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個三尖八角的月亮
今晚是初四,顧步居然在不經意間就看到蒼穹間閃爍著一“輪”三尖八角的月亮!
——既然是初四,怎麼會有月亮!
——而且還是三尖八角的月亮!
他的腳步不了不八,並且看著自己斜斜的影子,像是對朋友招呼,說:
“何方高人,既已來了,何不現身亮相?”
忽聽有人乾咳一聲。笑了:“說話太像武俠小說了。可惜這是現代。”
“都一樣。”顧步啞聲道:“古代現代,武俠現實,都是人與人之間不住的鬥爭,不是魔道長消,就是魔道道長。如此而已,從沒變過。你半夜三更的來,不也是‘武俠’得很。”
“還是有些不一樣,”那聲音說,“至少,以前用刀用劍,現在用槍。”
“都一樣。以前也是用槍用箭,只不過現是槍彈火箭。”顧步頗有感觸的說,“有不同,也只不過是死得更容易一些,人命更不值錢一些而已。”
那人沉默了片刻。
夜穹裡幾顆稀落的星子,像黑袍裡破了幾個不名譽的小洞。
風很勁。
夜很深。
那人終於說:“也許你說對,只不過,人事上還有很大的變遷:以前你掌握毛氏‘地久企業’深得仗量,而今你的位置完全給我所取代,連要開館授徒,也只得租借地方議會的‘大會堂’。”
顧步反而笑了:“原來是故人來訪,深夜光臨,不是為了數落這番發人深省的話吧?有何見教,還請現身明說。”
那聲音卻顧左右而言他:
“快中秋了吧?”
顧步不以為忤,應道:
“還有十來天。”
“那麼說,每逢佳節倍思親,以你我的交情,當然不能兩手空空的來。”
“不必客氣。”
“禮是帶來了,”
“你拿得來我也只有回禮了。”
“那好,那我就為你來個見西禮了。”
“我接禮他不是第一次了,這次又是什麼禮?”
“月餅。”
那三尖八角的月亮忽然自天空向他打了下來!
顧步在回答準備“接禮”時,臉色異常凝重——就連前夜駱鈴等人在闖神壇後出語瀆及神明時,他的臉容都不曾那末肅穆過。
那“月亮”向他用頭照面的打下來之際,他突然往下一蹲,手上的鼓棰往地上一敲。地上的“影子”。竟脫離他也離地而起,飛竄而上,竟似一個穿一身緊身黑衣一般的夜行人一般,張手接住了那“月餅”!
那“月亮”當然虛幻的。它就像火山熔岩噴出來的灰燼,帶著一種慘淡的澀青,然後像給後界技箭射著了一般的疾落下來。
那“影子”當然也是虛假的。影子本來就是實物的假象,但現在它已完全脫離了人,而且比原來的“主人”還狡捷地一竄而上,一手抱住了“月亮”。還發出一種稀薄得像罩在銅器裡的蟬聲。
“影子”和“月亮”抱在一起,竟起一種“化學作用”:
炸起了一道紅光。
奪目如電。
一下子,整個院子都紅了一紅。
然後又回覆了:
黑暗。
這只不過是“一紅之間”,卻把顧家其他的人都驚動了,狗吠不絕,家裡的親人、傭人,都跑出來探著發生了什麼事,並且都紛紛開亮了院子裡的燈照看。
只見顧步仍在院子裡,他瘦削、精悍、但背已微駝,從背影望去,帶著斑白的雙發令人有淒涼的感覺。
他對面卻有一個人。
這個人滿頭白髮如銀,鼻如鷹鉤,身材肌骨完全不吻合他年紀的豪壯。
顧影正面對著這個人。
這時,“月亮”和“影子”,當然都已不見。
自從掠起那一道“紅電”之後。
家裡的人都探頭出來看個究竟。顧步只淡淡地揮手:“沒事,回去睡覺。”
大家都不敢逆他之意。
不敢拂逆他的便只有聽命。
這些人都深知顧步的脾性:
他應付得來(就算應付不來他也會強撐),不用人相幫。
——除非是他的兒子顧影及時回來,否則,加看他已是七十餘歲的老人了,他一定強撐到底,決不甘休,也絕不認輸。
但,剛才那一拼,到底是誰輸了?誰贏?或者不分輸贏?
