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在山人稱賭龍,一個被人稱做賭龍的人,必然逢賭必贏,否則他就成了賭蟲,賭蟲與賭龍相差太遠了,遠到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龍在山常對人說,賭就是賭,千萬別把輸贏看得太重,過分重視得失的人,絕對不適宜去賭。
龍在山也對人們說,太貪心的人不能賭,一個貪心的人賭到最後一無所有。
當然龍在山也會對人家說,一個愛賭的人絕對不能同女人搞在一起,賭博同女人攪和準輸,而且輸得很慘。
最後一句是龍在山掛在嘴邊的話,“如果你腰包只有一頓酒錢,那麼快去押一把,人嘛,不能餓肚子呀!”
以上的話,是龍在山常對人說的。
當然,以上的話也是龍在山自己常乾的。
如此說來,龍在山必是個富豪子弟了,哈!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是的,龍在山同他那個更不受他們父母喜歡的兄弟龍在水,哥兒倆幾乎把他們的父母氣死,當然,那得慢慢的說了。
這年頭別說是兒子把老子氣死,還有兒子恨死父母的,那光景就好像你們這兩個老混蛋,只顧自己抱在一起快活吶,你們更是快活吧,偏把我給生在這世上受著我實在不願意的罪,我不恨死你們才怪。
我說這話你得信,因為有個大人物就這麼說過,他說的自然,聽的人還真點頭吶!
龍在水喜歡的是賭幾把,龍在水每天磨他的刀。
龍在水喜歡刀好像是與生俱來,小時候什麼玩具他不要,見了刀子非拿在手上撫弄不行。
可妙了,兄弟二人一個賭一個刀,他們的老子氣壞了。
龍家在洛陽是個大戶,店面字號全省馳名,號子各地有分號不說,就是開在洛陽城的“萬象”與“更新”那兩大綢緞莊,拿到全國也稱得上前十名之首了。
龍老爺子給兩個兒子起的名字,還是由地方上最負盛名的劉半仙起的,老大起名龍在山,有山就有水,老二自自然然的便名叫龍在水了。
別以為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劉半仙不但收了封銀還加上一匹蘇州絲緞。
兩個小崽子從小就有怪毛病,老大喜歡打皮錢,老二喜歡磨刀子,三歲他就偷出灶房的切菜刀在石頭上磨,當然是越磨越完蛋,有時候氣的他一刀砍在石頭上,走了。
別以為這兩個娃兒不成材,龍家拿二人當成寶。
老爺子就常撫髯笑,小時風騷,大時了了,龍老爺子更會對人說:“山川壯麗,水秀山明,他兄弟二人一條心,各位放心,石頭也會變成金,哈……”
“哈……”
聽的人全是龍升龍老爺的老友,老友高興,當然大家都會跟著笑。
只不過私底下龍老爺就是不那麼一回事了,他可真的擔心死了,因為兩個兒子走邪路,一個玩牌另一個玩刀,好像這是天生的。
就拿老大龍在山而言,十歲以前他只是個娃兒,可就是怪,他什麼也不愛玩,骨牌骰子最喜歡,如果把這些收起來,他會三天不吃飯,想想看,大少爺三天不吃飯那還得了,全家上下都會急,如果放一把骰子在他面前,叫他啃槓子頭也照吃。
就說那個老二龍在水吧,他天天在磨刀,你若問他磨刀幹什麼?他可回答的妙!殺人吶!
若是問他要殺誰?他更妙,他會說誰該死就殺誰!
小孩子說話不帶根,誰會把這些娃兒的話當成真,也只是笑話一句而已。
有一天,龍在山同幾個娃兒在街邊擲骰子比大小,真絕,誰也比不過他的點子大,便在這時候忽然有個道士站在一邊瞧。
瞧就瞧吧,可也是該出事,他開口了:
“娃兒,別看你把他們幾個贏的哇哇叫,如果是同我擲,我叫你哇哇叫。”
龍在山今年剛十三,小娃兒穿的盡是綾羅綢緞的衣褲,是然,洛陽的萬象更新綢緞莊是他家開的嘛!
龍在山一聽他可就站起來了。
他一雙手合拿的是骰子,對道人笑道:“老道士,你不會吹牛吧!”
道士撫髯笑道:“吹牛?娃兒,你以為我老道吹牛?哈哈……”
龍在山道:“老道士,咱們的年紀有大小,但這骰子都是一樣的。”
老道笑笑,道:“娃兒,好像你打算要同我老道較量幾把了。”
龍在山咧咧小嘴,道:“來呀,誰怕誰?”
老道笑笑,道:“我們玩兩把,但不賭銀子。”
龍在山道:“這麼辦,你我先賭一把,我瞧瞧。”
老道拾起骰子,道:“你看清楚了,四隻骰子我一把擲,我要他們四個全是一點紅。”
龍在山眼也睜大了:“老道士呀,吹牛不犯法不是?”
老道士一笑,道:“看!”
只見大碗中四個骰子在滾動,那老道厲喝:“吆,吆,吆,吆……”
嗬,四個骰子全是吆,可把龍在山愣住了。
旁邊的幾個半大不小的娃兒也叫起來了。
龍在山瞪視著地上大碗中的四個紅點說不出話了。
只不過當他抬頭看,老道士已在十幾丈外了。
龍在山拔腿就道:“道長,道長,你等等我!”
老道士只裝未聽見,他走的不疾也不徐,可是那龍在山在後面就是一個勁的趕,一個勁的趕不上。
這一天從下午追到日落西山下,兩人之間就是那麼相隔十多丈。
老道士走路極瀟灑,兩袖前後甩的呼呼響,一張瘦面天上看,好像看天象。
而龍在山就很慘,他走一陣跑一陣,汗流泱背大喘氣,只不過龍在山有個怪脾氣,他固執,今天非追上這老道士,否則他就不回頭,那意思就是說不達目的誓不休。
也許是老道有意在整人,他忽然進入一片林子裡,龍在山當然也往林中追,誰知道這座林子深,林中古木參天,不少大樹三人合抱著看不到天。
原本天已黑了,還好這夜月光亮,龍在山隱隱約約的還可以看見老道士的身影在他的前面晃。
龍在山早就不叫了,因為他叫了許多次,老道士就是不回過頭來瞧他一眼。
這座老林特別深,如果是龍在山一個人,白天他也不敢來,但如今有個老道士在前面,他的膽子便大了。
就在龍在山快看不到老道士的時候,猛然間聽得狼嗥聲,聲音來自前方,但龍在山心中想笑……好啊,學狼想嚇我呀,我才不怕吶!
又是幾聲狼嗥,忽然不見道士了。
龍在山立刻大聲呼叫:“道長,道長,你在哪兒?”
他不叫還好,這麼一吼叫,從四面八方出現的盡是一對對綠眼大野狼。
龍在山今年一十三,這種年紀喂狼吃,便是骨頭也不會剩下半根。
龍在山站住不敢動,他四下裡觀看著,心中在數點子,就好像數骰子似的“九個點”。
“九個點”表示九隻狼,正一步步的往他逼過來了。
猛古丁,只見又傳來兩聲野狼嗥,九隻狼不動了,因為那兩隻嗥叫似乎震住這九隻野狼了。
龍在山此刻嚇壞了,他全身在發抖,只不過他仍然不後悔追來此深山林中。
於是,附近傳來那老道士的聲音,道:“小子,你就要進入狼腹了。”
龍在山答的妙:“你這老道,敢不敢同我龍在山在狼肚子裡賭幾把?”
“哈……成了賭精了,哈……”
龍在山道:“認輸嗎?”
老道在附近道:“娃兒,千山萬水我找人,找來找去也只發現你這小子一個人。”
龍在山道:“喂,道長,這些狼快咬上我了。”
老道士道:“到此刻你才想及生死呀!”
龍在山道:“死我倒不怕,沒學到道長的那一手絕賭,才是我死不甘心的事。”
“哈……你這小子感動我了。”
忽聽老道燃起一支火把,他施展行雲流水的身法,繞向龍在山,可也把群狼嚇的逃之夭夭一隻也不見了。
站在一棵樹下,老道士笑笑,道:“小子,你真能跑呀,這一路至少七十里。”
老道月光之下再看龍在山,他點著頭,道:“你小子怎麼不叫我呀,跑的那麼遠!”
