他一眼,嘴皮微動,以“傳音入密”說道:“這兩人兇狠出名,你得防他們一點!”
話聲一落,身形如風,飛快的朝山下掠去,轉瞬之間,走得沒了影子。
姬青青看了巴如風、崔武二人一眼,冷冷說道:“我要休息了,你們還不快走?”
插翅虎崔武和姬青青動過手,知他武功並不高過自己,方才只是被他冷不防打了一支金蜂針,身為針毒所制,保命要緊。此時針毒已解,他原是反覆無常,卑鄙無恥的小人,坐在地上,和刀煞巴如風暗暗使了一個眼色,站起身口中尖聲道:“多謝姬少俠,咱們那就告辭了。”
話音未落,右手一按圍在腰際金瓜錘的活釦,緊接著暴喝一聲:“小子納命來!”
金光一閃,手中金瓜錘突然飛出,朝姬青青當胸打倒。
刀煞巴如風跟著一躍而起,他來不及拔刀,左手一探,使了一招“黑豹探崖”,五指化抓,猛向姬青青後腰抓來。這兩人同樣身軀矮胖,也同樣惡毒,這一突起發難,快捷無比。
姬青青初出江湖,缺乏閱歷,更想不到這兩個矮冬瓜會出爾反爾,剛剛還磕頭求饒,好話說盡,轉眼就拔刀相向,要你命。
一時驟不及防,心頭大吃一驚,口中不由得驚“啊”出聲,要待揮劍封架,都嫌不及。
但就在他驚啊方起,但見一道人影劃空飛瀉,落在姬青青面前,雙手一分,朝外推出。
這人來勢之快,雖比插翅虎崔斌,刀煞巴如風發動攻擊,遲了半步,但他幾乎和兩人同時到達。
這雙手一分之勢,只聽“砰”“砰”兩聲,兩個矮胖身子像肉團一般,凌空翻了一個斛鬥,一東一西,分頭摔出去一丈來遠,在地上又打了兩個滾,才行穩住。這人正是隱身暗處的丁建中。
姬青青驚魂甫定,氣憤的道:“丁大哥,這兩人壞死啦!”
刀煞巴如風並不認識丁建中,插翅虎崔武可見識過丁建中的厲害,一見現身的是丁建中,心知要糟,口中趕緊打了一個口哨,藉著一滾之勢,雙腳一頓,身如狐鼠,貼地低竄出去。
刀煞巴如風剛剛站起,就聽到崔武的暗號,也急忙一個轉身,往右奔去。
姬青青話聲才落,突見兩人分頭逃走,急急叫道:“丁大哥,他們要逃走了。”
“跑不了的。”丁建中微微一笑,喝道:“回來”。兩手隨著喝聲朝兩人身後凌空一招。
刀煞巴如風,插翅虎崔武兩個肉團般的身子,一東一西,堪堪掠起,就突然感到身後湧來了一股極大的吸力,一下吸住身子,憑空吸了過去。
這簡直連轉個念頭的時間都沒有,但覺身子猛然一震,耳中聽到“砰”然一聲,自己已被摔在山石之上。這一下真還摔得不輕,兩人眼前金星亂冒,背脊骨摔得隱隱作痛。
等到定過神來,只見姬青青一手握著長劍,臉色鐵青,劍尖指著自己兩人,喝道:“姓巴的,姓崔的,大爺方才說過,你只有一次機會……”
插翅虎崔武看出情形不妙,急忙求道:“姬少俠高抬貴手,在下下次再也不敢了。”
刀煞巴如風接口道:“姬少俠,咱們一時糊塗,冒犯少俠,還望少俠開恩……”
“你們還有下次?”姬青青眉峰凝聚,倏地跨上一步,冷冷哼道:“你們自己說,願意廢去武功,還是自己斷一臂?”插翅虎崔武連連打躬作揖的道:“少俠開恩。”
姬青青鐵青著臉道:“沒有什麼開恩不開恩的,像你和姓巴的這種人,反覆無常,卑鄙惡毒,壞事做盡,已經害死過不少人,依我性子,今晚就休想活著回去,讓你們自己選擇,已經很客氣了,你們再不動手,等我出手,就沒有這麼便宜了。”
刀煞巴如風突然舉起朴刀,刀光一閃,“削”的一聲,斫下了一條左臂,登時鮮血直冒,他咬緊牙關,說道:“姬少俠,在下可以走了吧?”
