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天意難測。
天的喜怒,確是難料難測。
它喜的時候,固然是風調雨順,令萬民欣喜。
它怒的時候,卻是風雲變色,雷電交加。
可是,這一段日子,卻是誰也沒法測知天意。
聖墓開放之日至今,已相距半月。
自從嬴天使出“天驚地變”後,太陽便再沒有露過面。
甚至是晚上,也見不到月光。
因此,這十多天來,天空都沒有一絲光線,亦沒有日夜之分,人們僅是靠火光來照明。
雖然神州大地還未有任何大災難發生,但雨卻下個不停,各河流的水位已高漲了許多,相信過不多時便會洪水氾濫。
而且各地的農作物,亦全遭雨水浸死,百姓除了整天躲在家中外,便再沒什麼可幹。
更嚴重的是,不少地方已開始出現饑荒,強盜四起,專往民村掠劫糧食。
誰也不知天氣何以會變成這樣。
亦沒有人知道何時會好轉。
千萬百姓,只有日夜祈求雨快些停,陽光再次普照大地。
西歧的西伯侯府內,有一人正獨自在議事堂內發愁。
這個人,便是西伯侯──
姬昌!
姬昌自接任西伯侯以來,日夜忙於處理政事,已很少回隱寶山。
近日天氣變得惡劣,他更是為了百姓的安危而食不知味、睡不安寢。
這時,有兩人進入了議事堂。
這二人其中一人年過四十,濃眉鷹目,一大把濃密鬈曲的長鬚幾及胸前,頭戴高帽。
另一人年屆古稀,身材肥胖短小,頭頂光禿,鬚眉俱白。
這二人,正是姬昌的左右手樂相和數相。
數相恭敬地稟告姬昌:
“侯爺,我已照你吩咐,把侯府的部份貯糧分派給百姓,那足夠他們維持十天了。
雖然我們侯府貯糧充足,但長此下去不是辦法……”
姬昌沒精打采地道:
“我也知道。數相,你已推斷出究竟天氣為何會變得這麼惡劣嗎?”
那肥胖老者──數相回道:
“侯爺,恕小的修為淺,我用盡所有方法,也無法推算得出。”
姬昌道:
“唉,雖然目下我分身不暇,但看來亦必須往隱寶山一行,向師父問個明白。”
姬昌正欲動身起行,堂外又有一名頭頂光禿、身材健碩、揹著弓箭的青年進來,並對姬昌道:
“侯爺,侯府外有兩名青年求見侯爺,其中一名已重傷暈死,而另一人亦身受重傷。
他們衣衫襤褸、滿身汙泥,且疲憊不堪,看來是從很遙遠的地方來。”
姬昌大奇,問道:
“哦?那他有否道出姓名?”
青年回道:“有!”
“他說,他姓──”
“嬴!”
玄關之內,天玄子與一憂正在對話。
多年以來,天玄子若非有重要事情,絕不會喚一憂子來,這次更讓他進入玄關,一憂子心知他必有非常重要的事吩咐他。
一憂子一言不發,靜待天玄子下命。
終於,天玄子開口說話,但第一句話,已令一憂子異常震驚。他道:
“一憂,為師打算把廣成仙派掌門之位傳予你。”
一憂子聞言大是吃驚,急問道:
“師……父,你為何突然之間,要把掌門之位傳予弟子?”
天玄子低嘆一聲,隱含無限悲哀,道:
“唉!近日子天氣變得反常,為師推算出這只是開始而已,還有更大的災難會接踵而至。”
一憂子問道:
“這……難道就是師父常說的……天……劫?”
天玄子道:
“不錯!但若真是天劫,破壞力理應不只這麼少。為師覺得,現在就像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在極力壓止著天劫,但天劫始終有爆發的一天。”
一憂子又問道:
“這……與掌門之位,又有何關係?”
天玄子道:
“其實,為師還推算出另一件事。”
“那是,廣成仙派將會面臨一場史無前例的劫數,這場劫數可能令廣成仙派百年基業毀於一旦。”
“為師打算盡最後之力去破解這劫數,可是為師卻殊無把握,最後甚至可能犧牲性命。因此,為師才要趁此機會,及早把掌門之位傳予你。”
滅門之劫?