龍在山幾乎氣結,道:“嗓門都快叫啞了,你就是不回頭,為什麼還說我沒叫你,開我什麼玩笑呀!”
老道士哈哈一笑,道:“是我忘記了。”說著他自兩隻耳朵中取出兩個棉花團,又道:“我把耳朵塞住了,所以未聽到你的呼叫,惹你小子誤會了。”
龍在山到底才只十三歲,他還真信這老道士的話,見野狼已逃,便對老道士,道:“道長,我叫龍在山。”
“好名字。”
“我爹為我起的名字。”
老道士道:“有一天你會把你爹媽活生生的氣死。”
龍在山道:“錯了,我很孝順的,我是他們的好兒子。”
老道士笑笑,道:“你小子卻視賭如命。”
龍在山哈哈笑起來了。
老道道:“你笑什麼?”
龍在山道:“我便老實對道長說,我喜歡賭,但我卻有自己的規定,不多賭,一把兩把便收手,想賭,那得以後高了興,我把這賭當遊戲,我父母是不會生我氣的。”
老道道:“天下沒有父母喜歡自己兒子會賭的。”
龍在山道:“我父母很少生我的氣,他們常生我兄弟龍在水的氣。”
“噢,你還有個兄弟呀!”
龍在山道:“我兄弟叫龍在水,沒事就在石頭上磨刀子,磨就磨吧,他還口口聲聲說磨刀殺人的,道長你想想,十一歲的娃兒就磨刀要殺人,我父母怎麼不生氣,找來個老夫子也被他用尖刀比劃著嚇跑了。”
道長道:“十一歲的娃兒也能把一位老夫子嚇跑,這位教書的也太過膽小了。”
龍在山道:“道長,你敢嗎?”
道長道:“如果我教他,我當然不會被他嚇跑。”
龍在山笑了。
道長道:“你不信?”
龍在山道:“我信你敢教書,但我卻也相信你會被他一刀戳死。”
道長雙目一瞪,道:“十一歲的小兒敢殺人?”
龍在山道:“怎麼不敢?我兄弟龍在水有一回拿著一把尖尖的刀子在我二人的老夫子面前比劃著,他還咬牙切齒的對老夫子,道:‘好,你打我,我等你睡著以後,這把尖刀我往你的肚皮上戳,我看你以後還打我不!’”
老道一瞪眼,道:“你兄弟是個二愣子呀!”
龍在山道:“所以呀,當天那位老夫子就捲鋪蓋走之大吉了。”
老道道:“是呀,這以後誰還敢去你家教書?”
龍在山道:“我兄弟還天天在磨刀,可也把我的父母氣壞了。”
老道道:“好嘛,生了你們這兩個娃兒,陽壽減少了十多年,這是孽!”
龍在山道:“道長,教我。”
“教你什麼?”
“你那一手賭呀!”
真大方,老道立刻答應了。
這老道帶著龍在山往深山中走,他撕了一塊烙餅給龍在山,道:“你小子忘了一件大事。”
龍在山道:“什麼大事?”
“餓,你應該早已餓了。”
“咯咯”一聲笑,龍在山道:“道長不提我倒忘了。”
他接過烙餅咬著吃,就聽道長,道:“你聽過有個紅蓮教嗎?”
龍在山忙回答:“聽過,聽過,神咧!”
老道道:“一大半是障眼法。”
龍在山道:“什麼叫做障眼法。”
老道道:“你見過殺娃子沒有?”
龍在山道:“不就是大鑼大鼓扛大旗,圍個大場子站滿了人,有個小孩被大人用刀一刀刀的把身上大卸八塊裝入箱子中,等到他們向觀眾收了銀子以後,打開箱子蓋,那個娃兒又蹦出來了,而且還在地上打車輪翻幾個空心筋斗,衝著大夥一個羅圈揖,口中大叫‘謝謝’……”
老道嘿嘿笑了。
龍在山道:“我說對了吧!”
他見老道仍在笑,又道:“我兄弟最愛看,他能跟著人家往外地去,幾天不回家。”
老道道:“你兄弟不是看殺娃子,他是看殺娃子的那把刀為什麼殺了人又活了。”
龍在山道:“對,對,阿水就曾問過我,我當然也是不知道。”
老道道:“你小子不知的事情還多吶!”
龍在山道:“所以我才要拼命的追你呀!”
老道忽的轉過身來,道:“你追我幹什麼?”
龍在山很坦然的道:“當然是想學你那一手賭法了。”
“行,我教你。”
“太好了,我拜師,我給道爺……不,師父叩頭。”
老道雙手猛一託,便阻住龍在山下跪,他再細看龍在山,道:“你不必拜我為師,因為我有件事情必須找個膽子大的人去為我幹。”
龍存山道:“膽子大的人太多了,道長怎麼看中我呀,我的膽子大嗎?”
老道道:“當然,膽子大隻是原因之一,重要的是你的年紀,你今年剛巧十三歲吧!”
“虛歲十三。”
老道撫掌,道:“太好了,你跟我走!”
龍在山道:“去哪兒?”
老道左手伸出來,他掐指算日子,笑道:“快跟我回去,到我住的三清觀,詳細事情我告訴你。”
龍在山道:“遠不遠?”
老道指著山那邊,道:“就在山那邊半峰上。”
龍在山道:“也好,今夜住在你那裡,等我學會了你的本事以後再回家。”
龍在山跟著老道士過了半山峰,轉出這大片老樹林,才發現遠處半山上有一點燈光露出來,龍在山道:“那兒就是你的三清現呀!”
“不錯!”
“好像不大嘛!”
“廟不在大,神靈就出名。”
龍在山道:“道長說的有理,不知你的三清現中有多少道士呀?”
道長一笑,道:“不多,只有一個啞巴火工道士。”
龍在山道:“就只兩個人呀!”
道長道:“你去了就是三個人了。”
龍在山道:“道長,我不打算出家呀,洛陽城中我的家大業大,我是不會出家的。”
道長道:“一個愛賭,另一個玩刀,家再大早晚會垮,我把你的命算好了,你們的父母命不長了。”
龍在山火了,道:“喂,我只不過想跟你學一手你的那手賭骰子,你怎麼咒我呀!”
老道也火了,他戟指山林,吼叱道:“不信我的話,你滾,我再去找別人。”
龍在山道:“你咒我還發火呀!”
老道道:“惹火了我還揍你,如果我施法,小子,你就是我身邊的哈巴狗。”
龍在山半信半疑,忍不住一肚皮的氣,道:“咳,你厲害,我怕你。”
老道哈哈笑了。
他拍拍龍在山,道:“想學我的東西就得聽我的,因為我的話永遠會變成真的。”
龍在山不開口了,低頭緊跟著老道走,到了那座與山洞相連接的三清觀,果然開門的是個佝僂著腰的啞巴火工道士。
這道士年紀五十上下,灰白的鬍子斜著眼,燈光之下再看道長,他只不過在三十多歲年紀,長了一雙鷹眼發亮光,鷹鉤鼻子特別長,瘦兮兮的灰著臉。
龍在山到了這時候才覺著有些後悔跟來了。
什麼三清道觀,那只是個“仙家道觀”,因為這幾個粉金大宇匾,龍在山還認得。
走入道觀中,身後聽到關門聲“咚”!
龍在山回頭看,那駝子已不見了,只不過龍在山並不注意這些,他只是跟著老道往內走。
殿上供的什麼神,龍在山實在不知道,只不過有一尊神像龍在山知道,那尊神揹著一把寶劍,準是呂洞賓。
神像後面是屏風,轉過屏風便是個大山洞。
現在,老道把龍在山帶入山洞中去了,龍在山見洞壁上掛著兩盞油燈,燈火上方早已被煙火燻得落下黑灰子,就是不見清洗過。
再往洞中走進五丈深處,那兒就乾淨多了。
只見洞深處右面是石床,左面是石桌石凳子,正面有香案,供的可並非是呂祖,而是一個神牌位,上寫“紅蓮教五代祖師爺之位。”
到此刻,龍在山才算弄清楚這老道乃紅蓮教中人。
忽聽老道對身後的龍在山道:“叩頭!”