他果然是個兇狠惡毒的兇人,自己砍下左臂,居然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姬青青沒想到他果然自斷一臂,點頭道:“很好,你可以走了。”
刀煞巴如風一聲不作,回身大步而去。
插翅虎崔武看得一張冬瓜臉上,一陣痙攣,畏怯的道:“在下也要自斷一臂麼?”
姬青青道:“崔武,你一肚子壞水,比姓巴的還壞,你既然怕自斷一臂,下不了手,那就由我廢了你的武功,也是一樣。”
插翅虎崔武到了此時,也插翅難飛,連連搖手道:“不,在下自己動手,在下願意自斷一臂。”
姬青青催聲道:“快點,我們沒時間和你磨菇。”
“是,是……”他抬目望望姬青青手中長劍,又道:“姬少俠可否賜長劍一用。”
姬青青道:“可以,但你別想再打什麼主意。”
插翅虎崔武道:“在下不敢了。”
他當然不敢,一個姬青青,已使他吃足苦頭,何況邊上還負手站著一個丁建中。
姬青青道:“拿去。”抬手把長劍朝插翅虎遞去。
插翅虎崔武這一回倒是不敢再耍花樣,接過長劍,咬咬牙猛地一揮,劍光一閃,血雨飛灑,半截手臂,應劍落地。
自斷手臂,痛得他口中悶哼一聲,額上黃豆大的汗珠,一粒粒直綻出來,他迅快把長劍往地上一插,伸手從懷中掏出二包刀創藥,悉數敷在斷臂傷口之上,說道:“姬少俠,在下也可以走了吧?”姬青青冷聲道:“滾!”
插翅虎崔武目光怨毒,盯了丁建中,姬青青兩人一眼,頓頓腳,縱身掠起,飛奔而去。
丁建中看著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一面微微笑道:“賢弟處置得很好,這兩人雖是窮兇惡極之徒,但今晚並無重大惡跡,讓他們自斷一臂,這一教訓,也足夠了。”
姬青青嫣然笑道:“丁大哥,你也認為不殺他們是對的麼?”
丁建中道:“就算他們十惡不赦,但咱們行道江湖,總該給人以自新之路,他們如果再怙惡不悛,那就是自取滅亡了。”
說到這裡,微一沉吟道:“不過我看這兩人臨走之際,目露怨毒,只怕未必肯改過自新,而且對賢弟懷恨甚深,賢弟日後行走江湖,可得防範一二才好。”
姬青青哼道:“丁大哥方才不是說了,他們真要怙惡不悛,那是他們自取滅亡,殺了他們也不為過。”
丁建中道:“這兩人一身武功,全都不弱,一對一,賢弟未必能有必勝的把握。”
姬青青笑道:“我才不怕他們呢,從現在起,我一直和大哥在一起,最厲害的人,我也不怕。”
她說者無心,但丁建中心頭猛然一震,臉上不自然的笑道:“賢弟的依賴心不是太重了嗎?”
他不待姬青青回答,催道:“時間不早,咱們快進去休息一會,天亮了,就得趕路。”
一宿無話,第二天一早,兩人相偕上路,這一帶姬青青就比丁建中熟得多了,由她帶路,就免得臨歧躊躇。
直到傍晚時分,趕到佛坪(縣名),這是山區中的一個小城,城中街道狹小,店鋪也稀稀落落的,還比不上通都大邑一個小鎮甸來得熱鬧。
大街上只有一家客店,叫做太白居,前面是酒樓,後面是客房。兩人走進太白居,早有一名夥計迎了上來,陪笑問道:“兩位公子請上樓雅座。”
姬青青道:“我們是來住店的,可有乾淨上房?”