一憂子聞言更驚,忙道:
“既然師門有難,一憂絕不會置身事外,我誓與廣成仙派共存亡。傳位一事,還請師父收回成命。”
天玄子道:
“綜觀為師的眾弟子中,雪兒、風兒年紀太輕,閱歷尚淺,難委以重任;天兒的資質本是你們眾師兄弟中最高,可惜他命格奇特,要負起更艱鉅的任務,掌門之位也不適合他。凌真雖然外表愚魯,但其實他的潛能絕不比你和昌兒低,只是他愛好和平,不喜動武,如此淡泊名利的性格,亦非掌門的理想人選;昌兒貴為西伯侯,政事繁多,難以兼顧仙派的事務。眾弟子中,以你入門最久,天份亦高,是繼承為師衣缽的最理想人選。
唯一缺點是你命犯桃花,註定一生為情所困。”
“為師的掌門之位,早晚也要傳給你,現在只不過是提早執行吧!”
一憂仍想推辭,支吾著:
“但……”
天玄子驀地厲聲道:
“為師心意已決,若你再推辭,便是犯上欺師滅祖之罪。”
一憂子入門多年,甚少見天玄子如此聲色俱厲,登時噤若寒蟬,不敢再說一句話。
玄關之內,霎時變得一片寂靜。
玄關之外,傳來了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
“是真兒!”
“聽他的腳步聲雜亂而急躁,莫非發生了什麼大事?”
玄關大門正開著,凌真氣急敗壞地跑進來,並急道:
“師……父,二師兄……與……小師弟……回來了。小師弟……受了重傷,請師兄……
快去……看看他……”
天玄子和一憂子聞訊,都大為錯愕。
廣成觀──
天玄子已近十年沒踏足了。
這次他破例出關,全是為了一個人。
嬴天。
天劫爆發在即,能解救天下蒼生的,就只有嬴天一人。他絕不能死。
廣成觀的一間偌大房間內,正躺著兩個人。
嬴龍和嬴天。
此外,天玄子、一憂子、姬昌和凌真亦在房中。
天玄子留心檢查過嬴龍和嬴天的傷勢,道:
“這位小兄弟雖然受傷非輕,但他本身的內功修為深厚,護著心脈,暫無生命危險,只是他的體力看來極度透支,相信要休息一段時間方可會甦醒。”
“反而天兒的傷勢便重得多,而且他體內竟有一股很奇怪很濃烈的魔氣,不斷侵蝕他的經脈和臟腑。”
眾人看見嬴天全身的肌膚都變成紫黑,氣息微弱,都為他的安危而大為擔心。
嬴天體內的魔氣,是修羅魔君的“魔極歸元”?
天玄子問姬昌:
“昌兒,到底你怎樣發現他們的?”
姬昌答道:
“不是我發現他們,而是他們來侯府找我的。但當我見到他倆時,他倆都已暈死過去,故此我立即把他們送來給師父醫治。”
一憂子道:
“不若我們先替小師弟迫出體內的魔氣,來保住他的命吧!”
天玄子道:
“萬萬不可,我們先要弄清他體內的魔氣從何而來,否則恐怕會危及他的性命。”
“如今唯有先救醒這位小兄弟,問明一切了。”
“真兒,你替為師取‘仙蓮丹’來吧!”
“仙蓮丹”是以“仙蓮”的葉子煉製而成,雖及不上“仙蓮子”般有起死回生的神效,但亦有療傷闢毒的功效。
未幾,凌真取來了“仙蓮丹”,天玄子忙把三顆喂進嬴龍口中,再把“先天乾坤功”
的玄門真氣輸進嬴龍體內。
雙管齊下,對嬴龍傷疲之身有莫大幫助,他亦悠悠地轉醒過來。
嬴龍醒來,發覺身在陌生地方,而圍著自己的,又全是陌生面孔,不禁面露疑惑之色。
天玄子道:
“小兄弟,不用怕,這裡是廣成仙派,老夫便是掌門天玄子。”
“廣……成仙派!啊!阿……天,阿天他怎樣?”
嬴龍急彈起來,看見嬴天正躺在他身旁昏迷著,急問道:
“前輩,阿天他怎樣了?”