一愣,龍在山道:“道長叫我加入紅蓮教呀!”
老道一瞪眼,道:“叩頭!”
龍在山吃一驚,不由自主的跪在地上叩了個頭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站起來。
老道重重的對龍在山道:“你小子尚沒有條件加入紅蓮教,便我老道也非紅蓮教中人。”
龍在山怔怔的道:“你也不是紅蓮教中人呀!”
“可是你這神位上……”
“嘿……”老道好嚇人的冷笑令龍在山頭皮也動了。
老道忽然收住笑,道:“以後你就會明白了。”
龍在山道:“我明白什麼?我請教我那手絕活呀,學會了以後我回我的洛陽城,我又不打算出家。”
老道沉聲道:“你小子不出家,我老道也沒打算叫你跟我學本事,你們兄弟二人是什麼的種,哼,我知道的十分清楚。”
龍在山道:“什麼種?我姓龍,龍種。”
“哈……”老道大笑,道:“要不要我告訴你,你爹孃是什麼樣的人物?”
龍在山道:“洛陽城方圓五里長,誰人不知我爹龍升乃是北門后街大戶,龍大戶。”
龍在山還加上一句,又道:“洛陽北城都知道我爹是個老實人。”
“哈……”
“你不信?”
“信,他應該老實了,換是我也會同他一樣的老實。”
龍在山吃驚了。
不料老道突然換上一副笑臉,道:“小子,你真的想學我那一手絕活?”
龍在山道:“不錯,而且是誠意的。”
老道道:“好,我答應教你。”
龍在山一高興,又要趴地叩頭了,但老道把他托住,道:“你不用謝我,因為我也有事求你。”
龍在山道:“你那麼大的本事,還會找我這半大不小的娃兒助你呀!”
“有,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
“你說說,我聽聽。”
老道卻搖頭笑了:“吃碗素面睡一覺,你小子不累我可是累了。”
果見那駝子閉著嘴巴送來兩碗麵,擱在桌上就回身走去,他連大氣也不出一聲。
老道對龍在山道:“吃呀,吃了上床睡一覺。”
他邊說自己可就先吃起來了。
龍在山當然吃,不吃是傻子,他甚至比老道吃的還快,十幾口就把一碗麵吃下肚。
老道笑笑不開口,他卻走出“仙家道觀”了。
龍在山想問,但老道走遠了。
龍在山歪在石床上,拖過老棉被便睡下,這一睡睡到他被一巴掌打在屁股上才醒過來。
龍在山發現石桌上又是一大碗麵,道:“留給我吃的?”
老道道:“快吃,吃了好辦事。”
“吃了你教我那一招?”
“不,吃了我要你扮狐狸。”
“什麼?你叫我當狐狸呀!”
“又不是真狐狸,你急什麼?”
龍在山吃著面,道:“為什麼要我扮狐狸?”
老道道:“因為你的身材好,你的頭很像你孃的頭,上寬下尖,身子像你爹,幹不拉嘰的短小又精悍。”
龍在山道:“你連我爹孃也認識呀!”
老道道:“也不過認識十幾年,沒深交。”
龍在山道:“你叫……”
“問名字俗氣,你還是叫我老道。”
“可是你並不老嘛!”
老道道:“我姓尤,你叫我尤老道。”
“晤,尤老道,我問你,尤老道,你為什麼要我扮狐狸呀,我怎麼扮呀?”
只見尤老道取出一個包袱放在床上,道:“等你吃飽了以後,再穿上這包裡的東西。”
龍在山的好奇心又來了,他三口兩口吃完面,立刻把包袱打開來,只見是一張狐狸皮。
這狐狸還真大,頭大嘴尖四肢全,只在肚子下方開了一道一尺多長的刀口子,那是被人捉來挖空的一張狐狸皮,再看那刀口處,已制了繩釦,只待人穿上,再把釦子用細繩拴牢,看上去就是一頭老狐狸。
那尤老道接過狐皮對著龍在山比了又比,他點點頭笑呵呵的道:“一定適合,你快穿上。”
龍在山年紀小,童心重,假扮狐狸沒關係。
只見他剝了自己穿的衣褲,幾乎是光著屁股把那件狐狸皮套上自己身上,他爬在地上露出兩隻眼睛來。
尤道士大笑,道:“太好了,太好了,哈……”
尤道士幾乎是手舞足蹈了。
然而龍在山卻開口了:“尤道士,我穿上這狐狸皮以後,行動上不方便呀,還得爬著走。”
尤道士道:“那並不重要。”
龍在山道:“尤道士,幹什麼不重要?”
尤道士道:“你以後就會知道了,走,我帶你去個地方,你得學狐狸的習慣。”
龍在山想不去也不行,因為他被尤道士抱在懷中往林裡就走,還未走到前殿,左邊的石壁開了口,尤道士把龍在山往那石室中一丟,發出“咯”的一聲響。
“唁!”龍在山被允道士拋在地上,尤道士開上了石門,他可就哈哈笑了。
尤道士對石室中的龍在山,道:“龍小子,你暫且不是人,你把自己當狐狸,裡面有兩隻大狐狸,同他們住幾天,我就會放你出來了。”
龍在山火大了:“喂,我來學你賭技的,怎麼把我關在這騷臭的地方呀……哇……,真有狐狸呀!”
是的,這個小石室中果然有兩隻狐狸往龍在山撲過來,但龍在山的喊叫聲,倒又把兩頭狐狸嚇退到一角。
石門上有個小洞孔,尤道士單眼往裡面瞧,他低聲對龍在山道:“小子,過去呀,過去同它們親近呀!”
龍在山道:“我是人吶,又不是狐狸。”
尤道士道:“你現在就把自己當成狐狸的同類呀,小子,你不是挺機靈的。”
龍在山道:“再機靈我還是人吶!”
尤道士有些不耐煩的道:“去,去,同它們打成一片,你這小子,你如果不聽話,關你三天不管飯。”
龍在山道:“喂,你坑我呀!”
尤道士沉聲道:“想想你爹當年手段,孃的,他坑死過多少人。”
龍在山吃一驚,道:“誰說我爹坑過人呀!”
“你爹坑人的時候還沒有你吶,小子!”
龍在山亢聲,道:“誰不知道我爹在洛陽是一位有身份的大善人。”
尤道士卻聽得吃吃冷笑了。
門孔上,尤道士忽的對龍在山道:“嗨,叫你幫我做件積德的事,倒排你老爹的不是了,我向你道個歉了。”
龍在山站起來也不自然,他急問尤道士,道:“你得放我出去呀!”
尤道士道:“不行,至少關你三天半,小子呀,忍耐吧,三天半很快就到了。”
龍在山道:“三天半呀,半天我就一身騷味了。”
尤道士撫掌大笑,道:“對,對,我就是要你如同狐狸一樣的騷味沖天吶,哈……”
尤道士為什麼要把龍在山如此折磨的關在這石室洞中同兩狐狸在一起?
當然他是有目的的,至於尤道士什麼目的,且看他圓月之夜飛一般的登上熊耳大山渡仙崖上的急切勁,便知道必有事情要發生。
尤道士實是紅蓮教的人,他相信紅蓮教的那一套,那時候有許多人都相信紅蓮教。
只不過尤道士可並非是為紅蓮教辦事,他為他自己在動腦筋。
原來在距離“仙家道觀”西面五里不到的渡仙崖附近,每個月圓夜就有一道銀光自山谷中升起來,這件事被允道士發現以後,他以為是紅蓮教的人在作法,並不放在心上。
尤道士每夜必至山頂練氣功,他看到渡仙崖那面的銀光越來越閃亮,終於引起他的好奇心,便騰身奔向渡仙崖附近去偷窺。
尤道士心中明白,紅蓮教的人如果在練法,那是不能偷窺的,萬一被發現,就會免不了一場拱鬥。
尤道士輕悄悄的藏身石縫中,他用眼往渡仙崖下只一瞧,幾乎忍不住的要呼叫了。
尤道士心中外外通通的跳,全身冒著不一樣的汗水,頭上冒冷汗,身上冒熱汗,兩手心冒的是不冷不熱的油汗,他的眼睛也發直了。
就聽尤道士自言自語:“天爺呀,果然有狐仙這種祟人的怪物呀!”