那夥計陪笑道:“有,有,小店後院有三間上等官房,是專門為過路的達官貴人準備的,兩位公子請隨小的來。”說罷,就搶在前面,替兩人領路。
進入客店,兩邊都是用木板隔的房間,大概約有二十來間之多,住的都是一些販夫走卒。
夥計領著兩人穿行長廊,直入後面一所院落之中。
別看這家客店,地處僻遠的山間小縣,前面的木板房間,因陋就簡,這後院可著實幽靜!
一個小天井,放著幾排花架,花卉盆景,清香撲鼻,中間一排三間,糊著雪白紙窗,果然幽靜。那夥計陪笑道:“三間官房,兩位公子還滿意吧?”
丁建中點點頭道:“很好。”
姬青青道:“我們要兩個房間。”
丁建中聽得暗暗好笑,故意說道:“賢弟,我們只要一間就夠了。”
姬青青臉上一紅,急道:“小弟睡相不好,還是要兩個房間,大家睡得舒服些。”
丁建中含笑道:“隨便你。”
姬青青急忙朝夥計吩咐道:“我們就要兩個房間,你快去給我們送茶水來。”
夥計哈腰,說道:“回公子爺……”
他底下的話,沒說出口,就拿眼望望兩人,嚥了一口口水,似乎囁嚅的說不出口。
姬青青道:“你有什麼話,只管說好了。”
那夥計陪笑道:“兩位公子原諒,這三間官房,是一起的,公子爺要住,就得全包下來。”
姬青青道:“原來如此,那就由我們包下來就是了。”
夥計一年中間,也難碰上幾個住官房的公子,口中連聲應“是”,替兩人打開房門,就匆匆退去,他奉承巴結,惟恐不勤,一回送水,一回送茶,忙個不停。丁建中、姬青青趕了一天的路,此時經過一番梳洗,頓覺精神為之一爽。姬青青換了一件長衫,更是丰采如玉。
丁建中早已在房中倒了兩盅茶,他手託茶盅,站在窗下,看到姬青青走來,含笑道:
“賢弟,我已經替你倒好了茶,你先喝一盅,休息一會,再出去吃飯。”
姬青青道:“多謝大哥。”從桌上取起茶盅,輕輕喝了一口。忽聽門口響起店夥的聲音,叫道:“喂,這位相公,別往裡走,這後進官房,早有兩位公子爺包了。”
那人好像並不聞聲止步,口中說道:“啊,這裡居然小有花木之勝,當真難得,這兩位公子爺諒來也是讀書種子,斯文一脈,學生以文會友,倒要請見、請見。”話聲清朗,說來不徐不疾,一聽就知是個讀書相公。
店夥聽得急道:“咦,你這人怎麼攪的?告訴你這後院官房已經有人包了,你還亂闖亂叫,萬一兩位公子爺責怪下來,小的可擔當不起,再說,人家公子爺你又非素識。”
那清朗聲音敞笑一聲道:“哈哈,人生何處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識,咳,說給你聽,你也不懂。”聽此人的口吻,倒真還有些風流跌宕。
話聲甫落,人已跨上石階,拱拱手道:“學生聽說兩位公子文旌在此,特來慕名拜會。”
丁建中放下茶盞,走出房門,往外瞧去。
只見階上站著一個二十出頭的相公,容貌清俊,衣飾華麗,手中輕搖著一柄摺扇,真如玉樹臨風,瀟灑已極!
丁建中只覺這位相公甚是可親,心中早已生了好感!他終究是初出江湖,那有什麼閱歷,一時間竟然毫不覺得他來得兀突,反倒覺得此人恂恂儒雅中,還有一股英爽之氣,不像一般時下文人,搖頭晃腦的酸溜溜模樣。心中一喜,連忙從房中趨出,拱手說道:“兄臺枉顧,不知有何見教?”