天玄子道:
“天兒的性命暫時仍保得住,你可否先告訴我你是誰與及你們何以會受傷的?”
嬴龍定下神來,冷靜地道:
“我是嬴天的胞兄嬴龍,一切的經過是這樣的……”
嬴龍於是由他與嬴天重遇,至後來捲入聖墓風雲中,最後嬴天不敵修羅魔君,被他灌進魔勁等事和盤托出。
原來當日在聖墓之內,嬴能使拼了修羅魔君一招而身受重傷,苦苦支持至嬴天使出“雷兮天地碎”一擊與修羅魔君硬拼,他便再也抵受不住無匹反震力而陷入半昏迷。
他最後迷糊間看到的景像,便是嬴天被修羅魔君抓著灌進魔勁,然後再也支撐不住而昏倒。
他醒來的時候,己身在軒轅古村的石灘上,身邊只有昏迷了的嬴天與小菁。
原來聖墓島下沉的時候,是小菁拼命救他兄弟二人回岸。
那時嬴天傷勢極重,於是他和小菁兵分兩路,他負責帶嬴天回廣成仙派治理,而小菁則去找她師父姜伯,看看他可有方法救回嬴天。
嬴龍不顧自身傷勢與及惡劣的天氣,日夜兼程,走了萬里路,終於支持到西伯侯府。
天玄子聽罷一切,道:
“如此說來,天兒體內的魔氣是修羅魔君強灌他體內的。”
“三年多前我也曾與修羅魔君交手,他的魔功確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當年一憂子亦曾與修羅魔君一戰,對其驚天動地的魔功仍心有餘悸。
天玄子續道:
“現在斷不能讓那股魔勁繼續留在天兒體內,雖然我不知憑我的修為能否把其迫出,但卻不得不冒險一試。因為現在不單止是天兒一命,而是關乎千千萬萬蒼生的性命。近日天氣的變異,正是天劫爆發的先兆。如今就只有天兒的命格才可解破天劫,所以必須儘快救醒他。”
“如今唯有藉助九星中天心星的光華來救天兒了。”
一憂子與姬昌同時道:
“天心星?”
天玄子解釋道:
“我們仙派流傳下來的‘河圖’,有一門心法是藉助九星光華來治傷驅毒,該口訣為‘求仙合藥見天心’。”
“現在天氣如斯惡劣,為師也不知能否成功引動天心星,但亦要一試。”
事不宜遲,天玄子立刻命一憂子、姬昌二人在地上以硃砂畫了一個大八卦,是為“奇門遁甲八陣圖”,在“幹、坎、艮、震、巽、離、坤、兌”八個方位點上八枝蠟燭,並把嬴天安放放八門中的“生門”位置上。
一切擺放妥當,四人步出房外,關上門窗,免得天玄子行功途中受騷擾。
四人一直守在房外靜心等候,他們都對嬴天的安危而憂心,同時也關心到萬民的命運。
時間點滴過去,他們都沒說一句話,四周只有淅瀝的雨聲和呼呼的風聲,顯得一片蕭。
轉眼已過了近半個時辰,房內仍是全無動靜。
驀地,一道赤紅光芒穿過天空厚厚的烏雲,直射進房裡。
這便是“天心星”的力量?
憑著“天心星”的力量,加上天玄子數十年的深厚修為,能否把修羅魔君的“魔極歸元”魔勁驅出嬴天體外?
四人都緊張得掌心冒汗,屏息靜氣以待。
瞿地,呼的一聲巨響,房門爆開,飛射出一團黑影。
一憂子反應快,一把接著黑影,那原來是一個人。
那是天玄子。
只見天玄子嘴角溢血,臉色蒼白,顯然被人所傷。
誰?到底是誰能傷得了天玄子?
隨著天玄子被轟飛出房外,房裡亦冒出一大團黑氣,那是──魔氣!
除了魔氣外,房內亦焚起了紫色的火焰,詭異非常。
這些紫色的火焰,不就是當日在軒轅聖墓中爆發的火焰,這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這時,一條人影從紫焰中踏步而出,竟全不怕烈火焚身。
這條人影……
天!
赫然竟是──
嬴!
天!
