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時間,連續兩個月,每天晚上我都接到他打來的電話。
大概那兩個月當中,只有三個晚上我沒接到他電話,那三個晚上他為什麼沒打,我也不知道。
第一次接到他電話時,他一開口就說:
“你不認得我。我是你哥哥。”
我愣住了兩秒,然後哈哈大笑:“我沒有哥哥。”
“別這麼確定,你又沒有哥哥,不是你說了就算的。”他的聲音,有一種晴朗的氣息。即使是在講這麼莫名其妙的話,也還是令人覺得話中有正面的意義,而不是在鬼扯。
“那,你要怎麼證明你是我哥?”我問。
“我不需要證明我是你哥。”他說:“你可以不要相信。我又不是靠你相信才能存在的,我又不是上帝或者菩薩,你不信我也不會消失不見的。”
“嗯,是沒錯……”我在電話這頭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這個陌生的電話還真有趣。“上帝或者菩薩是不會打電話給我的。你這個做哥哥的,打電話來有什麼事呢?”
“讓你知道有我的存在,這樣一來,當你需要的時候,就不會太孤單。”他說。
我沉默了。我被這句話打動了某處,鄭重的想象著一個有哥哥的生活,會跟現在有什麼不一樣。
“如果我從來都不覺得有過需要一個哥哥的感覺呢?”我問。並不是敵意的,而是試探的。
“嗯,那也沒什麼關係,你跟我反正就照原來這樣活著,大家都沒什麼損失。”他的聲音出現開朗的笑意:“不過這種話,通常是沒有的人,才這樣說的。……因為反正沒有,所以就做個‘沒有需要’的聲明,你不必再這樣,你有哥哥了。”
我被他講得昏昏的。不知所云的結束了這通電話。
我以為他第二天不會再打來了。到了第二天晚上,我有點故意忙些別的事情,想假裝根本沒有在意這個怪人有沒有再打來。
但當我接起電話,聽到是自稱我哥哥的這個人,我還是很高興。我並不明白這個遊戲的意思,但遊戲總是令人高興的。
他問了我一些生活上的事。我把我討厭的人,我看不順眼的事,跟他說了一些。
他就跟我講些他遇到過的討厭的人或者事情,他的世界果然是大人的世界,很多事聽起來挺嚴重的,這樣跟他一來一往的聊一聊,比較明瞭了世界是怎麼回事,我發現我那些討厭別人的心情淡掉很多,好像那些事在將來的世界裡實在不太重要。
這個自稱我哥的男生,連續兩個月,每天和我講一通電話,有時講得很簡短,有時講得很長很長。
我後來都再也沒有問起過他到底是不是我哥哥這個問題,我也沒有向家裡其他人詢問過。我大概本能的感覺電話那一頭的男生,是來自“秘密”這一塊棲息地的生物,不適合用探照燈、推土機這類的東西去搜尋他。
我有強烈的想要跟他見面,想看看他是什麼樣子的,可是他沒有這樣安排。
兩個月後,聖誕夜,他在電話裡跟我說了聖誕快樂,然後,就再也沒有打電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