只不過,那“電光”一炸之後,影子和月亮,都不再存在於這八月初四的子夜裡。
那白髮老人說:“咱們好久沒比拼了。”
顧步嘆息:“也有三年了。”
“咱們還有幾個三年,應該多比鬥一下子。”
“既然已沒幾個三年,何必還要苦苦相鬥?”
“咱們生下來就是敵人,不對抗,反而雄心壯志都沒了著落。”
“我們的敵對是源自誤會,已四十年了,沒有解不了的仇,咱們又何必冤冤相報下去?”
“就算是誤會,經過四十年,也不能解、沒得解、不想解了。”
“你剛才用的是‘紅電’?功力果有大進!”
“繆賞承謝。可惜你才是‘紅神’,我只不過是‘白鬼’,我發的紅電,還是給你一舉手就化解了。”
“你的攻勢很強,我也化解不易。你沒看見我的‘活影兒’也給你的‘三角月’炸得形消蹤滅了嗎?”
“但我也失去了‘三角月’。”
“既然我們各有所失,就算打和可好?還是進去喝一杯茶吧,我也要請教你一件事。”
“慢著。你要問我事,我心裡也猜想得到是什麼。但我今晚來,總共有三個你沒見過的新鮮玩意,現已毀了一個,還有兩道,還要請你賞面。”
“咱們不鬥行不行?”顧步嘆了一口氣。
“不行。”“白鬼”鄒升回答得斬釘截鐵:“當年,我要你不追美蓉,你可有聽我的?”
顧步慘笑,同時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
“原來你至今仍記恨著這件事。””豈止這事!”白鬼狠狠地說,“在毛鳳當正政的時候,有你在他身邊作怪。我連頓飯也沒好吃的!”
“那麼任由你去助毛鋒做盡傷天害理的事了。那教我怎能容讓你胡搞!”
“什麼叫傷天害理?天和理一向都是對人愛理不理的,難道要委屈自己、傷害自己才算對得起天有了道理嗎?一個人連自己都活不好,天大的道理都是假的。只有強人的道理才有理,不成功,便沒理。”
“好,好,你唯利是圖,以勢論事。我不跟你辯駁下去,可是,到後來,我不是退出毛氏企業,不跟你爭了嗎?”
“呸!那是你失寵於毛風,這時候毛風已完全受毛鋒的縱控了。”
“可是,毛風之所以神智不清,是因為你施術控制了他的神態。”
“所以你不是讓我,而是給我迫退的。”
“也許你說得對。”顧步慘笑說,“我那時或真該抗爭到底,管他兩兄弟反目,也要爭個是非曲折來。這一退,反而枉送了毛風的性命,和使你們更加無法無天,任意妄行,以及害了許多無辜者受累受害。”
“你後悔了吧?但悔之晚矣!”
“我要問你——近日這兒附近一帶害人嚇人的反戲:黑火,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告訴你——要我回答你,再接著我所練的兩個玩意兒再說吧!”
2、歷史本來就是用傷口串成的
“白鬼”鄒升忽然雙手結成“大手印”,嘴裡念著“九飛星訣法”:
“一坎六煞文曲水,二坤禍害祿存土,三震生氣貪狼木,四異伏位輔弼木,五中宮無星,六乾延年武曲金,七兌命破軍金,八艮天乙巨鬥士,九離五鬼廉貞金。”
他一面急而快的念著,一面以“一句訣步法”,腳踏七星,直迫顧步:
右破武文巨
入陣::出陣
左破廉祿貪
顧步一看,眉心皺得打了結,道:“你這是來自日本‘真言宗’密法正訣,可惜卻不學好——”
他一面說著,一面疾咬破左右中指指頭,在左右手心迅速畫了兩個太極圖。他以左指血畫右手心,右指血寫左手心。
“白鬼’一言不發,一張口,卻蓬地噴出一口水酒。
帶點魚的腥味。
顧步竟忙於專注畫掌心大級,那一口水酒竟未能及時避得開去,淋了一身。
顧步只及時閉起了眼睛,並同時把左右太極圖畫成。
就在這一剎,鄒升的左手手心,啪的一聲亮著了一點青火。
那綠色的火焰很小,甚至可以把它視作鄒升手上有一個袖珍玲瓏,但天然氣體並不十分充足的打火機所點著的小火焰也無不可。可是這綠火一亮火舌一長。像給什麼吸了似的,往回步身上“吐噬”而去。
而鄒升與此同時,右手一板,已多添了一部像一個熱炎瓶什麼似的事物,把在手裡,蓄勢待發。
這時候,火舌已急噬及顧步身上,然後“蓬”地一聲,顧步整個人,竟著火焚燒起來。
變成了一粒火球!