崖下山谷中,有一塊又圓又平的大石頭,月光之下看的清,有一頭大狐狸豎起頭來嘴朝天,好明亮的一顆珠子正自它的口中忽吐忽收,狀至神奇。
尤道士就明白那顆珠子是個寶,如果得到此珠,比個神仙還快活。
尤道士動心機了,他決心想活捉這頭老狐狸,於是尤道士在大石四周下暗樁,而且暗樁一共七個之多,只可惜那老狐好似知道似的不上當。
於是,尤道士又動另外一種腦筋,他捉了兩頭小狐狸放在籠子裡,他要引誘老狐狸進籠子。
還真是怪事,那老狐狸根本不接近籠子,兩隻小狐狸再是叫,老狐也不瞧,月正當中吐納它的寶珠子,然後一躍不見了。
尤道士白費力氣不得手,他便再設計,設法子去接近那頭老狐狸。
只不過當尤道士剛自石縫冒個頭,老狐狸便立刻吞回寶珠不見了。
現在,尤道士想了一個絕妙的法子,那便是找個十分機伶的娃兒扮成狐狸模樣,去接近那老狐狸,然後一舉活捉,尤道士這才把龍在山誘到山中來了。
尤道士也想過了,扮狐狸也需要那種騷味道也會不被老狐狸發現是假的,於是,龍在山痛苦了。
龍在山被允道士關在兩隻狐狸一間石室中,一天三頓只吃一頓還作嘔。
別管怎麼著,龍在山的身上已經騷味沖天了,這對尤道士而言,高興呀!
天快黑了,尤道士終於把龍在山放出來了。
“我要回家。”
“回家?小子,先替你老子贖罪吧!”
龍在山道:“我爹不犯法,贖的什麼罪?”
尤道士道:“我會叫你知道的,小子,此刻咱們快點走了。”
“上哪兒?”
“去個叫你大開眼界的地方呀!”
龍在山火了,他咬牙,道:“又騙人了,我來此想學你賭術的,沒得倒把我折騰成人不人狐不狐的。”
“哈……”
尤道士笑著,道:“你夜裡為我把事辦成,明天我傳你幾手絕活兒,叫你以後吃香喝辣不發愁。”
龍在山道:“我本來的不愁吃穿呀!”
尤道士道:“那是你爹的仇家還沒有找到他,所以他過著仕紳的排場日子,哼!”
龍在山道:“喂,你別編故事嚇我呀,聽你的話,好像我爹孃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了。”
尤道士道:“不十惡也有九惡。”
龍在山道:“好吧,好吧,我且幫你這一次,只不過事成之後你可別動壞心眼坑我一家人吶!”
“哈……”
尤道士道:“事成之後你放心,我會親自去見你爹,告訴你爹如何趨吉避凶。”
龍在山道:“聽聽,你這口氣就是紅蓮教的嘛!”
尤道士道:“別再誤了時辰,快,我揹著你。”
龍在山身上緊緊的裹著一張狐狸皮,他當然走不快,於是他爬上尤道士的身上去,就見尤道士行走如飛,穿林走崖如履平地。
不到二更天,尤道士已把龍在山背到渡仙崖下面了。
尤道士對龍在山,道:“現在,你要記牢我的每一句話,絕不能忘記。”
龍在山:“你吩咐吧,我也豁出去了。”
笑笑,尤道士道:“我這裡有一把尖刀你拿著,如果有一頭金毛老狐狸過來,它只一接近你,你立刻把刀湧過去,狠狠的扎進它的肚子裡,不得有誤。”
龍在山道:“不是要活的嗎?”
“我想過了,你太小,又欠武功,到時候你抱不住它,反而被它咬死,所以……”
尤道士比了個扎人的動作,龍在山點頭了。
尤道士抬頭看月亮,真亮,也真圓,像個大大的水晶大圓盤,慢悠悠的往空中移動著。
他把龍在山放在大石一邊半躲不躲的,而他自己立刻躲到遠遠的石縫中藏起來。
尤道士的手中也有一把刀。
尤道士打定好主意了,只待龍在山得手,他便奔過去大開膛,取出金毛老狐狸肚中的那顆寶珠。
仙家道觀的尤道士一心想創取金毛老狐狸腹中的那顆寶珠,已至無所不用其極了。
尤道士只用了小小心計便把洛陽城北門后街的龍升兒子龍在山誘入深山中了。
龍在山同他兄弟龍在水一樣,不是讀書的料子,只不過兄弟二人比之一般年紀的孩子就聰明多了,無他,乃是由於龍升與他妻子的關係。
龍升的一切,好像尤道士摸的很清楚,尤道士知道龍升是怎麼發達的,這一點尤道士並未吹牛。
龍在山現在還以為尤道士在唬他,只不過他要把這件事記在心上,等回去問問爹孃。
尤道士把個龍在山周身自裡到外,弄得全身腥騷昧,又要龍在山在石室中學習兩天狐狸動作,可算心機用盡,手段做絕。
此刻,只要看看大石邊,便會發現有一隻狐狸在坐著,當然,那正是龍在山。
好像起風了,野林子裡發出“嘩嘩啦啦”的響聲,若非龍在山知道附近藏著尤道士,他還真的會駭怕。
奇怪的是這風只有一陣便停了,也不知怎麼搞的,大石上已臥了一隻金毛狐狸。
那才是天下最漂亮的狐狸,全身發出金光閃閃的亮光,那狐狸的尖嘴四下嗅,而石邊的龍在山在移動,他往石上的那隻狐狸移過去。
石上的狐狸有反應了。
金毛狐狸的反應是露出一嘴森森白牙齒,光景是欲撲咬龍在山這頭假的、冒牌狐狸了。
龍在山心中想,這麼漂亮的狐狸,殺之多麼殘忍吶,他又想,如果不殺,尤道士必不依。
龍在山他正自猶豫中,忽見那狐狸抬頭望空而不再理踩龍在山。
原來已到月上中天的時候,那狐狸對空低鳴,雙目之中閃耀出強烈的銀光直觀月亮。
不旋踵間,那狐狸張開嘴巴對空低鳴,看上去有光亮往空中騰昇。
龍在山看呆了,天下還有這種怪事的。
只不過龍在山只看見光團可並未發現什麼寶珠,異物奇景令他嚇呆了。
龍在山是不會知道這頭金毛老狐正自吸取日月精華,修煉千年不壞身了。
這時候龍在山仍未出刀,可也把尤道士氣的心中大罵小畜牲。
尤道士相距遠,他若發動必難得手。
尤道士呼叫在心中:“動手呀,你這可惡的小傢伙。”
龍在山移動了,而且他手中的那把尖刀也已露出來了,就在金毛狐狸望空吐納中,龍在山的心中默唸著:“狐呀,狐呀,別怨我,我龍在山是被逼的呀!”
猛可裡,龍在山往金毛狐撲過去了。
龍在山很可以把尖刀湧入金毛老狐的肚子裡的,但他不忍,他改變了主意了。
龍在山的刀殺向金毛狐的腿上去,他也想通了,要害死這麼美的一頭老狐,他不幹,尤道士幹吧!
“嗨!”
龍在山出刀發吼聲,他的尖刀未砍中金毛狐的大腿,卻把金毛狐的尾巴切下來。
金毛狐挨刀一聲尖嚎,它拼命往空中躍去,尖嘴巴把空中的一小團亮光吞入肚中便撒腿而逃。
尤道士一聲厲叱:“老狐狸,你往哪裡逃!”