各人看見嬴天的面貌,不禁大吃一驚。
只見嬴天往日的俠骨英風此刻已蕩然無存,換上的是一臉猙獰兇狠,長髮散亂四飛,雙目更變得赤紅如血,透射出凌厲殺意!
嬴天……何以會變成這樣的?
嬴天驀地開口說話,聲音也變得沙啞低沉,道:
“嘿嘿嘿嘿!我終於恢復自由了!那些仙神,造夢地想不到,本魔竟然會與帝釋天那傢伙潛伏於同一副肉身內吧!”
“冥陀羅亦真大膽,趁本魔不在,便欲成為三界之主,到頭來還不是被本魔轟個形神俱滅。不過亦全靠他的‘魔極歸元’,本魔才能比帝釋天更早甦醒,控制這肉身。”
“從此,上天下地便是我阿修羅的天下了!”
阿?
修?
羅?
萬惡之王阿修羅的真正元神,竟然亦是在嬴天體內?這……真是萬料不到!
被阿修羅佔據了肉身的嬴天,又道:
“好!今天我便要以大量的鮮血來慶祝我的重生,我……”
“便由這裡殺起吧!”
“殺!殺!殺!”
眾人還未想清楚該怎樣做,嬴天已挾著洪洪的紫色火焰狂衝向他們。
嬴天來勢如虹,天玄子急忙中揮掌推開眾人,更運起“乾坤無極身”挺掌擋著嬴天。
四掌相交,天玄子頓時如遭雷電殛體,痛苦不堪,拼命狂谷功力抵擋。
紫色火焰卻乘時卷向天玄子身上,把天玄子的衣衫也焚燒起來。
一憂子、姬昌、嬴龍忙衝向嬴天,欲救回烈火當中的天玄子,可惜卻衝不破紫焰,猛遭震回。
天玄子身遭電殛火焚,自知命不久矣,遂拼盡最後一口氣,道:
“一憂、昌兒,為師……不行了,你們……要好好保著性命,光大廣成仙派……”
“還有,你們……一定要想辦法……救醒天兒……因為……只有他,才……制止……
天劫……否則……天地……也會……毀……滅……”
一憂子、姬昌急得迸出眼淚,復再轟向紫焰,可惜又遭震回。
就在這時,他們驟覺身後湧起異常凌厲的氣勁,並聽到凌真在悲嚎:
“師──父──”凌真使出一招“雷動九天”,往紫焰狂轟,勁道竟比一憂子和姬昌相加起來更強,猛然衝開紫焰,雙掌轟在嬴天身上。
這……就是凌真的潛力?
想不到平日笨鈍的他,潛力竟如此厲害,一憂子、姬昌也感到咋舌。
凌真這一股蠻勁,竟把嬴天轟開數丈。
凌真一把抱著天玄子,更立刻輸進內力護住他心脈。
一憂子和姬昌也立刻上前相助,三股“先天乾坤功”真氣灌進天玄子體內,本已奄奄一息的他,氣息-那間又回覆旺盛,顫危危地道:
“好……徒兒,別……白費……氣力……了,為師……已……不……行,記……記著……為師……的……說話,救……醒……天……兒……”
天玄子說完最後一句話,雙目便緩緩合上,任三人如何努力輸功,天玄子也全無反應。
他……
死了!
一代世外高人,就此撒手塵寰,直至最後一刻,仍不忘天下蒼生的苦難,他的崇高精神,就像穹蒼裡的星宿,光芒永恆不滅。
一憂子、姬昌二人仍悲痛不已,卻聽見凌真吐出一句話:
“師父死了,假如連大師兄、二師兄也犧牲,以後便再沒有人能光復廣成仙派……”
“大師兄、二師兄,你們一定要完成師父的遺願,想辦法助小師弟恢復神智,還有要光復廣成仙派……”
二人還未明白凌真話中含意,凌真已猛地運起十成功力向二人狂轟。二人冷不防凌真會突然出手,來不及運功相抗,猛被轟得向後狂飛。
二人連連撞破幾重圍牆,仍未能止得住去勢,直飛到數十丈外的後山草地。
在草地上打滾了十多丈,二人的衝勢才停下來。
放眼看去,樹立了百年仍屹立不倒的廣成觀,已在一片紫色火焰中焚燒。
百年基業,就這樣毀於一旦。