這等變化,要是在鬼怪、科幻、劍仙電影裡的鏡頭上出現,並不足為奇。
因為那都是假的,至少,在電影映象裡所見的種種,是幻想出來然後加以“炮製”的。
可是這兒、今晚、此際發生的事,卻都是真的。
——那“三尖八角的月亮”和那個“有生命的影子”,或許還可以說是以虛鬥虛,以幻制幻,勸假弄假,以法破法,以本來無一物。來反證何處若塵埃,是以一記劃空的紅色閃電。便反一切幻覺釐清,影子消失了,月亮也不復現。蒼穹裡只剩寒星數點。
但接下來的比拼就不一樣了。
鄒升是發出了他的“五昧真火”。
顧步卻不閃不躲。
那火團猛然轉熾,纏燃住他全身,活像要把他燒成炭灰。方才甘休!
顧步這時卻突然做了一件事。
他把拇指屈入掌心,掌心反外,橫遮住雙眼。
然後他居然盤膝跌坐,並任由那叢火在他身上狂燒,嘴裡只在念:奄嘛呢叭咪哞,尤其在唸到“嘛”字時,腹間喉頭還發出DUM、DUM之聲!
這時候,真正吃驚的,不是顧步,也不是顧步的門徒親人,而是:
“白鬼”鄒升!
鄒升吃驚是有理由的:
一,他先用障眼法迷住了對方的視線,在這黑夜裡,沾上他所噴出的“水酒”,火已成了黑色,根本躲不開去,分不開來。
二,他沒想到顧步根本看也不看,以太極圖先行遮去眼裡幻覺,然後趁此打坐修法,口唸“大明六字真言”,將異火當作佛火,他自身一尊活佛,任佛光焚燒淨化,把三千煩惱絲和眼耳鼻舌身意聲香味觸法一概燒盡,也把一切壞的、腐的、不好的東西燒盡成空的,他的“黑火”根本就奈不了他的何。
三,更令他吃驚是的,他竟看見在跌坐中的顧步身上,圍繞著“奄、嘛、呢、叭、咪、哞”六字,奄為白色,嘛為紅色,呢為黃色,叭為藍色,彌為藍色,哞為黑色,自成一個法輪,不住旋轉;而這六字中的每一字,外圈又有一圈大明六字真言,而這外圈的六字真言,又再圍繞著更小的六色真言,如此類推,各成法輪,合一旋轉。
——顧步竟是借他的“黑火”作為修練,非但一無損傷,還倍增功力!
他有的驚慌是失去了理由的!
一,他看到佛火,便形成一種自形猥陋,不敢面對的感覺——儘管他現在的金錢、地位、身份、權力都遠在“紅神”之上。
二,他已生起了一種特殊強烈的感覺:覺得自己這回只怕又得輸給顧步了。他平生最不喜歡也最討厭的就是失敗的感覺。可是,他每次跟顧步交手,都吃敗仗——儘管,他在現實社會中所獲的和所篡奪的,一直都比他這個原是師兄但卻是他的死敵遠勝。
三,他還有一種不祥的感覺:顧步雖然是佔了上風,但自己的絕門法寶仍未出集,他已經覺得:今晚,恐怕是最後一次與顧步比拼了。可是這種感應,已不是自己瀕死將亡的預兆,而是另一種死亡的陰影,彷彿跟自己擦身而過,正偷偷的、悄悄的、無聲無息的像慧星一樣幽寂地擦過蒼穹的向他的對手侵蝕過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生起這種感覺。
所以對這種連他也未知或不知的感覺,他深心的感到驚懼。
這時候,顧步忽喝了一聲,喝了之後,口並沒有合起來。
而他身上的火,竟都直接全吞到嘴裡去了。
在暗夜裡,鄒升猶是乍見,顧步跌坐之處彷彿遂現了兩朵八瓣蓮花,一白一紅。
鄒升知道這是幻覺。
但他已自嘆不如。
——他施的“黑火”,已遭顧步以“法輪常轉,拙火成蓮”大法,把自身的煩惱、劫數、惡業、苦命一盡燒解。
顧步緩緩張開雙目。
徐徐吐氣。
狀態安詳。
慈和。
黑火已盡滅。
顧步立起,隱透神光。
可是,卻不知怎地,鄒升心裡仍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殘留不去。
顧步望著他,和善地問:“這就是“黑火’?”