他舉著一把刀直往金毛狐尾追殺過去,尤道士行動如飛,龍在山以為他是鬼,因為只有鬼才會像他那樣快,那樣神……像幽靈一現般便追入林中去了。
龍在山心中不舒服,他拾起石上的那條金毛狐尾呆呆的坐在那兒直咕噥。
“狐呀狐,對不起了,希望你能逃過尤道士追殺,希望你趕快逃回你的家,希望……”
龍在山正在祈禱看,忽然想到了尤道士,他不聽尤道土的話,沒有一刀捅死金毛狐,如果尤道士回來,必不會與他干休。
龍在山為了躲避尤道士,他立刻脫下狐皮,山中寒又涼,他只穿了一件內衣小褲,便忍不住的打了個噴嚏。
狐皮不要了,他把砍下的狐狸尾巴圍在脖子上,忽見林中走出尤道士,龍在山吃一驚。
龍在山心中吃驚,但他也覺著安慰,因為尤道士提著刀奔出來,他並未殺了金毛狐。
龍在山正想往一邊躲,尤道士的動作真叫快,一下子躍在大石邊。
龍在山不知如何向尤道士做解釋,忽見尤道士抓起那件狐皮冷笑了,而龍在山在草窩不出聲。
他左右看看口中唸叨:“孃的,把皮脫了逃生哇,凍死你個小王八蛋。”
龍在山就在大石後,為什麼尤道士會看不到他?
尤道士提著狐皮往回走,他一邊走一邊罵:“孃的,道爺的計謀眼看著成功了,卻被這可惡的小子破壞,哼,我叫他一家不太平。”
龍在山還不相信尤道士為什麼未看到他,心中直覺得自己是不是死了。
他當然沒死,只不過他是不敢回“仙家道觀”取自己的一身衣褲了。
他脖子上圍的狐狸尾巴根柔和,令他暖和不少。
龍在山繞著林子,當然他越走越是不對路,五更天了,天空中只剩下兩顆星,灰濛濛中,他發現不遠的山道旁,一顆大樹下坐著一個人。
那是個好美好美的姑娘。
姑娘的身邊放了一件包袱,好像姑娘在用雙手捶她的兩條腿,露出不勝山路的樣子。
於是,龍在山走過去了。
他必須走過少女的身邊,因為山道繞在這兒兩邊是斷崖,石樑一丈寬,那棵樹還是由懸崖邊歪著長上來的。
龍在山剛到大樹下,就聽這少女半掩口的吃吃笑了。
龍在山原是正高興,因為尤道士看不見他,那麼別的人必也看不到他的身子,他便是赤裸著回洛陽城也不怕有人會發現他。
豈料眼前少女吃吃笑了。
龍在山發了愣的站住,他不出聲的望著少女。
龍在山從未發現過這麼美的姑娘,雖然他才十三歲,但也忍不住心動。
少女露齒一笑,道:“喂,小兄弟呀,你怎麼不穿衣褲呀,難看死了。”
龍在山道:“你看到我了?”
少女掩口一笑,道:“我又不是瞎子,當然看見你呀,你又不是鬼!”
龍在山道:“你是什麼人,怎麼天還未亮就到山裡來了?你不怕有狼呀!”
少女道:“我有急事呀,我是不得已……”她邊說邊取出三粒骰子在手上把玩。
龍在山笑了。
他走近少女身邊,笑道:“姑娘,你也喜歡玩賭呀,這骰子還真漂亮。”
少女笑笑,道:“我的骰子是寶呀!”
龍在山道:“寶物呀,骰子全是寶物嗎?這玩意兒好玩,卻也坑了不少人傾家蕩產。”
少女道:“那你為什麼喜歡玩骰子?”
龍在山道:“我喜歡骰子是因為我天生喜歡它。”
少女笑呵呵的道:“你同我一樣,天生的喜歡它,要不要咱們兩個賭兩把?”
少女的話立刻又引起龍在山的賭癮來了。
“來,來,來,咱二人賭兩把。”
他指著少女的包袱,道:“可惜你這包袱是女子穿的衣裙,要不然我還真打算賭你這包袱。”
豈料少女立刻把包袱打開,笑道:“我是給我兄弟做的一套衣褲,你瞧這緞子是魯山山蠶絲制的,穿在身上既輕便又暖和。”
龍在山愉快的搓搓雙手,道:“賭,我賭你的這一套新衣裳。”
少女吃吃一笑,道:“你拿什麼同我賭?一身騷味道,幾乎光屁股,你少賭本呀!”
龍在山怔住了,是的,他此刻成了名符其實的窮光蛋,他連一塊銀子也沒有。
龍在山嘆口氣,道:“我原是能贏的,可是我欠缺賭本,算了,我要回家了。”
少女吃吃一笑,道:“我看這麼辦,先問你,你能贏我嗎?”
龍在山道:“我如果賭,必能贏你。”
少女冷笑,道:“那麼有把握呀!”
“當然了。”
“那好,咱們就賭幾把。”
少女提起包袱,道:“你若贏,這包袱便是你的,你若輸了,你就把你脖子上的狐狸尾巴送我,晤,還血糊淋漓的多髒呀!”
龍在山先是一怔,但他也發覺狐狸尾巴還在滴血。
龍在山就不會多想想,這狐狸尾巴為什麼砍斷這麼久還在流血,但見少女把包袱拋在地上,那光景幾乎就是向他挑戰。
龍在山年少氣盛,他冷笑一聲取下狐狸尾巴,道:“賭了!”
三粒骰子接手上,龍在山很在行的問少女:“喂,賭大賭小?”
少女一笑,道:“你喜歡就好。”
龍在山道:“賭大吧!”
少女笑笑道:“你投吧!”
龍在山習慣的雙手挾著三粒骰子,他一邊搓一邊還在嘴巴上吹大氣,然一聲大喊:“四五六!”
“喲唁”!三個骰子果然出現四五六,他笑了。
少女道:“你還真有一套,叫什麼點子出什麼點子,我好像比你不過了。”
龍在山的手已放在少女的包袱上,只等少女把三粒骰擲在地,他就有新衣穿了。
“譁”!
三粒骰子擲在地,天吶,竟然是三個六,大到天,看的龍在山直瞪眼。
“你……”
“哈……我贏了。”
果然,少女不客氣的拿過龍在山的狐狸尾巴,她還吃吃笑著細心的撫摸著,好像多麼親熱的樣子。
龍在山道:“姑娘,我還想再試試運氣。”
“你拿什麼賭?”
“如果我輸了,我就回家拿銀子來還你。”
少女搖頭一嘆,道:“你呀,你取銀子我用不到,這麼辦,我大方,你若贏了我,這套衣裳是你的了,我喜歡這狐狸尾巴,我不想用它賭。”
龍在山道:“好呀,我還是需要你這衣裳。”
少女吃吃一笑,道:“沙窩淘水,越淘越深呀!”
龍在山一怔,道:“什麼意思?”
少女笑道:“賭會叫人不能自拔的,會賭的人是會保住他勝利成果的,如果一心想贏到底,贏到別人連褲子也沒有穿的,這是殘忍,也是貪,最貪的人到頭來仍然一無所有,所以我總是隻賭一把,只不過今天看你小小年紀,又見你沒穿衣褲,才同你再賭,希望你贏。”
龍在山笑了。
龍在山道:“賭小。”
少女道:“你擲呀!”
龍在山又在搓他手中的三粒骰子,而且還放到唇邊吹口氣,“譁”的一聲三粒骰子落地上,只見是兩六加個麼,不由得龍在山笑了。
“姑娘,你擲!”
少女道:“好像你贏定了。”
龍在山道:“人走時運馬走膘,不能老是武大郎。”
吃吃一笑,少女道:“年紀不大,知道的木少。”
她抖手擲出三粒骰子在地上,就見先是出現兩粒大幻一,另一骰子仍在轉動著。
少女吃吃笑,龍在山雙手按在地上大叫:“四、五、六,呀,四五六,王八蛋千萬別再是個麼!”
眼看著又一個大紅一點要出現,這比大它最大,比小它最小,急的龍在山開罵了:
“你孃的,不要麼呀!”
他此話出口,看著骰子已露出麼,而且也不動了。
龍在山大叫:“完了!”
“嗨!”少女一聲“嗨”,那骰子翻了個身,好像它會蹦似的翻了個元寶身,把背面的六點現出來了。
這光景便龍在山也呆住了。
只見少女取過包袱拋在龍在山懷中,笑道:“這包袱是你的了,快快穿上回家吧!”