那相公一眼看見丁建中,一張俊臉上,宛若春花乍展,笑上眉梢,隨見他行雲流水般走了上來,拱拱手道:“我說啊,十步之內,必有芳草,今天果然得會雅人,豈不快哉,兄臺請了,學生這廂有禮。”
丁建中忙道:“兄臺過獎,小弟草草勞人,怎敢當得雅字,萍水相逢,得挹芝字,幸何如之,如蒙不棄,就請到屋中坐。”說著連連肅客。
兩人這一搭上話,就像老朋友一般,店夥就悄悄退下去。
那相公忽然回頭,高聲叫道:“喂,店家,我要和這位公子談詩論文,好好的盤桓,你把我馬匹照料好了,自有重賞。”
店夥已經退到院門口,聽到“重賞”二字,耳朵就亮了,連聲應“是”,急步朝外行去。
那相公瀟灑一笑,朝丁建中抬手道:“今日一見,豈是無緣,兄臺寵召,學生那就不客氣了,哈哈,今夕何夕,咱們正好剪燭西窗,促膝談心呢!”隨著話聲,跨進房間。姬青青早已在房中聽到他的話聲,覺得他不過是個疏狂之士,不知丁大哥怎麼會把他引了進來?
本來自己可以和丁大哥談談心,無端闖進這麼一個狂士,豈不掃興?心中這一不高興,就故意背轉身子,看著窗外,沒加理睬。
那相公跨入房中,就含笑道:“這位兄臺……”
丁建中忙道:“他是在下義弟姬青。”說到這裡,不覺笑道:“在下丁建中,還未請教兄臺高姓大名。”那相公臉含笑容,連連拱手道:“原來是丁兄、姬兄,幸會,幸會,學生路梧商,一葉知秋之意也。”
丁建中道:“路兄是雅人,連大號都有雅人深致。”
姬青青眼看路梧商一直笑吟吟的,拿眼波勾著自己,心中不禁生氣,心想:“這人流腔滑調,一定不是什麼好路數,大哥怎麼還和他談個不休?”
路梧商卻在此時回眼一笑道:“姬兄文質彬彬,靜若處子,再加上玉容丰神,有如玉露明珠,哈哈!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姬青青聽得心頭暗暗一怔,忖道:“聽他的口氣,莫非已經知道我是女兒之身了?”
心中想著,臉上神色微變,輕哼道:“路兄休得取笑。”
路梧商看他神色有異,慌忙拱手道:“失言,失言,姬兄幸勿介意才好。”姬青青沒有理他。
丁建中深怕姬青青得罪了人,立時拿話岔了開去。兩人從經史百子,談到琴棋書畫,上下古今,滔滔不絕。
丁建中著實喜愛他這種脫俗不群,風流飄逸的儀表,越談越覺投機,真是相見恨晚。
姬青青看兩人談得起勁,一賭氣,起身往外行去。
路梧商忽然望著丁建中,臉色一正道:“你我一見如故,小兄比你痴長几歲,恕我冒昧,叫你一聲賢弟,斯文重道義,何況聖人也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賢弟,我們兄弟相稱,正是最好不過!”
丁建中見他萍水相逢,首次相見,便小兄、賢弟的叫了起來,心中暗暗好笑。但繼而一想,是啊!他這人乃是恃才傲物,脫落形骸的狂狷之士,自己行道江湖,一直以俠義自居,怎麼還遠不及他豪爽,當下便一抱拳道:“大哥吩咐,小弟敢不如命?”
路梧商喜形於色,“格”的一聲輕笑,說道:“這樣才是好賢弟啊!時光不早,這裡名為太白居,倒是道地的南方味兒,小兄意欲作個小東,痛飲幾杯……”說到這裡,忽然咦道:
“姬賢弟那裡去了?”
丁建中笑道:“他大概在院子裡。”
路梧商站起身道:“走,走,一說起酒,喉嚨酒蟲就快爬出來了。”兩人跨出房門,果見姬青青一個人站在院前,欣賞著盆栽花卉。
路梧商大笑道:“姬賢弟,你獨個兒在這裡欣賞盆景,真是名花傾國兩相歡,相對無言花解語,來,來,咱們喝酒去。”
這回,丁建中也聽出來了,暗道:“這位路大哥,莫非知道姬青青來歷,不然,怎會看出她是易釵而弁的女兒之身?”
一面只好岔著他的話頭,接口道:“姬賢弟,時候不早,路兄既要作個東,咱們卻之不恭,那就叨擾了。”
說罷,又是一陣爽朗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