鄒升嘿聲反睨:“你要問我的,豈不就是這個。”
顧步瞄了瞄他手上的事物:“這‘黑火’是障眼法加上我們‘第九流’裡的心訣和靈力,用得法,是很有殺傷力,但你卻沒把它用在好的地方!”
鄒升冷哼:“你厲害,這都給你怎麼輕易破去了,你號稱‘紅神’,‘黑火’本來正好攻你死門。”
“我破得其實也不輕易,我只是早有心理準備。”顧步溫聲說,”你使‘黑火’得先讓對方視覺消失了功能,所見的火光就是黑色的,那黑火才能肆兇。可是,我先以血指太極印上紅‘嘛’,字訣,所以,所見所視,反而無礙。你的‘黑火’就像迫人在大黑夜戴上的墨鏡,所以連光線都不可辨;但我卻如同在黑夜裡戴上紅外紫光鏡。就算在黑夜一切都無可遁形。至於引黑火化為佛火,自焚惡業惡孽,那是我的修為,在‘第九流’裡,我原本就修‘揭諦心法’,你是知道的。”
然後他寒聲問:“你為什麼要用這種歹毒手法去害人?你幫毛鋒做事,我不理你,你為何要去幫他殺人害人,惡事作盡?師父教我們道法、心法,豈是拿來這般用法?”
鄒升抹了一額的汗。
“我見你還手持小型的滅火筒,想還心存善念,無意把我一把火燒死,我才這樣問個清楚。”。顧步慍道:“你救出來的富家子弟,恃法行兇,無惡不作,你教他們的法力更助紂為虐:火上加油,再這樣下去,咱們原來‘第九流’的名譽都給你所作所為所授所教的傢伙掃到地上去了!再這樣下去,別說我不顧同門之義,要出手替你教教你的好徒弟!”
鄒升哼聲道:“‘黑火’是我教的,但卻不是我放的。”
“這有什麼兩樣?你教會了徒弟,結果徒弟打死了人;你送兒子一支槍,他開槍打死了人——都不是一樣!沒有你的開始,就沒有這種結果!”
“我覺得我只是製造軍火的人——我怎麼知道他們拿這些槍械來自衛、幫人還是殺人、害人?我也不可能—一負責!”
“你這是推卸責任!如果是偶爾為之;還可以原諒。你幫毛鋒數十年,他做的是什麼事你會不知?他黃、賭、毒哪一販沒沾上?你就算是賣的是軍火,但長期賣給毒梟、劫匪、暗殺組織也與你無關了不成?!”
“嘿,顧紅神。你仍然那麼吃古不化,腐遷不堪!我們人活在世上,只要快樂就好。快樂是怎樣得來的?那首先得要成功。有錢有勢便可以享受無數和不斷的成功。你只要成功、快樂,就不枉過這一輩子,反正雙不是你親手作的孽,何況善長仁翁也不一親遇橫死苦果,世上多報應不爽的事,你又何必事事那麼認真嚴肅?樣樣求是非黑白,到頭來只不過是白費心機白話這一世!”
“不一定要求世上權和何,我活得也很快樂!我有很多好朋友,很多人支持我,年輕時做過許多該做的事,老來依然幫得了人,不用人幫我——這不是快樂是什麼?我比你還快樂哪!”
“哪!你比我還快樂?論錢,你怎跟我比?我在怡保市有兩條街,三個姨太太,出入賓士代步,家裡傭人就有七八個,不用替人醫跌打也不必幫人求神問卜。你還比我快樂!?”
“我當然不比你有錢,但必比你更快樂。快樂。恰恰就是花錢也買不著的事物之一。我不像你戰戰兢兢,生怕討不好老闆的歡心,我不必似你卑顏屈膝,去服侍那幾個無禮又無良的太子爺,每晚我都睡得很好,我問心無愧。不像你,上街要帶多名保鏢,怕挨槍挨棍,要不然,就當人家的保鏢,替人擋子彈擋棍了!”