龍在山當然穿,真奇怪,這麼漂亮的綢緞並不香,好像有個怪味道。
少女嘆口氣,道:“真後悔,我兄弟的新衣沒有了,我爹說的對,任何賭不可貪,拿到最後就完蛋。”
她抬起三粒骰子拿了那個狐狸尾巴便往山中走去。
龍在山看的心中不忍,怎奈此刻自己需要這一套衣衫褲子。
天大亮了,龍在山感覺著自己好像在夢中一樣,迷迷糊糊的往林中走去。
就在龍在山快要翻過渡仙崖的時候,耳邊忽然一聲厲吼:“我看你往哪裡跑!”
這聲音,龍在山一聽就吃一驚,猛回頭了,一雙大手已抓住他的頭髮不鬆手。
不錯,這人正是尤道士,尤道士找龍在山已經找了半個夜,尤道士手上提著刀,他抓牢了龍在山咬牙切齒,道:“好哇,你在什麼地方偷來這麼漂亮的衣裳!”
他再仔細的看看龍在山,又道:“東西呢?”
龍在山道:“什麼東西?”
尤道士道:“被你砍掉的狐狸尾巴呀,在哪兒,快拿出來!”
龍在山道:“你要個狐狸尾巴幹啥呀!”
尤道士沉聲,道:“拿出來。”
“我送人了,也是輸給人家了。”
尤道士道:“孃的,有機會你就賭呀,輸給誰了,快快告訴我。”
“是位好美好美的姑娘。”
他笑笑,拍拍身上的新衣,又道:“道長,我也不吃虧呀,我也贏了這一套衣裳呀,嘻嘻嘻……”
“啪!”
“噢,你打我!”
龍在山捂住臉上快哭了,尤道士忿怒的道:“孃的,你同你老子一樣的可惡,你知道那尾巴多重要,有了它,我早晚還能捉住那頭快成精的老狐狸,而你……”
尤道士忽的出指,對著龍在山的身上猛一戳,就聽龍在山“吭吃”一聲便歪倒了。
龍在山被允道士點穴昏過去,尤道士抄起龍在山便往回走。
走到仙家道觀門口,開門的又是那個駝子。
這駝子對於尤道士的作為並不注意,他是個啞巴,而龍在山又被尤道士關起來了。
這一回尤道士並未把龍在山關在一雙小狐狸一室,他把龍在山關入一個山洞裡。
尤道士只要把一塊石板堆一邊,他住的洞室一邊便是個山洞十丈深。
龍在山是在天快黑的時候自己醒過來的,他醒來以後大聲叫:“餓死人了咧!”
他呼叫了十幾聲,尤道士根本不回應,只不過那個駝子卻拿了兩個窩窩頭,一根大蔥送到龍在山的手中。
龍在山急問:“我在什麼地方?放我出去!”
他再是急,再是問,駝子不回應,因為駝子是啞巴。
龍在山無奈了,他被關人“仙家道觀”中,初時想家想爹孃,當然更想他的兄弟龍在水了。
龍在山失蹤了,洛陽北城傳言,龍在山是上山去修道行了,因為他是跟著一個道士走的。
尤道士忘不了那頭金毛老狐狸腹中的寶珠,他一心要得到手中,因為那是老狐修成正果的寶物,人間幾曾見過?只怕少有人聽過。
尤道士想了幾天幾夜,幾乎忘了茶飯,當然也幾乎忘了他把龍在山關在他的山洞中這回事。
只不過尤道士又是一連兩個月圓夜暗中守在石縫中,但他再也看不到那隻金毛狐出現,令他幾乎氣結。
尤道士把他的怨氣發洩到龍在山身上了。
尤道士是不會動手殺一個十三歲的娃兒,但他所用的手段絕透了,因為尤道士明白龍在山他爹的底細,那是龍在山所不知道的,因為那時候龍在山怕還未出世吧!
尤道士吩咐“仙家道觀”的火工駝子,要每天為龍在山送一碗湯,就在湯中放上一小撮藥粉,不能有間斷,當然,那火工駝子照辦無誤。
龍在山原本每天兩個窩窩頭,突然有一碗肉湯喝,高興呀,關了那麼多天,他真想出去透透氣。
尤道士是不會把龍在山放出來的,他也不去看龍在山,但尤道士心中在琢磨,再過幾天他就會看到他的成果了,於是,尤道士忍不住哈哈笑了。
尤道士出現在龍在山被囚的洞室門口了,他只是輕輕把門推開來,立刻就見龍在山雙膝跪在洞室中,尤道士一看笑了,他知道他的藥發生效用了。
龍在山不抬頭,他只是很小心的道:“師父!”
尤道士道:“你要拜我為師?”
龍在山道:“願意孝敬師父一輩子。”
尤道士道:“你想當我徒弟,我破例收了。”
他指指洞前方,道:“來吧,你跟我到神案前。”
龍在山好像變了人似的,很順從的跟在尤道士的後面走入另洞室中,果然室中有香案,香案前面有兩個大蒲團,龍在山便立刻跪上去了。
尤道士在香案上取了佛紙,又在架子上取了一把桃木劍,他開口了:
“叩頭!”
龍在山立刻照辦,他伸向神案叩了三個頭,這才抬頭看看神案上供的是什麼神。
他這麼一看之下吃一驚,五個小鬼在上面,仔細看,每個小鬼帶僚牙,眼睛瞪得核桃大,血盆大口欲咬人似的這是什麼神?
忽見尤道士口中唸叨著,燃起了神紙來,為是在作法了,龍在山只聽懂兩句:“欺師滅祖,五鬼分屍”!
龍在山好像一點也不後悔,他硬是拜尤道士為師,他已忘了過去的一切,真的一心修道了。
龍在山才多大年紀,他才不會枯守在“仙家道觀”過那種自囚似的日子,只不過從他喝了尤道士每天給他喝的湯之後,他變了。
龍在山變得十分聽話的住在“仙家道觀”中,他每天只能同那個駝背火工道士在一起。
尤道士卻又出門了。
尤道士又奔向洛陽城中去了。
洛陽城北後大街,龍家的宅子連三進,龍家的兩家綢緞住就開在洛陽的大街上。
自從龍在山失蹤以後,龍升龍老爺發出賞銀,誰能為他找回他的兒子龍在山,賞白銀一千兩。
一千兩白銀是個大數目,洛陽城不少人連老鼠洞都扒了仔細找,有的還往山上跑,半年下來一點消息都沒有,龍老爺急壞了,但見老二龍在水一點不急的在花園中猛磨刀,氣的他指著老天罵渾蛋。
有個夥計去叫龍在水:“二少爺,別再磨刀了,老主人在生氣吶!”
龍在水道:“我要磨刀,我要救我哥哥呀,有個紅蓮教的老人告訴我,說我哥被被妖人捉去了,我磨光了刀去斬妖。”
夥計也無奈,只好走到前院去了。
那龍在水把刀磨得“沙沙沙”的響,龍升幾乎要打人,可如今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了,不忍心吶!
龍升在正廳上跳腳罵大街,龍夫人坐在太師椅上直抹淚,龍家原本十年富裕在洛陽,怎會想到如今弄到全家上下不太平。
有一張黃表紙半尺寬一尺長,底部剪成柳葉狀,黃素紙上有圖案,那圖案叫人看了不喜歡。
那是一個骷髏圖案,下方用紅筆寫了個七字。
就這麼一張黃表紙圖,被人貼在龍家的大門框正上方,那地方只要門開就會被人發現。
果然,一大早有個夥計拿了掃帚剛開了大門,就發現門框上方貼的這張黃表紙,夥計先是“噫”了一聲,跨出右腳在門外,他看了一下吃一驚,門口的地方也不掃了,立刻撕下黃表紙往後廳便奔去。
夥計剛到廳簾前臺階下,就發現龍在水拿兩把刀走出來,龍在水又要磨刀了。
夥計道:“二少爺,老爺起來嗎?”
龍在水道:“不知道,你去叫!”
真的是河南人說話不羅嗦,說出的話沒有一個多餘的字。
夥計站在廳門下,他站在那兒叫:“老爺,起來了嗎?”
大廳內傳來聲音,道:“什麼事?”
夥計道:“大門上貼了一張黃表紙,老爺呀,會不會是紅蓮教的人想幹什麼呀!”
他這麼一說,真快,後廳內一路奔出兩個人,正是一邊走披衣的龍升與龍夫人。
龍升對夥計伸手,道:“拿來我看!”
夥計指黃表紙交在龍升手中,他的面色也變了:
“記住,不許對任何人提這件事!”
夥計點頭,道:“是,老爺。”
看著夥計走開,龍升急忙關廳門,他拉著妻子進入內室中,夫妻二人怔住了。
龍升灘開黃表紙,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龍夫人道:“表記已出現,怎還說不可能。”
她接過黃表紙看圖案,道:“升哥,這是指向西北方,骷髏口中一共是十一顆牙。”
龍升道:“我看到了,往西北方走十一里路。”
他頓了一下,又道:“當年大家說好了的,分道揚鑣忘了過去,怎麼又來了,而且那麼容易的找咱們這兒來,會是誰呢?”
龍夫人道:“我們按規矩,二更天去會他。”
龍升道:“你別去,我一人前往。”
龍夫人道:“你一人前去我不放心吶!”
龍升面上現出寒意,冷然的道:“你放心吧,雖然過了十年好日子,可我的一手絕活未丟下,倒要看看是那一位兄弟要見我。”
龍夫人還是心中不安,她忽然抬頭往院中瞧去,不由深深一嘆,道:“你瞧在水,又在磨刀了,他兄弟倆不長進,唉,難道真有報應?”
龍升嘿然,道:“你別那麼想,天生一物必有用,我就不信我們的兒子會敗家。”
龍夫人抹淚了:“還說呢,在山半年多不見,八成已不在人間了。”
龍升道:“在山不是短命相,早晚他會回來的。”
忽然,龍夫人掩面大哭起來,龍升卻站在大廳門口直視著他的兒子龍在水。
“在水!”
龍在水回頭瞧,雙手仍然在磨刀:“爹,叫我?”
“過來!”
龍在水提刀走過去,道:“爹,有事?”
龍升道:“孩子,你能不能不磨刀?”
龍在水道:“爹,磨刀有什麼不好?刀磨亮了好殺人吶,對不對!”
“殺人?殺誰?你才多大呀,就想殺人吶!”
龍在水道:“殺惡人呀,我磨了刀還要去山裡救我在山哥吶!”
龍升叱道:“別磨了,等你長大了,有力氣了,爹送你一把最快的刀。”
龍在水道:“我今年十一歲了,再等幾年才會同惡人殺呀!”
龍升道:“也罷,等一陣子爹慢慢教你幾招。”
龍在水笑笑,道:“爹,你別吹牛了,洛陽城誰都知道你是老實生意人,你怎麼會功夫呀!”
龍升卻咬牙冷笑了。
他心中在想:“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來會打洞,我們夫妻二人,一個是殺手,另一個開賭坊,果然生了這兩個小畜牲,天吶,我龍升認栽了。”
龍在水又去磨刀了。
聽了龍升的心聲,寧不以為天下奇事嗎?
龍升變了,他結束妥當,兩把短刀插在兩腿膝下,一身勁裝打扮,只不過他過了十年優裕日子,往日的夜行衣已有些繃緊了。
“升哥,小心吶!”
“梅子,你放心吧,想當年咱們還不是打著在教的旗號吃喝在刀刃鋒芒中嗎?還不是平安的過來了。”
龍夫人道:“希望能有在山的消息。”
龍升道:“我有這個念頭,說不定是哪位兄弟踩了在山的消息,也說不定。”
他往外邊瞧了一下,又道:“我要走了,你吹燈。”
龍夫人不用吹燈,大袖一揮燈便滅了,大廳上立刻漆黑一片,便在這時候,只見一條黑影宛如幽靈一現便消失在黑暗中了。
那黑影正是龍升,他奔出洛陽城,直往西北行。
洛陽西北方十一里,龍升展開夜行功夫,半個多時便趕到了黃河岸。
一道大石堤上,似乎站了一個人,那人在月色中顯得十分的篤定,他雙手背在身後面。
現在,龍升來了,龍升再看月色,便大步走向石堤上的黑影。
“嗯,很守時。”
“教規如此,朋友……你……是……”
“哈……”
“你朋友不是兄弟,你非我教中人。”
“哈……不錯,但那並不重要。”
“怎麼說?”
“因為我只是知道你是龍大海,是不是?”
“我叫龍升。”
“那是你們七護法大幹一票之後你才把名字改掉,搖身一變而成了老老實實的綢緞商人。”
龍升全身一震,道:“朋友,你到底何人?你好像知道許多不是你應該知道的。”
“哈……”
龍升準備出刀了,他寒著臉,道:“我教的令符,你是怎麼知道的?”
就見那黑影抖然間拉下大尾風帽,龍升全身一震,道:“你是道士?”
“不錯!”
“卓賜何地?”
那是正是“仙家道觀”的尤天浩。
尤天浩嘿嘿一聲冷笑,道:“龍大海,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找對人了。”
龍升道:“找我?”
“找你們七個當年在江湖上施詐幻術的大護法。”
龍升冷笑,道:“朋友,咱們有仇?”
“彼此應相識,但你卻忘了我這個人。”
“有怨?”
“當然也沒有怨。”
龍升道:“無怨無仇,那麼你朋友找我們七人,是不是……嗯,手頭不方便呀!”
尤道士道:“出家人不貪財,我這裡提個人名字,也許你就知道我為何找你們七人了。”
“誰?”
“四川尤化雲。”
龍升幾乎跳起來,他全身震抖,道:“難怪你的口音如此重,四川口音沒改變。”
他深吸一口氣,又道:“我教第五代祖師爺就是尤化雲,可是,唉……真不幸呀……”
尤道士道:“我大伯有你們七個大護法,他能幸嗎?”
“你大伯?”
“不錯,而且是一家人,我們一家也慘,官家殺了我大伯,我們便四散了,我能不出家嗎?”
龍升道:“紅蓮教官家捉拿的緊,咱們無法活動,教內人人心慌意亂,自祖師爺被殺之後,我們便各自散去,誰還有本事同官家作對?”
尤道士一聽,火大了。
他戟指龍升叱道:“你們七人才該死,我大伯被抓,你們七人在幹啥子?”
龍升不示弱,道:“官家找到便殺,等我們七人快馬趕回,祖師爺的人頭已高掛在城門上了。”
尤道士道:“就我所知,你們中途拖延時間,為的是想瓜分你們已到手的那批寶物,是不是?”
龍升嘿嘿冷笑,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官家到處緝拿我教兄弟,江湖上風聲鶴唳,咱們硬頂下去,終會身首異處,換是你,也會同咱們七人一般。”
尤道士道:“如果真的如你說的,當然無可追究,但我卻打聽出我大伯是被你們中間一人出賣了,哼……憑我大伯的道行、武功,官家絕不會那麼輕易得手,而且還是立軌決,姓龍的,這個人是不是你?”
龍升大怒,叱道:“一派胡言!”只見他右膝猛一提起,一把尖刀已在拔在手中了。
尤道士道:“你想殺我?”
龍升道:“是你找死!”
尤道士反而哈哈笑了。
他這麼一笑,龍升一怔,道:“你好像有所恃。”
尤道士道:“不錯!”
龍升道:“憑恃什麼?”
尤道士道:“除非你不要你那個寶貝兒子。”
“龍在山?”
尤道士哈哈大笑,他得意呀!
龍升急問:“我兒龍在山在什麼地方?”
尤道士道:“當然是在我掌握之中,怎麼樣,你是不是還想動武?”
龍升道:“原是有恃而來。”
尤道士道:“不錯,對付當年紅蓮教龍大護法,我若沒有把握也不敢登門領教了。”
龍升道:“你說吧,你的目的何在?”
尤道士吃吃笑了,而龍升又把尖刀收起來,但他的表情卻是忿怒的。
尤道士的笑當然是得意的表現,緩緩的,他走近龍升面前不過一步,月夜中更能看清彼此的模樣。
“龍大護法,我似乎應改口叫你一聲東家了。”
“都不好。”
“那要如何稱呼才對?”