“我不快樂?!”這兩個老人竟像小孩子似的。在黑夜的院子裡對答了起來,“我天天都睡得很香,不知多快活!”
“你當然睡得著!”顧步也不甘示弱,“你連良心都沒有了,當然可以高枕無憂了。一個人要是自欺欺人,他可以當自己是皇帝呢!”
“好,你就安心。你就安樂,你就沒做壞事,你就安枕無憂!”鄒升罵得滿頭白髮飄散,顯然是動了真怒,“你就沒做過一件虧心事!”
“不敢!”顧步傲然說,“我也有做錯事的時候,有時也有私心,但大抵都沒有對不起人,也沒害人、傷人、欺人,我自問可以做到不欺暗室。”
“不、欺、暗、室?!”鄒升咬牙切齒,眼都藍了,“你告訴我:美蓉是怎麼瘋掉的?”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事,顧步也無名火起,“你還敢提她?她就是被你逼瘋掉的!”
“我逼瘋的?!”鄒升也叫了起來,“當年,我追她,你也暗戀他,我們沒追上手,卻是麥當怒那傢伙捷足先登!我只是要得到她的勞心,贏得她的歡心,又關你的屁事?你媽媽的,若你不插手,又怎會把她給弄瘋了?”
“你可要把話給說好來!”顧步勃然大怒,也掙紅了臉。“你得要說清楚!你為了要得到她,就下了盅!這算什麼?勝之不武嘛!我就解了你下的盅。後來你又再下,我只好又替他解蠱,因為那大不公平了!我們學得的本領,只可以用來對付同一類的人,拿來迷姦一個弱女子,那太無恥了!何況,那是阿麥的未婚妻,他是我們的大師兄啊!我們的功夫,就像軍隊雖然有槍有炮,總統有權有勢,富家有錢有人一樣,都得要自律。要自我節制才行!你這樣胡混,像什麼活,你還要臉不要?!”
“你就只要臉。別以為我不知,你也在暗態美蓉!嘿!嘿!別以為你沒動過心,你一樣有私心,就不給我玩她一玩!”鄒升狠狠地扯破了臉,說,“好,我不向她下蠱,向那麥當怒,總不關你的事了吧?誰知你又來搞擾,這一鬧,把美蓉也驚動了,我一慌,心一亂,蠱又下在她身上了,這次因為本是對麥當怒下的,用藥重了許多。你又解救不得當,所以……
把她給弄瘋!都是你多事,偏愛管鬧事!要不然,頂多受害的是阿麥,美蓉也不必弄得半人不是鬼的!”
“我已經盡了力去解救了,”顧步陷在痛苦的回憶裡,“你用藥太重了。她是真心愛阿麥的,你若弄死了他,她也不話了。鄒老三,愛情這回事,豈是可以勉強得來的!”
“不勉強!好哇!”鄒升猶自氣虎虎的冷哂:“現在一拍兩散,麥當怒給嚇怕了,不知躲到哪兒去了。我們的白衣仙子吳美蓉,現在變成了白衣瘋女。這都是你壞我好事之故!我本是愛她的,你讓我得到他,說不定我會死心塌地的好好待她過一輩子,也就不一定會幫著毛鋒來跟你作對了!這些都是你惹起的火頭,怨不得我!”
“是你惹的!你若不用這等鄙劣技倆。光明正大的求愛。我才不會插手這些事!”顧步感慨地問一句:“現在……她怎麼了?”
鄒升也平靜了下來,半晌才說:還不是……老樣子。我也……好久沒見到她了。”
顧步嘆了一聲,這才負手道:“像我們這些活了大半輩子的人,還不知能剩下幾日好過,難免都有些傷心史,還提來作什麼?忘了它吧……反正,歷史本來就是用傷口串成的。
記憶也是。”
兩人一時都沉默了下來。
3、一槍把千萬人打成了一個人
一顆彗星飛過。
它的亮度當然不足以照亮地上任何人和物的臉容,但在“白鬼”與“紅神”的眼窩裡卻同時亮了一亮。
顧步嘆息道:“它過去了。它可能依照這軌道再回來,但那可能是百萬、千萬年之後,我們早就不在這世間了。我們爭些什麼呢!”