龍升道:“最好什麼也不用叫,姓尤的,我在聽你找我的目的了。”
尤道士點點頭,道:“目的只有兩個。”
“說!”
尤道士道:“白銀一萬兩,我要洛陽老正莊銀號的票子,另外一件就簡單了。”
龍升牙咬得咯咯響,宛似口中嚼花生。
尤道士只做沒看到,他淡淡的接道:“告訴我符廣山符護法的地址在什麼地方。”
龍升冷沉的一笑,道:“你要了半個家產。”
尤道士麵皮一緊,道:“姓龍的,你是不是忘我大伯一家人的死活了?”
一愣,龍升道:“教主一家還有何人?”
尤道士道:“我能對你說嗎?我這模樣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道士嗎?姓龍的,出家只是逃避官家的緝拿,你連這一點也不知道?”
龍升道:“也罷,一萬兩銀子找出,只不過我也不知道符廣山人在哪裡。”
尤道士道:“那麼,你知道另外六人中哪一位?姓龍的,如果你一個也不說,這筆交易算蹬蛋,你別怪我擂鼓三通殺娃子。”
這句話別人不會懂,龍升懂,把娃兒大卸八塊裝箱拋到黃河灘上,殺的時候有禱告,三聲鼓罷就動刀。
龍升當年就幹過這種事,尤其對付叛教的人那是一點也不手軟。
龍升忿然的道:“你要對付我兒在山?”
尤道士道:“也把你的底細告當官,姓龍的,十二月初八過臘八……咱們一鍋粥吧,誰也別想過太平。”
龍升幾乎氣結,道:“你真狠!”
尤道士道:“比起你們七位大護法,我差遠了。”
龍升道:“姓尤的,我可以告訴你一個人的地方,只不過我要掂一掂你的份量。”
尤道士道:“你要較手?”
龍升道:“如果你連我的一手軟腳功夫也難應付,我勸你收了一萬兩銀子就走人。”
尤道士冷哂,道:“好像我沒有選擇餘地了。”
龍升打個哈哈,道:“奇門遁甲穿牆過,撒豆成兵一窩蜂,這些唬人的玩意兒彼此心中有數,就不用較量,咱們來個青石板上摔烏龜,硬碰硬的過幾招。”
尤道士嘿嘿一笑,道:“倒也乾脆,姓龍的,你出招,我接啦!”
龍開雙臂下垂,他的腰半塌,忽的雙手換個掌花……這是要動手了。
尤道士雙足丁字站,他的雙目閃耀出可怕的冷漠,面上的皮在抽動。
龍升發動了,他就像個山貓下撲架式,雙掌箕張,大吼一聲:“看打!”
“呼轟”之聲起處,石堤上兩人一上一下的錯身而過,就在龍升甫甫武定,他手是已多了兩把尖刀,“接招”或“看打”都是騙人的,動刀才是真的。
只不過龍升把尤道士看低了,因為當他撲上來的時候,他的雙膝是弓起來的,便也撥出尖刀兩把,但龍升在半空中撒出一片刀芒的時候,竟然全被尤道士自袖中抖出來的刀拔得偏向一邊。
這令龍升也暗自一驚,難怪這道士敢向老虎頭上拍蒼蠅,他確有一手。
尤道士刀指右前方,冷冷道:“可要再試!”
龍升雙目一厲,道:“當然!”
他口中吼著,全身馭起一片刀芒便又罩上去了。
就聽尤道士大吼一聲:“來得好!”
兩團人影撞一起,撩起一陣沙沙磨刀聲,那尤道士忽的貼地縮退一丈餘外,他抖著左肘猛咬牙,鮮血下滴。
龍升背對尤道士不動了,他的大腿上在流血,他的雙尖刀仍然握的緊。
尤道士冷哼一聲,道:“大護法,你這十年享福卻也疏忽了你的功夫,你並未佔到便宜。”
龍升全身一震,忽的一個大轉身,道:“明日此時,你把我兒帶來,我送你銀票一萬兩,再告訴你鐵雄在什麼地方。”
尤道士道:“一言為定,咱們明日此時,一手交銀,一手交人,只不過……”
“怎樣?”
“我要的是鐵護法確定地址,我不想走冤枉路。”
龍升道:“當然!”
他收刀入鞘,腰間拉出一條長帶便把傷處緊緊紮上。
尤道士的手肘上一刀不輕,仔細看可見骨,也不知他用的什麼藥,一把按上去便轉身而去。
於是石堤上的兩條人影分開了,尤道士下得石堤,只不過幾個起落人已不見了。
龍升走的可就慢了,他的腿上一刀不深,但卻令他無法如同來時般的快捷了。
月朦朦中,石堤附近出現另一條黑影,那是個什麼人物沒人知道,只不過當龍升去不久,就見這黑影幾乎如幽靈般往西北方向遁去,身法之快實屬罕見。
那人絕非是龍升妻子,這種事情龍夫人不能出面,而且黑影是往西北方遁去,更證明非龍升妻子。
原本半個更次就可以回去的,但龍升直到四更將盡才趕到洛陽城,這時候他是無法進城的,因為洛陽城二更關門,五更末才會開半扇城門,日差一竿城門開。
龍升當然知道這些,只不過卻也難不倒他,就在一道彎牆下,他抬頭看向城垛上方,隨之又自腿上拔出兩把尖刀來。
龍升手握刀把,猛吸一口真氣,立刻以尖刀扎著城牆一塌腰便噌噌而上了城牆。
這時候便守城門的軍士也抱住刀靠牆而眠,城牆上面更是不見守城人。
龍升繞道走巷回到城北后街,開門的正是梅子。
“你終於回來了,我急壞了。”
“夫人,後屋再說。”
夫妻二人匆匆的走回後屋裡,龍升立刻回身把門緊緊的關起來。
龍夫人不燃燈,夫妻二人進入內室後,龍夫人才發現龍升腿上的刀傷。
“你……受傷了。”
“沒關係,快把我存的刀傷藥取來。”
龍夫人梅子吃驚的道:“對方扎手?”
龍升道:“夫人,你再也猜不到對方何人!”
“誰?”
龍升道:“當年教主的一個親侄兒,不知怎麼的會找上咱們了。”
龍夫人驚道:“姓尤的?”
龍升已撕去褲腿,那傷口幾乎半尺長卻只是皮肉之傷,龍夫人便把一瓶藥頃在傷口處,那真是靈藥,龍升立刻端了一口大氣。
“點燈!”
龍夫人立刻把燈點亮,就聽龍升道:“姓尤的躲在三清教中光當道士,聽他說,教主尤化雲一家在教主出事不久便四散躲了起來,這道士可惡,他弄走了在山。”
龍夫人驚慌的道:“在山被他搖去了呀,那可怎麼辦?他會不會對咱們兒子下毒手?”
龍升道:“我就是為兒子才答應他的條件。”
龍夫人道:“什麼條件?”
龍升道:“洛陽城老正莊銀號的銀票一萬兩。”
龍夫人道:“那麼多,獅子大開口呀!”
龍升道:“我知道他狠,但他有毒招,我不答應行嗎?”
“他有什麼毒招?咱們怕他嗎?”
“除了在山的小命,他還可以暗通官府,梅子!就是這一招,咱們無法招架呀!”
龍夫人道:“殺了他。”
龍升道:“我當然想殺他,一方面兒子在他手上,另一方面這姓尤的功夫辛辣,出刀奇絕,好像當年尤化雲的功夫,只不過……”
龍夫人道:“只不過什麼?”
龍升道:“他另一條件是要我說出另外六人中一個人的地址。”
龍夫人冷笑,道:“他想一個一個敲詐呀!”
冷冷一笑,龍升道:“梅子,我打算把鐵雄地址告知這尤道士。
“鐵雄呀,那個胖子最火爆。”
龍升道:“不錯,我就是叫這姓尤的去碰鐵胖子,孃的,他如果能自鐵雄手上走過,一萬兩銀子我認了。”
龍夫人道:“咱們兒子呢?”
龍升道:“明晚一手交人一手交錢。”
“可惡!”龍夫人忿怒的在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