然後他問:“是啊,我們還計較那末多幹什麼?放手吧,師弟,咱們‘第九流’裡活著的就這麼幾個師兄弟,何苦斤斤計較,自相殘殺哪?”
“活的動物,我得天天餵飽他。”
“動物?”顧步問:“是什麼?”
“慾望。”
鄒升回答。
“我們都老了,佛家說:勘破、放下、自在。你這還勘不破?以你的功力、根基,要撥足而出,輕而易舉。”
“泥足深陷,抽身沒頸,豈容掙動?回頭是岸,談何容易!”
“我可以幫你。”
“毛家是有勢力,也有實力的。”
“可是論功法,誰及得上你?”
“他們可是有槍的。”鄒升遺憾地道:“我們可不是活在古代,他開一槍就可以把你幹掉。”
“這地方上痛恨他們為非作歹的人,早已磨拳擦掌,咬牙切齒。”顧步走前一步,熱切的看著鄒升:“他們敢開槍,很容易一槍就把他千萬人打成一個人,也把一個人打成了千萬人,大家都和他拼,他有幾支槍?一槍能發幾顆子彈?”
“話不是這樣說的。”鄒升依然憂慮,“同樣是開槍鎮壓,羅馬尼亞打成了民主:蘇聯打成了散砂,啥也沒動搖過……何況,這數十年來。我作威作福、要風得風,要雨得南,要啥有啥,也成為習慣了;用毛家的人,也真有點守望助之情了。我倒可以拋棄前嫌,容讓你來加入我們吧!”
顧步惋惜,搖頭:“老弟,你知道我的性子:那是不可能的。要我為虎作悵,我寧可夭壽。今天。也是他們遣你來做了我的吧?”
鄒升尷尬地一笑:“我們也好久沒比拼過了。”
顧步不經意的說:“剛才已比過了,你的功力又大有進步,但畢竟是魔消道長,你還不是我的對手——”
鄒升語音低沉:“我們只拼了‘紅電’和‘黑火’……”
顧步提醒他道:“對了,象這些絕門道法,你不該胡亂授人,免得魔頭附身,反噬其主。我看毛家三兄弟都不是好的傳人……你把‘黑火’之法教了給他們。枉死的人可就不計其數了……”
鄒升咕噥了幾句。
顧步沒聽清楚,便問:“什麼?”
鄒升又咕嚕了一句:“我還有……藍牙……”
“哈?”
仍沒聽出是什麼意思。
就在這時,鄒升的眼突然綠了。
綠得像一萬棵嫩樹的精華,全給攝在他眼瞳的水晶球裡。
顧步出奇不意,照了一面,怔了一怔。還未去過神來,實見鄒升突然張開了口。
血盆大口——
裡面伸出一條迅疾的紅蛇,直刺向自己的臉門!
顧步在這剎瞬之間,強收神知,左足跺地,左手作“龍頭強渡印”,拍地彈在那蛇頭(舌尖)上!
“霍”的一聲,“蛇首”又疾地卷收了回去。
顧步這才稍定,卻沒料“血蛇”剛去,卻一陣腥風撲鼻,四隻尖齒,已向他鼻額咬了下來!
那是牙齒!
但卻不是長在口腔齒齪上的牙齒!
這牙齒是藍色的。
——像淬了毒般汪汪的藍!
顧步大叫一聲,急唸咒向地上一蹲,而手上的鼓槌已定了出去,同時發出了“掌心雷”!
鄒升也大吼一聲,撫心疾退,他嘴邊多了一行藍色的血珠,卻把口緊緊的合著,活像嘴裡咬住了一條活魚!
顧步粗重的喘息了起來。
他右手抓住了一件事物:
一隻藍色的牙。
可是他右肩左頸,卻多了兩隻牙印:
還正冒著藍色的血!
“你好卑鄙!”顧步臉色也有點變藍,痛心疾首的道:“你真無可藥救了!”
“你才要藥救!”鄒升嘴巴仍不張開,卻用腹部說話。
“你要解藥,上‘地久企業’來取,加入我們,就能保住老命:若跟我們作對,看你苟延殘喘到幾時。”
說完這句話,他突然扯開衣襟。
然後,就發出一道極其刺目的紅光。
紅光炸開之後,他就消失在原先站立之處,不見於濃烈的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